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口气,以无懈可击的冷静口吻说道:“还有其他的事吗?”
“有!你坐一下,给我两分钟。”语毕,他拿起电话,按了一连串数字后,便以流利的英文跟对方谈了起来。
一边说著话,一手拿著金色的笔在纸上速写记下重点,他处理事情就如他的人,有条不紊,擅于抓住重点,一箭中的。
蓝翎微扯嘴角,就是这份专注与俐落,使她从尊敬、追随、无条件信任,到崇拜、恋慕,即使在明知他已有要好女朋友的情况下,依旧无法自拔。
他的女友刘欣慧是少见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女性,虽然是公司大股东的女儿,但凭一己之力,在公司站稳了企划部主管的地位,无人对其能力提出质疑。
刘欣慧可以说是新女性的最佳典范代表,是她想效法学习的对象,偏偏此人也是她的情敌,对她是又敬又恨。
同样身为女人,刘欣慧所拥有的,是她的渴望,尤其是她的男人——那个与她每天朝夕相处达十个小时的男人。
如果可以计量的话,在她二十二岁踏出校门,远离家人庇护,独力生活至今的全新生命中,他是与她在一起最久的伙伴。
三年——近一千多个日子,一万个小时,六十万分钟,工作、感情、思绪,都有他的一席之地。
她已记不得两人是如何从工作的伙伴变成了亲密爱人……不!她记得,只是说服自己不去想罢了。
因为——那并不是个美好的开始。
一年前,她利用两人单独出差到花莲的机会,藉酒装疯,主动投怀送抱,在远方海浪拍岸声里,赖进他炽热的怀抱中撒娇,最后低吟哭喊,在那忘情的一刻中,她欺骗自己——相信他俩是真正的相属,而不是趁另一个女人不在时,偷偷摸摸地窃取了原本属于她的怀抱。
一次就好!
她这样告诉自己。
讽刺地,禁果一旦尝了,就不是那么容易让人忘怀和戒除得了,最重要的——也是最可悲的,她让一个男人染上了“偷腥”的恶习,在知道窝边草是那样地心甘情愿迎合著,又岂会白白地放过?
男人占尽了所有的优势!
在发现男人对自己似有恋恋不舍之意,便把握机会,大著胆子放肆地问道——他们可有未来?
男人酷酷地回答——不知道,但他希望有……
希望?!
再接下去问——她和另一个女人,如今地位如何?
男人深深地望著她——你们两个现在对我都很重要,我无法分出孰轻孰重……请再多给他一点时间思索……
“需要多久的时间?”她不放弃地追问。
男人将她拥进怀中,声音充满了感情和无奈。“别逼我!你是这样毫无预警地闯进来,教人措手不及,我的心还在适应,正在寻找你的地位——”
心……还在适应?可他下半身适应得很好,轻易地就可以寻觅到可定位处了……
男人抬起她的下巴。“——本来,我以为自己不会再对其他女人动心,可是你……所以再给我一点时间想清楚,好吗?”
他温柔的恳求,令她无法拒绝的接受了。
时间……她给了。
为了一个不知何时才会给的答案,付出的代价是等待的光阴和分秒必逝的青春。
一年,整整一年,他们的关系虽然冒出了芽,却无法找到土壤足以著床、生根,更没有充分的阳光给予养分使之成长。
尽管她从未在他面前显露过任何不安,甚至得表现出不在意、落落大方的模样,并想尽办法改造自己成为他喜欢的模样,以赢得他的欢心。
但一年下来,她觉得自己快人格分裂了,昨夜她忍不住问了——关于他们的爱情,他依旧皮皮的,没有给予任何答案。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他们之间算是爱情吗?
床第间的翻滚,肉欲漫流,在一次次亲密的身体结合中,说服自己——这就是了。
但真的是吗?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过“爱情”?
“在想什么?”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不知何时,他已讲完电话了,正靠著椅背,一派悠哉地凝望著她。
两分钟已经过了吗?她强忍想低头看表的冲动,重新振作,眼神清明地望著他。“不好意思,等你等到发呆了。”话一出口,才发现这话有多符合她此刻的心境,好悲哀呀!
他微微一笑。“抱歉,我好像老是让你等。”
她心微动,此话可有别的涵义?但他看著她,神色如常。
没有!是她多心了……
她耸耸肩,淡淡地说道:“没关系,习惯就好。”她将发丝推到耳后。“你有什么事要我处理的?”
他点点头。“我要你明天代我下去高雄分公司一趟。”
“我一个人去?”她惊诧地问道。
“不行吗?”他手支著下巴。“你现在已有独当一面处理事情的能力,可以说是我的第一副手……或者你觉得自己的能力还不够?”
