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跳下马鞍,开始一连串解开胯下护裆的复杂手续。他终于及时解开护裆,在一棵大树干前一边吹口哨一边清空膀胱。如果不赶快减肥,他将会是史上唯一一个没穿护裆就上场杀敌的英雄……
这个想法终于促使他下定决心,于是尿完后,他立刻开始卸除身上的盔甲。他愿意穿上这身盔甲的唯一理由,只是因为传统上每个出外冒险的英雄都这么穿。去他的传统,鲁柏特开心地想道。随着越来越多盔甲落在泥巴上,他的心情就越来越好。仔细思考后,他决定继续穿着钢靴,或许踢人时会很好用。当身上终于只剩皮衣、裤子,以及最好的斗篷后,鲁柏特感到好几个礼拜不曾感受过的轻松适意。虽然这也表示他全身没有任何防护,但就最近的运气来看,穿不穿护甲根本没有多大差别。
「我讨厌草。」独角兽闷闷不乐地说道。
「那你干嘛还吃?」鲁柏特一边扣上剑带,一边问道。
「因为我饿了。」独角兽一面咀嚼一面说道。「也因为饲料早在几个礼拜前就已经吃完了……」
「草有什么不好?」鲁柏特轻声问道。「马不是都吃草。」
「我又不是马!」
「我又没说你是……」
「我是独角兽,血统纯正的独角兽,我应该要受到适当的照顾、吃良好的饲料才对。比如说燕麦、大麦或是……」
「在纠结森林里?」
「讨厌杂草,」独角兽喃喃道。「会让我胀气。」
「弄点蓟来吃吃。」鲁柏特建议道。
独角兽瞪他一眼。「我看起来像头驴子吗?」它语带威吓地问道。
鲁柏特偏过头去,暗地偷笑,然后发现有十几只哥布林无声无息地离开树荫,挡在路中间。这些哥布林由于双脚弯曲程度,以及尖耳朵的长度不同,身高大约在三到四尺之间不等,每只手中都拿着锈蚀不堪的短剑,以及锯齿刃面的切肉刀。它们身上穿着极不合身的青铜和白银盔甲,显然是从人类旅人身上搜刮而来的。而它们嘴中尖锐的牙齿,也昭示了盔甲前任主人的命运。鲁柏特很气自己竟然没有发现对方行踪,随即拔出长剑对众哥布林怒目而视。哥布林同时停下脚步,不安地相互对看。
「别光是站在那里,」树荫中传来深沉的声音。「攻击他,伙计们。」
哥布林们犹疑地变换姿势。
「他手里有剑。」最小的一只哥布林道。
「很大一把剑。」另一只哥布林补充道。
「看看他脸上那些疤痕,还有盔甲上那些血迹。」第三只哥布林肃然起敬地轻声说道。「他一定屠杀过数十个人……」
「而且还把他们剁成肉酱。」最小的哥布林凄凉地道。
鲁柏特随手挥舞长剑,反射出锐利的剑光。哥布林连忙后退数步,也不管有没有踩到别人的脚。
「至少把他的马抢来,」树荫下的声音提示道。
「马?」独角兽抬起头来,双眼血红,气冲冲地道:「马?你以为我额头上这根是什么?装饰品吗?我是独角兽,你这个白痴!」
「马也好,独角兽也好,有什么差别?」
独角兽以前脚猛踏地面,低下头去,尖锐的独角反射耀眼的光芒。
「好了,我受够了。不管是单挑还是一起上,总之你们死定了!」
「真会说话,族长。」最小只的哥布林喃喃道。
鲁柏特深感兴趣地看着独角兽。「我以为你是个识时务的理性懦夫?」
「我气到没空管那个了,」独角兽吼道。「要害怕可以晚点再怕,总会有时间怕的。帮我把这些家伙排成一排,我要把它们串成一串,做成它们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串烧烤肉。」
哥布林们抱在一起寻求慰藉,退到更远的距离外。
「可不可以不要胡搅,快点杀掉这个家伙!」树荫中的声音叫道。
「这么想杀他,你可以自己上呀!」最小只的哥布林说着,四下寻找逃生之道。「反正一切都是你的错。我们应该和往常一样,趁他尿尿的时候偷袭他。」
「你们需要实战经验。」
「去你的实战经验!我们应该采取擅长的手段,以数量优势偷袭敌人。」
一声沉重的叹息过后,哥布林族长不可一世地步出阴影。它的肩膀宽大、肌肉结实、身高近五尺,是鲁柏特一辈子见过最高大的哥布林。哥布林族长自布满铜锈的青铜胸甲中掏出一根脏兮兮的大雪茄,迎上前来瞪视于路中间蜷缩在一起的那群手下。它再度叹气,不耐烦地摇了摇头。
「看看你们这个样子。我要怎么把一群不肯动手的家伙训练成战士?到底有什么问题?对方不过是一个人类!」
「还有一头独角兽。」最小只的哥布林提醒道。
「好吧,一个人类和一头独角兽。那又怎样?我们是拦路打劫的强盗,记得吗?我们的工作就是袭击手无缚鸡之力的旅人,抢夺他们的财物。」
「他看起来不像手无缚鸡之力。」最小的哥布林道。「看看他手上那把肮脏的巨剑。」
