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知道。”端卿苦笑一下,“孟浪之极,绝不是我平时地做法,然而我别我选择。”
“我们可以好好劝劝爹爹,或者请个跟他们交好的长辈来帮着劝劝。”
“可是你心里知道这是没用的,爹爹不会同意,对吗?”端卿平静说道,“我不能看着他们因为世俗的压力老死不相往来。”
“爹爹一向疼我们,再耐心等等,说不定有希望。”
“你果真这么自信?”
若茗哑口无言。
端卿淡淡说道:“不知道你跟忆茗谈的怎么样。方儿那天向我坦白的时候,从他的口气和神情,我就知道这辈子他除了忆茗不会再娶别人,我不想看他们被活活拆散。”
“私奔毕竟是件大事,如果传出去,长辈的脸面往哪里放?”
“若茗。究竟是脸面重要,还是我们亲人地幸福重要?”
若茗只得答道:“比起脸面,我更愿意看见姐姐过地舒
“那就是了,世间事极难两全,我只能选一样。”端卿叹气道,“忆茗和方儿都不是善于筹划事情的人,我需要你帮忙。”
“难道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你和我要努力劝说父母,当然不能明说,只是旁敲侧击提一提。随机应变,如果有一丝可能,咱们就坚持下去。如果父母那边没有一点松动的迹象,咱们还是尽快安排他们离开吧。”
“往哪里走?”
“苏州、无锡甚至乌程,哪里都行,苏州可以投靠冯先生,以他地识见、肚量,肯定不会瞧不起方儿;无锡那里有天锡,不过天锡是个直性子,难以保守秘密,所以这里只是备选;乌程那里有凌大哥和眉娘。他们肯定也会帮忙的。只要准备好银子,到那边置办些田地,差不多就能生活了。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方儿和忆茗不比你我,从小到大从未离家半步,也没独自办过什么事,就怕乍然让他们持家,事事都不顺手。”
若茗惊诧问道:“这么说你已经想过很长时间了?你真的觉得私奔行得通?”
“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想让他们走这一步。”端卿苦笑道。“他们一走,父母必定愤怒、失望甚至痛苦,况且相隔迢迢,想见一面都难,以父亲地脾气,恐怕就是知道他们在哪里也不愿见他们。”
若茗仍存着一丝希望,轻声道:“他们也可以不走啊,如果咱们能把父母说通的话。”
“你有几分把握?“应该有一分?不,一点也没有。”若茗想到林云浦暴怒的模样。不由地心惊胆战。
“我有十分把握父亲知道真相会把方卿痛打一顿。并且立时给他娶亲。”端卿苦笑道,“我太了解父亲了。当初我只不过说想把婚事缓一缓,他就勃然大怒,指责我不合礼法,更何况是这件事。”
若茗深吸一口气,道:“对不起,我让你为难太多次了。”
“为了你我心甘情愿。”端卿觉得这话过于亲密,不觉有几分害羞,忙别转头道,“希望老天给我们个惊喜,让父亲同意他们的婚事。”
若茗一个疑团在心里亘了多时,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能提出这么冒险的主意?绝不是你地作风!要说是方卿的主意还差不多。”
“我不想方卿儿重蹈我的覆辙。”
“此话怎讲?”
端卿踌躇片刻,方才说道:“方儿对忆茗地心意,正如我对你。然而我优柔寡断,顾忌别人地议论,一再遮掩对你地感情,到头来眼睁睁看着你与我越走越远。若茗,我不愿方儿将来像我一样后悔。这个主意或者孟浪,或者不合礼法,但是它能成全方儿和忆茗今后几十年的幸福,我宁愿冒这个险。”
若茗怔怔望着眼前这熟悉地面容,一种温暖的情愫慢慢在心中升起,久久萦绕不去。
六十八 真相Ⅰ
这天林云浦终于舍得放下儿子去:“你来的也太早了些,不是卯时五刻才开工吗?”
“东家来的也早啊,”李良柯笑呵呵道,“我上了岁数早上睡不着,想起书坊还有这么多事干脆就过来瞧瞧,谁知我一来发现王先生也在,呵呵,东家真是善于带兵,qi書網…奇书手下的人一个比一个勤谨。”
林云浦被他一句话夸得心花怒放,道:“我都好久没过来了,还不知你们背地里怎么骂我偷懒哪!”
李良柯做出诧异的表情道:“哟,谁敢背地里说东家什么,谁有能说出点什么!这书坊要不是东家深谋远虑筹划着,我们能有这好日子?”
林云浦哈哈大笑道:“好了,知道你是恭维我。我这些天忙着在家看孩子,过来的少了,等小孩足月以后我就能抽出些空闲,这段时间你再辛苦一下吧。”
李良柯笑道:“说起小公子,好个相貌!一看就是聪明智慧之相,东家真是后继有人啊!”