“不!”他话中的某些东西刺动了她,这是一个挑战——他丢给她的。她抬起下巴直视他。“好!我会亲自把事情处理好。”
“很好!”他定定凝视她一会儿,突然起身朝她走来,在她来得及反应之前,将她拉起圈在怀中。
“你……”她吃惊地张大眼睛。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吻你!”说完,他低头吻住她的唇,舌头毫不客气撬开她的牙关,与她的舌齿纠缠,这一刻,他的角色已从上司转换成她的情人,可在历经早先的心理转折,一时片刻,她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对她,他似乎可以毫不顾虑地显露出另一面,常常,办公室门一关,只有他俩独处的时候,他便会将在网路上看到的情色小说中的情节,在此与她演练一番,当然还没过分到真的荷枪实弹,可上下其手、挑弄彼此的情欲涨到最高点,却是常有的。
有时,她会对此感到悲哀,她是不是让自己沦为被玩弄的肉体玩偶?偏偏,她也对这份禁忌和刺激,如扑火的飞蛾,难以自拔。
他抬起头,眼神中有著困惑。“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在为工作的事烦心?”
自大的男人!总自以为是的揣度女人心思,她和他对视片刻,然后抬起手拭去沾惹在他唇上的口红。
“……是有点烦,今晚——你就别来我那,我得要养足精神。”她柔柔地说道。
他眉头微微皱起,很快地便舒展开。“我知道了,今晚就先放过你……”他轻吻了她一下便松开怀抱,抬手整理仪容,一边走回办公桌后,一边迅速地下达她需注意的事项。
叨叨絮絮地,她低下头,用笔在纸上速记著要点。
最后确认完成,她欲离去,当手触及到门把时,她不禁迟疑了。
仿佛,门一开启,她便将走入另一个世界,一切都会不同,不知怎地,这样的感受竟额外的强烈。
她停住,转身凝望他。
意识到她投来的视线,他抬起头来,眉头轻蹙。“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静静凝视他一会儿,将他俊逸充满个性的脸庞尽收眼底。也许,话一旦说出了口,就再也回不了头,但——必须要!她已经决心让这场戏有结果。
深吸口气。“听说——你要跟她订婚了。”
他眉头皱得更紧。“订婚?你从哪听到的?”
淡淡地微扯嘴角。“公司上下都传遍了。”
“拜托!为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他脸上的表情让她相信他没骗她——是还没有要订婚。
但现在还没,在未来某一刻必定会,毕竟——他的正牌女友依然屹立不摇,而她只能战战兢兢,在不安中等待死刑宣判与否,完全无招架之力吗?
不!她不要了!她厌倦这种被动状态。
“……还记得我昨天问你的那个问题吗?”关于他们的“爱情”。
闻言,他脸上顿时戴上像扑克牌般的面具。“我们说好在公司不谈这个。”冷冷的声音带著警告。
这回,她没被他的严厉吓到,因为知道他只是装腔作势,想快速得到场面控制权,掌控一切,掌控他俩的关系。
可他不懂吗?她不是弱者,从来就不是。
目光坚定地直视他。“这次出差完后,我打算休一个礼拜的年假。”这年假本来是特意留下来,准备与他一起去峇里岛玩的,但他的年假却已另有安排,而且陪伴他的也另有其人。
“我回来时,希望能从你的口中得到明确的答案。”
他皱眉。“答案?”
“是你该做出决定的时候。”
他神情一凛,这回他没有装傻。
她露出苦涩的微笑。“是你该做决定的时候了。”一字一句坚定的重复。“看你决定要让我‘哭泣’?或是要带给我……‘笑’?”轻轻说完后,便转过身,将门关上,她闭上眼睛贴靠在门板片刻,张开后,脸上疲惫的神情使她看起来像老了好几岁,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后,再一次扮演一个最称职的秘书。
球已丢出去了,就看对方如何回应。
反正——就是这样了
第二章
冀东玄瞪著门板好一会儿,有片刻反应不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三秒后,再度落坐,拿起文件欲重新振作。
何必再装傻呢?对她的要求和心事,又岂会不清楚?
即使现在出去,他也无法给予答案,他伸手抚著脖子,来回转动著。
从来不知道,要让一个人哭还是笑,竟成了那么困难的选择……
真有那么难吗?
可如果简单的话,他为什么无法立刻回答呢?
冀东玄将已经反覆看了三次却无一处看进的公文放下,旋过椅子,异常烦躁地看著落地窗外的景观。
脑海不停地浮现方才蓝翎离去前关门的表情——她是认真地下了最后通牒。
好样的!蓝翎,竟突然给他出了这样的难题,是不是该顺水推舟地就趁此将这段关系做个了结呢?