鲁柏特虚砍几下,所有哥布林都露出害怕的神情。独角兽在他身后来回走动,对着众哥布林展现尖锐的独角,更进一步削弱它们的信心。
「拜托,伙计们,」哥布林族长绝望地说道。「你们怎么会怕一个骑独角兽的家伙?」
「这跟那有什么关系?」最小只的哥布林问道。族长喃喃自语了一长串东西,不过鲁柏特只听得到「处男」两个字。所有哥布林窃笑着望向鲁柏特。
「当王子并不容易。」鲁柏特面红耳赤地道。「你们胆敢取笑我吗?」
他握紧长剑,对准旁边的树枝一剑砍下,断裂的树枝重重落地,发出一下令哥布林非常不安的声响。
「不要激怒他。」最小只的哥布林细声道。
「太好了,」最小只的哥布林细声道。「这下我们真的把他惹毛了。」
「你给我闭嘴,」哥布林族长叫道。「听着,我们有十三个人,他只有一个人。只要我们一拥而上,他绝对不是我们的对手。」
「要打赌吗?」某个声音在他身后说道。
「闭嘴!我说上,你们就给我上!」
它挥舞长剑,冲向前去,其他哥布林老不情愿地跟在它的身后。鲁柏特站稳脚步,看准时机,以剑刃平平对准哥布林族长的脑袋狠狠敲下。其他哥布林同时停下脚步,看了倒地不起的族长一眼,随即通通将手中武器丢弃。鲁柏特将它们赶到一边,远离地上的武器,然后靠在一棵树上,考虑该如何处置这些家伙,它们已经无能到鲁柏特都不好意思动手了。哥布林族长缓缓站起,摇晃疼痛不已的脑袋以厘清思绪,不过之后马上希望自己没这么做。它瞪着鲁柏特,试图维持高傲的神情,但并不怎么成功。
「早就说了十三不是个吉祥的数字。」最小只的哥布林小声说道。
「好了。」鲁柏特道。「所有人都听好了,我已经决定要如何处置你们。只要你们答应离开这里,不要再来烦我,我就不会把你们剁成碎片喂给独角兽吃。如何?」
「很好,」最小只的哥布林立刻说道。「非常好。」
其他哥布林纷纷点头。
「我们可以先取回武器吗?」哥布林族长问。
鲁柏特微笑。「我看起来像疯子吗?」
哥布林族长耸肩。「问问无妨嘛。好吧,英雄阁下,就这么说定了。」
「你们不会试图跟踪我吧?」
哥布林族长瞪着他道:「我看起来像疯子吗?在你对它们做出那种事后,我得花上几个礼拜的时间才能让它们重新振作起来。老实说吧,英雄阁下,如果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你,我会非常高兴。」
它带领哥布林离开小径,很快消失在林间。鲁柏特面带微笑地还剑入鞘,终于开始有点英雄的感觉。
◇◇◇◇
一个小时后,鲁柏特离开纠结森林,进入黑暗森林的范围,四周的光线迅速消失。高大的枯枝在他头上遥远处交错纵横,纠缠在一起,完全遮蔽了阳光。不过几步路的距离,鲁柏特已经从正午时分走入深邃的黑夜中。他拉起缰绳,命令独角兽停步,回头看向身后,发现阳光并没有随他一起进入黑暗森林。鲁柏特转回身来,轻轻拍了拍独角兽的脖子,等待自己的双眼适应周遭的黑暗。
一个发出银色磷光的菌类植物隐约照亮腐朽树干的轮廓,远处似乎浮现稍纵即逝的闪光,仿佛有人打开了门,然后又因为害怕光线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而迅速关上。鲁柏特紧张兮兮地察看四周,拉长耳朵倾听声响,但周遭的黑暗有如墓穴般寂静。空气中弥漫着混合死亡与腐败的恶心甜味。
他的眼睛终于调适完毕,发现眼前有条深入黑暗森林的小径,于是指挥独角兽前进。马蹄声缓慢而稳健,在这片死寂中听起来异常吵杂。无尽的黑夜中只有一条贯穿黑暗边界的孤独小径。小径年代久远,至今已无人记得当初披荆斩棘开通此路的是什么人,也不知为何而开。黑暗森林存在已久,其中蕴含了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鲁柏特不停左顾右盼,一手紧握剑柄。他想起在纠结森林里的那头恶魔,突然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进入黑暗森林是件非常冒险的事,但如果有人知道哪里有龙,那就一定是暗夜女巫了。
前提是在这么多年后,她依然活着。在鲁柏特展开屠龙之旅前,御用占星师曾帮他去了一趟城堡档案室,寻找标示巨龙巢穴的地图。他们一张也没有找到,这让鲁柏特十分欣慰,不过他们翻到了他的祖父爱德华碰上暗夜女巫的官方纪录。这份文件出乎意料地简短(因为最新一首讲述那段冒险故事的歌谣共有一百三十七行诗句),其中包含了一段与某头巨龙擦身而过的叙述,并且提到这名遭到放逐的女巫很可能还住在黑暗森林的小屋中、距离纠结森林边界不远的地方。
