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看见了穿越莱茵玫瑰花园和环绕盖奇公园的这辆玩具火车,”杰克说。他现在已经不害怕了,而且他——不仅仅是个独生子,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一个孤独的孩子——突然强烈地感觉到对朋友们的爱和感激。他们看见了他看到的东西,他们也明白他为什么会害怕。当然了——他们是卡-泰特。
“它不会回答傻问题,也不会玩笨游戏,”罗兰若有所思地说。“你能继续走么?”
“可以。”
“你确定?”埃蒂问道,等杰克点头后,埃蒂把苏珊娜推到铁轨的另一边。罗兰紧跟着过去。杰克停了一下,想起他以前做过的一个梦——他和奥伊站在铁道交叉口,貉獭突然跃上铁道,对着火车的前灯像疯子一样地乱叫。
现在杰克弯下腰去,把奥伊抱了起来。他看了看静静停靠在站台的锈迹斑斑的火车,黑黑的前灯就像死人眼睛。“我不怕的,”他低声地说。“我不怕你。”
前灯突然复活了,对着他闪了一下,短暂却耀眼,仿佛在说:我可不这么认为;我知道不是这样的,亲爱的孩子。
接着灯就灭了。
别的人都没看到这一幕,杰克又朝火车瞥了一眼,期望前灯再次闪耀——也许是盼着这个被诅咒的东西再次启动冲向他——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杰克的心咚咚地跳得厉害,赶紧跟上他的同伴继续向前走去。
3
托皮卡动物园(牌子上写着:驰名世界的托皮卡动物园)有很多空笼子和动物尸体。一些被放归自然的动物已经不见了,但是另外的都死了。猩猩们还待在一块标着大猩猩居住地的地方,看上去它们是手拉着手死去的。
埃蒂看到这一幕,莫名地有点想哭。自从身体内最后一点海洛因也被排出体外后,埃蒂的情感似乎总处于爆发的边缘。若是老伙计们看到他这副模样,肯定要笑死了。
大猩猩居住地再过去一点,小路上趴着一头灰狼的尸体。奥伊小心翼翼地靠近它,闻了闻,接着就伸出长长的脖子开始嚎叫起来。
“杰克,让他停下来,你听见了么?”埃蒂生硬地说。他突然意识到他闻得到正在腐烂的动物的气味。这个气味很淡,大部分都在刚刚过去的那个酷夏散发殆尽,但是剩下来的那点味道还是让他觉得想吐。倒并不是因为他能很清楚地记得上次他吃的食物。
“奥伊!快到我这来!”
奥伊最后大吼了一声,回到杰克身边。他站在男孩的脚上,抬头用他那双奇特的带金边的眼睛看着他。杰克把他抱起来。带着他围绕那匹狼走了一圈,又把他放回到砖头路上。
他们沿着小路一直走下去,前方是很陡峭的台阶(杂草已经开始在这个石砌台阶上蔓延),罗兰在顶上回头看了看花园和动物园。在这个角度他们很容易就能看到整个玩具火车的运行线路,坐上小火车查理的人们可以沿着盖奇公园绕行一圈。再往远处看去,只见一阵冷风过后,散落在盖奇大街上的落叶哗哗作响。
“珀斯老爷就这样跌下。”罗兰自言自语道。
“大地轰隆,随之颤动。”杰克接着说道。
罗兰很惊讶地看看他,就像一个刚从熟睡状态中惊醒的人一样,接着他笑了笑,搂住杰克的肩膀。“我已经和珀斯老爷过过招了。”他说。
“真的?”
“是啊。你很快就会听到这个故事的。”
4
下了台阶就是一个鸟舍,里面满是死去的珍奇鸟类;从鸟舍再看下去就是一个小吃店的广告(开在这个地方实在是有点欠考虑),上面写着托皮卡最好的水牛汉堡;小吃店再往那边又是一个铁拱门,上面写着欢迎再次回到盖奇公园!再远处还有一个弯弯曲曲的上坡,那是一个限制通行的高速路入口。上面就是他们首次从马路对面发现的绿色标志。
“又是轧公路,”埃蒂声音轻得简直听不清楚。“真该死。”他说着就叹了口气。
“埃蒂,什么是轧公路?”
