“没人会去破坏这里的一景一物,你大可放心。”她尽量让自己的话公事化,尽量不让自己受他影响。
“是吗?”他深深望进她削瘦的侧脸,虽然一样美丽,却已渗进憔悴。“我想我有必要亲自检查一番。”才说完,不顾范缇璃的不悦,他迳自拾级而上,一副主人气势。
“算了,由他去吧,我们现在只能算是寄人篱下。”范登顺叹了口气,一副认命的模样。
范缇璃当然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多说什么,但他的不信任,实在教人泄气。有什么好检查的?这个家早没了什么值钱的东西,就算有东西损坏,也不值几毛钱。她在心里碎道,本想就随了他,但脑袋忽然划过一道,她睁圆了眼——可恶!
她飞快冲上楼,迅速跑回房间,关门,落锁!
望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她大大呼出一口气,上天保佑!
时间从正午走到黄昏,从黄昏走到夜晚,期间沈秀玉来敲门唤她吃饭,她藉口累了打发掉她。时间来到深夜,她猜想辜尹曜没走也该睡了,这才蹑手蹑脚提着一袋行李悄然走出。
大厅昏暗无光,她也没想去开灯,只想尽速离开,解决手边的烫手山芋。
“这就是你的决定,一走了之?”突来的话声如巨雷般惊得范缇璃一跳,灯被打开,她看到门口铁青着脸的辜尹曜。
他竟还没走!
随他低下的视线,她欲盖弥彰地竟想用她娇小的身躯挡住那袋行李,而她的举动落在辜尹曜眼中,无非更是心虚的表态。
“我没有……我只是……”她说话不出一句完整,实则是困窘得难以启齿。
说不出话?原来他的爱竟这么让她不屑一顾,她真不要了!
“你总是能潇洒无忌地伤害我,十年前这样,十年后还是一样。”他眼底阴霾聚拢,表情痛苦悲伤。这个女人哪,他要牢牢记住她,下辈子,下辈子他不会再这么笨了。
辜尹曜的话让范缇璃心一酸,不是这样的,不是!
“我只是出去一下,真的一下而已,我没有要离开这个家。”她试着解释,试着抚平他眸中的伤,她也好痛!
“只是出去一下,有必要提着这袋行李吗?”他怒得抓起她的手,完全当她在狡辩,范缇璃不堪他用力一握,手一松,行李重重摔落。
“曜,相信我好吗,我真的没有骗你。”她硬是忍住手腕上的剧痛,用着温柔口吻,想说服他相信。
辜尹曜嗤笑。在她眼中,他就这么好骗?他毫不怜悯地松开她,打算用最直接的证据堵住她的谎话连篇。
第10章(2)
刷地一声,行李袋拉链被他用力扯开,当内容物露出,两人顿时都僵在原地。
那是一大袋书,商业书籍。
辜尹曜皱起眉头,感觉有一刹那的熟悉。他随意挑起几本,翻了几页,一种不敢置信充斥他的眼,他急急忙忙又翻了其他,状况一模一样,抬头,他狠狠盯着她看。
“只……是一些旧书,丢了省位置。”范缇璃还在痴心妄想他没有发现,硬是装轻松,装没事。
他起身,忽地笑开。“只是旧书,你犯得着如此欺负它们吗?”
范缇璃尴尬地别过眼,久久才勉强开口:“就练练习字嘛。”
“你这个行为,不知我可不可以代它们告你性骚扰。”他好笑着,却也深深感动着。她做了什么?她竟把他以前读过的书、写过的注解,一笔一划地跟着他写,要不是笔色不同,她精准的压写,他还真认不出原来有人跟着他的笔迹重复描刻一次。
她真傻,但傻得真可爱。
“我……我……”丢脸!她说不出话了,头压得死低,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她当初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把他的书留下,现在好了,自己拿石头砸自己,痛死最好!
“你什么?说。”他眼神丝毫不放松地盯着她,死死的那种。
范缇璃羞郝得难以抬头,久了,勇气竟自动聚集了,好,她说,她说!
