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是我的妻子,就与我有关。”他的语气不像体贴,反而像是对自己支配的领地宣示自主权。
她白皙的小脸气得通红,“我只是你用钱买来的妻子,你不需要关心我,反正我永远也不会成为你这个世界的人,更不需要关心那种肤浅的东西,我需要的只有钱!”
话一说完,别说他,连她自己都有些吓到了。
“我怎么会怀疑高贵的翁氏继承者嫁给我是多么羞耻的一件事?”山无陵的表情没变。
翁元让却感觉到自己恼羞成怒所说的话伤了他,懊悔着不曾有过的失言,一时之间慌了手脚。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沈香的那番话让她太过在意,才会脱口说出这种伤人的话。
“无所谓。”他的语气平淡,站起身,“我不会平庸到在意一个买来的妻子所说的冷言冷语。”
她因为他说的话而畏惧地缩了缩肩头,“让我解释……”
“没必要。”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无陵……”望着他严峻的背影,翁元让明白多说无用,却满心希望能收回不经大脑的冲动言语。
翁元让没想到新婚之夜的摩擦,会为两人带来微小却明显的距离。
她很想道歉,诉说自己并不是责怪他,嫁给他也没有感到羞耻,然而一向待她很好,只会在口头上逗弄、挖苦她的山无陵却坚定顽固,不愿意聆听有关这件争吵的任何一句解释。
老爱用不具恶意的犀利言语和她无所不谈的山无陵,在两人联姻的这个议题上划下明显的界限,十分抗拒……而且他不再放肆地对她开些煽情却有趣的玩笑,说话也刻意小心翼翼,能感觉得出对这件事极为介怀。
她害怕他没了声音,两人间的气氛结了冰,明明就在他的身边,距离却好遥远。
幸好他除了洞房那一晚,之后每天都有回房睡。
这一晚,他比平时还要晚回房,捆束在颈后的长发带沙纠结,黝黑的皮肤上也有一层黄尘。
“听说你上教场了。”翁元让为他梳开粗糙打结的头发,等会儿比较好洗。
山无陵轻哼一声,眼眸微敛,享受她温柔的服侍,谈话意愿不高。
“那……顺利吗?”她斟酌了一下,才找到听起来不会过度干涉的话,试图和他聊上几句。
“万事起头难。”他简单地回答,算是比她的问题多了个字。
在山家其实比翁氏要自由,也更能听到外头的消息,翁元让的世界逐渐被打开,发现自己以前看到的天地之小可比井蛙。不过她对其他的时势不感兴趣,只会关注山无陵的消息。
因此她也明白最近常上翁氏教场走动的山无陵吃了不少瘪,已经被爷爷宠坏的兵将们压根儿瞧不起他,对他的决定也都不予理会。
“带我去吧!”她放下梳顺的黑发,一边收拾梳子,一边说。
山无陵挑起眉眼,“如果让你出面替我摆平,我还是没有威信。”
“我只是跟去看看,不会插手管任何事。”翁元让立刻保证,不认为自己能帮上什么忙,只是……只是想跟着他,看看能不能为他分忧解劳。
“女人不适合上教场。”他断然拒绝。
她绞尽脑汁,想到一件事,“李将军也是女人。”
“我说的是你这种娇贵的女人。”他上下打量这个越来越习惯穿金戴银的小女人。
谁也不能否认她的美,若有人持相反意见,那不是眼瞎了,就是嫉妒。
“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根本不娇贵。”翁元让温吞地说。
他们都明白翁氏有多糟。
“那至少表示我成功地满足了你的需要。”山无陵若有似无地刺了一句。
她霎时显得局促、尴尬,不知道要如何响应,绞扭着指头,慢慢退到一边。
他挑起眉头,瞅着她畏缩的举动,心头一阵不悦,粗鲁地开口,“过来。”
翁元让不安地对上他的眼眸,似乎在琢磨他生气的原因,以及会不会对自己不利。
察觉她的担忧,山无陵无法克制自己,脸色变得更凶猛,不自觉地起身,唐突地朝她伸出手,然后接近她,“不准躲我,过来。”
她顿时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蹒跚地往后退。
想起他们最近紧张的关系,他猛然停止,烦躁地抹了抹脸,舒解那因为她害怕而起的闷意,改采平缓的步子,不具侵略性的靠近,嗓音柔和地低语,“让儿,我不会伤害你的,是不是?”
翁元让眨了眨眼,盯着他洋溢暖意的琥珀色眼眸,然而其中某种感情冲击的激烈火光同样跳动着,她的神情戒备,却没有再退后。
山无陵维持刻意放缓的速度来到她的面前,厚掌轻轻抚上僵硬的背脊,不具挑逗意味地徐徐摩擦。
“瞧,用不着担心,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安慰的话语骤然停止,他旋即改口,“有人伤害过你吗?”
要不,她怎么会如此恐惧?
在他极为抚慰的动作下,翁元让放松紧绷的神经,并试图回应他,软弱无骨的柔荑小心地环住他的腰,螓首在他的默许下贴着男性胸膛,坚定地摇了摇,平铺直叙地说:“是你看起来有点可怕。”
确定她没有不好的阴影,山无陵莫名地松了口气。
“往常我都把这话当作恭维。”
沉默了一会儿,她才用斟酌过的话语回答,“我不太是那个意思。”想了一下,似乎觉得说得不够好,又补充说明,“当然,如果你要那么想也没关系。”
毕竟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首次愿意碰触自己,她不想又惹恼他,更加分化两人已经称不上愉快的关系。
“是吗?”山无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他已经许久未曾主动抱抱她,如今才发现自己很想念她的温度和柔软。
是有些奇怪,至今他不曾想念过任何人。
翁元让聆听他的心音,等呀等,等不到任何言语,踌躇了起来,忍不住又拿刚才的问题烦他,“无陵,带我去好吗?”
