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正美摇摇头,泪如雨下。
教她怎么能不激动呢?近百昼夜饱受惶恐与焦急折磨的情绪,在见到儿子安然无恙的那一刹那,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你总算平安回来了。”元至中望着儿子,眼眶也不禁泛红。
“宪,这是爸妈。”一旁的全智淑小声地提醒他。“为了寻你,大伙儿都累坏了,尤其是妈,担心你担心得寝食难安而病倒了。”
“孩子,你真的什么都忘了?连妈妈都记不得了?”朴正美的心中还抱持着一线希望。
虽然智淑在找到人的第一时间就打电话回来向他们说明整件事的状况,但她实在无法相信她的宝贝儿子会变成这个样子!
元承宪望着她,默默无言。
“老婆,慢慢来,这事急不得。”元至中安慰妻子。“他们才刚下飞机,想必都累了,不如先让他们上楼去歇会儿吧!”
朴正美幽幽的看看丈夫,再看看儿子,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站在一旁的童彤依据他们神似的外表,很快就猜出他们的关系。
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她却看得出元承宪的父母是一对鰜鲽情深的夫妻,光体认到这点,就让她的心溢满了温暖——
这就是她所憧憬的!
谁说富有的人统统都是不甘寂寞、用情不专的“风流份子”?
人类的欲望,是从金钱开始无限延伸的。
穷人想变富、富者想要权,有了权想要名,有了名想要利;有了名利、权势、财富之后,就以为能够拥有全世界。
不可否认,贪婪是一切罪恶的起源。
然而,并非所有坐拥金山、银山的人都是一个样子;她相信,对于金钱的态度不同,气度就会不同。
她更相信,世界上还有一种深情而专一的人,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影响他们的内心;此外他们支使金钱如鱼得水,既不会被蛊惑,也不会迷失。
没想到,她梦想中的典范居然会出现在现实中,而且正巧是他的父母。
她想,或许他也遗传到了他父母的那些优良基因吧!
“童小姐?”
听到熟悉的中文,童彤猛然回神,发现自己成了目光的焦点,连忙扯出一朵微笑。
微笑,是最好的语言!
“爸、妈,这位就是宪的救命恩人。”全智淑正式地将她介绍给大家。
“我真不知该如何向你表达我的谢意才好!”朴正美执起她的手,满怀感激。
“宪的妈妈正在向你道谢。”全智淑帮忙翻译。
童彤连忙摇了摇头,但碍于语言不通,只能眨眨眼,将微笑扩大。
“谢谢你。”元至中也说。
“宪的爸爸也向你道谢。”
“不敢当!”童彤双手猛摇,不自觉地一步步往后退,没注意到身后有只古董花瓶,脚跟一绊,眼看就要跌了个四脚朝天。
“哇!啊——”
在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后,没有预期的疼痛与花瓶破碎的声响;过了片刻,童彤悄悄睁开一只紧闭的眼,一张俊脸霍然映入眼帘;眼珠子一转,发现是元承宪眼明手快地阻止了一场悲剧的发生,童彤不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于众目睽睽之下靠在他的怀中,便忙不迭地跳离他的怀抱;火烧般的绯红从双颊蔓延到耳根,教她恨不得能挖个地洞躲进去!
“没事吧?”元承宪打趣地问。
“没、没事。”童彤结结巴巴,没勇气去看众人的表情。
初次见面,她却糗到了最高点。
噢,天哪!
接下来的日子,童彤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养尊处优的生活。
即便语言不通,但元家待她如座上宾,不只派了一个佣人随侍在侧,而且要什么有什么;这种不必为生活烦恼的人生,就是她所追求的!
慵懒的午后,佣人定时送上精致的下午茶。
她一手端着典雅的欧洲骨瓷咖啡杯,一手将厨师精心烘焙的核桃酥缓缓送进嘴里;优闲而惬意的生活,让她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优雅起来。
蓦地,一阵骇人的咆哮声吓得她差点将杯中的咖啡给洒了出来。
赶紧将杯子摆回桌上后,佣人适巧冲了过来。
“小姐……”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童彤示意她即刻带路。
经过这些时日,大家都知道她是最好的“灭火器”,只要元承宪一发起脾气,他们就会找上她。
佣人领她步上三楼,刚好看见一群人被元承宪轰出房间。
大伙儿一察觉她的身影,就如同发现救星一般。
“彤小姐,你快来帮忙劝劝他吧!”全智淑上前挽住她的手。
“他又怎么了?”
