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怎么?又把男朋友给甩了?”
撇撇嘴瞪了施美环一眼,李绽巧略带恼怒地回答:“甩了又如何?我马上就又要填新的名字上去了。”
她拉不下脸说出这次是她先被甩了的实话。
“哇!动作这么快?是又看人家哪里不顺眼了?”施美环佯装惊讶的口吻,“我来猜猜这次是为了什么……那人到速食店吃炸鸡时有啃骨头啃得喀喀作响的习惯?或是穿皮鞋所搭配的袜子颜色你不喜欢?还是会没公德心的朝车窗外乱丢饮料空罐?啊──对了,是发际的分线不对你的眼,是不是这样?”
“不是啦,美环,你不要乱说啦……”
李绽巧暗自吞了吞唾液,她以前的确因为许多看不惯的小事情就甩掉好几个男友。
“好吧,那这次这位新出炉的”幸运“男士,不会是你胡里胡涂看到顺眼的男人,就开口跟人家交往的吧?”施美环虽以闲散的表情说话,但眉目之间却透露出一股笃定。
她这回连猜都懒得去费神,便一语中的地戳到李绽巧的心口。
“美环──”李绽巧的尾音拉得长长的。看着老朋友十拿九稳的得意神情,李绽巧原本想狡辩的勇气顿时消散无踪,只得服输般地叹了口气,“唉……”
“你呀!每次都用最笨的方法治疗伤口,结果愈治愈严重,就算你有本事一个接一个遇上好男人,但如果你不是真心爱上对方,怎么样还不都是没用?只是恶性循环罢了!”施美环皱皱眉心,脸上满是不赞同的神色。
她打算如同往常一般,开始数落李绽巧的不智。
趁着施美环歇口换气时,李绽巧背诵似的替她将话说完──
“除非你懂得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否则有男人的生活又不一定就是好,这世上靠什么人来让自己快乐都是假的,只有自己掌握让自己快乐的方法才是真的!”
“哼!都知道还不懂得照着做!”施美环曲指弹了弹李绽巧最怕人弹的耳朵。
“啊!美环,讨厌啦!又弹人家的耳朵!”
李绽巧连忙捂住双耳,龇牙咧嘴地佯装要痛咬施美环仍打算伸过来的指头,她实在很怕被人弹耳朵。
“只靠恋爱来肯定自我,是件很悲哀的事……”施美环看了李绽巧一眼,接着说:“不过,只凭恋爱的结果就断定了自身的价值,却是更悲哀的事。”
李绽巧不语地嘟着嘴。
施美环继续说道:“我必须提醒你,你的恋爱之所以屡战屡败,就是因为你总是完全规避做为一个恋人的责任。你永远在对方面前表现出最女性化的一面,也使得对方表现得很不实在,结果两个人到最后都忘了要细心经营彼此的关系,也难怪会走上分开的路子。”
“人家知道啦……”李绽巧无法辩驳地继续嘟着嘴。
“绽巧,我说你呀,就是怕寂寞又爱撒娇的个性改不了。”施美环无奈地白了李绽巧一眼。
“乱讲!我也是很有自己的主张、很独立的!”李绽巧鼓起脸颊,气呼呼的抬起下巴。
“嗟!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叫撒娇,我头剁给你!”施美环见她那撒娇的模样,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她也觉得李绽巧就是这种一眼便能让人看穿的性子可爱。
李绽巧有着完美的身段和一双笔直的长腿,当她笑起来的时候,那对表情丰富的大眼睛会散发出具有极高亮度的光芒。
她一直深信李绽巧有一种令陌生男子眼睛为之一亮的魅力,但缺乏经营长久关系的手腕,是她没有固定男友的主要原因。
李绽巧说不过施美环,低头正好看见桌上有一叠未建档的资料,索性打断她的闲磕牙,语音拖得长长的说:“老──板──娘──别老是在上班时间找员工聊天,你这样是不行的啦,我们该认真工作了。”
李绽巧不是不认同施美环常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可是她就像被某个掌管“恋爱”的鬼神下了降头一般,觉得生活中一旦失去“恋爱”的成分,就会让她有浑身不对劲的感觉。
可是爱钻牛角尖加上别扭不大方的性格,使得她的恋情都维持不了很久,历时最长的是三个月,最短的也不过一个礼拜。
而且她还发现,她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觉得前任男友的面孔已经变得模糊,这表示她其实是个薄情寡义的女人吗?
反反覆覆的坠入爱河、再反反覆覆的搁浅。
李绽巧发现她实在是受够了,她需要力图振作,也决定不再放纵自己的花痴行径,至少……也得先过过一阵子单身贵族的日子。
她要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现代女性!
