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少年低斥,这小子莫不是昏了头?小小年纪,竟连自己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了?抑或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那臭道士果然有问题,早有传闻,汉人之中男风正盛,这小包子本就憨傻,不辨是非,没想到小小年纪竟不学好。
玉蛮忽然被训斥了一下,不禁缩了缩脑袋,不明白这位小哥哥为何会有如此痛心疾首的语气,方才那一声“胡闹”,简直和阿爹发起怒时一模一样,听得玉蛮本能地就开始绷紧了皮。
见玉蛮怕了,少年似乎也有些一愣,惊讶于自己方才的痛心疾首,头疼地扶了扶额,少年的神态已恢复自如,他依旧维持着那个俯身蹲在玉蛮面前,居高临下低头看她的姿势,慢悠悠道:“我非断袖之人,断不会看上你,即使真的如此随便在外拐一个娘子回去,那对方也定是女子,你急什么?你也莫难过,你不是女孩倒也算一件好事,若女孩生成你这副模样,还如此愚蠢,岂不是天下之大悲剧?就算你是女孩,你生得如此模样,我怎么会看上你?”
只怕这小包子把他也当作了那些喜好男风的混帐东西,他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
玉蛮怎么听怎么觉得不是好话,终于气结……
不过他说看不上她,玉蛮反倒松了口气,幸好幸好,幸好她没有成为阿爹口中为天下所不齿的水性杨花之人,幸好她没有做出对不起昱哥哥的事。
玉蛮这反而松了一口气的表现忽然让少年忍不住皱起眉来,但那不悦的情绪来得太快,发生得还有些莫名其妙,让他自己也摸不着头脑。
玉蛮心里刚刚因为少年看不上她而大松了口气,小脸上的忐忑也随之消失无踪,连带着自己把阿爹剃成光头后将面临的惨烈后果都抛到了脑后,她晶亮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夹杂着兴奋和微微的不安:“小哥哥,明夜你还会来找我吗?”
少年被玉蛮的问题拉回了思绪,他扫了她一眼,神色莫名:“找你做什么?”
玉蛮歪了歪脑袋,满脸好奇:“找我做第三件事呀。我已经做完两件事了,明天你会告诉我最后一件事要做什么吧?”
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恼怒,少年眼里的情绪丰富而复杂,最终全都归于平静,狭长的凤眸缓缓眯起:“不必明晚,我要你手中的匕首来换你要的东西。”
一听这位小哥哥要自己的匕首,玉蛮不禁大惊失色,紧紧地揣在怀里不放。
看她如此紧张的模样,少年挑了挑眉,玩味之意在眼中闪过,就在此时……
空气中忽有几道疾风来得诡异,风被摩擦的声音响起,转瞬之间,两道黑影顿现,就像凭空出现一般,从上而下,稳稳落在了少年身后。
玉蛮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但下一秒,却只见这两个忽然出现的黑衣人非但没有做出任何对小哥哥不利的举动,态度反而出奇的恭敬!
直到那股不寻常的疾风靠近,少年才蓦然皱起了眉,厚厚的面具都无法遮掩他此时浑身迸发而出的冷冽和不悦,那两道黑影落地的一瞬间,便被这股可怕的气息给震得心中大骇,叫苦不迭,连忙后退两步,连头也不敢轻易抬起,只小心而又恭敬地讨好少年道:“迦昱靡大人,昆莫寿辰在即,您已在外太久,还是尽早回赤谷城拜见昆莫大人的好。”
“哦?在外太久?看来是本王的不是,辛苦你们千里从乌孙赶来寻本王。”面具下,少年幽长的凤眸似笑非笑地眯起,态度慵懒,说话的语气懒洋洋地,但莫名地却让听的人浑身发毛,冷汗如雨。
“属下不敢……”
兴致被打扰,这名被唤作迦昱靡的少年漫不经心地一句话,却已是满满的不悦之意,不轻不重的一声冷哼,已让寻来的那两名黑衣人浑身一抖,闭上了嘴……
玉蛮一愣一愣地眨巴着眼睛,他们三人嘴里说的都不是汉话,玉蛮自然听不懂,只觉得那两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似乎很怕这位小哥哥,难道他们是来寻小哥哥回家的吗?
