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怎样你就别跟我阴阳怪气了行不行?把气氛搞得不自然,在同事面前不好看。”他用一种恳求的语气说。
本是一个单纯的请求,此时听在芯美耳里,直接联想到的是:他说这话的动机,八成为了Jo yce。
忍了两天,她终于爆发,只差没暴跳如雷。“是!是我坏了你的好事!不想碍着你们,所以我闪、我躲。难道我连选择不当电灯泡的权利都没有吗?”
巫丰群早猜到这件事跟Joyce有关,他真的不懂,自己明明已经尽量与她保持距离了,为何芯美还这么吹毛求疵,小题大作的。抿抿嘴,他淡然道:“你别这么无聊好吗?大家都是同事,没必要特别给谁脸色看吧。就像你跟阿胖、大头他们,不也没什么?可是,没见你不理人家啊。”
芯美闻言,闷了两天的不满一古脑儿爆发出来。她简直气炸了,禁不住钻起牛角尖,甚至为了顾全面子,什么都豁出去了,只求辩一个输赢。紧紧握住拳头,她的音量提高不少:“真神耶!你又知道我跟他们没什么?我理啊,我当然要理他们,因为他们一个一个我都喜欢、我都欣赏……”咬咬牙,索性又加一句:“至少喜欢、欣赏的程度都远超过你……”
“May May,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满意?”他不太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胸口有团阴影逐渐晕开,将他罩得密不透风。不清楚芯美是不是纯粹意气之争才说出这些话,不过,它就像几百磅的拳,重击了他的自尊。
不过,说起来,并不能全怪芯美。这样王见王的后果,是巫丰群来澎湖之前就能预见的,谁教他自己如此掉以轻心,把女人想得太简单。或许Joyce是,但芯美就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了。然而,她虽刁钻、虽蛮横,两天来,除了冷嘲热讽和高傲锐气,几乎不曾给过他好脸色看。面对这样的窘境,他大可有骨气地掉头而去,投向另一个女人的怀抱,但是,他就是无法这么做。
第一次体会到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的无力感,他的心情,亦是起伏得可以。尤其当最在意的那个渐行渐远时,蓦然回首才惊觉,身边这个早已变得索然无味——
回想两天来,多少次想借故亲近芯美,在行囊里装满与她的美好回忆带回台湾,但事与愿违的,她却偷偷掘了条护城河,她的桥,可以为任何人放下,就是除了他!
老这么望河兴叹,他实在熬不下去了。稍稍犹豫了一会,他的心中,隐隐有了决定。
“May May,你老实告诉我,和阿胖他们……真有什么吗?”他的手,像铁钳一样钳住她手腕。虽是难以揣测芯美的心态,可是以她和他们几个年轻男性相处的情况看来,要在美丽的澎湖发生些什么,也不是全无可能的事。而他,在彻底改变爱情态度前,这是他无论如何必须先弄清楚的,至少也该了解自己即将专情不二的对象,到底是用什么样的态度来看待爱情。
“我跟他们怎样是我的事,你凭什么管?”芯美还在气头上,抬起下巴,轻蔑地斜睨着他,极尽挑衅之能事。
被她这般语气逼上了梁山,他只能随口扯些话:“我为什么不能管?我是他们的主管,也是你的……”说到着儿,接下来的便梗在喉头出不来。
“我的什么?”她冷笑,好似在自我解嘲。“表哥?!”
“……”哑口无言之外,他不知作何反应,心底的有股力量拼命冲撞着他,他开始警觉情势的恶劣。唉,怎会这样呢?来澎湖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岂料短短两天之内,自己的和芯美的关系竟会濒临决裂!深深一呼吸,他垂首敛眉,苦思着该如何化解两人之间的阴霾。
殊料他的噤不作声再次惹恼了芯美。摆摆手,她傲慢地撂下一句话:“想发呆,自个儿留下发呆吧!我可没闲情逸致陪你在这喂蚊子。我告诉你,你交什么朋友、做什么事,我根本不想过问,同样的,我的自由,也请你别剥夺。记得吗?这是我们当初说好的……”
好不容易吐出这番违心之论,就赌那么一口气,一说完话,她便用力转身拔腿跑开。
奇怪!发泄过后,心中有的应该是种舒畅的快感啊!怎么这会,她竟狠狠落下泪来?夜晚风强,泪一滑下便被刮掉,不在脸上多留片刻……
芯美的负气倔强,不止一次令他措手不及。轻唤她一声,伸手想拉她,却落了空。她腿长,三两步便跑远了,留他如同一根木桩钉在地上,自顾自苦涩、苍凉地把话说完……
“May May……我会找她说清楚的。”
然而,要是芯美有听见这句话,隔天就不是这样的心情了。