“我们请来国内几位知名的医生帮他会诊,但他却不让人家见他。”
“真是的。”童彤皱起了眉。
那家伙怎么一回到家就老爱闹脾气?
第6章(2)
“宪,彤小姐来了。”
全智淑才喊完,原本紧闭的房门立刻被打开;童彤还没有机会开口说话,整个人就被拉进了房里。
“喂!你——”
“我讨厌这里。”
元承宪往床沿一坐,怏怏不乐地嘟囔着。
瞧他愁眉不展的无助模样,骂人的话全在舌尖化成了泡沫。
童彤坐到他身边,轻声道:“这里是你的家。”
“可是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你的家人不是正想尽办法要帮助你把感觉找回来吗?”
“你知不知道他们想对我做什么?”
元承宪忽然攫住她的肩。
“做什么?”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催眠!”
闻言,童彤有些惊讶。“他们想利用催眠唤回你的记忆?”
“嗯。”他点点头。
“这有何不妥?”
他睨着她,拧起了眉,“你赞成?”
“催眠疗法如今已颇为普遍。”
“天晓得我……”他欲言又止。
“嗯?”
“总之……我不要!”
“为什么?大家都是为了你好,你知道吗?”
他固执的摇摇头,半晌后才望着她央求道:“彤,我们回台湾。”
“回台湾?”童彤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种惊人之语。
“我喜欢我们之前的生活。”那种简单而毫无压力的两人生活。
“这怎么行?”
他在开什么玩笑?现在回台湾,就拿不到那一百万,那么辞了工作的她就得喝西北风了!
“为什么不行?”
“你的家人不会让你离开的。”
“我们可以偷溜。”
“你别闹了好不好?”童彤板起了脸。
被这么一凶,他愣了一下。
“难道你感觉不到大家有多爱你吗?尤其是你的母亲,拜托你别再让家人担心了!”
元承宪紧抿着唇,默不作声。
“试着听听看医生怎么说,好不好?”童彤柔声劝道。
他瞅着她,须臾后才喃喃问道:“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童彤凝视着他,扬起唇角点了点头。
“那……好吧。”
终于等到他妥协,童彤喜上眉梢地起身,“我去叫他们进来。”
经过这件事,元家人对于童彤的态度有了更大的改变。
姑且不论她是何身分,元承宪对她极度依赖,却是不争的事实;察觉到这一点的童彤,内心则是忧喜参半。
喜的是那股备受重视的虚荣感;忧的是对未来的不确定感。
直到此刻,她还不完全明白,当时自己为何会毅然决然地答应来到这里。
坦白说,要离乡背井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而诱她来此的究竟是那一百万,抑或是——他?
“嗨!”
陌生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童彤反射性的回头,发现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你是……”
“我是承宪的大哥,元承彬。”
哦!原来是兄弟,难怪长得这么相似。
“你会说中文?”他那一口字正腔圆的中文令童彤大感意外。
“值得这么惊讶吗?”元承彬揶揄她那瞠目结舌的傻气模样。
“抱歉,我真的太讶异了。”
“其实承宪的中文也挺不赖的。”
“咦?”
“是真的,他现在会忘了怎么讲,或许是因为丧失记忆的关系。”
听他这么一说,童彤也觉得不无可能,否则哪有人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中文练得这么好?
“谢谢你救了舍弟。”
“这是巧合,元大哥不必客气。”
“不!在这个冷漠的社会里,愿意对陌生人伸出援手的人已经少之又少了。”
童彤淡淡地抿唇一笑,不置可否。
“对了,童小姐是如何救了舍弟的?”
“哦!他受伤倒卧在通往我家的巷子里。”
“恰巧你经过时撞见,便赶紧将他送医?”
“嗯。”
元承彬的黑眸微微一眯。
“呵,承宪真是幸运。”
童彤偷瞟着他,不知怎地,她总觉得他这些话说得有些言不由衷。
是她的错觉吗?
