妩儿,快了,很快就能接你回来,我们就能厮守终身。
朝上,还是那些熟悉的老面孔,有事启奏,无事闲聊。昨晚仍然拥护楚明轩的老臣,亦无可奈何,安分守己才能保住自身与家人。
放眼金殿,楚明锋忽然觉得失落。
这里,少了一个人,一个曾经倚重、如今思念的臣子。
沈昭。
想不到绝顶聪明的沈昭,会死在楚明轩手中。
下朝后来到御书房,他更换了近身伺候的宫人,挑了几个看得顺眼的宫人。
临近午时,叶志鹏求见。
楚明锋离开御案,上前迎接。
叶志鹏并不自恃昨晚的大功而失了分寸,依然毕恭毕敬地行礼,“臣参见陛下。”
“大将军免礼。”楚明锋亲自扶起他,吩咐宫人上茶。
“陛下,眼下大局已定,想必晋王和那帮老臣不会动歪心思。”
“但愿如此。”
“过两日,臣便离京回扬州。”叶志鹏浓黑的眉宇之间似有遗憾。
“大将军难得回京一次,不如多留两日,陪陪家人。”楚明锋笑道。
“谢陛下隆恩。”叶志鹏好像有点难以启齿,“陛下,昨晚内子提起妩儿……”
终究提到了妩儿,楚明锋目光一暗,“朕视妩儿为妻,大将军放心,朕会好好待她。不过,现今她不在楚国。”
叶志鹏大惊,“妩儿在何处?”
楚明锋黑眸微睁,语声坚决如铁,“大将军放心,朕自当竭尽全力接回妩儿!”
如此,叶志鹏不再多问。因为,他相信陛下。
楚明锋想起一事,“大将军有一亲卫名为莫七,朕见他武艺高超、轻功了得,大将军可否割爱?”
叶志鹏豪爽地笑,“陛下看中莫七,是他的造化。”
不多时,一个昂藏七尺、面无表情、三十来岁的汉子踏入大殿,恭敬地行礼。
“莫七,陛下赏识你,许以重任,还不快快谢恩?”叶志鹏笑道。
“卑职谢陛下隆恩。”莫七抬起头,直视天颜,“陛下恩典,卑职不敢不受,不过卑职丑话说在前头,卑职不喜约束,不喜宫中的繁文缛节,卑职想饮酒就饮酒,想睡觉就睡觉,脾性古怪,任性妄为,只怕陛下受不了卑职的臭脾气。”
“莫七,御前岂容你放肆!”叶志鹏喝斥。
“无妨。”楚明锋摆手,“有真材实料之人,一般都有古怪的脾气。不如这样,朕与你较量一番,看看你的武艺修为究竟有多厉害。”
“点到即止,不可伤了龙体。”叶志鹏嘱咐莫七。
楚明锋和莫七静静地站着,静静地对视,不拉姿势,双手却暗自运力。
慢慢的,他们的眼中皆掠起杀气。
陡然,莫七出招,迅疾地冲过去,却不知他将会攻向“敌人”的什么部位。楚明锋仍然站定,不闪不避,气定神闲。
叶志鹏胆战心惊,就在拳头击中身躯之际,陛下倏地出招,击向莫七的命门……二人你来我往,以快打快,掌影如魅影,看都看不清。
叶志鹏没想到陛下的武艺这么高,若是去闯荡江湖,必定是江湖高手。
这二人的招式怎么这么像?可是又有点不一样,怎么回事?
陛下的路数较为沉稳,莫七的招式较为奇绝,武艺修为却难分伯仲。
一百招之后,莫七锁住“敌人”的咽喉,楚明锋击中他的心口,就此定住。
叶志鹏看得过瘾,哈哈大笑,“莫七,你在军中自诩武艺第一,这回遇到高手了吧。”
莫七撤手,抱拳微喘道:“陛下武艺高超、精奇,卑职佩服。”
“难得你也有佩服人的时候。”
“大将军有所不知,朕与他师承同门。”楚明锋有些气喘。
“当真?”叶志鹏惊奇地问。
“陛下理应是卑职的师兄。”莫七敬服道,“日后陛下有何差遣,卑职定当赴汤蹈火。”
“宫中禁军缺了一个统领,朕给你一个机会,你能否胜任?”楚明锋笑问。
“卑职竭尽全力。”莫七道。
“禁军统领位高权重,有人在禁军里混了几年也混不到统领一职,你小子务必尽忠职守,竭力为陛下办事。日后若有行差踏错,我打断你的腿。”叶志鹏教导道。
“卑职铭记。”莫七道。
叶志鹏退出御书房后,楚明锋交代莫七一个秘密任务,“你暗中寻访武艺高超的人,能人异士也可,越多越好。记住,务必秘密行事。”
————
魏国,御花园。
静养了半月,叶妩已经好全了,却整日闷在寝殿,愁眉不展,郁郁寡欢。
这日,春花、秋月劝了半个时辰,才说动了她,拉着她到御花园赏花、散心。
看着那些开得娇艳的花,看着那些翩翩飞舞的蝴蝶,她亦难展欢颜。春花、秋月知道,夫人还忘不了丧子之痛。
这半个月,陛下千方百计地哄她开心,或华美或清雅的衫裙、奇珍异宝放在她的面前,街上有趣的玩意儿摆在她面前,她从来都不笑一笑。
看着夫人终日孤郁,她们也整日叹气,无可奈何。
叶妩站在碧池池畔,看着几尾金鲤鱼在湖中游来游去,不由得感叹,这片不大的水域,却是它们自由游弋的天地。
而自己呢?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属于自己的那片天地?
