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痛犹在,她没有恻隐之心,在心中骂他活该,为什么那些刺客不杀了他。
眼见如此,小公公道:“二夫人,先为陛下解衣。”
她帮忙脱下他的外袍,看见他的前胸那道长长的伤口和左肩血肉模糊的剑伤,鲜血染红了明黄中单,惊心得很。
血腥气弥漫开来,她竭力忍着。
“陛下,王太医不知何时才到,小的会一点儿包扎之术,不如小的先为陛下简单包扎一下?”小公公不忍他一直痛着。
“不必。”他沉沉地回绝。
“那小的去看看热水烧好了没。”小公公识趣地退下。
叶妩轻轻地地掀起左肩伤口处的中单,楚明锋微微一动,好似痛了,吓得她立即缩手。
他握住她温热的小手,握得很紧,“死不了,不必担心。”
她收不住从唇角溜出的冷笑:我才不担心,我恨不得你被刺客杀死!
她挣开手,却挣不开,被他执起来。他微弱地笑,“朕知道,你担心朕的伤势……”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自大、狂妄?她什么时候担心他的伤势了?她恨不得他伤重不治……
“让朕靠一下。”楚明锋的脸上布满了倦色,拉近她,搂着她的身,靠在她身上。
“不如躺下来吧。”
“坐着便好。”他在她柔软的身上蹭了蹭,喃喃道,“好香……你是否刚刚沐浴过?”
她颔首,真想推开他。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他受伤了,虚弱得好像没有丁点力气,但是,对付她,绰绰有余。
他就这么靠着她,她就这么站着,好似相依相偎、心有灵犀,直至王太医前来。
把脉,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待诊治完毕,王太医便去抓药、煎药,嘱咐小公公守着陛下。
小公公问:“陛下,今夜歇在这里,可要通知沈大人?明日早朝……”
楚明锋躺在床上,盖着锦衾,半眯着眼,昏昏欲睡,“你派人去传沈昭,他来了之后不必见朕,你告诉他,明日免朝,让他全权处理。”
小公公得令去了,临走时提醒叶妩好好照料陛下。
她面无表情道:“陛下睡吧,待会儿王太医端药来,我叫醒陛下。”
楚明锋拉她坐下,“闹了大半夜,累了吧。”
她轻轻牵唇,不由得腹诽,当然又累又困。
“扶朕往里面一些,你睡外侧。”
“你服药后再说吧。”
“上来。”他语声低弱,却不容抗拒。
不得已,她躺在外侧,与他同榻而眠。
他抓过她的手,包在掌中,“你不是想杀朕吗?此时朕毫无反击之力,你可伺机动手。”
她没有应声,的确,这是一个绝无仅有的良机,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可是,他睡沉的时候,当真没有反击之力吗?他这么说,是试探她的吧,说明他完全不怕她动手,早有准备。
片刻后,楚明锋沉沉睡去,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叶妩侧头盯着他,心中的仇恨越来越盛,杀他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可是,杀了他,固然大仇得报,她也死无葬身之地,甚至牵连不少人。她死了不要紧,牵连其他人,她万万不想。
会有机会的,会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她手刃仇人之余能够全身而退,又不牵连其他人。
————
翌日,小公公没有打扰,他们多睡了一个时辰。
叶妩服侍楚明锋穿衣、洗漱、进膳,小公公在一旁看着,觉得陛下和二夫人很般配,给人一种平民夫妻的感觉。
碗碟撤下,汤药奉上,沈昭进来请安。
她想退出去,楚明锋拉住她的手,要她站在一旁。
“陛下,林公公对满朝文武说,陛下龙体抱恙,早朝暂歇一日。”沈昭恭敬道,目光自然没有漏过陛下拉她手的亲昵。
“有人起疑吗?”楚明锋懒洋洋地问。
“陛下英明,七八人追问林公公陛下身患何病。”沈昭淡淡回道。
叶妩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可是他不看她,或者说,从他进来,就未曾正视她一眼。
楚明锋冷嗤一笑,似乎非常不屑那几个大臣的关怀,“朕遇刺的地方,去看过了?”
沈昭颔首,面色凝重了几分,“臣仔细看过,也派人暗访过,陛下途经的那条街,两边都是二三层楼的民宅,易于藏匿,想必那五个刺客藏匿在二楼,陛下的马车一出现,刺客就行事。”
“那几户民宅,可有线索?”
“暂无线索,稍后臣再去明察暗访,务必找到蛛丝马迹。”
“那五个刺客身手高强,其中一二人的招数颇为诡异,应该大有来头。”楚明锋的黑眸凝出一束寒芒。
“臣自当竭力查出他们的底细。”沈昭躬身道。叶妩装作不屑地说道:“如果刺客有备而来,必定不会留下蛛丝马迹让人查;再说,刺客逃之夭夭,从何查起?”
楚明锋的唇角滑出几许笑意,“楚国右相的本事,你还没见识过。此次你便可大开眼界。”
沈昭静淡不语,这才正正经经地看她一眼。
她冷冷道:“那就拭目以待。”
他问:“陛下何时回宫?”