第三天,游览南海诸屿。许多时间用在搭游艇赶场上,芯美对这样走马看花的行程全然提不起兴致,再加上烈阳晒得脑袋瓜子昏昏沉沉的,心情持续低迷,几乎跌到了冰点。见她宛如一个自怜自怨的小媳妇一样黯然神伤,巫丰群当然也不好过,自责得很,无奈当着同事的面,又不好说些什么或解释些什么。就算抓到能与芯美独处的时机,她又把他当成瘟神似的,他进一小步,她就退一大步,不给他丝毫开口的机会。
连碰了N次钉子,他不觉有些沮丧灰心。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万一两人的事情被多事者拿来渲染,成了同事们的八卦笑柄或茶余饭后的话题,那自己在公司也别想混了。权衡之下,他决定暂时让自己麻木不去想,因为,目前的情势,除了缓兵之计,他已无计可施。
岛上热情奔放的天人菊,顽强抵抗着不息的海风,傲然绽放一圃绚烂的春天。然而,满眼美景,芯美却无心欣赏。她的情绪,早被巫丰群绑上千斤巨石,幽忽忽地沉入海底。
后来,在七美双心石沪前,巫丰群邀她合影,反正闲着,她便懒怠答应。他要搭她肩,她却巧妙闪避,跟他站开半个人的距离。虽然不悦,他也只能强忍黯然,落寞走开。
从北海回来,风浪比早上大了些。船舱太闷,芯美有些头昏脑胀,便到甲板吹风。片晌,他跟了出来,靠在另一边的栏杆凝睇着她,这种宛如对峙的气氛教有些晕船的芯美感到雪上加霜,心一横,索性背过身去面向大海,将他的身影自视界中甩开,眼不见为净。
回到台北,是人车扰攘的星期天傍晚。松山机场的天空灰蒙蒙的,依旧笼罩着蒸蒸暑气,闷热难当。霎时间,芯美开始想念起那座南方的,绿翡翠般的美丽岛屿……
瞥见巫丰群在出口前帮忙大家取行李,而Joyce则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一咬牙,芯美淡淡和大家道了再见,头也不回踱出机场,拦了辆计程车走了。等到巫丰群追出来,已不见她踪影。
晚上,芯美在床上瘫着。身子虽疲惫,脑子却一点也不愿配合。回想三天来的点点滴滴,巫丰群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其实是让芯美有怨的——
先前,她对他的感情观,只是有些怀疑、有些不确定,谁知道经过三天的观察才发现,原来巫丰群对她的好,一点也不特别。只要是异性,他都体贴、他都照顾,尤其对待Joyce时那种呵护、爱怜的眼神,就像发射着几千几万瓦的柔情电波,要说他们之间没什么,瞎子也不会相信。
哼!这个巫丰群,老这样仗势他的口才、长相招摇撞骗,好一个处处留情的花心大萝卜!这些伎俩,用在一些笨女孩身上是绰绰有余,但是,我常芯美打死也不吃你这一套!翻身面向墙壁,芯美负气地想。
按理来说,她大可毫不恋栈地将他身影自脑中抹去——从今以后。
但是,不知为何,一想起这段随时会over的情缘,不争气的眼泪,竟在此刻落阱下石。
无力靠向床边,芯美就像一尾被抛上岸的鱼,嘴巴一张一合地喘息、抽噎着,死气沉沉……
第十章
连续三天早起,芯美的生理闹钟定在一大早。张开眼睛,发现是在自己床上,赫然有种不太习惯的感觉。想想,昨天之前还在离岛度假呢,今天起,又得继续水泥丛林的生活,光想就教人倦怠。
芯美赖在床上,呆滞地盯着天花板,忽又被一只来无影去无踪的蚊子示威,芯美担心它即将发动攻势,为了先发制敌,只好弹起来摆开捕蚊阵。岂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追赶跑跳碰了好一会,还是让它给溜了。
唉!刚回台北,什么事好像都不太顺,别提巫丰群那档子事了,连一只小小蚊子,也能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芯美愈想愈沮丧,理论上应该开始赶赶写稿进度的,无奈怎么也提不起劲,玩心一放出去,似乎还在澎湖逗留,收也收不回来。突然眷恋起那片灿丽蓝天,而她黯淡的心,现在正需阳光滋润。
于是,她替Chocolate准备了足供两餐的食物,然后骑车到真善美看场绝色影展。在电影院里头,藉着感人情节的帮助,芯美狠狠掉了好几滴泪。宣泄了情绪,步出电影院,正午阳光褪去她残存的泪渍,心情顿时开朗了许多。
下午在西门町漫无目地蜇着。改建后的西门叮,时髦、前卫,琳琅满目的时髦服饰、流行精品,到处充塞着日本新宿的气味。芯美这一逛,逛出了心得,也点燃芯美心中蛰伏已久的购买欲,西区逛完,还在兴头上,傍晚再杀到东区,既然要压马路,干脆一次压个过瘾。
本来想找几个朋友出来IS COFFEE聊聊,岂料刚坐下来,赫然发现手机摆在房间忘了带,又懒得出去外头排公共电话,只好作罢。一个人在闹区晃荡许久,约莫晚上八、九点,芯美才提着大包小包血拼而来的战利品回家。
咦?信箱中好像有封信。
一个雪白信封,上头没有地址、没有邮票,仅仅写了May May两个字。
他亲自送来的?!