不知楚明锋怎样了,是否已回金陵?
忽然,她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转过头,但见慕容烨站在自己身边,春花、秋月站在远处。
“林大哥。”她继续看金鲤鱼游来游去,“公主怀孕了,你怎么不多多陪她?”
“我担心你。”
“有什么好担心的。”
“妩儿,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若你这般自苦,于身子无益。”慕容烨语重心长地说道。
“陛下让你来当说客?”叶妩冷冷地问。
“是又如何?我也不想你这样憔悴下去。”他扳过她的身,语气略重,“你看看你,气色这么差,你究竟想怎样?”
她轻淡道:“我不想怎样……”
他又怒又急,“假若楚明锋看见你这样,也会生气,也会骂你。”
她微牵唇角,“反正他看不到。”
慕容烨激动道:“你可知,他已夺回帝位,已是楚国皇帝。”
叶妩愣了须臾,惊喜地笑起来,“当真?”
他颔首,“相信再过不久,他会设法营救你。如若你再沉湎于丧子之痛,将如何面对他?难道你想让他看见这副憔悴的模样吗?”
她暗淡苍白的小脸突然焕发生机,灰暗的眼眸清亮了几分,“我知道怎么做了。”
慕容烨松了一口气,不枉拓跋泓一番苦心。
半个多时辰前,拓跋泓传他去御书房,对他说,半个月前,楚明锋夺回帝位,重掌楚国。
然后,拓跋泓要他将这个消息告诉妩儿,因为,听了这个消息,妩儿不会再郁郁寡欢。
此时,站在拓跋泓就站在不远处,繁茂的碧树遮挡了他的身子。
望着她开心的笑颜,他松了一口气,却好似有一枚细细的银针刺入心口,细密、尖锐的疼令人难以承受。
————
朝中大臣数次提起广纳嫔妃,拓跋泓以各种借口否决、推拖。
他一直在想,怎样才能得到妩儿的心?怎么做才能让她看到他的好?
这半年来,他陪她用膳,陪她逛御花园,带她外出游玩,送她天下奇珍,请宫外的人进宫表演歌舞给她看,做尽他能想到的一切,讨她欢心,博她一笑。
她笑了,却笑得言不由衷。
他只是牵她的手,偶尔抱抱她,不敢侵犯她,以免适得其反,让她更害怕自己,离自己更远。
然而,当心爱的女子就在自己身旁,却只能远观,无法近身,那种痛苦,谁能体会?
这便是他的痛苦。
这些日子,他没有在凌云阁留宿过,也没有去过紫宸殿,夜夜独宿昭和殿。曾有宫女耍手段赢得他的青睐,他察觉之后,那宫女被刘静发配到别处干粗活。
时至今日,他不知当初的决定是否错了。
当初,妩儿以她的心相诱,要他放了楚明锋,他当机立断,纵虎归山,只为她留在自己身边一年,只为有机会得到她的心。
他知道,楚明锋一走,就会回楚国夺回帝位,之后就会千方百计地营救妩儿,就会成为自己的劲敌。可是,如若囚着楚明锋,妩儿恨他,全副心思都放在筹谋营救楚明锋上,他如何赢得她的心?根本毫无机会。
因此,他才决定放虎归山,以换得一年之期的机会。
又到八月十五,圆月皎皎,月华如乳,洒了一地清霜。
拓跋泓设宴禁中,与文武百官同乐。
楚明亮是皇后,自然要出现在宫宴上;慕容烨陪着崇宁公主拓跋凝,而叶妩,孤身一人,在凌云阁对月饮酒。
后苑的石案摆了青玉酒壶、酒杯,她吩咐春花、秋月去御膳房拿一些糕点。
夜幕那么高、那么神秘,月亮那么亮、那么遥远,遥不可及……就像远在金陵的明锋,再如何思念,他也不会出现在眼前……
明锋,今日你是否也宴请群臣……我一直在等你,你知道吗……我等得好辛苦,明锋……她举起青玉杯,一饮而尽。
秋天来了,冬天还会远吗?冬天过去了,一年之期就到了,可是,到时候能走得掉吗?拓跋泓会放手吗?
明锋,你告诉我……
春花、秋月回来,看见她饮酒,大吃一惊,连忙过来阻止,一人夺了酒杯,一人夺了酒壶。
“给我……我要喝酒……给我……”叶妩娇声怒道。
“夫人,陛下吩咐了,您不能饮酒。”秋月道。
“为什么不能喝酒?”叶妩本就心情抑郁,一壶的酒喝了大半,便有了三分醉意,“我才不管谁吩咐的……我想喝就喝……拓跋泓管不着……”
“夫人,您真的不能饮酒。”春花语重心长地劝。
“谁规定我不能喝酒?”叶妩板着脸,生气的模样三分娇媚、三分俏丽,“给我!”