楚明锋的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午膳后回宫罢。”
沈昭温然道:“臣去安排侍卫护驾。”
楚明锋点头,他便去了。
叶妩不由得腹诽,为人臣子如沈昭,虽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也太悲屈了,连自己名义上的二夫人都不敢看一眼。
楚明锋见她面色清冷,猜不到她的心思,便道:“花苑的红枫如火如荼,扶和朕一起去瞧瞧。”
花苑冷风瑟瑟,有的满树金黄,有的还是葱葱碧绿,不惧寒意。落英缤纷,黄叶满径,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两株枫树种植在花苑的西侧,枫叶大多红艳艳的,红如火,艳若霞,好像深秋里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又似两朵火烧云从天际坠落在花苑,又仿是绣娘在灰濛濛的素锦上一针一线地绣出鲜红欲滴的秋景。
下人搬来座椅,楚明锋坐着,沐浴在暖洋洋的秋阳下,掌中是她的小手,心中暖暖,难以言表的满足感。
“红枫似火,喜欢吗?”
“不喜欢。”叶妩不客气地直言。
“为何?”
“没有原因,就是不喜欢。”
“不是你的菜。”他淡淡一笑,“你喜欢什么花?”
“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她心生一念,“太后差周姑姑来传话,要我主持舞蹈才艺大赛的决赛。”
他拉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盯着她,“朕说过不让你外出吗?”
她反驳,“前些日子侍卫不让我外出。”
楚明锋眸光沉沉,“昨晚李公公已经对侍卫说过,你随时可以外出。”
叶妩看见他的眸色变了,想逃开,转念一想,还是由着他了。
他叼住她的粉唇,由浅入深,深沉,缠绵,一如红枫,浓烈炙热。
————
沈昭是否查出那些刺客的来历、底细,叶妩并不关心。
舞蹈才艺大赛决赛这日,她准时出现在霓裳阁。
周姑姑说,太后凤体抱恙,不来赏舞了。她连忙问太后怎么了,周姑姑悄悄地说,晋王在听雨台思过,太后担心晋王,寝食不安,忧虑过度,再者天冷了,就病倒了。
叶妩明白,孙太后最疼惜的,还是晋王。
随着公公的通报声的落下,文贵妃踏入霓裳阁大院,身后跟着六个宫人。
所有人皆屈身行礼,文晓露婀娜多姿地走来,玉脸微抬,端着宠妃高高在上的架子,“免礼。”
“太后凤体抱恙,吩咐贵妃支持大局。”文贵妃的近身侍婢灵儿也以不可一世的语气道,“周姑姑,二夫人,贵妃代太后督查,你们可不能办砸了,惹太后不快。”
“万事俱备,只待时辰到了便开始。”周姑姑连忙低首道。
“嗯。”文晓露故意拖长了声腔。
“太后还说,此次决赛,以贵妃、二夫人和周姑姑为评审,若有二枚绿牌,才有资格进霓裳阁。”灵儿道。
“是。”周姑姑道。
“此次决赛,是为宫中选拔舞艺精湛的舞伎,日后为陛下、太后和宴饮献舞,因此,那些舞艺不精或是粗俗、平常的舞,万万不能选进宫中,免得丢人现眼。”文晓露看向默不作声的叶妩,说得冠冕堂皇,“二夫人精于舞艺,见解独到,本宫之言是否有道理?”
“贵妃所言极是。”叶妩心中冷笑。
“时辰也差不多了,二夫人,你与本宫就座吧。灵儿,沏茶。”文晓露吩咐道。
灵儿去了,周姑姑指引她们到舞台前的评审席就座。
叶妩不禁心想,这次文贵妃又会搞出什么阴谋、阳谋?
