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浩点了点头,“原本我就考虑让你去,但柏东推荐你的秘书乔治去亚洲,他说乔治在欧洲也历练得差不多了,是个好人选,我看你似乎很积极的在欧洲方面布局,也帮了柏东许多忙,不是吗?”
“欧洲市场已经很成熟了,陆柏东自己不是干得不错?”陆槐南说得有些不屑,“他最近还”成功地“和荷兰的经销商签了约,证明他在欧陆很有办法,那么这里就不需要我了,亚洲市场的开发,对我反而是一种挑战。”
陆浩沉默了半晌,像在思索儿子话中的意思,好一会儿才语重心长的开口,“荷兰那件事我知道,但我不打算干涉,柏东有办法总是从你手上抢到功劳,也是他的能力,你就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好了。他是上司,你只能咬牙认了,找出自己的办法解决,我想你在这件事情上,应该也学到了一点经验。”
在陆槐南惊讶的眼神中,陆浩又道:“老实说,你比柏东有能力,却少了一种宏观的远见,这点和柏东刚好相反,我期侍你是开疆拓土的猛虎,但你婚后却成了守成的绵羊,我一直在等你的改变,不介入你们兄弟的竞争,就是希望柏东的打压能对你有所刺激,想不到我苦心的安排,还没有曦盈的话有用。”
“爸……原来你都知道?”陆槐南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些年来的努力和心计,都被父亲看在眼里,不禁有些愕然。
不愧是在商场上打滚多年的老狐狸,连儿子都要算计。
“怎么会不知道?别忘了现在沙夏的最高决策者还是我。”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陆浩也身上不自觉散发出傲然的气势,确实是成功企业家的本色。
“我以为你只关心陆柏东,毕竟他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陆槐南突然打住话语,意识到这句话有些幼稚,像在邀宠,又像被父母偏心冷落的小孩在嫉妒。
或许自己是真有这种想法,才会脱口而出吧?他讪讪地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陆浩却察觉了儿子的心思,不由得失笑,“谁说柏东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你们都是我儿子,享受的权利义务都一样啊!他会当你上司,只不过是他比你早几年进公司而已;要不,你就埋怨上天让你太晚出生好了。”
被父亲一阵挪揄,陆槐南脸色忽青忽白,心中却又有种释然的感慨。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受宠的次子,想不到,父亲竟有把他看在眼里。同理而论,陆柏东那么仇视他,处处打击嘲讽他,八成也是认为自己身为长子,应该集八千宠爱于一身,事实上却非如此。
如果他又在事业上把陆柏东比下去,不等于当面打了对方一巴掌?
“好了。”陆浩打断儿子的思绪,看出他脸上跃跃欲试的表情。“你去亚洲的事,我准了,至于你说五年内的业绩要赶上欧洲,我等着看。”
陆槐南喜上眉梢,但随即又想到另一件事,“爸,我去了亚洲,那妈怎么办?”
“你妈那里,我自然有办法治她,你尽管去就是了。”否则他不就枉为一家之主?“说到这个,你家那口子也是好手段,把你妈这个烫手山芋丢回来给我,害我的大湖之旅险些被搞砸。”
“爸,曦盈她不是故意的,是妈她……”听不出父亲是褒是贬,陆槐南急着想替自己的老婆说话。
陆浩笑笑的打断了他,“放心吧!你娶了个好老婆,尽管把她带到亚洲去,她不是还是个会计师?会是你的好帮手的。”
“谢谢爸。”
和父亲的对话到此结束,陆槐南原以为自己想去亚洲会困难重重,想不到父亲给他的反应,和他料想的完全不同,很快就成功地达到他的目的。
能够离开美国这个令人灰心的地方,事业和家庭都前景可期,他相信曦盈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也会非常开心,说不定,他和她先前的争执还可以一笔勾销,两人重新开始培养感情。
陆槐南带着飘飘然的心情回到家中,屋子里却是一片黑暗。
他纳闷地打开客厅里的灯。“曦盈?你在家吗?”
她一向清楚他的上下班时间,也一定会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在他回家时迎接,但今天她却反常的不在家,而他们昨天才大吵一架……
陆槐南心头有种不妙的预感,走进房间想确认她是否在睡觉。
进了房后,铺得平整的被单告诉他床上没人睡过,但梳妆台上不熟悉的空荡感,却让他的心提了起来——她所有的保养品和化妆品都不见了!
他再转头一看,她每次都挂在墙上、那件最爱的大衣,现在也只剩一个空衣架。
“曦盈去哪里了?该不会赌气不回家吧?”
