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它们的牧民早已经无暇去管自己的牛羊到底撒欢到哪去了。
昆莫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他的身后站着庞大的皇族成员,再其次是从各个部落赶来的首领和贵族们,再后面,才是挤得连站都站不稳的王城子民们。
香车上坐着的是打扮得异常俏丽的公主银翘,一头长发编成了漂亮的鞭子,殷红的裙摆映照得面若桃花,千里迢迢从匈奴来的迎亲队伍早已等候多时,护队士兵整装待发。
“愿诸位一路顺利,我乌孙的女儿将在天神的庇佑下,为两国子民带来福音!”今日的昆莫显得尤其精神奕奕,手中的酒杯高高举起,尽数撒入和皇天后土之中,祭告神明,为这支着乌孙公主的出嫁队伍送别。
霎时间,百姓欢呼,和煦的春日下,负责护送公主车仗至两国疆界的乌孙士兵举刀挥到明媚的太阳下,精神振奋,高声大呼!
整个乌孙上下,鲜艳夺目的的颜色充斥着人的眼球,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无论男女,他们均扎着鲜艳的腰带,奏乐的声音此起彼伏,人们伸长了脖子翘足远眺,随着公主出嫁的队伍开始前行,身后欢腾的喧嚣才离得越来越远。
出了草原,临近了两国疆界,按照约定,乌孙的护送队伍应该要开始返回。
高高坐在马背上的迦昱靡英姿勃发,葱翠的草原早已被广袤的大漠黄沙所取代,候在两国界线的匈奴士兵准备开始与乌孙护送的士兵做交接,这一回,这支出嫁队伍的护送任务,已经全数落入了匈奴人的手中,乌孙的公主,将成为匈奴的女人。
迦昱靡眯了眯眼睛,与对方的领军交谈了几句后,这才驾马靠近银翘的马车。马车里头十分的安静,和前几个月王城里的鸡飞狗跳相比,银翘似乎忽然懂事了不少,不再闹事。
只是车内的那丫头到底是真的听话懂事了?还是根本在闹别扭呢?他是她的兄长,哪能不知道银翘的脾气?
迦昱皱了皱眉,敲了敲马车,到底是妹妹出嫁,心头不忍,语气不禁温柔下来:“银翘,即将成为你夫君的那个人,足以配得起你。”
他留下的只有这一句话,匈奴容祁,此人心思之深沉,脾性之坚忍,绝对不是一个可以轻视的人……
车内的银翘仍然不吭声,但眼睛却依然肿得像核桃。从出嫁前一天开始,她就精神郁郁,不吃不喝,大概是精神萎靡,反而不乱发脾气了。
车内的贴身侍女为银翘倒了杯羊奶,见迦昱靡大人前来道别,自家公主却仍不肯理会,不禁担忧地劝慰道:“公主,您当真不理迦昱靡大人了?出嫁以后……”
要见到自己的亲人,那就是一件奢侈的事了……
见银翘脸色不大好看,那侍女默默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车仗再一次开始前行了,迦昱最终还是大手一挥,率着乌孙士兵静静地留在了原地,目送着银翘的车队缓缓前行。
黄沙漫漫,撒下了一片金光……
直到离了很远很远,迦昱靡的声音早已经想听都听不到了,满腹辛酸的银翘这才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可恶,太可恶了!明明知道她在生气!明明知道她舍不得,迦昱靡哥哥也不多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她!什么匈奴容祁绝对配得起她嘛!她乌孙公主难道要和一个连路都不能走的残废过一辈子?!
两国联姻大事,何其重要,她银翘又不是真的不懂事的人,心中就算白般个不愿意,发过脾气以后,最后不还是乖乖出了嫁?她在生气啊!在生气啊!难道昆莫和迦昱靡哥哥看不出来吗?!这时候要哄她,哄她才对嘛!
臭玉蛮,混帐玉蛮!把她推到了火坑里,现在就连她出嫁了也不来送送她!亏她还将她当作了好妹妹!不疼她了,她银翘公主再也不要疼混帐玉蛮了!以后也不理她!永远不理她!