今日的文贵妃,着一袭粉紫宫装,衣襟、袖缘和下摆皆绣金色鸾羽、云纹,端的华丽高贵,配上高髻上的金钿、金步摇,尽显宠妃的冷艳美色与端庄威仪。
“二夫人,此次舞蹈才艺大赛已在市井坊间成为百姓津津乐道的美谈。”文晓露突然道。
“是吗?”叶妩略有诧异。
“哦……许是二夫人近来在别馆静养,难得出来一次,不知有此情况也不出奇。”文晓露徐徐地笑,暗含讥讽,“上次初赛,不少民众围观赏舞,一传十,十传百,传得满城皆知。据说,楚国各地有不少关于二夫人的传言呢。”
“什么传言?”叶妩心中一紧。
“有说二夫人才艺卓绝,却委屈地当了右相的侧室;也有说二夫人编舞无数,做常人不敢做之事,伤风败俗,特立独行;还有说二夫人***下贱,以舞魅惑人心,不仅勾*引了右相,还勾*引了晋王,惹得晋王神魂颠倒,为二夫人做出有失体统之事;更有人说二夫人是红颜祸水……”文晓露好似忽然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一时口快,二夫人莫见怪。”
叶妩淡然一笑,“嘴长在别人的脸上,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文晓露勾唇冷笑,“二夫人当真特立独行。”
决赛开场,舞袖翩跹。
那些只有柔美、实无特色的古典舞,叶妩都举了红牌,因此前几个都没有通过。
凌无香和盼盼颇有编舞的天分,各自编了一支舞,糅合了叶妩曾经教过她们的舞,加上古典舞的基本动作,编出兼具动感与柔美、现代与古典的舞。冯齐跳的是剑舞,男子的刚硬中稍带一点点柔,刘真以长枪为武器,展现了战场上两军对阵的气势磅礴,给人热血沸腾之感。
这四人皆以三个绿牌通过。
文贵妃的远房表亲,比初赛进步了一点,却远远达不到宫中舞伎的水准,周姑姑绿牌通过,叶妩举红牌。
让她们深感奇异的是,文贵妃竟然举了红牌。
想了片刻,叶妩终于想通了:初赛,文贵妃为远房表亲求情,是给家人一个交代;决赛,她举红牌令表亲无法入宫,也许是不想表亲进宫,日后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此乃防微杜渐也。
此次决赛,二十二组皆展现了高超的舞艺,精彩纷呈。
结束时,已是午后,共有十四人获得资格进霓裳阁。不过,是否进霓裳阁,还要看她们的个人意愿。周姑姑对这十四人说,此次决赛,会选出舞艺最精湛的三人,分别赐予“舞魁”、“舞优”、“舞花”的名衔和赏赐,具体名单将于明日贴在可在宫门外墙上。
十四人笑开了花,兴奋不已。
————
时辰不早了,叶妩匆匆地出宫,却被文贵妃拦住。
文晓露笑影深深,“今日这么高兴,二夫人不如同本宫一起去慈宁殿向太后请安,禀奏今日决赛的盛况。再者,太后待二夫人不薄,二夫人理该去看望太后,是不是?”
阿紫恭敬道:“启禀贵妃,二夫人服药的时辰到了,只怕不能去慈宁殿向太后请安……”
灵儿断然喝道:“贵妃和二夫人说话,你插什么嘴?宫中有宫中的规矩,身为侍婢,不能插嘴!”
阿紫忿然,叶妩示意她稍安勿躁,“既是如此,妾身便去慈宁殿向太后请安。”
如此,她们一道前往慈宁殿,侍婢、宫人走在后头。
“二夫人可知,禁足在听雨台的晋王,明日一早便可回王府。”文晓露漫不经心地提起。
“作为兄嫂,贵妃当真尽责。晋王的一举一动,贵妃都知道。”叶妩回敬道。
文晓露吃了暗亏,不再做声。
来到慈宁殿,孙太后靠躺在大枕上,正在服药。
看见叶妩,她很开心,握着叶妩的手问这问那。
孙太后看文晓露一眼,欲言又止,终究道:“哀家听闻你抱恙静养,如今好全了吗?”
叶妩猜不准她是否知道自己滑胎一事,笑道:“太后挂心了,臣妾好全了,还能跳舞了呢,改日臣妾跳给太后看。”
孙太后抿唇笑着,安慰不已。
文晓露插嘴笑道:“母后,此次决赛共有十四人入选,改日母后精神好些,臣妾安排她们为母后献舞。”
孙太后连声说“好”,忽而叹气,“人老了,就不中用了,天一冷就病来如山倒。”
“母后怎么是老了?人哪有不抱恙的,前两日臣妾也觉得身上乏得很呢。”文晓露奉承地笑。
“是啊,太后正当风华,必能长命百岁。”叶妩顺口道。
“不是百岁,是千岁。”文晓露笑眯眯道。
“你们俩接话还真溜,不知内情的还以为你们是亲姊妹呢。”孙太后笑得眼眸眯了起来,“不过,你们这么一说,哀家还真觉得松快不少,也不那么乏了。”
文晓露提议道:“晚膳时辰将至,不如臣妾和二夫人侍奉母后进膳,母后意下如何?”
孙太后的眸光微微一转,“好是好,不过妩儿太晚出宫,只怕沈大人会担心。”
文晓露道:“差人去右相府说一声,沈大人就不会担心了。二夫人,难得母后这么高兴,也难得你进宫一次,就多陪母后一会儿吧。”
叶妩只好留下来,虽然觉得文贵妃今日一再地留自己在宫中必有蹊跷,但是,留下来多陪陪太后,太后自然高兴。
宫人去传膳,碧锦服侍孙太后更衣。
三人坐在膳桌前,掌膳的宫人端上一碟硕大饱满的红枣,“太后,贵妃,二夫人,这是宫人从西域商人那买来的红枣。”
“西域的红枣跟咱们中原的红枣就是不一样,大而肥硕,色泽红艳,肉厚核小,味道甘美,还有淡淡的清香呢。”文晓露捏起一颗红枣,递给孙太后,又捏起一颗,递给叶妩,服侍周到。
“臣妾吃过一次,又香又甜,太后快尝尝。”叶妩笑道。
孙太后尝了一口,慢慢地品着,“嗯,当真好吃。”
文晓露也赞好吃,吃完一颗又拿起一颗。
叶妩刚吃完第二颗,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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