重重叹口气。得了,如果能轻易了结,又岂会拖拉了一年,至今还无法当机立断呢?
他拿出香烟,轻轻敲拍几下,点著了火,深深吸口烟,在脑血管急速刺激收缩后,烟雾缭绕下,脑袋也愈来愈清晰。
他一直都很清楚,蓝翎爱他远比他爱她多,在情感的付出上,两人始终无法平衡,当然——这或许是因为还有另一个女人存在的缘故,他必须分出一些情感和责任,而他不否认,他并不想与欣慧分手,因为她一直是他心目中理想伴侣的模样,漂亮、能干、理智……当然,蓝翎也不遑多让。
如果说欣慧带有欧美人那份爽朗、健康美,蓝翎便呈现出东方民族女子特有的细致、古典秀雅……若论美丽,欣慧更胜一筹,有她偎伴在身边,同性投来艳羡的目光足以淹死人,彻底满足了他的自尊。
工作上,欣慧是他尊敬的伙伴,同样也是竞争的对象,与她在职场上的交锋,令他觉得有意思多了,增添不少工作乐趣。
而蓝翎是他最信赖的下属,他信任她为他经手打理的一切,相信她对他的忠诚,两人在工作上与他之间微妙的关系,多少也影响他与她们的互动。
脑海中浮现蓝翎初来公司上班的模样,带著刚踏入社会的蓬勃朝气,眼中闪著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光彩,一脸热切地跟随著他,将他说的每一字、每一句话奉若经典,听从他的教导,抢先地将他所交付的工作完美达成,然后露出期待、得意的神情望著他,令他好笑又为她感到骄傲,能有这样的员工,实在是做上司的一大福气,而他也乐于看见她的成长。
她望著他的目光,从尊敬、崇拜到深深的恋慕,他无一错过,也受到了感动,当她藉酒醉,不顾一切地向他吐露爱意,他无法推开她,甚至主动热切的回应她……
事后,他有短暂的罪恶感——对欣慧,毕竟他是有女友的,而且是他死追活追,好不容易才让那朵骄傲的玫瑰低头。
但他随即又告诉自己,男人若会放过白白送到口的美食,那就是天下第一字号的傻瓜。
何况,他也清楚地向蓝翎表示,他没有打算和欣慧分手,而她表示了解。既然她不反对他维持现状,也不会向欣慧告发,又不会拒绝和他发展公事以外的关系,他何乐而不为呢?
和蓝翎更亲密地往来后,他承认部分潜藏在体内的狂野因子全被挑了起来,放肆地穿梭在两个女人之间,大享齐人之福,有趣的是,其中一方不仅清楚他黑暗、狂妄的恶行,甚至默许、配合他,实践他隐密的幻想……
玩够了,所以是时候该摊牌了吗?
蓦地,从指间传来火热的疼痛灼醒了他,吃痛地松开,已烧到屁股的残烟掉落至地,虽然在地毯起火前睬熄了,可已留下一口黑色的印痕与残灰。
懊恼地抬起脚将烟蒂踢掉,起身打算开门,索性和她说个明白。
桌上电话铃声响起,阻绝了他的去势,他旋回座位接起电话。
“喂!是我。”欣慧的声音从另一头响起。
他拉拉领带,压不那股下耐的冲动,重新调整情绪,柔声道:“怎样?”
“今晚要不要到我那边吃饭?我要亲自下厨喔!”
微讶。“你今晚不是要回家,跟你家人吃饭?”
“是呀!不过我大哥突然被一个学术会议绊住,我二嫂身体不适……天知道,她是真有病还是神经衰弱,怕见到我妈——”
他闻言轻笑,可以想见她在电话另一头说话的神情,说到关于她二嫂的事,肯定会扮鬼脸。“因此今晚的家庭宴会临时取消。”
“是呀!突然之间每个人都有事了,就这样不了了之……反正每个礼拜都会见到面,也不差这一回。”欣慧淡淡地说道。
东玄聪明地没再追问下去,欣慧的家庭问题可小可大,全看当局者怎么处置。
刘家很富有,但家庭教育极为严格,据欣慧形容,他们的爸妈只准他们拿第一,绝对不允许第二。欣慧有两个哥哥,她是唯一的女儿,两个哥哥在严格的教养下,各自在学术界和医界都有不错的成就,而欣慧则继承父钵,投入商界,父亲虽是公司大股东,却未利用特权安排她在公司享有特殊待遇,反命她从基层做起。
而他刚好与她同时期进公司,初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