他着急地冲到房内附设的浴室,发现她所有的瓶瓶罐罐全消失了。
再来到衣柜旁,猛地打开,里头只剩他的衬衫和衣物孤单地挂在那儿,属于她的东西,一件不留。
“可恶!居然不说一声就走了?赌气也不能这么过分吧。”两人昨天的“激烈沟通”都还没有结论,她就打包走了。
陆槐南满心的喜悦想与她分享却扑了个空,不禁气愤起她的不负责任。
偏偏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因为文曦盈是个孤儿,没有娘家可以回,他平时也不太清楚她的交友状况,根本不知道她还有谁能投靠。
“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他无力的踱回客厅,瘫坐在沙发上,心思不由得飘到两人昨天的争执上……
在独自一人安静的环境里,他终于能开始反省,他这一年来当她的丈夫,是不是真的太失职了?才会让一向理性的她也失去理智,来个不告而别。
她说她想考证照……当执业会计师还是金融分析师?还有,她被他母亲和哥哥欺负得满身伤痕,他好像也忘了问一下她的伤势,只顾自己生气……她还说了什么?说他只用钱养她,像养条狗一样,完全不重视她的感受和想法……
回头想想,他似乎真的过分了点,在他忙碌的时候,需要她能体谅和支持,可是换作他自己,却完全做不到,只会一味的要求,难怪她受不了。
算了,等她气消回家后,哄一哄就没事了,他还要带她到亚洲去大展身手,相信她会很开心的……
目光不经意地瞄到桌面上,他发现桌上摆了一封信,而信封上的几个大字,在瞬间夺去了他的呼吸。
他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与惶然,也被浇灭了所有的自大自满。
那是一封——离婚协议书。
第3章(1)
三年后 台湾
“什么?那女人又把我们的帐退回来了?”陆槐南下巴抽搐、咬牙切齿的问。
“是……”秘书小姐看着总裁一副气到快中风的样子,说得有些胆战心惊。
“这次又是什么原因?”深吸了一口气,他忍住满腹怒火。
“她说我们的帐还是有问题,这样做下去一定会被国税局查死,公司也不用再发展了,所以、所以她觉得……”
“讲重点!”没耐心的陆槐南一拍桌子。
秘书吓了一跳,呐呐地说:“她要我们……重做。”
“重做?”陆槐南语调拉高。“她不会早点讲吗?非得等我们全弄好了拿去给她,她才说要重做?”
“她说她很忙,客户很多,没办法只盯着一家公司。”秘书小姐想到要转述会计师那么嚣张的话,心都提了起来。“而且,应该是我们拿着账本去问她,而不是她主动来找我们,如果我们对她有什么质疑的话……”
“怎么样?”虽然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陆槐南还是犯贱的问了。
“……大可以换别的会计师。”秘书屏着气息,准备承受他接下来的怒火。
那女人……以为他不敢换会计师吗?
陆槐南握紧拳头,气得脸都涨红了。他在商场这么久,她还是第二个敢这么嚣张跟他说话的人。
她最好别搞得他火大受不了,否则届时他就……他就……他就只能算了。
出乎秘书的意料,陆槐南没有怒火直烧九重天,也没有大刀阔斧地砍了那个大牌会计师的生意,他只是深呼吸了几口气,下了一个她以为自己听错的指令。
“叫我们的财务去跟她学,看那些报表格式有什么地方要怎么改比较好,弄好了再跟我回报!”
秘书小姐惊愕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这……这真的是脾气一向火爆、最讨厌吃亏、做事雷厉风行的总裁会做出的决定?他究竟有什么把柄在那个女会计师手上?还是欠了她一大笔钱还不出来?
不过这么大逆不道的问题,她可没胆问出口,只是连忙响应他的交代,“可……可是她说,叫我们找个能负责的人去,不要老派一些……呃……虾兵蟹将。”
虾兵蟹将?陆槐南相信,如果真有“怒发冲冠”这回事,他的头发早就竖得像刺猬了。
他从美国带来的财务精英们,居然被那女人形容得如此不堪?