原来小哥哥不仅喜欢恶作剧,还和她一样喜欢离家出走,他爹一定和她的阿爹一样早就气得抄竹藤要打他屁股了,难怪小哥哥不愿意回家,还要家里人亲自来将他带回去。
可是他若回去了,那他答应自己只要办好三件事就把东西给她的事该怎么办?
玉蛮着急,生怕少年就这么走了,连忙拽住了他的袖角:“玉蛮不能把匕首给你,这是玉蛮的心上人所赠的,小哥哥你换个条件吧,我已经办妥了两件事,还有第三件事,等我办好了,你要说到做到,把东西给我。”
迦昱靡被这小包子义正言辞的模样惹得哭笑不得,他本想再捉弄她,不想那些个烦人的家伙来得竟那样快,反倒扰了他的兴致。
他瞧了玉蛮一眼:“当真不愿意拿你那柄破匕首换?”
玉蛮坚决摇头。
“小气包!”他不禁笑骂,转而淡淡地敛了神色,意味深长地眯起双眸,从袖中掏出了那柄从清风道观盗来的丑剑,如掷弊履一般丢到了玉蛮面前:“你要的东西在这里。第三件事我还没想好,待我想到了再来取。”
“迦昱靡大人……”身后的黑衣人战战兢兢地出声催促。
迦昱靡不耐烦地挑了挑眉,重重地掐住玉蛮鼓鼓的包子脸,只丢下一句“以后再来寻你玩”,便刷地一下一跃而起,三人都如出现得莫名其妙那般,消失得也让玉蛮瞠目结舌。
030 老子发飚了
玉蛮整夜未眠,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第一件事就是奔出去将和尚爷爷寻来,求他将她好不容易讨来的剑融了补那鼎破丹炉,好教此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阿爹眼皮底下蒙混过关。
和尚倒是爽快,对玉蛮有求必应,二话不说便随着玉蛮回来了,不料二人才刚一进院子,便见到道士顶着那光溜溜的脑袋坐在那,手里拄着棍子,怒气冲冲地瞪着大门方向,已经隐约有些发白的眉毛都被气得簌簌颤抖着,身上的道袍皱成了一团,双眼都在往外冒火。
和尚先是一愣,立即合掌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不知大师法号,可是与住在这里的道士相识?”
和尚见到僧友,自是喜不自胜,但却把道士气得够呛。
道士恶狠狠地抖了抖肩膀,脸色青紫说不出话来,本来就怒火冲天,被老和尚这么一说,更是满肚子火气,偏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阿爹……”
就在此时,一声细细如蚊鸣的声音在和尚身后响起,玉蛮怯怯地躲在和尚身后,探出了一个脑袋,满怀心虚地不敢直视道士冒火的双眼。
“阿爹?”和尚又是一愣,这才发现眼前的这位僧友俨然穿着颇为眼熟的道袍,凶神恶煞,哪有佛家人的慈悲淡然,和尚顿时了悟,想来又是这淘气的阿蛮丫头闯的祸,不由得大笑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道兄好雅兴,竟是悟了不成?三千烦恼丝,断去也好,弃道归佛,也未尝不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还省去了剃度的琐碎环节。”
“谁,谁要当什么臭和尚!”道士气得胡子都在一抖一抖的,刷地一下站了起来,手里的棍子虎虎生风瞪着玉蛮:“阿蛮阿蛮,你给阿爹出来,阿爹,阿爹今天要打你屁股!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阿弥陀佛。”玉蛮不敢说话,倒是和尚笑吟吟地合掌说话,把道士气得更呛:“原来道兄竟不是要皈依我佛。可惜可惜,不过道兄这又是为哪般?莫不是一夜之间掉光了发?”