“是林太医吩咐的,夫人调养身子,不能饮酒。”秋月蹙眉道。
“林太医算老几?玉皇大帝也管不着我。”叶妩忽而妩媚一笑,“这世间,只有明锋管得了我。”
春花、秋月面面相觑,明锋是谁?
叶妩娇蛮地瞪她们,“你们不给我,我自己去拿酒!”
秋月心直口快,道:“夫人,若您饮酒,那先前服了半年的汤药,就前功尽废了。”
叶妩止步,慢慢地回转身子,困惑地问:“什么前功尽废?”
这半年,她每日都要服两碗又苦又涩的汤药。坚持了两个月,她再也不想服药,拓跋泓就哄她,说她滑胎伤了身,务必调养一年半载才能复原。为了以后的“生子大计”,她勉为其难地服药。可是,现在已经半年了,不必服药了吧。
春花解释道:“秋月瞎说呢,林太医说夫人这么瘦,还需调养,养胖一些才好生养。”
叶妩清醒了一些,觉得有古怪,走过去,逼问秋月:“你说!究竟怎么回事?”
“夫人想多了,没什么……”春花赶忙道。
“闭嘴!”叶妩怒斥,怒视秋月,“说!”
秋月是藏不住秘密的人,又被夫人这么逼,便和盘托出:“当初夫人滑胎,伤了宫体,林太医诊断,夫人……此生再不能受孕,一生无子。”
春花气急败坏地斥责:“秋月,陛下吩咐多次,千万不能让夫人知道,你怎么……”
叶妩懵了,呆了,傻了,脑子停止运转了……
一生无子?
怎么会?只不过是小产而已,怎么会无法怀孕、一生无子?林太医的医术太差劲了吧。
春花担忧地看着夫人,叶妩呆呆愣愣的,恍惚地走向寝殿,听不见秋月的叫唤。
“你闯大祸了,快去禀奏陛下。”春花焦急道。
“好好好。”秋月慌了,立即往外跑。
————
叶妩坐在床榻上,抱着双腿,下颌搁在膝盖上,面如死灰。
怎么会这样?
老天爷,你非要这么玩我吗?你想玩死我吗?
如果明锋知道此事,一定很伤心。然而,他是皇帝,只要他想,楚国无数女人心甘情愿地为他生儿育女。
而她,再也没有机会为她生儿育女了。
老天爷,这就是你要我完成的神圣使命?
太可笑了。
泪珠,一滴滴地掉落,落在罗裙上。
拓跋泓疾步进来,看见的便是这一幕。她听到声响,抬起头,他看见了她泪水涟涟的小脸,看见了她的悲伤、痛楚,心痛如刀割。
她终究知道了这件事,终究伤心了。他慢慢走过去,双腿重似千斤……
“不要过来!”叶妩喝道,哭声悲哑。
“妩儿……”他还是走过去,坐在床边,“听我说……”
“为什么瞒着我?”
“瞒着你,你就不会伤心,如此才有利病情的好转……”他悲痛地解释,自己也很难受。
“你故意瞒着我……”她哭道,语声含混不清,“瞒了这么久……”
“是我不对……我不该瞒你……可是,瞒着你,是为你好……你才会开心一些,病情才能好转,是不是?”
叶妩眨眼,两行泪水滑落,心痛难忍。
见她如此,拓跋泓的心好似被人狠狠地刺了一刀,“妩儿,听我说,林太医说并非全无可能。你还年轻,只要好好调养身子,保持开朗、快乐的心情,会慢慢好起来的。”
她低哑道:“真的吗?”
他重重地点头。
此时此刻,也只能这样宽慰她了。虽然是欺瞒,但还有其他法子令她看开一点吗?
拓跋泓坐过去一些,将她揽过来,侧抱着她,“宫中太医的医术是最好的,他们会竭尽全力调养你的身子。”
许是太悲伤,许是太无助,叶妩依在他身上,默默流泪。
二人相依相偎,好似相濡以沫的夫妻。
良久,她止了哭,许是乏了,昏昏欲睡。他扶她躺好,为她盖好锦衾,拭去她脸上残留的泪痕,柔声道:“睡吧。”
她阖了眼眸,昏昏地睡过去。
看着她悲痛犹存的小脸,看着她微蹙的眉心,看着她不安的侧睡姿势,拓跋泓的心隐隐的痛,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脸腮。
疼惜在心中泛滥,怜爱在心中翻涌,他想好好爱她、呵护她,她却不领情,不是冷言冷语,便是冷颜相对,让他无从下手,无可奈何。
原先,他兴致高昂,坚信自己能赢得芳心,能留住她。可是,他渐渐发现,她铁石心肠,她爱楚明锋、心如磐石,她的心是一座冰山,无论他怎么哄、怎么捂,使劲浑身解数,这座冰山也不会融化。这半年,他做尽一切,根本无法撼动她对楚明锋的爱,无法撼动那座冰山。
他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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