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浮生记》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汉末浮生记- 第6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我想得入神,小清在一边关切地道:“冷吗?”脱下身上锦袍,柔柔地给我披上。我倏地一震,突然觉得自己还不那么无助和绝望,至少,我还有她,她是我生命中一盏明亮的指路灯,无论在多么恶劣的气候下,都能帮我找到前行的道路,使我不至于沉甸在稀松的沼泽和无边的深渊里。

我情不自禁地扭过头,然后,便觉得自己开始落泪——

强忍住,却还是要落泪——嗫嚅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人生真正的意义,应该就在于人与人之间真正的理解和帮助罢。在这种环境、这种天气、这种黑夜中,我只能这么想。

于是,我觉得黑夜很快就会过去,黎明不久就要到来。

生命不是空虚,而是一件很有希望的事。

我在梦里醒来,这才发现骡马已经停住,小清在微笑地看着我。帘外亮堂的光线,令人以为回到了秋天。身上好暖,她护住了车门,用身体遮住寒风。我听见她快乐地笑起来才道:“你醒啦!快点起来,看看那是什么!”

我头昏脑胀地爬起来,懒洋洋地往车门外望去。二时间,我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是一支军队!一支全身披覆重甲的骑兵队!他们整整齐齐地在荒芜冰冻的大地上列队,戴着铁制的覆面头盔,手上拿着一倍矛长的刺枪。马儿都变成披着重铠、只露出眼睛和鼻子的怪物,他们长喷鼻息,带起一条条雾状的水蒸气。而这帮人马混合体,简直就像肃杀的空气中冲出的许多幽灵一般。

我狂喜地跳下车,心知这是小清的杰作无疑。那一种难以言表的愉悦和感动,不断冲击着我已快被种种辛劳和苦难麻木的心灵。我举起手来,这群雕塑般的作品突然齐齐挥动着银枪,跃马高呼,每个人都像是在心情振奋地迎接我的归来,那声音,真说不出的雄浑和壮阔。

我大笑,叫道:“好!好!你们都是我的手下吗?”

骑兵们推开面罩,姿态一致地下马行跪拜大礼,“参见将军!”

我用力握拳。虽面对着凛冽北风,却丝毫也没感到半点凉意。但嗓子突地就似卡住了,再也喊不出一个字来。

不过一个时辰,闻讯而来的司马恭与荀攸就和我会面了。司马恭隔了老远便向我行礼,奔过来扶住我的双膀,颤声道:“总算又见到将军了!司马恭这些天无时无刻不想冲进城去,救出将军。要不是荀兄带来消息,我真的要受不住了。”

我笑道:“这不是回来了吗?这些天累长史费神费心了,颜鹰还得要好好谢谢你,不是你勇猛作战,我军怎能打得胜仗,我又怎能如此轻易地溜出城来呢?”

司马恭连称不敢当,郝颜道:“那都是荀兄的功劳,我怎能往自己头上搁呢?”

我大笑着转向荀攸,其人仍穿着在洛阳时的那套长襟棉褂,已沾满了灰尘、泥巴,看起来就像个乡巴佬。不禁深深为之折服,躬身道:“荀兄别来无恙?听说日前我军生擒了何良、曹质,荀兄与司马长史都是功不可没啊!”

荀攸连忙谦词,握住了我的双手,“颜将军一回来,定能给我军极大的激励。目前温衡攻势愈紧,我们皆有不敌之态。但敌军骄横愈盛,麻痹大意了起来。今日我便想依将军之计,辄遣所造之铁骑往冲,并夹击攻他。温衡此人颇有智术,又懂谋略,此次若能一举败他,那么朝廷内再无此种将才,可与将军抗衡。只要大局一定,辅以张让等宦官从中说之,将军复职事乃轻而易举。”