“我想你了,好想好想,想到我快忘了呼吸,想到我快忘了日夜晨曦。我工作时想你,我吃饭时想你,我站着时想你,我躺着时也想你,你的影子就像黏菌一样地缠着我,我呼吸你也管,我吃饭你也管,我上厕所你管,我刷牙你又管,既然这么行,为什么不干脆去选总统算了,让大家都听你的啊,这样世界就不会有战争,你说一,谁敢说二!”她叽叽叽喳喳地说完一大串,脸红气喘的,而辜尹曜则张瞠了眼。怪他啊……是扯到哪去了?
他无奈地宠溺笑着,第一次觉得这么心满意足。唉……情话真的很动听,让他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过来。”他霸道命令。
过去哪?她不就站在他面前了吗?她抬眼瞪他,不懂他在说什么啦!须臾,她才猛然会意,眼眶迅速积水,多日的思念终得解放,她激动地一头钻进他怀里,狠狠地抱住他,密密地贴着他,谁都休想分开他们。
辜尹曜的激动绝不亚于她,当那阵馨香传来,他一阵晕眩!当怀里不再空荡冰冷时,他用力地搂住怀中的娇躯。好想她啊,想到心都要碎了。
离开她,原只是想惩罚她,殊不知被思念惩罚最凶的,是他!他投降了,他不再跟她计较了。如果离开她只是在惩罚自己,那他就拥有她,然后发誓要夜夜折磨她。
思来想去,这个法子才是对自己最有利!
抵不住对她排山倒海而来的想念,他倏地横抱起她,急急朝楼上走。范缇璃没有羞怯低头,她贪婪地望着眼前狷傲不羁、爱意深切的俊颜,感动莫名。当两人跌落于床,彼此都急于吸取对方的气息。辜尹曜俯下头,狠狠压住她的唇,又急又猛,他的大手狂烈地抚上她的粉肤,他卸去她多余的衣物,膜拜似地吻遍她羊脂玉凝的身躯。范缇璃一阵痉挛,热烫源源而出。辜尹曜噙着野兽般的笑,疯狂地冲撞进她的深谷。范缇璃一阵娇喊,他全数吻进。这一次,他们足足火热缠绵了三小时,终了,两人才气喘吁吁地稍作停歇,但辜尹曜缠着她的手仍不愿放。
他们享受这刻的宁静,这一刻有彼此为伴的宁静,世间的一切已不再重要,只要有彼此,就算天倒塌,地毁灭,都无所谓。
“我失眠了好久,烟瘾又犯了。”许久,他在她发上喃喃低语,他的话藏着很深的思念、很浓的爱恋,范缇璃的眼又红了。
她不知要如何回报他的深情,只能更紧更紧地抱着他,让他感觉她的存在。
这次,她不只要他戒烟,她还要他戒咖啡。
辜尹曜亦收紧手的力道,缓缓道:“子璇走了,她自动申请调到南部子厂工作。这样也好,不必日日见我,她或许会好过些。”
“你很舍不得吧?”她的话有着半醋意半开心,再怎么样也是帮了他好多年的助手,若换了人,肯定不习惯。
“七年前,我带她出席晚宴,她喝了点酒,回程上,跟我闹了半天。我知道她在藉酒壮胆,鼓起勇气跟我告白。但有个女人已经霸道占领我的心,我再无法承接她的爱情;隔天,我找了理由想将她调走,她不从;再隔天,她刻意带了她男友来见我。我知道那是演戏,演一场让我不要多想的戏。我不想为难她,就顺了她心意。这些年,她假意和那男生维持表面的情侣关系,那天,那男的终于受不了她的冷淡疏离,失去理智地想要完全占有她,子璇吓到,才拨了电话给我。”
他在跟她解释,解释那天他丢下她的原因。范缇璃的泪终于掉下。这个男人啊,真的爱她,真的在乎她。
“你那天抱她抱好紧。”她不争气地拭去眼角的泪,竟在秋后算帐。
“我会抱她,只有那天;但我抱你,却是一生一世。这样可以吗?”辜尹曜笑得激烈。感受着他胸腔的震动,她竟有着满满幸福的感觉。
“勉强接受。”哼!