说着,和尚摸了摸自己光秃的脑袋,笑得意味深长。
“臭和尚!老子家务事,你少管!”道士瞪大了眼睛,一个夺步上前,一把就将躲在和尚后头的玉蛮给揪了出来:“阿蛮,你你你,看老子今天不好好教训你!平日教你为人处世,你便左耳进右耳出,现在倒好,连你阿爹也敢戏耍!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哎呀!”玉蛮屁股紧接着就挨了一棍,疼得眼泪汪汪,哇哇大哭:“阿……阿爹!玉蛮错了,啊!疼疼疼!”
“错!还知道错!”
“呜,要不阿爹也把玉蛮的头发剃光吧……”
“阿弥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道士道士,臭道士,你松开阿蛮丫头……”
“老子的家务事,老秃驴,滚回你的寺庙去!”
“阿弥陀佛……”
一时间哭声训斥声劝阻声乱成了一片,隔壁王屠夫家的黑犬见了热闹,也一声接着一声地隔着一堵墙高声犬吠,好不热闹。
一顿打挨下来后,玉蛮可怜兮兮地垂首远远躲着,泪眼汪汪地眨巴眨巴着眼睛,时不时偷偷用小手去摸摸自己挨打的屁股,满腹委屈,可一看到光着脑袋的阿爹那滑稽的样子,玉蛮就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惹得道士远远地就又恶狠狠地回过头来瞪她一眼,玉蛮便立即老实了……
道士被气得够呛,和尚与道士一人坐一头,石桌上摆着粗茶,道士脸色铁青,和尚却笑咪咪地给道士倒了杯茶,被玉蛮这一气,两个得道的老顽童竟然还是第一次没有一见面就打架。
道士难得被气得失了风度,却又对那丫头心疼得紧,骂得惊天动地脸红脖子粗,下手的棍子却是连挠痒都不够,只把自己气出了内伤,和尚看了便觉得有趣,难得地大发慈悲不与道士唱对头戏。
“看什么看!”道士瞪了眼偷偷拿眼睛看他的玉蛮,胡子吹得一翘一翘的:“从今天开始,直到你能一字不落地默下国策,否则莫说吃肉了,房门也不准你踏出一步!”
“啊……”玉蛮不禁苦叫,小脸也委屈地垮了下来,别说国策了,她连千字文都还没看全,要怎么背国策?那里面的字,它们认识她,她可不认识它们,更别说拼起来是什么意思了。
“叫也没用!平日是阿爹太纵着你了,别人说你憨傻,你是傻是懒,老子我还能不知道!你若肯用功,别说四年还没认全千字文,就是四天就足能够把国策默下了!”道士吼了一声,脖子上的青筋都凸出来了由卝文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显然是动了真格
“可,可是玉蛮看不懂……”玉蛮可怜兮兮地用眼睛向和尚爷爷求救,但这一回阿爹怒气正盛,平日里总为她说话的和尚爷爷却假装没有看到她求救的眼神低头拨弄起佛珠来了!
“叫你默你就默!十天默不出来,你就十天吃萝卜!十年默不出来,就十年没有肉吃!”
“阿爹……”
“回书屋去。”道士别过眼神不去看玉蛮,显然是铁了心的。
玉蛮动了动嘴唇,终于蔫了气,懊恼地耷拉着脑袋,磨磨蹭蹭地向书房走去。
阿爹这人平日里虽古板,但其实很好欺负的,平日里阿爹逼着她念书,她也只是能偷懒则偷懒,阿爹气得不行,也拿她没办法。但这一回,阿爹显然是真的发怒了,玉蛮和阿爹生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阿爹生那么大的气,她不由得有些苦恼了,自己真不该把阿爹的头发给剃光了……
见玉蛮走了,一直默默拨弄佛珠的和尚才意味深长地往玉蛮走的方向看了一眼:“阿蛮还是个孩子,你这又是何苦。”
“不小了,再过两年就该十四了。”前一秒,道士俨然还是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但下一秒却已经能用如此平静的语调说话,哪里像是会因为玉蛮的恶作剧而失了风度大发怒火的样子?