我有点苦笑意味地舒展嘴唇,心想:今天我的想法恐怕和那些日子不同了。道:“荀兄为朋友之事,如此费心尽力,在下实感惭愧。唉,其实我也不想再当官、领兵了,朝政日乱,外戚、宦官轮流坐庄,闹得大汉朝岌岌可危,我还掺和在里面干什么?荀兄,你还小我数岁,将来辅助明主,制霸中原,便是你们的事情了。我再捞点金银财宝,便洗手不干了。嘿嘿,若是你们也觉世道厌倦,将来到我手下一起发财罢。”

司马恭、荀攸皆感讶然。荀攸叹道:“颜兄怎会有如此念头,依汝之才,可为社稷出力啊……”

我摆摆手,笑道:“不用说了。荀兄的话,我猜也能猜得到,还是以后再议论罢。司马长史,我们时间无多,快将温衡的实力状况仔细禀来,特别是他如何布阵的、何处能留有后着等等,都在计议范围之内。”

司马恭像是还有话说,却只得应了一声,吩咐探马来报。原来温衡的部队追得很紧,此日已在小孟津西三十余里处扎下了营寨,分兵四路,不停地越过洛阳东面的漓水河谷,往复冲击我军营帐。

荀攸早有计谋,准备往北退向平阴再发动进攻。因天气愈寒,恐怕出现大雪天气而作罢。温衡的部众甚是精锐,我军除骑兵队外剩下的几千人,已死伤三成,即使靠着在河内屯积的弓盾,也只能勉强顶住而已。司马恭手下更是阵亡了一员猛将,乃二十虎豹骑中的一员,前军司马王镇。

他是在掩护大部队退往漓河谷地时牺牲的,其率领的两百步卒全部战死,但温衡调动的五千精锐部队的突袭计划也因此泡汤。司马恭请求厚葬阵亡的将士,涕泪横流。我更借此集合部队,大声疾呼“打倒小儿温衡,生擒此贼,为前军司马报仇”的口号,而后,又针对敌人行动情况提出了修改后的设想。我把计划粗粗一说,众人无不惊喜异常,讨论了多时,无一异议。

荀攸见诸事已了,虽知“路上辛苦”,仍是极力劝我视察诸营,鼓舞兵卒士气。我欣然应允,招手道:“清儿,来,我教你几下散招,你到骑兵队去指导他们训练吧。”附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司马恭与荀攸赶紧转过头,旁边的士卒们则嘻嘻哈哈,冲着我们发笑。

小清听得十分惊异,问道:“你这些招数管用吗?”我耸耸肩,一副未置可否的样子。我讲着讲着,便开始夹杂着题外话了。她叫我总是看不够,奇怪,我怎么会在这当儿愣起神来。

荀攸不知我们在搞什么名堂,干咳着道:“颜将军……”

小清一笑,翩然而去。我转头看着他,皱眉叹道:“荀兄又来了,你一会儿颜先生、一会儿颜将军,难道真忘了我是‘颜兄’吗?”

荀攸一拍脑门,哑然失笑,“瞧我这记性!颜……兄,我们这就走罢。”

荀攸将营寨分成三个大方,每方千余。左右两方主守,中方与其互为犄角之势,参阵支援,或直接攻击,进退自如。我瞧见营寨布置妥当,井然有序,心中不禁暗赞。闻说主将亲来视察,士卒们纷纷涌向寨间空地之处,一时间,人越拥越多。

我立刻命令司马恭等人维持秩序,这才跳上一块大石,叫道:“将士们!”

人群的骚动立刻停止,不知是不是我名字如雷贯耳,士兵们脸上露出欢容,俱是振臂呼叫道:“颜将军!颜将军!”