乍然听到银翘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吓得外面的侍女连忙慌手慌脚地钻了进来,见到自家公主哭花了妆那可怕的样子,嘴里还碎碎骂着那个叫玉蛮的人,她看得愣了愣,有些毛骨悚然地呆了几秒,这才手忙脚乱地上前替银翘补妆,嘴里安慰道:“公主啊,我的好公主,您可千万别哭了,这大喜的日子,哪有新娘哭着出嫁的?那玉蛮姑娘定是想来送您的,不过前些天不知怎的,迦昱靡大人命人禁了她的足,不准她私自离开,玉蛮姑娘指不定现在在王城里哭得和您一样伤心呢。玉蛮姑娘心中还是有公主您的。”
“那丫头才没把本公主当姐姐呢!她就是没心没肺的小白眼狼,不准提她,不准提她!”银翘气呼呼地尖叫起来。
就在此时,原本缓缓前行的出嫁队伍忽然间有些骚乱了起来,就连银翘坐的马车都一个猛烈的震动,差点将银翘给摔了出去,队伍中的马儿无不惊慌地嘶叫了起来,继而是士兵们呵叱稳定下骚乱马匹的声音和动静。
银翘捂着脑袋,整个人晕乎乎的,忽然听到一阵阵此起彼伏的狼啸响彻整个大漠,然后是自己的侍女惊讶得破音的高呼声:“那……那是……公主!您快看!是玉蛮姑娘!”
怎……怎么可能……
一只威风凛凛的狼群队伍慢悠悠地跟在车仗后面,两侧的山丘上还三三两两地冒出了几匹狼的身影,正引亢长啸!
车仗队伍的士兵和马匹都骚乱警惕了起来,一柄柄弯刀纷纷出翘,但令人想不到的是,那些狼似乎完全没有攻击的意图,只是这么此起彼伏地嚎叫着,倒好像是在……送行?
好威风的送行方式啊!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那座最大的沙丘之上,正气喘吁吁地爬上了一道俏丽的人影,她站在那头浑身毛发都发出漂亮光泽的苍狼身旁,头发也有些零乱,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狼狈,狂风夹杂着黄沙,她站在那,乱糟糟的头发和衣服被卷得飞扬,反而有一种说不清的震撼威风,她的脸上是灿烂无比的笑颜,正大咧咧地朝着车仗的方向招手,大声呼叫着银翘的名字。
那人不是玉蛮是谁?!
052 突生异变
银翘欣喜地掀开帘子,半个身子都钻了出去,但转念一想,自己正在跟玉蛮置气呢,脸色立马故意扮了起来,哼地一声放下了帘子,心头却欣喜得不行,好几次都忍不住把头探出去看看玉蛮那家伙到底在做什么。
银翘拉不下脸与玉蛮示好,心里却十分紧张,万一玉蛮见她不理她,真的掉头就走该怎么办?她是姐姐,姐姐就要吃点亏,要不就让玉蛮那坏丫头一回吧?不行不行,每次都是她让着玉蛮,她乌孙公主的脸面往哪放?玉蛮以后还不得爬到她这个姐姐的头上来了?
正在银翘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之时,外面终于响起了一阵喧闹,原来是护送和亲队伍的匈奴士兵们纷纷拔刀阻止要靠近马车的玉蛮和狼群,双发起了争执。
谁也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在沙漠里的女孩是如何做到的,那一头头狼居然像是护犊一样守护在这个少女身边,一场人狼大战眼看着就要发生了。
银翘担心那些粗鲁的匈奴人会伤了玉蛮,连忙气呼呼地跳了出去,连两个人正在冷战也不管了,半点新娘子的娇羞也没有,插腰就骂:“你们放开她!谁要敢动本公主的小妹妹一根手指头,本公主就抽你的筋,挖你的眼睛,拔你的皮,剁你的手指,打死你打死你!”