“那就派经理去!”他恨恨地爬了爬头发,想不到和一个女人对峙,比在商场上冲锋陷阵还辛苦。
秘书小姐唯唯诺诺的应了,急忙退出门外。
直到秘书小姐离开,陆槐南才像打了场败仗似地颓丧坐下,应该说,自从和“她”再度在台湾重逢后,在两人的关系上,他已是节节败退。
那个嚣张的会计师、那个大言不惭叫他不爽可以换人的女人,就是他的前妻——文曦盈。
离开他之后,她回到台湾执业,没想到不出两年的时间,她便小有名气,自已开了一家会计师事务所,生意好到接不完。
而他当初和父亲谈妥后,便着手规划沙夏冰淇淋进军亚洲的事宜,花了一年评估市场,又花了一年选择地点及谈判,最后才选在位置好、法律政经治安各方面都不错的台湾,做为亚洲区的总部。
然而在这期间,他寻寻觅觅却再也找不到她的踪影,那张离婚协议书,成了他心中最深的痛。最后,想不到在台湾这个弹丸之地,居然让他找到了她。
于是,沙夏一到台湾,选择合作的会计师便是她,她也确实做得有声有色,在财务上帮了新成立的沙夏亚洲区总部许多忙,让他们能迅速进入状况。
只是她也绝对联想得到,像沙夏这么大的公司,不选国际性的会计师事务所而选择她的原因,多半是他的私心,因此,她也很充分地利用她的优势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说好听点,是真金不怕火炼,她的专业不怕他挑衅;说难听点,就是她根本不在乎失去这个案子,能远离和他有关的一切,说不定才是她要的。
他只能做个闷声葫芦,把所有在她那受的气和吃的亏全吞下肚,谁教他心虚?
谁教他先对不起人家?
因为若是他真的受不了,和她的会计师事务所一刀两断,或者又发了顿脾气把她吓跑,那么他可能再也没有见到她的机会了。
进不得,退也不能,夹在这么尴尬的境地,只能说他活该。
陆槐南回神过来,当机立断的按下对讲机,“李秘书!”
刚才惊魂未定的秘书小姐又吓了一跳,“总……总裁,请问有什么吩咐?”
“方才我的交代,你通知财务经理了吗?”
“已经通知了,他正在和文小姐的助理约时间。”
“你告诉他,我和他一起去。”他眯起眼,做了一个决定。“能负责的人是吗?那我便给文小姐一个惊喜。”
“文曦盈会计师事务所”不像一般公司位于精华地段,反而是市郊一栋两层楼的独栋透天厝,里头花木扶疏、清净雅致,若不是门口那块小小的木头招牌,一定没人想到在里头的人们,做的是如何精密的数字工作。
也亏得她口碑好、够专业,客户才愿意跑到她这个看起来不太像办公室的地方和她合作。另一方面,这样隐密的空间,刚好也让某些需要辟室密谈财务问题的客户很满意。
陆槐南来过这个鸟地方好几次,每次几乎都是被她气得火冒三丈,和她争辩总是落在下风。不过,好处就在他每次都有收获,也不算无功而返。
意气风发的大男人,难得被顶撞一定大为不爽,但他虽然老气得大吼大叫,却也不敢真对她做什么。
因为只要她姑娘一个不爽,对他下了逐客令,下次要见到她,可比登天还难。
他每每吃瘪,却又一次次的自动送上门,只能苦笑着在心里骂自己犯贱,表面上却仍要保持那副强悍的样子,没办法,谁教他大男人的架式在外人面前实在太重要了。
来到文曦盈的事务所后,陆槐南虽然已经和她预约了时间,但她还是让他等了快半小时才姗姗来迟。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方才有些公事耽搁,请多多包涵。”她向众人点头示意,语气客气生疏到极点,不管眼前人职务高低,她仿佛全都一视同仁。
她那好像看到陌生人般的态度,令陆槐南憋了一肚子闷气。
以前的她,总是穿得保守朴素,如今却穿上了专业的套装,戴上金框眼镜并绾了个法国髻,显得精明干练,却再也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低调婉约的她。
他不喜欢这样,非常不喜欢。
“需要这么客套吗?曦盈,我们有这么不熟?”
今天和陆槐南一起来的人,除了李秘书,就是公司的财务经理陈经理,这两人都算是他的心腹,至于文曦盈,他一直把她当作自己人,所以说起话来也比较肆无忌惮,索性就直来直往。
“陆总裁?抱歉,我以为来的只是陈经理,没有看到你,真是怠慢了。”文曦盈技高一筹的将了他一军。
她不想和他叙旧,因为叙旧只会让她心里隐隐作痛,但站在客户的立场,没有特别招呼他又很失礼。然而,堂堂一个总裁只为了计帐这种小事就来找会计师,难免有找碴之嫌,所以她才拿出“没看到”的借口,让他想借题发挥都师出无名。
“凭我们‘特殊’的关系,你还叫我陆总裁,不是特地疏远我是什么?”他说得酸溜溜的。
李秘书和陈经理不约而同瞪大眼,经由这段对话,他们才发现原来总裁和文会计是旧识。
文曦盈强撑起职业的微笑,不慌不忙地道:“今天贵公司是为了公事而来,所以我们不谈私谊、不套交情,纯粹公事公办会比较有效率。”
效率?这还需要她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