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可我的事情呢?
4。1 狭路
我把数据统计可能更换教室的事情告诉宿舍里的人时,他们每个人都带着一百二十个不相信的眼光看着我。也难怪,空口无凭,总要等事实发生了才能证明我所说的是实话。经过几天休养,我的大腿好了许多,不必以一副参加残疾人运动会的气势走路了。训练停止了,却给了我更多的时间来思考当前的问题。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如果果蝇说的是真的,那么陈雯雯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况下,我辗转找到了去年文学社的副社长,一个看起来很乖实际上也很乖的男生,问他与陈雯雯关系密切的那个晚报编辑的联系方式。结果人家很坦白地告诉我,那个编辑在去年下半年也就是陈雯雯去世前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去向不明。
唯一可用的线索也断了。虽然我仍然固执地认为陈雯雯的死是有蹊跷的,但看目前这个样子,有嫌疑的人一个个都被排除掉了——不是没有证据,就是没有意图。只有一个人的嫌疑仍然大一些,那就是浪荡公子许北杰。
田末末对于我的个人问题表现出特别的热情,他通过糖豆这个无孔不入的八卦小间谍不断地打听着果蝇的情况。每次他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向我汇报敌方动向时,我只好半听不听地坐在那里听他絮絮叨叨。但田末末带来的消息总是一次比一次坏:许北杰又去找果蝇出去转悠,许北杰给果蝇买了礼品,许北杰和果蝇在大街上手拉手地走着,许北杰……
“够了!”这样过了几天,我实在忍无可忍了,终于在某天晚上他做例行报告时破口骂了出来,“每天张口闭口都是他妈的许北杰,真让人头疼!果蝇怎么样关我什么事?你就别再瞎操心了!”
田末末一下子哑巴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过了好一阵,他才慢慢地说:“K哥,你变了。你自己也许没有意识到,但你的确变了。如果你不想放弃,你最好动手去做;但如果你没有做什么的想法,那么你最好让自己静一静。你以前真的不是这样的。”
他说完这些话就起身走掉了,把我一个人丢在屋子里郁闷地发呆。“什么啊,去做去做去做,找谁去做?干。”我愤愤地嘟哝着,开始收拾起书包:我要去找果蝇问问更多的事情。也许,果蝇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跟我说明。也许,我顺便会把自己的事也问一下……
果蝇的宿舍里没人接电话,她的电话照例先打不通后关机。我叹了口气:既然已经走出了门,索性就溜达溜达吧。大街上的路灯闪烁着柔和的光辉,几只飞虫绕着乳白色的灯罩飞舞。我一拐一拐地走着,不时有成双结对的男女低声调笑着擦身而过。我把CD的音量开得很大,几乎是闭着眼睛随意地走着。
忽然之间,周围泛起一片混乱的嘈杂。人们惊惶地议论纷纷,杂乱的声波骤然高了起来。我睁开眼睛才发现,整个校区都是一片漆黑,是全校范围的停电。在各栋教学楼里上自习的学生们从教室里喧闹地涌了出来,整个学校被淹没在一片人的洪流之中。人们操着各种口音,发出各种笑声,向自己的宿舍奔去。我重新插上耳机,逆着人流低着头慢慢地走着,不时被迎面奔来的某个莽撞鬼碰得东歪西倒。
当身边终于不再有人的时候,我抬起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主楼前。黑幽幽的巨大建筑物笼罩在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周围毫无任何生命的迹象。我关掉CD机,慢慢地向楼里走去。我能感觉到周围仍然存在着一些并不可知的事物,但我的心情就像一块坚冰,光洁而沉重,原本足以让我惊慌失措的一切都无法使我产生任何情绪。我忽然觉得这栋楼并不可怕,而是充满了温暖与亲切。
我推开407的门,教室里面一切如常,也一如往常地阴冷。走到陈雯雯留下字迹的那张桌子前坐下,我抚摩着桌子上深深的刻痕,轻轻地念着:“从生向死易,由死往生难。向死而生,我所欲也;因生而死,我所痛也。”
屋子里的氛围骤然间有了变化。温和的空气在我身边流动着,掠过我的脸颊,滑过我的皮肤,像丝绸似的轻柔,像锦缎般的温软。我能依稀听见一支温婉动人的夜曲在耳膜里奏响,那不是错觉,那是实实在在的体验,就像……就像陈雯雯曾经写出的那些文字,她在依然纯真可爱的时候用心写出的那些文字。我的眼睛忽然有潮湿的感觉,说不清为什么,只是感动而已。我随手推开身边的窗子,下面就是那座她曾经血溅五步的花坛。我感受着清凉的夜风,看着黑暗而广阔的校园: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让一个娇小的女孩跨出致命的一步,结束自己如歌的花季?
