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什么选择东海,一来他是个小孩子很容易摆弄;二来救急不救穷,从各种迹象上看,东青更具备成为未来储君的条件,东海因为年幼而落于下风,在这个时候来帮助东海,就有如雪中送炭一般。必然能够得到东海的感激。这个政治筹码如果押准了,那么将来的仕途也就不可限量了。
这些人,究竟是谁?既能接触到东海,又和他王府里的人能够秘密联系,恐怕不是一般的大臣所能做到吧?在他的王府里收买了奴才,或者安插了眼线。虽非易事,但也不是完全做不到。可若说是在皇宫里藏有奸细,这个难度可就太大了。看来,要想解开这些谜团,就必须要把东海周围的宫女太监们统统逮捕起来,详细审讯。才有可能得出结果来。到时候,倒霉的不仅仅是东海一人,恐怕要牵连到很大一片人。到时候,就是人头落地,血雨腥风。当年莽古尔泰兄妹地“谋逆”事件。皇太极竟然杀掉朝廷内外近万人。这个前车之鉴,不能不让他记忆犹新。
多铎的犹豫并不是因为这个,他并不是一个仁慈的人,对于与己无干之人的性命,他向来不会怜惜的。他的顾虑是。想要做到这个,就必须让多尔衮知道,让多尔衮怀疑东海,从而下令如此行动。可东海背后地这些人,或者说是某个人,显然已经掌握了那个关于密道的秘密。那个秘密。足以令他临阵脱逃。畏缩不前了。
若多尔衮知道了有这么一条密道的存在,这个密道只能有两个用途。一个是用来谋逆,一个是用来和皇后通奸。前者多尔衮当然不会相信,而后者,多尔衮绝对会深信不疑的。当年皇后究竟是通过什么渠道出宫的,他曾经严密排查过,却始终没有结果,他虽然后来并没有再关注过这个事情,但不代表他就从此把这个疑窦忘在脑后。他是何等心思缜密,城府深沉之人,多铎最清楚不过。
至于多尔衮知晓此事之后的结果,究竟会是什么,他就简直不敢想象了。也许,多尔衮会立即翻脸无情,把他革除爵位关进宗人府圈禁起来;也许,多尔衮会怒不可遏,下令废黜皇后,打入冷宫。甚至是,赐自尽;也许,本来身体就不好,患有风疾地多尔衮会在接连得知东海是恶人,皇后是淫妇,弟弟是奸夫这一连串消息之后,会经受不住这样沉重的打击,就此倒下不起……
这一幕幕可怕的景象,在他眼前徐徐而过,循环不息,周而复始。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提醒着他,“不要冲动,不要开口,否则就是灭顶之灾!”
想着想着,多铎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他顾不上擦拭,就取出荷包,拉开来,从里面找到一个火折子。将火折子从竹管里取出吹了吹,用力地晃了几下,很快燃出火焰来。火光映红了他的面孔,还有他紧皱地眉头。他犹豫片刻,终究将皱巴巴地信纸凑近火舌,燃着了。看着纸张在火焰吞噬之下迅速地化成灰烬,即将烧到手指上时,才掀开轿帘,丢了出去。
紧接着,他伸手出去,做了个手势。外面的随从们看到了,马上高喊停轿。然后,有人快步上前,到了轿子门前躬身询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不去皇宫了,这就回府。”
“。”
轿子再次抬起,这一次则是调转了方向,准备回府。可是还没等轿夫们举步,多铎突然又在里面用颇为烦躁的语气高声命令道:“不回去了,还去皇宫!”
众人对于王爷今天的异常举动非常费解,但却不敢询问,只得再次调转方向,继续朝西华门行进。他在微微晃荡的轿子里,颇为苦恼地闭上眼睛,沉思起来。他真地很不甘心,很恼火,他也最恨别人的威胁。可这个把柄,实在太要命了,别说他现在为人处事比当年沉稳慎重了许多,就算是当年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荒唐十贝勒,也断然不敢毫不顾忌这个要挟。
正是因为此事实在可怕,就越发让他想要说破那个秘密,挖出那个可怕的人来。否则再纵然下去,他就要寝食难安,犹如猛虎存于卧榻之侧了。如果任由此人继续得意下去,将来恐怕要倒霉的就不仅仅是一个东青了。
这个人,究竟是谁呢?若说有可能知道密道存在的人,也许就在他周围,或者东海周围,那么这个秘密是哪个泄露出去地?推算下来,似乎跟随了多尼地善保把这个秘密泄露的可能性有那么一点,他会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多尼?
