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湘琪住处楼下后,他把车停在路边,打了通电话给她。
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起。“喂?”湘琪幽幽地开口。她并不是睡著了,只是不想接电话、不想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连呼吸也不想……
“是我。”他低沈地开口。“我想见你,现在就在你家楼下,你可以下来吗?”
他要见她,他再也无法忍受一分一秒见不到她!他觉得郑谚巽骂得很对,如果他再当一个爱情逃兵,那真是天底下最笨的大笨蛋!
是尹湘琪让他重燃对生命的喜悦,是尹湘琪把他由那座可笑的冰山中解救出来,是尹湘琪让他终于恢复一种很重要的能力——
爱人的能力!
当然,还有随之而来的、被爱的幸福!
他不能失去她,不能!他不要再当一具行尸走肉,更不能再让最深爱的女人痛苦。
“砰——”彼端的湘琪吓得把话筒掉到地上,她慌慌张张地捡起来,颤抖地问著。“你?是你?是你?!”天啊!她在作梦吗?真的是他?如果这是梦,请让她永远不要醒来吧!她愿意永远留在迷幻的梦境中。
“是我!”他的唇畔勾起魅惑的笑容。他喜欢她慌张的语调,只要是她的一切,他都喜欢。他微笑道:“慢慢来,我会在这里一直等你,等到你下来为止。”
呜……湘琪不想哭,但泪水却早一步奔流而出。她捂著唇,哽咽地道:“对……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歆屏她……”
“别说了。”他的声音在沈稳中带著淡淡的沧桑。“不管你想说什么话,我都希望能当面听你说。而且,我也希望能当面告诉你有关歆屏的任何事。”
他终于不再逃避,也不再作茧自缚了。他感谢上天让他遇到了歆屏,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么可爱的女孩。但,他更谦卑地感谢上苍没有放弃他,在歆屏走后,又让他遇到了湘琪,让他由荆棘遍地的地狱中解脱,让他终于又恢复了爱人的能力。
一个人,不管他的事业有多么风光、多么耀眼,如果连基本的“爱人”和“被爱”这两种能力都没有,那将是多么可悲、多么贫困啊!
他相信,在天之灵的歆屏一定会为他感到高兴的,因为她是个善良的好女孩,她跟湘琪一样,都有一双无比纯净的眼睛。
他愉快地等待著,因为太过专注,所以没有注意到停在后方的、不怀好意的一辆跑车……
湘琪以最快的速度冲下楼,当她看到雷鼎中由跑车内走出来时,滚烫的泪水再度夺眶而出。天啊!这不是在作梦,真的是他!
她兴奋地冲过去,但,同一时间,后头突然窜出一辆跑车,速度快得惊人,就像是一根疾射而出的箭,笔直地朝在路中的尹湘琪撞去!
“湘琪!小心——”雷鼎中大吼,并且奋不顾身地往前扑!不!他的湘琪不能出事,绝不能!
刺眼的车头灯照得湘琪几乎睁不开眼睛、愣在原地。一片混乱中,只有一个清晰的念头闪入她的脑中——不要,她不要雷鼎中受伤,不要!
跑车在暗夜中像是恶鬼般,笔直地朝来不及闪避的他们撞过来。雷鼎中紧抱住湘琪,打算以肉身代替她承受可能无法躲过的劫数。但,被他紧抱著的湘琪却奋力一推,将他推到人行道上。
然后,“砰”的一声,强大的碰撞声响起。猛地被推到人行道上的雷鼎中尚未回过神来,便看到湘琪整个人被跑车撞得高高弹起,再重重落到地面。
刹那间,满地都是血。
“不!下!不——”他狂扑过去,痛彻心肺地吼著。“湘琪!湘琪——”
尾声
医院
救护车惊心的铃声划破宁静的午夜,他们将重伤的湘琪紧急送到医院。
被推入医院时,湘琪的意识还是半清醒的,虽然她很痛很痛,痛到几乎要晕厥过去。但,她靠意志力强撑著,不让自己昏过去,因为她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没有跟他说。
“湘琪!”雷鼎中紧抓著她的手,跟著推车狂跑、嘶吼著。“不要!你不准离开我!湘琪!”目睹她被车撞上的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四年前最恐怖的一刻——看到歆屏了无生气地躺在积著雪的马路上的一刻!
但,此刻在他眼前的不是歆屏,歆屏早就离他远去了。她是湘琪,是他要以余生深深挚爱的湘琪!他好恨好恨自己!他早就认清两人的不同,也早就偷偷地爱上了湘琪,他为何要当一个爱情的逃兵呢?如果湘琪有什么三长两短,他绝不会原谅自己的……
“不……不要怕……”湘琪勉强自己露出微笑,轻微的动作却牵动伤口,让她痛入骨髓。“我不会……不会有事的……相……相信我……”她知道雷鼎中在怕什么,她不想再让他受同样的苦——亲眼看著心爱的女人在他面前死去!