杰克认为埃蒂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埃蒂站在一边,手摸新轮椅的扶手,当苏珊娜伸长脖子扭过头来看他的时候,他把眼光移到了别处。然后他又扭过头,先看了看苏珊娜,接着看着杰克。“不是什么好东西。在盖里·库珀把我拉过大分水岭之前,我的生活也不好。”
“你其实不必——”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很多人会聚在一起——通常是我,我的兄弟亨利,巴姆·奥哈拉,因为他有车,桑德拉·考比特,也许还有亨利的另一个朋友,我们叫他吉米·波利奥——我们会把所有人的名字都放到一顶帽子里。抽出来的那个人就是……导游,亨利就这么叫他。他——或者是她,如果抽中珊迪的话——必须保持清醒。当然这是相对而言的。除了导游外,每个人都狠狠吸上一把。我们都坐到巴姆的克莱斯勒汽车里,开上I…95号公路,方向是康涅狄格州,或是沿着塔康大道直奔纽约北部……只有我们叫它为塔康大道。一路上听着录音机里播放的克力登斯,马文盖或是猫王精选歌曲。
“晚上最好了,尤其是在满月的时候。我们会一连几个小时把头伸出窗外东张西望,就像狗在兜风一样,时而抬头看看月亮,时而搜寻天际划过的流星。我们称之为轧公路。”埃蒂笑了。但看上去笑得有些勉强。“很有意思的生活,伙计们。”
“听上去蛮有意思的,”杰克说。“我不是指什么毒品,而是说在夜间和伙伴们一起在外面兜风看月亮,听音乐……感觉真棒。”
“是啊,”埃蒂说。“有时候玩得忘乎所以,还往自己的鞋子上尿尿,就像在灌木丛里一样自由自在,真好。”他停了一下。“这也是可怕的地方,你们明白吗?”
“轧公路,”枪侠说。“我们也来试试吧。”
他们离开了盖奇公园,穿过马路来到了入口的斜坡上。
5
有人在指明斜坡上升曲线的标志牌上喷了一些字,在那块写着圣路易斯215的标志牌上,有这么一行黑色的字
留神不速之客
在另一块标着距下一个休息区还有十英里的牌子上,有这么一行粗粗的红字
万众欢呼血王!
即使过了整整一个夏天,那猩红色还鲜艳欲滴。每一个标志牌上面都配有下面这个记号——
附图:P84
“你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意思么,罗兰?”苏珊娜问道。
罗兰摇摇头,但是他看上去心事重重,他眼中一直有种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们继续前进。
6
就在斜坡和收费公路交汇的地方,两个男人,一个男孩,一个貉獭围住坐在新轮椅中的苏珊娜。所有人都面向东方。
埃蒂不知道他们离开托皮卡后,这里交通状况会变得怎么样,但是这里所有向西面和东面的车道都塞满了小汽车和卡车。很多车子上面都堆着高高的东西,经过一个雨季之后都生锈或发霉了。
事实上,当他们站在那里,默不作声地看着东方时,他们最不操心的就是交通问题了。两旁大约半英里处,这个城市一直延伸着——他们能看到教堂的尖顶,还有一些快餐店——(阿碧、温迪、麦当劳、必胜客还有埃蒂从没听说过的一家叫波音波音汉堡的店)、车行、一家叫做哈特兰保龄球道的保龄球馆的房顶。他们看到前面还有一个收费高速公路的出口,斜坡边上的标志牌上写着托皮卡州立医院,西南方向第六号。斜坡更远的地方赫然出现一个古老而庞大的红砖大厦,上面一个个小小的窗户在蔓延的常春藤的掩映下就好像一双双绝望的眼睛。埃蒂想这座古典式的建筑准是家医院,很可能是那种避难所,里面的穷人一连几个小时坐在破旧的塑料椅子上,然后会有医生来象征性地慰问一下他们。
医院再往远处,城市就突然中止了,无阻隔界开始了。
对埃蒂来说,无阻隔界就好像沼泽地里的一汪浅水。它一直拥到I…70公路两边,发出银色的光芒,使标志和护栏以及动弹不得的车子看上去都像海市蜃楼一样不停摇晃;还发出一种流动的、液体般的嗡嗡声,听起来让人觉得恶心。
苏珊娜用手捂住耳朵,脸拉得老长。“我真不知道我怎么能受得了这个。真的。我不是想耍脾气,但是我真的恶心得想吐,虽然我整天都没有吃东西。”
埃蒂也有相同的感觉。但是尽管他觉得恶心,却很难将目光从无阻隔界那里移开。那看上去就像非现实被赋予了……什么呢?一张脸?不。他们前面那个闪着银光并发出嗡嗡声的东西并没有脸,事实上根本就是面目模糊,但是它却有个身躯……一个外观……一种存在。
是的;最后的描述是最好的。它有一种存在,就像他们把杰克拽到这个世界时,通话石圈里的魔鬼也有个存在。
罗兰翻腾着自己的背包。看起来他要把包翻个底朝天才能找到想要的东西——一颗子弹。他把苏珊娜的右手从椅子扶手上拨开,在她的手心放了两颗子弹。然后他又拿了两颗子弹,弹头朝里放进耳朵里。苏珊娜开始有点惊奇,接着就觉得很好玩,然后又有点怀疑。最后她也照着罗兰的样子做了。
几乎与此同时一种欣慰的表情浮现在她的脸上。
埃蒂把背包放下来,拿出半盒点44的子弹,这些子弹用于杰克的鲁格枪。枪侠摇摇头,伸出了手。里面还有四粒子弹,其中埃蒂两粒,杰克两粒。
“这些子弹不行吗?”埃蒂从盒子里抖落出一些弹壳,这个盒子是在艾默·钱伯斯书桌抽屉里堆积的文件下面找到的。
“它们来自你的世界,所以无法阻断声音。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这个的;我就是知道。你可以试试你拿的子弹,但是它们没有用。”
埃蒂指着罗兰手上的子弹。“他们也是来自我们的世界的。那个枪械店在第七街和第四十九街的交汇处,名字是叫克莱门茨吧?”