“童小姐,承宪现在只依赖你一个人,以后还得麻烦你多帮忙照顾了。”
“哪里,我尽力而为。”
“谢谢。”元承彬朝她伸出友谊之手。
童彤轻轻地将柔荑放入他的大掌中,礼貌回应。
第7章(1)
叩叩——
正准备上床睡觉的童彤听到敲门声,伸手拿了件外套披着便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神采奕奕的元承宪。
“怎么还不睡?”童彤下意识地拉拢领口,觉得夜晚的寒气袭人。
异国生活,除了饮食之外,就是气候最让她难以适应了;韩国的冬景虽美,却令她犹如置身于冰库中,冷到不行。
“睡不着。”
“所以来找我聊天?”童彤眉梢微挑。
这屋子里的人不少,他夜里来敲她的房门,难道不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元承宪摇摇头,“想邀你一起上网玩游戏。”
“不行啦。”她断然拒绝。
“为什么?”
“现在很晚了。”
“有什么关系?我们之前不都是这样?”
“但现在不同了!”童彤不自觉地吼了他一声。
“有什么不同?”他不解地望着她。
她定定的睇着他。“你有未婚妻了。”
“那又如何?”
“元承宪……”
“那是他们叫的,在你面前,我依然是你的小金。”他打断她的话。
两人四目相交,顿时陷入一阵沉默……
良久,他再度开口:“我们能不能别站在门口说话?”
“进来吧。”
她侧开身子,让他进来;见她愿意让步,元承宪开心地咧嘴一笑。
关上房门后,童彤转身将电脑开机,在等待的空档,她注视着他问道:“最近有没有想起什么?”
“没有。”元承宪漫不经心地应道。
“催眠疗法也没有效?”
他忽地转头凝视着她。
“干嘛这样看着我?”童彤不甚自在地缩了缩身子。
“是不是我一恢复记忆,你就会离开我?”元承宪表情严肃地问道。
“一旦你恢复了记忆,便能习惯现在的生活,届时,有没有我并不会有太大的分别。”
“当然有分别!”元承宪立即反驳。“别忘了,你答应过会一直陪着我的。”
“我没有忘。”童彤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就算我真的想起了过去,但我对你的记忆是没有办法擦掉重来的。”元承宪忍不住地强调着。
“游戏开始了。”童彤以手肘撞撞他,试图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游戏上。
“彤!”
“再罗唆就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
元承宪轻轻一叹,便乖乖地把精神集中于游戏中。
“我想回台湾一趟。”语毕,童彤对全智淑微微一笑。
闻言,全智淑端着咖啡杯的手轻颤了一下,然后她把咖啡杯放在桌上。
“什么时候走?”
“后天。”童彤轻啜一口香醇中带有一丝苦涩的曼特宁。
“有很重要的事吗?”
“嗯。”
过两天就是小曼的生日了,每年一到她和小曼与香提的生日,三人总会排除万难地空出时间来帮寿星庆祝。
这回原本打算要给小曼办个别开生面的小Party,不料她却来到了韩国,如今她能赶得回去就该偷笑了。
“宪知道吗?”
“我还没告诉他。”
他老是一副怕她跑掉的样子,她哪敢跟他提起这件事?
“我知道我曾答应过你想回台湾随时可以回去,但宪的情况尚未稳定,我担心他会……”
“我只回去两天。”
“你保证一定会回来?”全智淑伸出食指指着她。
“当然,我们有交易的,不是吗?”童彤朝她眨了下眼。
“那好吧。”全智淑从皮包里拿出一叠钞票递给她。
“这是给你买机票的。”
“不必了。”童彤连忙把她拿着钞票的手推了回去。
“可是当初说好了,你的一切生活支出全由我负责,况且你现在也没有工作。”
“真的不必了,这点小钱我应付得来。”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勉强喽!”全智淑只好将钞票收进皮包。
“嗯。”她虽然爱钱,但还不至于见钱眼开、需索无度。
“对了,你想我们该不该事先告知宪一声?”全智淑犹豫地问道。
“还是别告诉他吧,反正我过两天就回来了。”
“嗯。”全智淑点了点头,同意她的决定。“那么请你早去早回。”
“我会的。”童彤微笑保证。
“为什么不告诉我?”
突然从身后传来的声音让童彤吓了一跳。
全智淑前脚才离开,他就出现在这里,莫非……该死,他听到了多少?
“你要回台湾吗?”元承宪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唉!被你听到了。”童彤低着头,思索着该如何向他解释。
“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要回台湾的事?”元承宪神情抑郁地追问。
“我怕你担心。”哎呀,烂藉口!
“找不到你,难道我就不担心?”
“我只回去两天而已嘛!”
“我也要跟你回去。”
“这怎么行?”他的话教她吃了一惊。
“怎么不行?”元承宪反问。
“你得接受治疗呀!”
“反正也不差这两天。”
“你的家人不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