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听不惯这么剌耳的话。“公孙先生,公平一点,你爷爷很爱你,他已经后悔了,而且尽力在弥补,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就算他曾经做错,他也已经老了,难道不能看在他是你亲爷爷的份上原谅他吗?”
他马上怪叫一声。“哈,当初他也没有看在老子是他亲孙子的份上,给老子一口饭吃啊!”
很多事不是时间就可以冲淡的,他心头的恨意和怨怼,时间越长,累积得越深,现在已经结成一座冰山了。
谁有能力将冰山融化,只凭那老头一句话吗?别傻了,他才不会原谅遗弃他的人,他才不会!
“所以他现在后侮了。”他的言词那样尖锐,实在叫她招架不住,他的恨意那样深,她要怎么化解他心中的恨?
“后悔?”他冷淡的撇了撇唇。“叫他去跟墙壁说。”
她无奈的看着他。“你要怎么样才肯跟我回台湾去见你爷爷?”
他忽然看着她,瞬也不瞬的看着。
他知道她的任期只有两个月,而明天就是最后一天,如果他想继续见到这抹小彩霞,势必要跟她回台湾,待在有她的地方。
她不是隶属公孙家的职员,她是学有专长的美仪老师,结束他这个Case,她会接别的Case,如同飞来巴黎教他一样,到时她可能飞到美国、飞到英国、飞到日本,飞到任何一个他看不到她的地方,去教任何一个像他一样,对她一见钟情的家伙,到时候他真要欲哭无泪了。
不让这种事情发生的最好方法,就是将她留在身边,让她继续当他的老师。
他决定了——
“你跟我一起住在公孙家。”他提出他的条件。
她大感困惑。“什么?”
“要我跟你回台湾的唯一条件是,你必须跟我一块儿住在公孙家。”他说得再清楚一些些。
“为什么?”她还是不懂。
他以耸肩做为回答。“没什么,老子懒得花心思跟上流社会的杂碎相处,到时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你负责在旁边提醒我。”
她瞪着他。
这理由听起来怪透了,而且上流社会的人也不是杂碎,她想纠正他这一点,不过这显然不是重点。
“如果我答应你,你就跟我回去?”她想到艾力太太的托付,公孙老爷的日子不多了。
“对。”一想到可以继续跟她住在一起,他的心一下子雀跃起来,病发的阴霾一扫而空,对他爷爷的恨意也很情绪化的多少减了几分。
“我必须在公孙家住多久?”她问。
“视情况而定。”一年……或者十年,如果他们儿孙满堂的话,那就是一辈子——想到这里,他咧嘴而笑。
“好,我答应你的条件。”如果可以帮到他的话,跟他一起在公孙家住一、两个月不成问题。“那我们明天就回台湾可以吗?”
他点点头,想象和她在漫长的飞程里,困在相连的两个座位里。
对了,他决定要把自己灌醉,让她好好的照顾他,这么一来她就不得不把注意力全集中在他身上。
哈哈!他公孙河岸总算也有想法高明的时候了。
第六章
如果不是为了将小彩霞留在身边,这种倒胃口的家人和倒胃口的有钱人住的地方,老子才不希罕住进来哩!这里的杂碎都很阴险,我愿意留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为了她。
这礼拜最大的收获是我见到了小彩霞的家人,也明白她气质那么出众的原因,好的家庭教养对一个人果然很重要,我越来越明白自己和她的差距,我不作梦能拥有她,只要能够天天看到她就满足了,我偷偷请奶奶画那条项链的样式给我看,我想我会给她一个惊喜,当她看到项链重见天日时,不知会有多高兴,我期待看到她的笑脸,虽然今天我真他妈的倒楣,居然在小彩霞家里发病,幸好未来丈人自作聪明,断定我是心脏病,不然我在小彩霞家人面前就别想翻身了……
从巴黎到台湾,飞行的十几个小时里都很顺利,他的恐慌症一次都没发作,反倒是她不懂他为何要喝那么多酒,他醉得不省人事,她只好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打起精神来照顾他。
所幸公孙家除了派司机来接机之外,另有一名保镖外形的男子,这给了她很大的帮助,彪形大汉替她搞定还在酒醉的公孙河岸和两人的行李。
华灯初上,回到睽违两个月的台北,纵然她想先回家见见家人,可是又不能把他就这样丢回公孙家,只好先陪他回去,等他清醒再说。
“原来这就是我们家的大少爷啊。”郭俐仪嘲讽地说。