“银翘!银翘!”玉蛮哪里有半分银翘那样的紧张啊,作为当事人的她自己反而笑得傻呼呼地,隔着一只只拦着她的胳膊,死命往上跳,笑嘻嘻地朝银翘招手。
这些匈奴士兵不知道碎碎地骂了几句什么,他们嘴里说的是匈奴土话,银翘自然听不懂,若是被她听懂了,那还不得闹翻天去?
好在这些匈奴士兵没有为难玉蛮,插回了刀就直接把玉蛮放了过去。
银翘虽然兴奋,可是看到那么多狼狼视眈眈地围绕在他们几丈之外,不由得还是有些害怕,一把扯过玉蛮的胳膊,上上下下确认了她只是脏以外什么皮外伤也没有,这才松了口气,继而脸色古怪地撇了撇嘴,好像又想起了面子问题。
玉蛮笑嘻嘻地歪了歪脑袋,那双晶亮的眼睛发出闪闪的光芒,略带稚气的清脆声音脱口而出:“银翘,你真漂亮!”
银翘的脸一红,哼了两声,终于忍不住和玉蛮和好了,拉着玉蛮的手,扬嘴就笑:“你好厉害!狼都听你的话!”
玉蛮也被夸得小脸一红,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心里默默祈祷银翘刚才那句话没有被狼兄听到,现在她可打不过狼兄了,狼兄有帮手了,它的小妻子和小公主可不是省油的灯,她再也不敢踹狼兄的屁股了,也只有被踹的份。
“它们才不听我的话呢,我们狼群里,最厉害的是狼兄,它是我哥哥!”玉蛮连忙改口恭维狼兄,明明她比狼兄还要早出生几年,小时候还是狼兄屁颠屁颠在她脚边转呢,不过玉蛮是典型的欺善怕恶,现在狼兄可是狼群之王,就让那头蠢狼做一回哥哥吧!
银翘听得似懂非懂,愣愣地点了点头,这才忽然想起了什么:“可是它们在,我们一步也走不了了啊。”
“为什么?”玉蛮不解,大眼睛发出一闪一闪的澄澈光芒。
“哎呀!你没看见所有的马儿都吓得腿软了嘛!”银翘跺脚,这丫头是有多蠢?
“哦……”玉蛮呆呆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忽然哈哈大笑:“原来是这样!没错,所有小动物见到我们狼都是这样,不过你们的马已经很厉害了,要是换作了别的动物,早就吓得逃命了!”
“因为它们吓得腿软了啊!”银翘像是鄙视玉蛮没见过世面一样,故意端出姐姐的架子:“因为跑不动了嘛!”
玉蛮还在哈哈大笑,不过这回她总算听懂了银翘的意思,也觉得有道理,这才笑嘻嘻地嚎叫了几声。几丈之外的狼兄正懒洋洋地站在沙丘之上,一会看看天,一会望望地,明显是在晒太阳,听到玉蛮的嚎叫,狼兄慢悠悠地抬起眼皮,不耐烦地朝玉蛮看了眼,继而低吼了一声,优雅又悠闲地带头离开,狼群细细簌簌地跟了上去。
玉蛮被银翘拉上了马车,队伍又恢复前行。万里荒漠,两国之间的土地无比的荒芜,这一带,是典型的无人管辖地带,翻过了这片沙漠,就会进入匈奴的土地。
银翘嫌弃玉蛮脏,不顾玉蛮反对,联合着自己的侍女一起把银翘剥了个精光,不过还好这里不是赤谷城,找不到那么多水把玉蛮丢进去,她们也只能使劲地把布浸湿给玉蛮收拾了一番,又让人翻出了一套衣服把玉蛮那身破衣服给换下去了,这才满意地松开了玉蛮。
这一行匈奴派出护送乌孙公主的士兵队伍果然各个都是精兵,想必是精挑细选而出,车内时不时发出玉蛮的哀嚎声,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但这些将士们却完全充耳不闻,一切都打点得井井有条。
“迦昱靡哥哥一定会杀了我。”银翘心里虽高兴,但想到迦昱靡哥哥发现自己把玉蛮给拐走了,一定会立马杀到匈奴来要人。