她不要死!她不能丢下他,她要为他活下来……她想活下来……
唇畔又涌出鲜血。刚刚的撞击力太强,老实说,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否过得了这一关、是否能活得下来。但,她仍勉强自己微笑。她只想让雷鼎中看到她的笑容,不想让他知道她有多痛、多怕。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好喜欢……好喜欢你那份睥睨一切的傲气……我……喜欢你……宛如君临天……天下的尊贵感……也喜欢你的眼睛……尽管它……总是盛满好多哀愁和犹豫……我……我还是……好喜欢……好……好喜欢……”断断续续地喘著气,她努力地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鼎中……”她微笑地呼唤他的名字,语气中饱含这一生最最浓烈的爱恋。“你能再来……找我……并且……原谅我……我已经……好高兴了……我真的……没有遗憾……了无遗憾……对不起,如果……如果我无法撑过去……”
“不要说——”雷鼎中爆出破碎的悲吼。“不会的!你必须给我好起来!湘琪!”他好恨好恨自己,他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为什么让她躺在这里受苦?
“让我……说完……”迟了,她怕这辈子就再无机会了……
湘琪微笑地看著他,眼神无比坚定而幸福。“知道你在乎……我、爱我……这是上天……赐给我最大的……礼物……我真的……没有遗憾了……我好感谢上天……让我遇到你……我好高兴……我们相遇了……你我的回忆,是我这一生……最最美好的一页……如果我……我走了……请你不要悲伤……千万……不要悲伤……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到一个可以永远……守护你的国度……就像歆屏一样……在另一个……空间,继续……爱著你……”沾染鲜血的小手努力地抬起来,紧抓住他。“答应我……你一定要坚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坚强……好吗?我不要再看到你……消沈度日,不要……不要再看到你……绝情绝爱,我要你……幸福……如果我走了……不是任何人的错……只能说……”身体的疼痛让她快昏厥了,但她不准自己闭上眼睛,她要确定鼎中不会再走入往日的阴霾。“只能说……我们缘分太浅……但……我不……不遗憾……答应我,如果我真的走了……请你一定要……继续追寻……你的幸福……看到你孤孤单单……我无法……无法安息……”
“湘琪!不要说了,你会好的……”雷鼎中泪流满面地哭吼著。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这一刻的椎心之苦,要他怎么忍得下去?他整个人都要被撕裂了!湘琪身上的每一滴血,都像是由他体内流出来的,如果她真的走了,他要如何独活?
“我……爱你……”巨大的痛楚狠狠袭来,她不想闭上眼,但眼前已经降下一片黑雾,知觉也似乎快失去了。“好爱你……永远爱你……答应我……不要消沈度日,要幸福……你的幸福……会传递到我身边……不管我……身在……何处……鼎中,答……应我……”
拚著最后一口气说完想说的话后,她的手无力地、软软地垂下。
“湘琪——”
“先生,你快让开!我们要进手术房了!”护士一路狂推推车,终于推到了手术室门口。
“让我进去陪她!”他狂吼。生既同欢,死亦相随!
“不行,你太激动了!而且手术室最怕细菌感染,你不准进去!”一个高大的男护士冲过来,硬是架住想冲入手术房内的雷鼎中。
“湘琪——”男人绝望的哭喊声,回荡在午夜的医院长廊,分外凄凉……
一年后,台湾垦丁。
隶属“雷氏集团”的高级度假村——“水世界”。
周六的度假村里挤满了人潮,到处都可以听到欢笑声。“水世界”不但是全台湾最高级的水上乐园,甚至还有香港及外国观光客慕名而来。
因为这里的设备堪称世界第一,所以不管是梦幻滑水道、户外水上云霄飞车,或是风帆点点的湖泊区,以及热力四射的冲浪区,都挤满了消暑的民众。
“水世界”的门票虽然不便宜,但还是吸引了大批情侣或是携家带眷的民众前来度假。第一流的游乐设施让他们玩得无比畅快,欲罢不能。很多上班族甚至觉得不用出国度假,只要来“水世界”玩个两、三天,就可以完全消弭工作上的压力。
其中,一对引人瞩目的夫妻玩得兴致盎然。虽然有许多高级主管认出那是总裁大人和他的夫人,不过,体贴的秘书早就交代下去:总裁夫妇只想自由自在地游玩,不需要特别服务,也不想被干扰。
“哇,好好玩喔!真棒!”从梦幻滑水道溜下来的湘琪兴奋地大叫。“太赞、太刺激了!老公,我觉得我真是天才耶,居然可以画出这么棒的设计图!”