公孙应龙有两个儿子,长子公孙玉珣已经过世,次子公孙玉峰在集团里担任副总裁的职位多年了,一直没有获得正式接班的指令。
而公孙玉峰的妻子郭俐仪是富家女,两人的长女公孙映文还未出阁,眼高于顶,能力很强,在集团担任总执行长,而长子公孙映武则因不学无术,就算公孙玉峰有心想替他安插一个职位,他也是三天捕鱼、两天晒网,因旷职得太厉害而被公孙应龙踢出集团之外。
看到保镖几乎没将公孙河岸扛在肩上进来,郭俐仪马上很讽刺的开口。
对于忽然跑出一个姓公孙的男嗣来,她是很有危机意识的,因为自己的儿子不成材,对于公孙河岸的出现,她抱着很大的敌意。
“闭嘴。”公孙应龙威严的眼扫向子媳。
同时间,保镖自动将下省人事的公孙河岸扛到楼上去了,秦遇霞尴尬的杵在原地,直视着华丽厅堂里严肃的老者,希望替公孙河岸说点好话。
“事情是这样的,因为公孙先生不习惯坐飞机,我才会建议他喝点酒比较好睡,没想到他却喝多了,才会变成这样,请您见谅。”
她硬着头皮开口,不冀望满眼睿智的老者会相信她的鬼话,只希望大家对公孙河岸的第一印象不要太差,毕竟这些都是他未来要相处的家人。
“秦老师也累了吧?”公孙应龙没多说什么,沉声吩咐管家,“带秦老师去房里休息,如果秦老师想回家一趟,派司机送她过去。”
她松了口气,这个老人不像是难以相处的老顽固,而且看得出来,他相当挺公孙河岸呵!她可以放心了,就算日后自己离开了,他也不会有问题的。
她进入公孙家为她准备的客房,管家告诉她,公孙河岸的房间就在她隔壁,这贴心的安排想必也是出自老者的意思吧?
房间很女性化,很雅致,她喜欢摆在窗台下的那张红色贵妃椅,想象有阳光的时候,躺在那里看书一定很舒服。
将行李整理好,她到隔壁房看了一眼公孙河岸。
他睡得正熟呢,她决定先回家一趟,顺便告知父母她得要暂时住在公孙家,而这先斩后奏的决定,肯定又要费一番唇舌向父母解释了。
这个地方令他每一个细胞都不自在极了,他尽量漠视每一个人的存在,把他们说的话当耳边风,当然也包括老家伙在内,他故意对老人视而不见,对其他人的态度更差,除了视而不见外加斜眼看人,反正他们都是杂碎,他这么告诉自己。
“你必须改变你对家人的态度。”
两天下来,秦遇霞发现情况糟得很,他根本没心和家人好好相处,尤其是明显关爱着他的爷爷,他连半点友善的回应都不给老人,让老人很失望。
“改变?”他的神情非常不屑。“你看到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女人怎么跟我说话的吗?”
他们打从心里瞧不起他,他又为什么要为那些人改变?
秦遇霞不随他一起批评,只中肯的说:“她是你婶婶、你叔叔的妻子,你对她必须有基本的礼貌。”
他张牙舞爪扬起了嘴角。“她只差没把我当成狗,叫我来福!”
她好气又好笑的看着满眼不满的他。“你可以告诉她,你叫公孙河岸,你是她的侄子。”
他一脸狠样。“我根本不在乎,反正我把她当鸡。”
唉!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就是这样的态度,她想教他圆滑点,她想告诉他,未来的日子他都必须在这里生活,得学着融入公孙家的生活,而非要人家来迁就他,这些他不是听不进去,他是连听都不想听。
但……她确实得承认,他叔叔一家对他的态度并不友善。
公孙玉峰很冷漠,天天早出晚归,对于突然冒出来的侄子,他有一种人不把我、我不犯人的讯息传达出来,也就是说,只要公孙河岸不踩到他的权责领域,他对于他的存在是不闻不问的,但若公孙河岸侵入了他的领域,可想而知,他这只商场上的鹰也绝不会坐视自己的地盘被抢走的。
而郭俐仪,这个名义上是公孙河岸婶婶的女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想把公孙河岸赶走,因为他的存在已经威胁到她那个败家子的地位了,她护子心切,无时无刻都在找名目诋毁公孙河岸。
公孙映文跟她母亲差不多,处处在宣告她在集团里的主权;公孙映武则用一种看好戏的态度,认为公孙河岸这个连高中都没毕业的堂哥混不出什么名堂,他根本不必担心对方会成为他继承家业的对手。
这些人唯一敬畏的就是大家长公孙应龙,幸好老者对公孙河岸相当偏心,否则她真替他担心要怎么在这样的家生存下来。
“那么爷爷呢?”她凝视着情绪明显焦躁不安的他。“从进门开始,你没叫过他一声爷爷。”
“我没有爷爷。”他的表情很冷,嘴更硬。
于是她知道她必须花更多时间来让他的心软化了。