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辜尹曜笑意不退。
“曜,为什么拆了我们的房子?我当时真的以为你真的生气了,不再要我了。”他当时的冷,让范缇璃顿觉失温的又往他怀里靠,其实他的身子不暖,但就是能让她安心。
“我们的爱情不该建筑在危楼之下,我要给你的家是坚固的堡垒,不是风吹可动,如纸扎的海砂屋。”他抱紧了她。当天对她的残忍,他比谁都心痛,但他一定要这么做,他绝不会让她身陷一丝危险中。
“只是,可惜了。”她的泪迅速在他胸前泛滥成灾。这是她永难抹灭的痛——伤害他的痛。
辜尹曜低头吻去她的泪,直到她不再激动,他才笑开道:“往后,我们就住这里吧。这里有父爱,这里有母爱,这里有我们要的亲情温暖。对于亲情,我们都拥有太少,不好好从他们身上挖一些,岂不太对不起自己?”
范缇璃破涕为笑。嗯,他说得真有道理。“可是,我爸不是很讨厌你?”她忽然想到为难处,眉不禁皱了。
“我帮他处理掉债务,又把这房子归还给他,还帮他驯服顽劣的女儿,他感激我都来不及,怎会讨厌我。”他笑得灿烂,他相信岳父看女婿,绝对会愈看愈满意。
范缇璃抬高了眉。“你们早就讲好了?串通好了?”难怪他一来时,他们的表情会那么怪,原来!
辜尹曜笑吻她高噘的嘴,以后都这样吧,吻起来方便多了。
范缇璃气得猛捶他的胸。太过分了,摆明联合起来吓她嘛。
忽然,她灵光一闪,摆脱他的唇缠,贼贼朝他道:“所以,你现在又是一个外人了吗?”
外人?真刺耳的名词。他瞪她,她最好是这么‘见外’!
“你想要在这住得合理化也是有办法啦,不知你做不做?”她笑,手朝枕头袋暗暗摸了半天,终于拿到她要的东西。
“怎么做?”他绷着脸,她最好说出一个能让他满意的答案。
“非常简单,只要你不拿下来就行了!”她满脸扬笑,突地将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套上他中指,辜尹曜疑惑抬起眼,僵了半天。
范缇璃眉欢眼笑,硬是塞了个小一号的戒指给他,她抬起她青葱小手,在他眼前晃道:“套上吧,我要你娶我!”
至于辜尹曜认不认栽,那都是后事了。但多年以后,辜尹曜还是不解,她是如何变出那两个戒指?不过,范缇璃才不会告诉他,因为她爸爸这只老狐狸,左手吃梨,右手摘瓜,早在辜尹曜到来的前一晚,便闯进她房间,言不及义地教她一堆驭夫术,还顺便附送两只对戒,她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一山还有一山高。
“你好,我叫辜尹曜,今年十五岁,很高兴我们往后是一家人了。”
许久,许久,范缇璃忆起这个片段,脸上笑意不退,她真的很高兴,他们真是一家人了。
后记
在写这篇故事的期间,一次在路上偶遇以前的情人;当年的他意气风发,笑染春风,是个标准衣架子呢,那时我深深对他着迷着,吃饭饮茶间,脑袋里全塞满他的影子。他是个温柔的情人,他知道我想的、我要的,总是笑着尽全力满足我;但同时,他也是个多情的情人,因为在拥有我的同时,他也把他的爱分享给另一个女人,另一个更美的女人。当时,真的觉得自己要疯了。他的爱怎能如此广阔呢?在爱情里,我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女人,我眼中容不下一颗尘粒,所以我快刀斩乱麻,断了这份就快让自己窒息的爱情。他没挽留。我笑了。真的笑了。忽然间,觉得自己在这份爱情里显得可悲极了。
再遇到他时,他变了。当年平坦的小腹现在变成啤酒肚;当年浓密爱搞怪的头发,现在扁塌无造型;以前他最爱穿名牌牛仔裤,现在穿的是及膝的居家短裤;以前他爱穿帆布鞋,现在他改穿蓝色夹脚拖。坦白说,我实在不想注意得这么清楚,但是,他叫住了我,所以,我有更多时间去注意他。我们寒喧的对话真的有够乏味,所以就不多加陈述了。我只记得,当我们尴尬无语时,那一声:爸爸!让我一阵恍然。是啊!他结婚了,好像四年了吧,他的小孩拉着他的手在催促着他,他的老婆在旁使眼色地我表示歉意。何必抱歉呢,我也想快结束这无味的对谈呢;所以,道一声再见后,他们一家三口朝着梦时代走去。看着他们的背影,我,那就叫幸福吗?呵呵,是了吧,至少那是他选择的幸福,我祝福他。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