这个想法,连多铎自己都感到好笑。多尼是他地亲生儿子,怎么会胳膊肘子向外拐,干这些缺德事情?多尼是他的世子,而他已经获得了“世袭罔替”的殊勋,只要不出意外的话,多尼将来就会继承他的亲王位置。作为非皇子宗室,能够做到铁帽子王的这个份上,可以说是仕途到了顶峰,根本不存在任何上升空间了,多尼难道还不满足这个吗?他自己也想当皇帝?简直就是个痴人说梦的笑话,多尼没有这么大的野心的,多铎很坚信自己的判断是不会错误的。
再说了,多尼和东青的交集还算不错的,每次围猎,两人都一起搭档。这次征战,两人更是同心协力,配合出色,经过那场恶战之后简直成了生死之交。何况东青中午来的时候也说了,他刚刚中毒的时候,多尼冒着性命的危险亲自给他吸吮毒液。昨晚宴席散后,也是多尼过来主动把东青中毒的事情讲述清楚的。多尼如果想要东青的性命,完全不必兜那么大的***,让人在东青刀上下毒,完全可以让那个女人在东青沉睡的时候用他的佩刀杀了他。
排除了多尼,看来下毒的人只会是东海。正是因为这个,多铎才又犹豫着朝宫里去了,他真的不愿意看到将来会有更大的祸事发生。东海小小年纪就什么都敢干,若是长大了那还得了?这个江山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和千千万万个满洲勇士们栉风沐雨,历尽艰辛,甚至是洒尽鲜血方才换来的,如果交到了心术不正,甚至残酷暴虐的人手里,万一从此倾覆,那么他多铎就是最大的罪人!他就算豁出去,自己倒霉,也不愿意当这个罪人。
轿子进了西华门,穿过金水桥,在武英门前停下。他下了轿子,径直朝武英殿走去。进了武英门,他的随从正准备快步跑去通报,就见一个太监朝他这边走来,然后躬身道:“圣驾正在仁智殿,还请豫亲王在此稍歇,奴才这就过去禀报。”
多铎点了点头,站住了。没多久,太监去而复返,引领他穿过武英殿的前庭,后院,一路朝仁智殿走去。
奇怪的是,他感到了一种不祥的气氛,似乎这里和往日不同,奴才们的脸上也带了明显的惊惶和紧张,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一样。
第九卷 净土千秋掩风流 第九十三节 情迷心智
他本想立即发问的,不过话到嘴边就收了回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进去看看就知道了。于是他加快脚步,很快就进了仁智殿的正厅。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阴暗下来,室内燃起了盏盏巨大的灯烛,却空无一人。多铎正诧异间,只见内厅的门打开了,一个宫女垂首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说道:“请王爷入内觐见。”
他“嗯”了一声,进了内厅,昏黄的灯光下,多尔衮正坐在椅子上,两眼呆呆地仰望着窗棂,似乎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如同木雕泥塑一般,哑然无声。直到看到他进来,呆滞的目光这才有了一丝变化,木木地朝他瞧了一眼,说道:“老十五来了啊。”
这声音低沉而暗哑,落入多铎的耳中,令多铎愈发不安了,“哥,你这是怎么了?嫂子呢,怎么不见她?”
他越发感到不妙了,下意识地,视线移向寝房的门帘。那帘子遮得并不严实,里面隐隐地透出着橘黄色的烛光来。按理说,这个时候她应该出来招呼他了。嫂子是个爽直的人,在他面前一贯落落大方,不会像现在这样躲躲藏藏的。
“她病了。”多尔衮并不看他,仍然继续呆呆地望向虚无,视线已经失去了焦距,看不出明显的悲喜,似乎很茫然,像站在三岔路口,不知道该走哪个方向的迷路者。“让我气病的……”
多铎的心顿时往下一沉,看得出来,病得还不轻,否则一贯处事不惊的哥哥不会这样明显地失态。他有点发懵,语句有些不连贯。“什么,你给气病的?可是,可是嫂子的身体也不坏,你是怎么把她气病的?是什么病,严重不严重?”
“血崩。今天一大早发作的,流了好多血。怎么也止不住,我吓得要命……后来,就昏过去了。太医赶来好一阵忙活,总算是勉强止住了,不过直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一次。半个时辰前又开始流血了,好在不算厉害。太医说,如果今晚再次发作,就性命堪忧了。”
多尔衮说这这些话时,语气很艰难,很晦涩,似乎说了这些话要费很大力气一样。可他依然坚持着,继续说了下去,“本不会这样的,怪我啊。她这几个月来一直为东青担忧,经常做恶梦。每天晚上都睡不好。人已经瘦了一圈,我却连句安慰地话也没有。昨天东青回来,让她瞧见手指上的伤了,她心疼得紧,哭了好一阵子。把我闹烦了,就给她单独扔在这里,回去了。到半夜时我喝多了酒,来这里看她还在生闷气,心里头就立即冒出一股子邪火,忍不住骂了她。话说得很难听。后来见她闷声不响地睡觉。我也躺下睡了。没想到到了今天早上,就出事了……”唠唠叨叨地。就像个年迈的老人,絮叨着给年轻人讲述着过去的故事,根本不在意对方是否愿意听,是否已经不耐烦。
要按照多铎以前的性子,肯定按捺不住,骂他一顿了。只不过多铎这几年来性情收敛了许多,遇事时很分得清轻重,眼下看着多尔衮这般颓丧虚弱的状态,他忍了忍,勉强把心头地火气压了下去,努力保持着语气上的平稳,“别这么钻牛角尖,这似乎是女人家的毛病,就算你不骂嫂子,说不定她也会犯病,别什么事情都往自个儿身上揽,万一不是你的缘故呢?”