所以她必须通知程遇,先前她向他提出交往的要求其实是场误会,请他尽速忘掉那件事。
虽然他们已经在电话里约好周末要看电影了……
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电话铃声响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接听电话。
“喂……程遇吗?”李绽巧的音量因为紧张而显得有点小。
“嗯,哪位?”程遇带着睡意问道。
“我……我是李绽巧……”她报上姓名。
“什么事吗?”他有些诧异。
“呃……我……我……”李绽巧疑心自己是不是耳鸣了,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好空洞,也好像是从远处传来的。
程遇无语地等待她的下文。
“我……我只是……只是……想跟你说……”明明早就在心里打好草稿了,为什么现在却全忘了呢?
“嗯?”他对于她的吞吐感到纳闷,是什么事情让她这么难开口?
“说……说晚安。”她又瞟了一眼时钟,觉得时间晚了,说晚安应该总没错。
“晚安。”他本能地回应。
“啊?那……那没事了,再……再见……”
“再见。”他有些失笑,但为了免除她的尴尬,所以力图嗓音的镇定。
李绽巧瞪着自己手里握着的话筒十秒钟,然后才放回话机上。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笨蛋,凝聚了几个小时的勇气才拨出电话,结果“分手”的话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程遇低沉的语气虽然淡淡的,但却没有让李绽巧有冰冷的感觉,也就是这种感觉让她说不出自己原本想说的话。
“铃──铃──”
乍响的电话铃声吓了犹在神游的李绽巧一跳,她连忙接起电话,“喂?”
“绽巧?”
是程遇好听的声音,李绽巧脸红心跳地发现,他唤她的名字时声音更好听了!
“程……程遇,我……我是。”他打电话来做什么?李绽巧又惊又疑,说话也嗫嚅起来。
“还记得明天晚上的晚场电影?”他的声音显得比稍早之前“清醒”许多。
“记……记得。”喔,对了……他们是约好要看电影的。她唤回记忆。
“我去接你?”他表达出男士应接送女士的义务。
“不……不用了啦。”她不想让他到她的住处。
“你自己到戏院?”
“嗯。”她点点头,随即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笨了,电话线那头的他哪能看得到她的动作呢?
“明天或许会下雨,记得拿伞。”他注意到近来天候的不稳定,提醒着她。
“好……”这回她记住别再做点头那种无谓的动作了。
当程遇道再见断话之后,李绽巧又再度看着手上的话筒发了十秒钟的呆,才以极缓慢的动作挂上电话。
他不算非常体贴的体贴,竟让她莫名其妙地觉得一阵感动,心里悄悄甜孜孜地发酵着,也咕噜咕噜地冒着喜悦的泡泡。
明天看完电影后再跟他说要分手的事好了!
她无意识的走到衣柜前,翻翻拣拣地挑选着明天赴约时想穿的衣服,神情慎重得就像是在挑选赴国宴的礼服一般……
第二章
城市中的空气和雨后的溽湿,交融出沁凉黏腻的气味。
李绽巧搭公车到站,撑开伞下车时便后悔了。
她身上穿的是从衣柜里千挑万选的绝佳搭配──围裹式的青黄色印花平纹丝质上衣,以及斜裁花色绸缎裙;脚上那双崭新的鞋是前阵子痛下决心买的,而现在正凄惨地踩在路面的水洼里。
她双脚每迈开一步,带泥的雨水除了泡湿原本光洁的鞋面外,也一点一滴的溅上她裙摆下的小腿肚。
回头望着呼啸而去的公车,李绽巧脑海中突然涌出她国中时代那段搭公车上下课的记忆。
那几年,就算是刮光了行道树叶子的冬季寒风,或是溽夏中吹落招牌、打破窗户、拔起电线杆,甚至是能将老太太吹到水沟里去的台风,都不曾让她错过早晨七点整的那班公车,因为,在那班公车上有着她青春的憧憬──
一个下一站下车的他校高中男生。
因为有那个高中男生的存在,让公车里的空气永远像是置身草原般的清新、聒噪欧巴桑的声音变得天籁般悦耳、抠鼻孔的小学生看起来也像天使般可爱,就连司机先生粗鲁的紧急煞车,都是种为了令她显现出娇弱的体贴。
偷偷地看他线条分明的侧脸、悄悄地注意他穿哪个厂牌的球鞋,她意外地发现少女情窦初开的滋味是多么甜美又酸涩。
那个从未交谈、也不曾结识的男孩,是她冬季晨起洗头梳发、睡前减肥摇呼拉圈的超强动力。
少女的暗恋可以是很漫长的!或许像是拓印作用一样,第一眼刻入少女心坎的人,奠定了她日后选择对象的雏型。踩着困难的脚步逐渐接近电影院门口,李绽巧心里也逐渐浮起曾偷瞄那男孩制服胸前的字样。
程遇!她突然停止行进,以至于身后的路人差点反应不及地撞上她,越过她身旁时,路人还生气地瞪了她一眼。
记忆中的朦胧轮廓慢慢被勾勒出来。
不会吧?