「就算我真的蠢到去找个喜欢将别人的头和身体分家的女人,」鲁柏特语气怀疑地问道。「她又有什么理由会愿意帮助我?」
「很显然地,」占星师神秘兮兮地说道。「她非常喜欢你的祖父。」
鲁柏特怀疑地看着御用占星师,要求他吐露更多细节,但他拒绝多说。鲁柏特对占星师的信赖程度只会让他不屑地想吐口水,但既然他根本不知道该上哪去找头巨龙……
鲁柏特深入无尽的黑夜中,路过许多畸形丑陋的大树,四周唯一的声音就是规律的蹄声,但就连蹄声似乎也因为无情的黑暗而变得异常沉闷。鲁柏特几次突然拉扯缰绳,令独角兽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紧张兮兮地面对黑暗,认定某种可怕的东西在他视线的边缘外游走。但每次他都只看见一片漆黑,四周寂静无声。他没带油灯,当他折下枯枝,想要制作火把的时候,枯枝却在手中化为碎片。在没有光线的情况下,他无法判断时间。不过后来,两边的树木终于向旁散开,鲁柏特随即指示独角兽停下脚步。他们面前是块小空地,边缘长满发光的菌类植物,中央耸立着一栋黑暗的建筑,必定就是暗夜女巫的小屋。鲁柏特抬头看天,却没有看见月光和星辉,只有空虚的黑暗,无止无尽地向上延伸。
「你确定这是个好主意?」独角兽小声问道。
「不,」鲁柏特说。「但她是最有可能知道哪里还有巨龙的人了。」
「说真的,我也不认为找龙是个什么高明的主意。」独角兽喃喃说道。
鲁柏特微微一笑,跳下马鞍。「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小屋看看。」
「你不能把我丢在这里。」独角兽坚决说道。
「你想和暗夜女巫见面吗?」鲁柏特问。
独角兽迅速离开小径,躲到最近的大树后方。
「我会尽快回来。」鲁柏特保证道。「你可别乱跑。」
「这是我所听过最多余的建议。」独角兽道。
鲁柏特拔剑在手,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步入空地。尽管刻意放轻步伐,但在如此死寂的环境,他的脚步声依然清晰可闻。这时他突然感到背上传来多半是幻觉的危机感,于是拔腿向前跑去。女巫的小屋有如一头巨大的掠食者般伏在他的眼前,门边和窗户中绽放出深红色光芒。鲁柏特在小屋外停下脚步,转身背靠着残破不堪的木墙,不停东张西望,确认没人跟踪自己。黑暗中没有任何动静,无尽的夜晚里,唯一的声响就是他自己的喘息声。他勉强吞了口口水,默默站在原地调匀呼吸,然后走到小屋门口,非常有礼貌地敲了敲门。木门突然开启,一道耀眼的深红光芒占据他的目光,接着一只指甲很长的干枯手掌突然出现,紧紧抓住鲁柏特的咽喉。对方就在鲁柏特猛烈挣扎下将他提入女巫小屋中。
驼背老太婆反脚踢上房门,十分粗鲁地将鲁柏特丢在肮脏的地毯上。他坐起身来,按摩酸痛的喉咙,暗夜女巫则在一旁摩拳擦掌,发出难听的格格笑声。
「很抱歉,」她笑道。「那样做是为了维持形象,你知道。我三不五时必须做点非常残暴的事,不然他们会以为我心软了。话说回来,你来这里干嘛?」
「我想请你帮忙。」王子说道。
「帮忙?」暗夜女巫说着,扬起一边弯曲的眉毛。「你确定没有走错屋子?」缩在她肩膀上的黑猫发出愤怒的嘶声,接着又在女巫长长的灰发上磨蹭几下。她伸手拍拍黑猫。
「给我一个不该把你变成青蛙的理由。」她命令道。
鲁柏特将剑举到她的眼前。女巫露出恶意的笑容。
「还剑入鞘,不然我就拿来打结。」
鲁柏特想了一想,还剑入鞘。「我相信你认识我祖父。」他小心说道。
「有可能。」暗夜女巫愉快地道。「我认识很多男人。他叫什么名字?」
「爱德华,森林王国的爱德华。」
黑暗女巫目光空洞地凝视着他,眼中的神采似乎完全消失了。她缓缓转过身去,走到火炉旁边,瘫坐在一张破烂的旧摇椅上。
「是,」她终于开口说话,声音细不可闻。「我记得爱德华。」
她默默坐在摇椅上,目光没有焦点。鲁柏特趁机站起身来,打量四周环境。屋内笼罩在仿佛来自四面八方的昏暗光线中,但是不见任何灯火。墙壁以不同的角度耸立在地板上,蝙蝠高挂木椽,发出尖叫。一面墙上投射着猫的影子,却不见那猫的本尊。某种浑身漆黑、形体不定,双眼绽放光芒的东西,偷偷自焦黑的火炉中监视着外面的动静。
鲁柏特仔细打量着暗夜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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