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沉思。我俯伏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地听着:从脚步声与呼吸声来看,应该不只一个人。也许是哪个学生把什么东西忘在了自习室里赶回来拿罢……
脚步声到达407门前的时候,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依稀可辨的两个人影悄没声儿地摸了进来。我趴在桌子上,压住自己的呼吸: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许北杰和果蝇。
4。2 铁石
我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平稳地呼吸着,分辨着他们俩的身影。许北杰在教室的前边左右转了一圈,仔细地搜寻着周围,然后顺着中间的过道向教室后半部走了过来。我紧靠着墙壁,把头深深地埋在桌面上,毫无声息地望着他。只见他略略向周围扫视了一下,便转身向回走去,向果蝇笑道:“放心,这里没有人。主楼平时来的人就够少,一停电谁还会在这里呆着?”
果蝇没有说话,低下头去不知道在做什么。许北杰走回她的身边,抬起手想要抚摩她的头发,却被她闪身避开。他略有尴尬地笑笑,说道:“莹莹,咱们俩在一起也这么长时间了,你就不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么?”
果蝇还是保持着沉默。许北杰又在蠢蠢欲动了,他慢慢地拉起果蝇的一只手,轻柔地说道:“莹莹,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我都希望和你在一起。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真的吗?”果蝇终于开口了。我听得出她的语气里带着三分期待,六分渺茫,只有一分隐隐约约的喜悦。她停了一下,继续说道:“可是,可是我觉得我对不起很多人……”
“你是说那个武术棒子?别逗了。虽然他曾经救过你,但是你要知道,随便一个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会舍身救人的,何况身边是你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孩子。”许北杰大言不惭地说道,“如果当时你身边的人是我,我也会努力救你脱离险境的,而且绝不会让你受一点伤。”
“你?”果蝇有些怀疑地发问道。她停了停,接着说道:“可是我想你不会有他那么敏捷的反应……”
“人在危急的时刻都会被激发出内在的潜能的。而且,在未来的社会里,人的前途不是靠肌肉,而是靠脑子。我的能力绝对不会输给别人,这我有足够的自信。我会用我的全部力量好好保护你的……”许北杰的手已经环上了果蝇的腰,我看见果蝇软弱无力地推拒了几下,却毫无效果。耳膜中突然荡漾起一声绝望的尖叫,我打了个哆嗦,因为这尖叫声与我心底的一声怒吼正好重合在一起。
再向他们看去,我知道那也许只是幻觉,因为面前的两个人根本没有受到影响,已经快要粘在一起了。“我会爱你一生一世。”许北杰与果蝇的面孔越贴越近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发誓……”
“你当初对陈雯雯是不是也是这样发誓的?”我冷冷地开了口。这一句话的效果不啻一个晴天霹雳,那两人的身体顿时石化了。许北杰惊慌地左右寻觅着:“是谁?是哪个在装神弄鬼?”果蝇推开了他的手臂,踉跄着倒退了几步,手扶在桌子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房间里有没有鬼我不大清楚,不过我本人没空跟你玩装鬼的游戏。”我从座位上站起来,慢慢地向他们走去。我的心情此刻已经是一潭死水,毫无激动的波澜:“很不巧,破坏了你们俩的好事。不过在离开之前,我有一些问题想问郭莹莹同学。所以请你,许北杰同学回避一下好么?等问过了她,我还有一些问题也要问问你。”
“阿……阿K,是你么?”果蝇颤巍巍地试探着。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是我。这么傻的人,这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术棒子,这么把别人交付的事情放在心上的人,除了我还会有谁?”我的话里已经不自然地带上了一丝苦味。我想起第一次在这个教室里遇见她的情景,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涩:“你已经把陈雯雯的事情彻底忘光了是吗?”
“少拿死人来压人。”许北杰针锋相对地回应我,“她有她的生命,我们有我们的生活。同样,你也没权利来干涉别人的生活。”
“干涉?哼哼,笑话。”我已经走到了他们的面前。站定深吸了一口气,我缓缓说道:“许北杰,既然你这么想要发言,我就成全你先。我问你,你和陈雯雯是什么关系?”