“你要教玉蛮本事,也不急于一时,欲速则不达,你岂是不知这道理的人?”和尚叹气,这臭道士借故大发脾气,倒还真把阿蛮那丫头给制住了。
“我不知还能教导这孩子几年,阿蛮天性率真,日后我亦不能护她,说来说去,最能依靠的还是自己,前些年我的确是太纵惯这孩子了,反倒耽误了她,如今能教多少便是多少,日后经过了磨砺,肚子里的那些才略也够她自保。人不能无知单纯下去,这孩子也不可能永远生活在狼群里,但凡有人的地方,总有算计。”道士叹气,想起玉蛮一见到要读书就偷懒的模样就不禁头疼。
031 嫁掉省事
玉蛮打了个呵欠,将默了一遍又一遍的国策堆叠起来,竟发现也有一座小山高了。再看自己握笔的手,茧子又大又难看,足以可见这几个月来玉蛮所下的功夫之深。
从夏天到冬天,玉蛮竟也从最初一篇千字文都背不全,到了如今能够老老实实地往书台前一坐就是一天,不可否认阿爹真的点到她的死穴了,没有肉的日子,简直比抽玉蛮一百棍子还要痛苦。
自打上一次阿爹发怒,玉蛮还真老老实实了好几个月,从前阿爹就总说,玉蛮不是笨,只是太过顽劣,只要拿着鞭子在她屁股后面抽,就是头犟驴也会变成千里马。
玉蛮很郁闷,她分明是狼,阿爹非要说她是驴。不过事实证明阿爹的确没有小看了她,这几个月来的用功,玉蛮虽对书上的那些东西一知半解,甚至时常理解得相差八千里,但总算硬着头皮将它们给默了下来,那些堆叠成小山的成果就是她的辛酸血泪史。
又要入冬了,玉蛮的身量又高挑了不少,只是这几个月来没有肉吃,圆圆的小包子脸竟也清减了下去,身上厚厚的棉袄旧得发白,是阿爹拆了他的大棉袄给她做了一件小棉袄。玉蛮的身子暖洋洋的,双手却冻得发红,此刻正支着脑袋看着窗外发呆。
国策这东西学了做什么呢?她又不要当女将军,看来看去都是这一国打了那一国,那一国又结盟了另一国,打架打架,总是打架,打架就打架,做什么还要这么麻烦。还有四子书,南华经,兵法,玉蛮虽在重压之下死记硬背了下来,可其中的道理却一窍不通,阿爹总说没关系,日后就知道了,心中有剑,剑无刃,不会用它伤人也没关系,至少在别人欺负她的时候还能挡上一挡,少挨两拳。
玉蛮一听脸就黑了,学来学去,还是要挨打,还不如和狼兄比划比划拳脚功夫呢,他们狼在大漠里可是顶顶厉害的霸王,谁敢和她打架?
阿爹又说了,用拳脚对敌,那是最低级的,用学识对敌,才是最聪慧的。
玉蛮听了就更郁闷了,如果真的是这样,怎么还听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呢?
“阿嘁!”玉蛮打了个喷嚏,这才发觉鼻尖上凉凉的,一摸,竟已化成了水,白绒绒的碎花儿又沾在了她的睫毛上,玉蛮一愣,继而欢喜地蹦了起来,看着那缓缓飘扬下落的白点,双眸霎时闪闪发亮,粉红的唇畔当即咧开一道灿烂无比的弧度:“雪!下雪了下雪了!阿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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