我喉头大哽,望着面前一张张满是灰土、尘垢的脸,望着他们破破烂烂的铠甲,心里又不由想到自己在洛阳的“花天酒地”,惭恚渐升。

“弟兄们!你们受苦受累了!”我粗声粗气地喊道,“某些人把我当成贼首,把你们当成贼党,这是把大家逼到死路上去。我受朝廷的诏令往赴河内;募兵,是名正言顺掌征伐的将军。你们都是我京畿羽林骑的兵卒!他们要杀我,吞并我的人马,这不可能!我们是所向无敌的,从佯攻洛阳,到生擒何良、曹质,一仗一仗,无不显示了我军非凡强大的攻击力和强劲实力。只要我们再胜、再胜一场,击败温衡,我们就能彻底改观自己的命运!所以我要弟兄们坚持下去,不怕累不怕死,最后搏一把,击垮敌军,生擒温衡!”

士卒们面面相觑,突地齐齐振臂,爆发出雷鸣般的吼声:“击垮敌军,生擒温衡!击垮敌军,生擒温衡!”司马恭和荀攸讶异地对望一眼,显得又惊又喜。我张开双膀,待人群完全安静下来,才接道:“弟兄们,你们跟着我风尘仆仆来到洛阳,还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就要打仗,这是我对不起大家的地方。不过,如今到处都不太平,我们只有团结努力,振奋精神,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保住家人有饭吃、有衣穿。谁愿意打仗?谁愿意流血?但是我不打人,人要杀我,朝廷里有些人别有用心,诬陷我们是黄巾贼党,是流寇,欺负我们人少,想把我们统统杀了,好请功报捷呢!该死的,这些人这样搞法,我们还能束手就擒,让他们杀,让他们剐吗?”

士卒们大吼:“不能!”

我狠狠一挥拳,道:“没错,我们不能饶了他!到今天为止,我们一直忍让着温衡那小儿,一直流落到这种鬼不下蛋的地方,这种日子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我现在宣布,全军午时造饭,未时出击,待我骑军冲垮了敌人大寨之后,我们就包围他们,歼灭他们!”

众人齐都哈哈大笑,热情像焦油一样被燃着了。司马恭和荀攸等阻挡着汹涌的人流,护送我回了大帐。诸将此时已对我奉若神明,纷纷上前参拜,“将军之言,无不深切我等心脾而难与相媲也,子云:朝闻道而昔死可矣。”

我笑道:“你们别乱拍马屁了,快坐下来讨论兰下午后的战事罢。荀攸、司马恭,你们对我先前提出的计划,有什么建议和更改之处吗?”

司马恭摇摇头,荀攸使了个眼色,他这才会意,躬身道:“在下还有些不解,请将军不吝指点。”

我微微一笑,道:“长史不必客气,只管讲来。”

“将军、夫人令我等监造铠甲、训练骑卒,已有些日子。但此种骑甲与戈矛,却不像原来的那般好用,骑兵为长途奔袭之健旅,披上重铠而难逞其利,此其一也。骑卒之矛乃近身搏斗之器,倍之而显长,极难施展,此其二也。有此二弊,虽重甲裹护,无类兵种之长,将军以为,此可大用乎?”

我“噗”地一笑,心想:定是荀攸交给他背的“台词”

吧,又长又酸,可不像这种粗人能说出来的话。摇头道:

“你真是死脑子,我们造甲马,就是不要它长途奔袭,更不要它跟人近身搏杀的。你想一想,弓卒与骑兵相克,若全身铠甲及马,弓卒顿时显不出其威利,再以潮水之势冲向敌军阵营,虽百万众也难跟我们抗衡。温衡的部队比我们多出一倍,不以吾之强攻敌之弱处,怎能建功?我料此仗姓温的定然毫无防备,再加上逐渐轻敌,根本想不到我们会主动出击,且是在午牌时分。此乃建功之大好机会,一举全歼温衡,即此时也。”

荀攸、司马恭心悦诚服。荀攸笑道:“将军智计如同天人,造出如此利器,恐怕不光是温衡,就算皇甫嵩、朱隽之辈与我们为敌,恐怕也非败不可。公达等恭请将军授命,今日午后,若不能生擒活捉大谷尉,甘受军法处治。”