玉蛮和银翘脑袋挨着脑袋一起躺在宽敞的马车里,身下垫的是厚厚的毛皮,舒服极了:“可是我又不是你们乌孙人啊。阿爹说我是汉人。”
玉蛮打了个呵欠,手背揉了揉眼角溢出的泪花,困意渐渐袭来。
“胡说,你是我乌孙公主的妹妹,就是乌孙人。”
“你十四岁,说不定我也是十四岁,玉蛮是姐姐……”
“我都十五岁了,不然怎么可能出嫁呢!所以,嘻嘻,我还是姐姐……”
“唔……”
渐渐地,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小了,最后陷入了一片沉静,与梦乡相伴。
这一路走走停停夜挨过了三天,总算是快要到荒漠的尽头了,这几日有了玉蛮的陪伴,银翘渐渐觉得一点也不难熬了,甚至希望这条路能够再走久一点呢,反正她又不想嫁给匈奴容祁,虽然迦昱靡哥哥说他绝对配得起她,可是他是残废啊,而且身体那么差,在匈奴又什么也不是……
玉蛮正和银翘有一搭没一搭地胡说八道呢,玉蛮说话本来就颠三倒四,和玉蛮相处久了,银翘渐渐地也适应了,两人经常讲着不同的话题,牛头不对马嘴,却能聊个没完没了。
就在此时,拉马车的四匹骏马忽然受到了惊吓,车身剧烈地震动,外头乱成了一片,甚至响起了金属碰撞的声音和厮杀声。
银翘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看玉蛮,可是看玉蛮一脸茫然的样子,就知道这一回来的不是吓坏他们的狼群了,而是……
“公主,是沙匪!”
马车忽然一翻,车顶被掀去了一大半,冷光闪闪的飞箭还插在那上头!
剧烈的疼痛从后背蔓延全身,银翘闷哼一声,面色猛然一白,但还是忍着剧痛爬了起来,沉下心来,故作镇定地拉起玉蛮,把玉蛮护在身后,连声音都在发抖:“玉蛮不要怕,姐姐保护你!我抽他们的筋,挖他们的眼睛,拔他们的皮,剁他们的手指……”
厮杀在四周继续着,滚烫的血洒在金灿灿的沙漠上,护队的匈奴士兵好像忽然发现了什么,齐齐变了脸色,更加奋力地厮杀了起来,将银翘与玉蛮还有那残缺的马车护住,大声用她们听得懂的话吼着:“公主!快跑!”
053 突生异变(下)
银翘分明怕得要死,在玉蛮面前却要强装勇敢,她抓着玉蛮的手都在发抖,令银翘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时候她以为应该像小孩子一样依赖自己这个姐姐的玉蛮反而表现得像个大英雄,挣开银翘的手把她的头按低了些:“银翘,你躲在这里,我马上来。”
“玉蛮!”银翘面色苍白,原本一身雍容华美的新嫁衣此刻却让她逃跑起来更显狼狈。
厮杀在继续,那位原本银翘一直看不顺眼的匈奴将军哐当一声被削掉了手臂,流血的刀也落了地,但他随即用另一只捡起落刀,踉踉跄跄地起身又继续厮杀,大喝:“休想得逞!”
与他交手的男人也是一身将领打扮,络腮胡子下,是不屑的笑容,眼神阴暗:“何必这样卖命保一个乌孙公主。”
银翘无暇顾及其他,眼见着玉蛮猫着腰往前方跑去,左闪右闪的,动作倒是敏捷,可是乱箭之地她也敢乱闯,不要命了吗?!银翘想抓都抓不住,等她回来时,已经趁乱牵了一匹马来,忙把银翘往马上推。
刀箭无眼,血腥味蔓延开来,刀刃碰撞的声音噼里啪啦刺耳又尖锐,时不时擦出火花四溅,见到玉蛮好几次差点就被刀给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