“子弹不是来自那里。埃蒂,它们是我的,我重新装过好几次弹药,但它们最初是来自绿地。来自蓟犁。”
“你是说那些湿子弹?”埃蒂半信半疑地问道。“最后几颗海滩上的湿子弹?那几颗完全湿透的?”
罗兰点点头。
“可是你说过它们再也不能用了!就算水分都被晒干也不能用了!里面的火药已经……你的说法是什么?‘扁了。’”
罗兰又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留着它们?为什么还费老大劲把这些个没用的子弹带来?”
“每次战斗之后我教你说些什么,埃蒂?为了让你集中注意力而说的话。”
“‘父亲。请引导我的手和我的心,不要出现任何漏网的猎物。’”
罗兰第三次点点头。杰克拿了两颗子弹塞到耳朵里。埃蒂拿了最后的两颗,但他还是先试了试从盒子里拿出的那些子弹。它们使无阻隔界的声音变得沉闷,但声音并没有消失,就在他前额的中心振动,他感觉鼻梁像要爆炸一样。他把子弹取出来,把更大的子弹——罗兰那古老的手枪所用的子弹——塞进去。他想,把子弹放到耳朵里。老妈要是知道肯定会发疯的。
但是没关系。无阻隔界的声音消失了——或者至少是变成了遥远的嗡嗡声——这就是子弹的作用。当他回头和罗兰说话时,他本以为自己的声音也会听上去闷闷的,就好像带上耳塞听声音的感觉,但是他发现能听得很清楚。
“有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的吗?”他问罗兰。
“有啊,”罗兰说。“很多。”
“奥伊怎么办?”他问。
“奥伊会没事的,我觉得,”罗兰说。“各位。我们要在天黑前再走上几里路。”
7
奥伊似乎不在乎无阻隔界发出的颤音,但是那天整个下午他紧紧地跟着杰克·钱伯斯。一直在不安地看着I…70号公路朝东方向的车道上那些动弹不得的车子。然而苏珊娜看见那些车子并没有完全把公路堵死。离开了市中心后塞车现象就有所缓解,但是即使是在交通流量很大的地方,一些不能开的车子也已经被拉到另一边;有些车子干脆就被拉下了公路,上了安全岛,这个安全岛把城市地区和郊外分离开来。
我猜一定有人在操纵拖车。苏珊娜这样想。这让她觉得很开心。没有人会在瘟疫肆虐的时候清理高速路上的一条道路,要是后来有人这样做了——要是有人来到这里,|Qī…shū…ωǎng|这样做了——那就意味着瘟疫还没有影响到每个人;那些密密麻麻的讣告并不是事情的全貌。
在某些车子里还有尸体存在,但是这些尸体就像车站台阶下面的那些尸体一样干燥,没有腐烂——简直像系着安全带的木乃伊。大多数汽车里面是空的。她想,很多被堵塞的车辆困住的驾驶员和乘客可能已经尝试着步行穿过疫区,但她猜想那不是他们下车的惟一原因。
苏珊娜知道,一旦她感觉到致命的瘟疫正在蔓延,除非把她捆在轮椅上,否则她肯定会逃出车外的;就算要死。她也宁愿把地点选在户外。最好就是一座山,有点高低起伏的地方,不过就算麦田也行。只要别闻着车内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别咳嗽致死就行。
苏珊娜一度猜想他们本来是会看到很多逃跑的人的尸体的,但她现在不那么想了。因为有无阻隔界。他们慢慢靠近它,她很清楚他们是什么时候进入无阻隔界的。她浑身一激灵,残腿随着抬了起来,轮椅一时间也停下来了。当她转身四下看的时候,她看见罗兰、埃蒂和杰克都捂着肚子,表情痛苦。他们看上去好像齐刷刷开始胃疼。接着埃蒂和罗兰直起身来。杰克弯腰摸了摸奥伊,奥伊一直很焦急地望着他。
“你们都没事吧?”苏珊娜问道。问题问得有点挑衅,有点幽默,完全就是黛塔·沃克的风格。她并不是有意要这样说话的;有时候就是很自然地脱口而出。
“没事。”杰克说。“但我觉得好像嗓子眼里有个气泡似的。”他不安地盯着无阻隔界。它那银色的空旷感包围着他们,好像整个世界变成了黎明时分平坦的诺福克沼泽。不远处,树木穿破了它那银色的表面,折射出的光线不停晃动,十分模糊。在稍远的地方,苏珊娜看见了一个粮食储藏塔,有点要漂浮起来的感觉。塔的边上用粉红色的字写着盖迪许粮食这几个字,要是在通常情况下,这些字本该是红色的。
“我觉得我脑子里有个气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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