漓水河谷西。

耀眼的阳光洒满河岸,是一个难得的晴冬。冰封的水面反射出粼粼寒冷的光线,有时刺得人眼睛也睁不开。往东看去,大片树林远远点缀着几处村邑、寒气和着淡淡的炊烟像雾气般飘散在蒙蒙的空气之中,地平线上,就是以冶锻闻名的小孟津,其接壤处,乃军事重镇介县。

此时温衡的大寨稳扎在谷西略高起河岸的一片稳实的土地上。全营以东首大栅栏为主,辅以两个望台,观测距离超过三里。栅外是鹿角围和遍布荆棘的道路,只有在自己人出战时,才临时移去。最外侧营寨星星点点地驻扎着大约千余的弩弓队,温衡的骑、步兵则在中军两侧,分左右翼呈犄角之势散开。

午时敌人的攻势有所减缓,不用说是造饭时间。我骑马举枪,和小清带铁甲军团首先开进,司马恭与诸将领后援人马分左右两面分路进击,只等我一接战,便挥兵突击。

我命令偃旗息鼓,着骑甲队缓缓加速,从河谷一侧高地上猛扑下去。队形分为前后两队,相距百余步。当头五百名甲骑,准备呈密集之势冲开敌军栅栏,以掩护全体骑兵提高速度,后侧甲骑.队则以刀尖形迅速突击,准备短时间内完全摧毁敌军的防线。

小清扣上面甲,当先冲在最前,我耳里只听见比平常万余骑兵还沉重的马蹄声和马儿粗重鼻息,每一名骑卒都感到精神振奋,将勇气发挥到极致,尤其从高坡上疾冲下来,若有一个想刹住或是不小心失蹄摔倒,必将引起全军的混乱,所以这一套阵形操练了许久。铁甲骑兵队没有旗帜,没有标识,没有任何人的形象。我们远远地,已经看见温衡的大营逐渐混乱起来,传出恐慌的喊叫和惊呼之声,无疑地,这将使我们更感刺激,更加杀气毕现。

整个军团速度越来越快,骑士们努力弯腰以减少阻力,坐马时而嘶鸣几声,让人感到它已快要超出负载能力了。

温衡营中,第一排的弓箭手乱哄哄地站到了前沿,然而,他们仅仅施放出百余支流箭,小清和先头骑兵队已经冲到栅栏面前,“哗”地将那些看起来很是结实的圆木挤垮,骑兵队倒下数十匹战马,骑士哀叫着被掀下来,飞滚在土地上,然而,身后大队的骑兵已毫不怜惜地从他们身上踏过,开始了第一波的攻击。透过面罩看去,只见前方接战的敌军血肉横飞,惨呼、号叫之声大起,重矛在他们身上狂戳,还没来得及中枪的也被铁甲马无情地践踏着,直到寻不出尸首为止。

“虎牙”司马恭指挥的军团也从左右两面疯狂抢扑而上,势头极猛。温衡的大军往后稍稍退却,击鼓鸣号,妄图扳回劣势,但又怎能阻挡甲骑这一犀利的尖刀呢。

每个人都在凶狠地作战,我发现我身周的骑军,还未接触过半点抵抗,竟然都已经驰过敌军前沿,往中军冲杀了,不禁有一种难言的失落。小清早已不在视野,而骑士们仍低沉地呼吼,拼力撕开敌人的阵形。

温衡几千骑兵队乱糟糟地出现在眼前,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和铁骑叫板的实力。不过毋庸置疑,这是我们冲进敌营以来,遇到的首次顽抗。在没有结成阵势的队伍面前,我的骑兵队仍然优势明显,枪来矛去,敌人血溅骨散,溃不成军。

第一波的铁骑队杀红了眼,弃开重矛,拔出马刀狂劈猛砍。

而第二波、第三波的骑兵则以严整而不可阻挡的阵势,冲击向前,逐渐取代了前军的位置。这也是我预先设定的战术之一。

稍顷,司马恭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