“不要再玩了,你该休息一下了。”雷鼎中把穿著泳衣的娇妻搂入怀中,小心翼翼地呵护著。“累不累?你已经玩了一个上午,身体吃得消吗?”
“当然没问题!我还要去湖泊区玩风帆、去冲浪区学习冲浪!哇!你看那些年轻人玩得多高兴!”那些区域可全是她画的草图,看到每个游客都乐不思蜀的模样,她真的感到好安慰。
“先坐下来!”雷鼎中硬是将她带到水瀑下的休息区,招手要了两杯清凉饮料,微笑地看著她。“你真的要休息一下,虽然伤口早就愈合了,但还是要多多注意。”
“知道啦!”湘琪甜蜜地偎著老公。“我的伤口早就全好了,人也被你喂得白白胖胖的,像个神力女超人似的,你不要担心嘛!”暖烘烘的感觉围绕著她,她真不敢相信自己能这么幸运,可以拥抱真爱,与最最心爱的人长相斯守。
“小皮蛋,你要为我多加小心,好吗?”雷鼎中将她紧紧地搂入怀中,以每一寸肌肤尽情地感受她的温热、她的生命力。他怎能下紧张?他险些就失去她了啊!
一年前在洛杉矶,当湘琪要朝他奔来时,却被一辆疾驶而来的跑车猛力撞击,湘琪当场血流如注,那一刻,他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事后由目击者提供的车牌号码,警方循线调查并逮捕了驾驶人——邹怡屏!她已经疯了,因此不惜玉石俱焚,也要阻止尹湘琪跟雷鼎中在一起!
肇事的她已被移送法办,要坐好几年的牢。
“你知不知道?”他轻吻她的前额。她的发鬓处还有当时手术留下的淡淡疤痕。“当你被送进手术室时,我几乎要疯了。如果失去了你,我将只是一具空壳,一具什么都没有的空壳。”是湘琪让他知道,原来他的体内还长著一颗心,一颗需要温暖、需要关怀、需要恋爱的心!是湘琪让他由歆屏死亡的阴影中重新活过来的!
所以,他无法忍受失去她!
“你不会失去我的。”湘琪微笑地按住他的胸膛,把手心上的温热传递给他,坚定地道:“幸运之神一直眷顾著我们,因为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本来就该长相斯守啊!被推进手术室前,我的确害怕过,我怕自己不能醒来、我怕让你心碎,但躺在手术台上时,却有一道声音告诉我:我可以战胜一切的!只要你温柔的眼睛一直守著我,就算是千军万马也不能伤我半分,因为你是我命中的守护神!”
不,你才是我命中的守护神!雷鼎中听著,内心一阵感动。湘琪在手术室时,他才发现自己有多愚蠢。他怎么能舍下她?怎能因过往的遗憾而拒绝这么美好的女孩?他不该以“绝情绝爱”的可笑藉口来束缚自己,甚至深深伤害湘琪。
他不敢说自己是最好的老公,但,他会以这一生所有的情爱来细细呵护她、守著她。
歆屏仍栖息在他心底一个温暖的角落,像是恋人,也像是家人。他仍惦记著她,但他知道该为自己好好地活下去,把自己的幸福传递给在天上守候著他的歆屏。
拥著娇妻,雷鼎中看著前方的游泳池,突然轻笑。
“你在笑什么?”湘琪好奇地抬头看他。
“你看。”他指著前方的泳池。“还记得吗?五年前来勘查工地时,你突然失足落水。呵呵,尹小姐,现在想想,我觉得你当时是故意的哟!你根本就是在勾引我,所以故意使出苦肉计,好让我英雄救美吧?”
“我哪有?”湘琪大声喊冤。“你不提,我都快忘了那次落水的事了。明明是意外,却被你恶意栽赃成是要心机,你好讨厌~~”她抡起拳头捶他。
“我哪里讨厌了?”雷鼎中接住娇妻的粉拳,笑著调侃。“唉,我觉得『雷氏集团』的总裁其实应该让你来当才是。小美人,你真是天底下最最精明的生意人了,一次落水换来一个忠心耿耿、又任劳任怨的好老公,哇,怎么算都划算!对于你的远见,小的真是佩服不已啊!”
“雷、鼎、中!”小美人发火了。“你真的很恶劣喔!什么忠心耿耿?你现在就在欺负我!我告诉你——唔……”
抗议的声音被一个又深又长的热吻给截断了。艳阳高照的五月天,冰凉沁人曲水瀑下,情意,绵绵。
真爱的旋律,回荡在灿烂的蓝天下……
编注:
敬请期待一月紧接著登场的【天空之城】二——《神翼掠爱》。
敬请期待之后陆续推出的【天空之城】系列——《紫电夺爱》、《夜枭燃爱》、《海盗猎爱》、《流星追爱》。
后记
唐浣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