他……是他吗?
真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吗?李绽巧又再度迈开脚步,双腿前进的速度和她的心跳成正比。她脑海中跳出一个念头──快去仔细看看程遇的脸再对照一下记忆,她应该就能解开心中的疑惑。
“程……程遇……”
走到戏院骑楼下收起雨伞,李绽巧原本以为她必须在人群中努力搜寻才能辨认出哪个人是程遇,毕竟她还不能确定自己已经记住他的长相,但是当她一看到那个有着似笑非笑表情的男子,她便明确地认出他来。
“初次见面,我是小米,今年七岁,念仁爱国小一年甲班,我是我们班上照顾金鱼的金鱼股长,请阿姨多多指教。”一个童稚的声音响起,小男孩双手并拢在肚子上向李绽巧鞠了个躬。
“啊?小米你好,也请你多多指教。”
李绽巧的视线随着小米的声音,由程遇脸上下移至他身边的小米。
近几年,每当有小孩子称呼她为“阿姨”而不是“姐姐”时,她就有种不胜唏吁的落寞。
难不成程遇已经结婚了?而且连小孩都有了?
还是……离婚了?
或者是……妻子去世的鳏夫?
李绽巧从来就不否认自己是个想像力丰富的女人,只是她现在很气自己,怎么想像力会这么丰富?
她忖度着该不该开口问程遇,小米为什么会参与他们的“约会”,但又觉得那么做显得自己不够大方。
“爸爸出门做生意了,程叔叔看我一个人在公园里玩,就问我要不要一起来看电影。”
小米机灵得不得了,看出李绽巧眼里的疑问自动地解释着,“希望小米没有打扰到程叔叔和阿姨的约会。”
“打扰?怎么会呢,小米,你别多想了。”
原来是邻居的小孩啊!不过这个小米真的只有七岁吗?这么会察言观色的鬼灵精……
李绽巧被拆穿心事尴尬的笑着。
程遇牵动唇角,勾勒出近似笑容的弧度,让她呆愣了一秒钟,也让她忘了方才心里的疑问──
那记忆中的男孩是不是他?
对于李绽巧来说,爱情文艺片很好,惊悚悬疑片更佳,火爆动作片也不错,再不然,战争纪实片也还勉强可以接受,但她就是对日本拍摄的那种假兮兮的怪兽电影完全没兴趣。
但,事与愿违──
小米偏偏是怪兽电影的忠实爱好者。
走出戏院,当李绽巧头昏脑胀地想甩开犹在耳边吼叫的怪兽时,小米比手画脚兴高采烈地和程遇讨论著刚才电影里的情节。
她四下看看其他和小米一样激动的小观众,决定暂时保持在程遇和小米身后几步走着,不打算加入他们的讨论阵容。
雨已经停了,空气污染似乎暂时被稍早的雨水降服。
望着程遇的后脑勺,李绽巧发现他的发质很细软,随着脚步移动而略微飘扬,有种勾引人伸出手去抚触的魔力──
等她回过神时,她发现自己真的已经那么做了。
程遇回过头,使得李绽巧的手指滑过他的耳朵、脸颊和鼻梁,这是他们两人肢体上第一次的接触。
“呃……对不起,我……我只是觉得你的头发好像很软、很好摸,所以不知不觉就……”李绽巧试着为自己的行为解释。
一阵莫名的电击流窜过李绽巧的指尖,刺刺的、麻麻的,让她以为是静电作用的关系。
但她一时忘了,雨后的室外暂时是不会产生这种静电作用的。
程遇没有浮出那种难以捉摸的表情或暧昧的态度,让李绽巧原本七上八下的心平稳下来。
轻轻握住她停留在自己鼻前的指尖,程遇眼底泛着笑,就这么牵着她的手将她带领至身边,继续和小米往前走。
他那再自然不过的举动,让李绽巧芳心小小地悸动了一下。
“我……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低头瞥了一眼自己在程遇掌里的指尖,李绽巧双颊因疾速充血而胀得发硬,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话题开口发问。
“阿姨,我们不是要回家了吗?”走在程遇右侧的小米听见了李绽巧的问话。
“回家?我们?”这是什么意思?
李绽巧自程遇胸前探出头,将视线投向小米。
她自住处搭公车到电影院只有两站的路程,步行回去的确不能算远,但她不能理解小米口中的“我们”是什么意思。
“对呀,我们不是都住在和美里社区吗?”小米也横过程遇胸前,探头将视线移向李绽巧。
“你们也住在和美里社区?”李绽巧吓一跳地停下脚步。
程遇和小米因着她的停步也不再跨出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