王先生搭讪着把账本递过来,道:“这是前半个月的账目,东家看看有没有问题。”
林云浦翻了几下,疑惑道:“怎么底版这里多出这么多钱来?”
李良柯忙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前些时日刻坏的版子比先前多些,我命他们多购了些备用的,就多出这一项费用了。”
“是哪几处刻坏的?怎么能多出这么些?”
李良柯一脸羞惭:“差不多都是绣像部。我这些天忙,没老在里头盯着,谁知道就出岔子了。”
林云浦将信将疑。只得先吩咐道:“你跟他们说。今后得小心谨慎些。再这样下去还得了!”
“我早已经嘱咐过了。”李良柯欲言又止。“其实。其实只有几个人刻坏地版子多些……”
“是谁?”
“杨英。”李良柯吞吞吐吐说道。“他这人挺勤快地。心也细。所以我一直惦记说向东家推荐提拔他。谁知道这几天他连着刻坏了十几块版。问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我背后打听了一下。有人看见他夜里在外头买酒喝……”
“你说什么。他酗酒误事?”林云浦越发觉得此事蹊跷。杨英是个精细谨慎地人。怎么会办出这么大地错事?
李良柯忙道:“也不一定。陈中也只见过两次他在外头买酒。说不准是不是酗酒。我已经嘱咐过他了。应该会好些。”
陈中是李良柯的徒弟,因此林云浦听见时半信半疑的。转念一想大可以向王大器求证,便道:“我知道了,你盯着点他。要是下半个月再这样就得扣钱,到时候我亲自跟他谈。李良柯答应着,又道:“也怪我照应不周,东家,这个月的工钱我自己扣一两交到账上,也算是带个头吧。”
林云浦笑道:“算了,我知道就行了,哪有新官上任就挨罚地!”
从账房出来,林云浦指派李良柯到装订部查看新书。自己抢先找到王大器,劈头便问:“杨英这半个月是不是老刻坏版子?”
王大器点头道:“是啊,头先看他挺好的,谁知道这阵子每天都出错,师傅当众训斥过他一回,后来也不见好。”
林云浦此时才信了五六分,心下诧异不减,又问道:“你可曾听说过他买酒的事?”
“陈中干活时说过一两回,究竟别人也没看见过。再说他早起来的时候也没什么不对头的,就没人理会。”
林云浦越发不解了。看样子杨英连续出错这件事并非捏造,只是他才来时一片叫好之声,怎么忽然就成了这样子?
王大器小心翼翼道:“师傅他当了掌柜,这里就没人管事了……”
“我知道,到时候自然安排你,只要你踏踏实实干活就行。”
王大器喜形于色,道谢不止。
林云浦独自在外面走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正没有头绪。忽听若茗笑嘻嘻叫道:“爹爹今天怎么舍得放下弟弟来这里?”
“来看看你有没有磨洋工啊。”林云浦笑着走进:“你听说杨英的事了吗?”
“什么事?”
“李良柯没跟你说?怪事,怎么你天天在这儿不告诉你,倒先跟我说起来。”林云浦蹙眉道,“杨英这阵子连着刻坏版子,晚上还喝酒。”
“杨英?不会吧!”
“我问过王大器,地确是每天都出错。”
这下连若茗也奇怪了,思忖道:“这可不像杨英做的事啊。”
“我也这么想,难道他之前谨慎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要是假装的话未免装的太像了,最好是把他叫出来问个明白。”
“也行,你去叫一声…………也不妥,要是给其他人看见了,未免又要议论,还是遣个人叫他过来一趟,别说是什么事。”
若茗道:“干脆让梁师傅去叫他,就说有事请他去套色帮忙,这样别人就不疑心了。”
林云浦点头同意,若茗正要走,忽又站住笑道:“我昨天听说银器王家的儿子说了一门亲事,新娘子是个官家小姐,不过从前嫁过人。”
“是么?王家儿子不还没娶过亲吗?够呛,哪有没娶过的男人找个寡妇的…………是寡妇吧?”
“不是,那个官小姐好像说是跟先前地夫家和离了的。”
“就是说被人休了?倒比死了丈夫强些。这世道,这种女人还能嫁个未娶的后生?我看王家是想攀高枝想疯了吧,瞧这门亲事结地!”
“说不定新娘子漂亮贤惠,王家儿子不介意呢!”
“再漂亮贤惠到底是嫁过一次的,至少折了一半价钱。好了,你赶紧去叫人吧,怎么想起来说这没要紧的?”
若茗答应着走开,心道果然不出意料,林云浦怎么会觉得这门亲事合适呢?
杨英施礼之后静静站在一旁。若茗先问道:“最近你刻版子是不是老出错?”
杨英神色平静,淡淡答道:“是。”
林云浦早已将账本翻开,一行行对着说道:“看这银钱的数目,差不多一天刻坏一块版,这是怎么说的?我从前看你是个谨慎小心的人,怎么能出这老些错!”