公孙河岸在为他量身打造的集团小组安排下,在他回到台湾的两个星期之后,开始进行一连串密集的商业训练,这些过程,他都要求秦遇霞全程陪同。
她很眩惑,对于一个没有太高学历的人而言,公孙应龙要他学习的东西,显然已经超出他能负荷的范围太多太多了,然而他却神奇的像块海棉,不但能够吸收,甚至还能举一反三,一点问题都没有。
如果说他不是天才,那么他必然有他父亲的优秀遗传。
所以他适应得很好,在商业这块版图上,他比适应新的家人迅速一百倍,也就是说,他跟家人的关系在一个半月之后的现在,仍旧一点改善都没有。
他仍然傲慢的对任何姓公孙的人视而不见,包括老者,他只对她一个人说话,这也正是公孙应龙私下恳求她一定要留下来的原因。
她觉得老人家很可怜,当年他受不了优秀的儿子和下人之女私奔,气急败坏的宣布与长子脱离父子关系。
后来,他获知深受他殷切期望的长子竟然和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个女人殉情了,他无法承受打击,而选择不相信事实,宁可把孙儿送到孤儿院,告诉自己:心爱的长子还活着。
然后他很快的后悔了,然而一切已难弥补,不必任何人惩罚他,多年思念孙子的折磨已经是他最大的惩罚了。
“事实上你爷爷……”
“小妞,不是要帮我买几条贵不拉几的领带吗?别啰唆了,走吧。”
每当她试着以“你爷爷”做为话题,他总能用任何一个话题打断她,摆明了他不想提这号人物。
“你从来没有邀请我去过你家,怎么,你家很见不得人吗?”他轻佻的搅动着咖啡,用看扁她的口吻掩饰他的“很想去”。
自从回到台北,她几乎每隔几天就要回家一趟,有时回去数小时,有时回去半天,每次他都眼巴巴的看着她走,她从来没开口叫他一起去,不知道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还是压根儿认为他不配去。
天知道他有多想认识她的父母,他在追求她,虽然追求得不光明、不正大、不磊落也不清不楚,可是这也是一种追求,他对她的爱意越来越压抑不住了,难不成她真的那么迟顿,一点也感觉不到?
“你在说什么?”她笑着啜了口花茶。
买完领带,他们在购物商城的咖啡厅里喝咖啡,他俨然已有他血液中的尊贵架式,名牌西装穿在他高挺的骨架上显得相当合宜,他吸引着女人们的目光,他像一块朴玉,稍经雕琢已然散发光芒。
“不是吗?”他加重自己的说法。“如果不是你家很破烂,你应该会请我这个大老远从欧洲回来的学生去你家吃顿饭才对。”
“我家没有很破烂,是个很普通的家庭。”她微笑道:“我父亲是医生,哥哥也是医生,母亲是家庭主妇,如果你想去的话,随时欢迎,不过别忘了登门作客要替女主人带一份贴心的小礼物哦。”
他马上问:“你妈喜欢什么?”
打铁要趁热,总算 得她主动开口,他怎能不好好的把握住机会。
“你不会是今天要去吧?”她有点意外的看着他。
他露嘴一笑,很无赖地说:“就是今天。”
秦昌逸是枫叶医院的院长,亚洲知名的心脏权威。
秦太太是标准的家庭主妇,虽然有佣人可以使唤,但她也烧得一手好菜,平时的休闲嗜好是国画,很优雅。
秦奶奶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一头银白的发,一直笑吟吟,胃口也很好,完全看不出来已经七十六岁了。
秦遇岩是枫叶医院的骨科主任,未来的院长确定人选,他的长相很医生,白净斯文,举止俐落,而这般模样的男人,这晚的秦家有两个,另一个是眼科主任何亚睿,乍看之不会以为秦遇岩与他是双胞胎,他们同样白净斯文,好像从来不曾出去晒过太阳似的。
“都是家常便菜,公孙先生不要客气,当自己家一样。”秦太太对女儿带回来的学生以亲切的态度接待,虽然,她委实觉得这位衣冠楚楚的客人举止有点怪怪的,她还是礼貌的没说出来。
“我不会客气的。”他大快朵颐的吃着。“伯母跟一朵鲜花没两样,如果不说的话,外人准以为您跟小妞是姐妹。”
餐桌上,每个人顿时都停止了动筷子,一致望向自顾谈笑风生的公孙河岸。
“公孙先生,你口中的小……小妞是什么人?”秦太太一头雾水的问,不过也满想知道自己和什么人长得像姐妹。
“没什么啦,他在开玩笑。”秦遇霞硬是忍住喷饭的冲动为他解释。
她是已经习惯公孙河岸讲话的方法了,但她的家人可不习惯呵。
她低头噙着笑意喝汤,纳闷他是哪里学来这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