嘴里硬说对他毫不在乎,此时,芯美却下意识将手上的东西全部丢在一旁,揪着一颗莫名不安的心,微颤着双手打开信封——
首先见到的是最上方的一张照片。左下角的双心石沪被涨起的海潮隐去了一颗心,左右分立的一男一女,男的微张着嘴,笑得尴尬,女的则是皮笑肉不笑,两人匪夷所思的神情,使照片透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唉——”自己和他的唯一一张合照,竟是如此不堪入目。芯美重重叹了一口气,无心再看下面几张大堆头的照片,赶紧摊开最下方的一张纸条,瞧瞧里头写了些什么:
May May:
加洗了一份照片,原本想亲自交给你,按了几次电铃,除了听见chocolate的叫声,全无一点动静。在楼下等了好久,你手机里也留了言,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你到哪里去了呢?真的决定不再理我了吗?这样不行,要判我死刑,至少也该给我个心服口服的罪名吧!别让我含冤莫白好吗?
对了!还记得你要我陪你看“七夜怪谈2”的事吗?华纳上片了。这样好了,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洗雪冤情的机会,明晚七点来找我好吗?我会在华纳中庭等你,若是你不来,我会一直等下去的……
好想见你的小丰
读完短信,芯美的手仍旧微颤着,内心涌上一股欣喜和犹豫交织而成的悸动,踏着浮浮的脚步上楼,芯美反覆思忖着明天该不该去。
一开门,Chocolate欣喜若狂地上下跳着,仿佛多渴望见到芯美似的。蹲下身搂住它脖子,脸正要贴上它的软毛,视线不经意扫到角落,竟发现那儿躺着她的趴趴熊。
不对呀,依稀记得今早出门前是把趴趴熊放在椅子上的,怎么这会自个儿滚到了墙边?狐疑地走了过去,把四脚朝天的可怜熊救起来。一碰,竟然湿湿黏黏的?!
可恶,一定是Chocolate!
若只是沾了口水还不打紧,仔细一瞧,芯美差点气结——原来是一只背一只,三只趴在一起的,现在手上拎着的,竟只剩最下方大只的,中的、小的,平空消失了一样。忍着气,芯美在附近发现几团烂棉絮和碎布,顿时,她完全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Chocolate!”芯美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狗狗却没有飞奔过来投进她怀抱,而是拔腿就逃,回到门口的小窝,蜷在那儿低鸣,无辜地半睁着眼,盯着七窍生烟的芯美。
“猪八戒Chocolate!你不想活了吗?看看你干的好事!”芯美发狂般挥着手中被啮得轮廓模糊的唯一生还者,怒气冲冲斥道。
难得见她发怒,Chocolate吓坏了,一动也不敢动,只是将头贴在地上,继续装无辜。这个时候,芯美好希望能有处罚它的魄力,或许请它一顿竹笋炒肉丝,或许来段精神讲话,再要它劳动服务。可是,偏偏它是那么讨人喜欢,一看它,芯美就心软了,既舍不得打,又舍不得骂,只能怨自己是个没用的主人,连一只狗狗都教不乖。
重重关上门,芯美把自己锁在房里,也把Chocolate关在外面。
再三考虑,芯美还是决定赴约。毕竟和巫丰群之间,还是有些结该试着去解;更何况,她了解他是说到做到的人,她不到,他真会继续等下去。
第二次坐公车到华纳,并不全因天气热不想骑车的关系,还有一个大重点——不想压坏了发型,成了时下最流行的“安全帽头”。
五彩霓虹依旧点亮了中庭,芯美一眼就瞥见他挺拔的身影。深吸一口气,她抬头挺胸来到他面前。
“今天不用加班?”像是随口问问,其实这句开场白,芯美不知已构思多久。
“对啊,从澎湖回来,大家都还浸淫在快乐之中,根本无心工作。”见她一改前几天的冷淡,他显得喜出望外,笑容亦是难得的稚气。“吃过饭了吗?”
“还没。”
“要不要先吃饭?”他的声音格外温柔。
芯美摇摇头。“不是很饿,只想吃爆米花。”
“确定?你不是说看恐怖片时吃不下东西?”
“应该还好吧,网友说这一部一点也不恐怖。”
“不恐怖?”他笑问。“那还要看吗?”
“看啊!”芯美跟着淡淡一笑。“我立志把三集都看完。”
“既然这样,我去买票喽!”忘情盯着她许久不见的笑靥,他突然有种体悟:只要芯美开心,要他做牛做马都行。
在电影院里分享一桶爆米花,芯美和他,俨然一对恩爱的小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