杨英道:“东家。此处除了我没有外人吧?李掌柜在吗?”
“他不在,就我们爷俩。”
杨英这才说道:“底版有一部分是我故意刻坏地,还有一部分却不是我。”
林云浦愣了半天才说:“你说是你故意刻坏的?”
“对,唯有如此,东家才会主动叫我过来问话。”杨英慢慢说来,没有一丝慌张,“如果我猜的没错地话,这些都是李掌柜安排的。”
“你说是李良柯?”若茗忙道,“你细细说来。”
“月初时东家当众宣布李掌柜今后是书坊的二掌柜。兼管绣像部,从那天起,我刻地版子就开始出问题了。头一天已经刻好检查过的版子第二天一早莫名其妙就出了错。不是挖空了一块,就是哪条主要的线断了,我记得很清楚,这绝不是我刻坏的。这种情形接连出现了三次,我警觉起来,第四天夜里就躲在后面没回去,被我看见是李掌柜动了我的底版。”杨英淡淡说道,“我只是个刚进门的刻工,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李掌柜。居然这样算计我。”
林云浦冷笑道:“你这话听起来简直如同儿戏,他是书坊地二掌柜,你只是个不管事的刻工,他要对付你多的是门路,何苦在这上头动手脚?”
“大概刻工最硬气地就是手艺活,他若是从别的上头想法子撵我,总不那么理直气壮吧。”
若茗道:“你觉得李掌柜是因为什么才这么做?”
杨英淡淡一笑,道:“这其中的原因我不过是胡乱猜度,只有问李掌柜本人才能知道。”
“你说李掌柜陷害你。可有证据?”
“没有,此事只有我一个人看见过。”
“就是说空口无凭了?”林云浦慢悠悠说道,“那我怎么相信你?”
“李掌柜弄坏地版子都是没法修改的,我故意刻坏的版子都能修改,只不过我做了小小地手脚,别人看不出来罢了。”
若茗问道:“李掌柜给你栽赃就罢了,你为什么不来告诉我,还要故意刻坏,给自己添麻烦呢?”
“我无凭无据。除非东家主动问起。否则要我怎么给东家回禀?况且李掌柜刻坏地版子都是实打实坏了的,版材那么贵。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糟蹋东家地钱财?不如我动些手脚,还能就回些底版。”
林云浦冷笑道:“你恐怕不仅仅是为我着想。你故意刻坏版子,无非想告诉李良柯,你已经惊慌失措,用不着他下手就乱了阵脚,以此来迷惑他,好让他不再生出别的手段暗算你。我说的对也不对?”
杨英淡淡一笑:“东家高明。”
“你既然知道我高明,最好老老实实跟我交代清楚,你与李良柯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不算计别人要来算计你?论资排辈,在绣像部你还算不上数一数二地好手!”
杨英定定看着林云浦,片刻功夫后道:“好,我今日就把与李掌柜的过节一五一十全说出来,望东家给我做主。”
“那要看你占不占理了。”林云浦瞧着杨英,心内莫名兴奋,这个困扰自己多时的谜团终于要解开了!
真相Ⅱ
“进林家书坊之前,我在一家小书坊当学徒,刚刚出师不到两年,不过我的师父是李良柯的同门,所以我之前就认识李良柯。”杨英道,“我能有机会到这里应试,也全是李掌柜的推荐。”
林云浦看了看若茗,笑道:“咱们猜得没错,那老小子找来的果然都是他的熟人。”
“大部分都是他同门师兄弟的弟子,要么就是他打过多年交道的画馆的学徒,比如曲大华。那天来应试的一共八个人,其中七个人都与他有瓜葛,只有一个是临时找来凑数的。”
若茗道:“他带你们过来之前有没有交代过什么?”
“让我们记住他的恩情,今后为他所用。”杨英慢慢说道,“如果我们不答应这个条件,他就不推荐我们。”
林云浦道:“你呢,你进门以后是不是照着他说的做的?”
杨英淡淡道:“我拿的是东家开的工钱,吃的是东家给的衣饭,怎么会听李掌柜的?就连李掌柜也是东家赏的饭碗。为人要有良心,我绝不能做这种忘恩负义的事。”
林云浦冷笑道:“说的好听!你今日既如此说,为何当初没有告诉我们?你既如此正直,为何当初要答应李良柯的条件?”
“林家书坊在昆山数一数二,我们做刻工画绣像的哪个不想到林家书坊干活?李掌柜既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万万不能白白丢掉。”
“所以你答应当他的心腹?”林云浦笑着对若茗说道,“你看,我早跟你说过人都是唯利是图,只要有好处什么话都敢许诺。”
杨英神色如常,淡淡道:“良心要用在该用的地方,李掌柜原也不是凭良心办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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