“怎么不是我气出来的?太医说了,这病是因为情志抑郁、操劳过度才落下的。前几个月老是操心东青地事情就坐下病根,昨晚被我那么一激,想必是气大发了,就变成这样了……”
他说话的声音因为中气不足,显得轻飘飘的,落入多铎的耳里,在气恼之余,又禁不住地生出几分且恨且怜的情绪来。他低声道:“好了,别说了,再说又有什么用,只要嫂子能好转过来,多半能原谅你地,你别想不开了,”说着,瞧了瞧多尔衮地脸色,请求道:“我想去看看嫂子。”
多尔衮仍然一副呆愣愣的神情,似乎正在神游天外,他问了一声没有反应,再问一遍,这才应了一声,“好,你去看吧。”说完,自己并不起身,而是伸手取过桌案上的一盏蜡烛,“拿这个照着亮,里面没点灯,太黑,别摔了。”
多铎越发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儿了,因为寝房里明明透出了灯光的,而他的目光也朝那边瞧过,怎么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呢?
他接过蜡烛,本想抬步,不过还是不放心地问了问,“哥,你没事儿吧?怎么瞧着你好像不对头,木呆呆地。”
多尔衮抬眼看了看他,然后摇摇头,“我怎么会有事,我好得很呢,别多心了,进去看看吧。要是她把被子弄到地上了,你就给她盖上,别让她冻着了。”
“嗯。”
掀开门帘进了寝室,果然,里面确实有三盏蜡烛在燃烧着,光线并不昏暗。多铎放下烛台,朝炕边走去。床帏半掩着,周围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他缓步上前,掀开帘子,只见熙贞静静地平躺在那里,脸色白得吓人,嘴唇更是没有一丝血色。即使是在昏迷之中,她的眉头仍然微微地蹙着,似乎很痛苦。
多铎默默地伫立了一阵子,忽然觉得脸上凉冰冰的,伸手一摸,怎么有些湿漉漉的,难道自己流泪了?他努力地回忆一下,似乎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哭过了,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哦,想起来了,是八年前在南京,他受伤之后她来探望时。她在的时候,他还坚持着做出一副强硬地模样;她走之后,他就露出了虚弱地一面。她当时对他说,她根本对他没有任何的男女之爱,有地只不过是朋友一样的友谊,还有亲人之间的亲情。他们永远,永世都不要改变这个关系。她心里面唯一的男人,是他的哥哥,那个当年借着替他说亲之机而出手夺走她的人……
上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他也想起来了,是九年前地那个春天。他随哥哥出战山海关,夺取天下之前。当时她风尘仆仆地赶来,只为亲眼看到丈夫的平安;而他这个小叔子,却倚靠在她的肩头,哭得一塌糊涂……
原来自己成年之后,仅有的三次泪水。全部都洒落在她的面前,或者她的背后。记得小时候,哥哥曾经嘲笑过他是个爱哭地孩子,不如改名叫“多泪”或者“多哭”算了。他就曾经暗暗发誓,长大之后再也不哭了。现在回想起来,他所发出的誓言。不过就是个屁,随随便便就放掉了。他还曾经立过一个毒誓:如果再对嫂子起非分之想,做不该做的事情,就让他死于刀刃之下。现在,他想是想了。就是还没有做而已。要是做了。会不会真的应验呢?
多铎怎么也想不懂,女人的心思,他怎么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呢?若论对女人的好来,他自问不比哥哥逊色半分;若论荣华富贵,他现有地也足够丰厚了;若论文武才情。他也是当朝的佼佼者了;若论身份,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论是否专情,他完全可以抛弃那一干妻妾,单带她一个远走高飞……十四哥究竟哪一处格外地有吸引力,让她死心塌地地留在他身边。被他一次次地伤害,却始终不离不弃。矢志不渝?
是雄才大略?是睿智稳重?是温柔多情?想到最后一条。他忍不住嗤笑了,若真如此。也不会闹到今天的地步了。他真想立即带她走,这里的一切都可以不管不顾,让那个明知道自己不好却屡屡明知故犯的男人和他地儿子们自个儿闹腾去吧。什么江山社稷,什么国家兴衰,他都懒得理睬了。他只希望带着她牧马草原,泛舟江南,看着琼花妩媚,看着江月多情。几重青山照倩影,一江春水缓缓流。可到时候,他倒是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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