出乎我意料的是,许北杰做出了这样的回答:“和她?她曾经是我的女朋友,但后来因为性格不和,就分手了。在这之后我就不清楚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那么,郭莹莹同学,你呢?”我转过头去问果蝇同样的问题。果蝇用一只手按住自己的额头,痛苦地拧着双眉,似乎摇摇欲坠的模样。
“我来代她回答吧:当然是同学关系,住在一个宿舍里的好姐妹。真奇怪,你处心积虑地到处打听这些,到底想干什么?”许北杰很有气势地问道,“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大的意见,你以为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得到郭莹莹,是我从你手上把她抢走了。可是你为什么不想一想,你这样即使能得到她,你又能珍惜她么?你根本就不懂得珍惜身边的美好,所以你才会失去她。而我和你不一样,我是懂得爱的,你和我压根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呼……真是气势磅礴的演说。”我不屑地笑了笑,“爱。爱是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陈雯雯已经死了,谁也不能保证她不是因为所谓的爱情才舍弃生命的。只是她丧失了自己的生命,换来的却是什么?不必用‘大义’来感召我了,我对此没兴趣。”
“那是她的事情。如果她认为这样做是值得的,那么生命也是值得舍弃的!”许北杰似乎已经完全进入角色了。他激昂地继续侃侃而谈:“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是生命中最伟大,最值得一个人为之牺牲的感情!你如果没有牺牲自己的决心的话,有什么资格去追求爱情?我可以告诉你,面对爱情,你就是个失败者!你明明知道它的存在,却不敢面对它,丧失的结果就是咎由自取!”
“好啊,好啊,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懒洋洋地回答,“真是崇高的爱情,伟大的爱情,值得让人击节赞叹的爱情!许同学,你完全可以演一出新孔雀东南飞了。只是你并不能改变别人,我也不想去改变你。我对你们俩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你们继续吧。再见。”
说完这几句话,我慢悠悠地从许北杰身边经过时,他忽然低声说了一个单词。我没听清楚,侧身问道:“什么?”
“我是说,LOSER!”许北杰恶狠狠地说道,同时提起膝盖在我的左大腿上狠狠一击。我痛得眼前发黑,几乎眩晕。在接下来的几十秒里,我的拳头像雨点似的落在许北杰的身上,直到果蝇哭着抱住我的胳膊:“阿K,住手!阿K,你说不过人家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动手?你不觉得这样很可耻吗?”
“是他先……”我猛然收住话头,意识到刚才我的身体已经挡住了果蝇的视线,她是不可能看见许北杰的小动作的。我放弃了一切辩白的想法,慢慢直起身来:“是啊,我是很可耻。我向来就是这样,你忘记了么?我是真小人,不是伪君子。”
“你……”果蝇被我的话噎住了。她呆立在我身前,似乎在瞬间迷茫了起来。我伸出手去想要拨开她:“和你的情郎继续吧,我闪了。这里是407,约会的好地方,偶尔也可以用来殉情。”
“啪”的一声,我抚摩着自己刺痛的左脸,微微点了点头:好久没尝到这种滋味了……果蝇甩了我这一巴掌后,呆了半晌,“哇”地痛哭起来。我再没理她,尽量放大步伐走出门去。在离开这座让许多人伤心的教室时,我隐隐听到一声悠长而伤感的叹息,我无法分辨那声音来自何方。
4。3 坚忍对于我来说,丧失这一切只不过是意味着回到以前的生活而已。我的腿基本上好得差不多了,每天的时间被更多地投入到训练场中;数据统计仍然在407上,我开始假装看不到二鬼眼里的轻蔑;我戴着耳机穿行在学校的大街小巷之中,漫无目的地走着,一张接一张地听碟,一根接一根地吸烟;我在寝室里比以前还要沉默,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怎么来安慰我——实际上我也不需要他们的安慰。
只是在晚上,我会更多地在407里坐着,有时候连音乐都不放,就那么呆呆地坐着。我渴望能够听到什么,感觉到什么,甚至是以前那种令我毛骨悚然的声音,那曾经充满压迫感的气流。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件事还没有结束,我离真相还很远很远,却失去了一切努力的契机,甚至连我自己可能得到的幸福都丢掉了。陈雯雯,你不再希望自己的委屈得到伸张了吗?
陈雯雯没有回答我,所以,我不知道。
某个午夜,我从主楼出来,打算回宿舍睡觉。在经过楼前的十字路口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仓皇的身影。我没有在意,照例插上耳机,把音量开得很大,然后跟着Megadeth的节奏踏着坚硬的水泥路面向宿舍走去。
“Let me introduce myself I‘m a social disease I’ve come for your wealth leave you on your knees No time for feeling sorry, I got here on my own I won‘t ask for mercy, I choose to 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