“刀剑不长眼,那里不安全。”山无陵没有初时那么强硬的坚持。
“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她也就是想跟在他身边而已。
这句话奇异地融化了他心中某个冷硬的部分,令他异常满足。
“寸步不离?”
“寸步不离。”她承诺,随即听见厚实的胸膛里滚动着某种深沉的叹息。
其实他只是想听她说这句话而已。
山无陵改口了,“明天若是比我晚起床,就没有下次机会了。”
霎时,她双眼晶亮,“好。”
第7章(1)
翁元让亦步亦趋的跟着山无陵,如承诺那般寸步不离。
老实说,长到这么大,她是第一次到教场,虽然跟想象的不太一样就是了。
“这里没人?”在主帅和军师常用的看台上站定,她忍不住问了。
“应该有。”山无陵的回答很微妙。
果然没过多久,两队精简的人马在下方聚集,由一名女将军带领。
“李将军,你的人马都到哪里去了?”山无陵往前站了一步,居高临下的问。
“你之前借提不少人去耕地和矿场。”李将军淡定的说。
翁元让忍不住多看了李将军几眼。她头一次看见能在他面前如此镇定的人,还是个女人。
“那也不足以解释只剩下这些人。”山无陵讽刺的说。
李将军没答腔,似乎是认为没必要。
翁元让静静的看着,即使心里着急,却遵守承诺,只字不提。
看来真的如她所听到的传言一样,翁氏的军队丝毫不听命于山无陵,不过这很正常,因为他本来就与翁氏无关,即使两家联姻,现在翁氏做主的还是爷爷。
那爷爷呢?他为何不出面管管?只要爷爷说一声,军队就会听话吧!
山无陵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回了她一记别性急的眼神,继而对下头的李将军说道:“张将军呢?”
“矿场。”李将军回答。
山无陵若有似无的挑了挑眉头,“我没有要他到矿场。”
“张将军不是归我管。”李将军开口,“如果山爷没事了,我要开始训练部下。”
山无陵和李将军的视线在半空中交会,充满较劲的意味片刻后,他撇了撇唇。
“当然,你随意。”
横竖留她下来也没用。
“等会儿我要去矿场,让老曹先带你回家。”山无陵看向翁元让。
“我不能去?”
“是,当然,那里比教场还要危险千万倍。再说,还有很多叛逆不羁的兵将。”
“我一句话都不会说,你可以当我不存在。”翁元让认为自己在教场的表现极为良好,应该有商量的余地。
她想去看看,那个张将军究竟有多“叛逆”。
“我不是在和你谈条件,是你必须离开,懂吗?”山无陵迷人的嗓音透露出不容置疑的权威。
她抿了抿唇。
“别忘了你答应过的事。”他指的是做个温顺听话的妻子这点。
深吸一口气,她终于不再坚持,握了握丈夫的大手,不自觉的吐出关心的话语,“小心点。”然后和老曹一同离开。
山无陵站在原地,迷惑的注视她的背影。
已经洗好澡的翁元让穿着睡袍,坐在浴桶旁边捞着热水。
今天山无陵比昨天还要更晚回房,于是她显得有些无聊,洗完了澡也没让人收拾,反而坐在那里发愣,顺便花七分心思思考如何暗中帮助他。
毕竟那是翁氏的军队,而且她无法忍受李将军用那种无礼的方式对待山无陵,更别提其它兵将可能会有的态度和脸色了。
“不如回家一趟……”她低吟,没发现房里已经有第二个人。
“回去做什么?”山无陵的嗓音出奇冷淡,但是长手已经从背后揽抱住她。
“你回来了!”兀自沉浸在思绪中的翁元让吓了一跳。
“回去做什么?”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装傻。
“让儿,难道你认为没有我的同意出得了山家的大门?”山无陵直瞅着她,定定的又问了一次,“回去做什么?”
翁元让意识到他会追问到自己回答为止,于是避重就轻的说:“想去陪陪爷爷。”
他到现在还是非常讨厌翁氏,是他们谈话中唯一会带有偏执评论的话题,而且他好像也不喜欢她回去。
“我可以派人去把他请过来,但是你不能回去。”他温声的说出决定。
她怀疑爷爷愿意来的机会有多大。
“为何不能?”
“因为那些……”接到她责备的眼神,山无陵扯了扯嘴角,不以为然的改口,“因为你的家人对你不好。”他捂住那张正欲辩驳的小嘴,“别跟我辩,你知道她们不会给你好脸色,而且动不动就对你冷嘲热讽,我不喜欢自己的妻子处于弱势,无论任何方面。”
是啊!他一直都很明显的表现这点。翁元让暗忖。
“那让老曹陪我回去?”她主动提供备案。
嗅闻着她的发香,他呢喃,“我也不喜欢不是由我替你解围。”
翁元让在他的怀中转身,“何故?”
他翻个白眼,然后再度对上她,“因为我会吃味。”
“骗人。”她断言,认为他只是在找理由。
山无陵没有否认,勾起那张甜美的脸蛋,视线在红润的唇瓣上停留片刻,抿了抿唇,随即俯身,在小雀斑上洒下细碎的吻。
“你该学着信任自己的丈夫。”
无论他说的话是不是出自真心的,没被他这么对待过,翁元让登时浑身僵直,血液在白皙的皮肤底下狂乱流窜,双眼不自觉的瞠大,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不是?”他的薄唇向上移动,吻了吻漂亮的眉和呆呆的眼,浑然发噱。
听着那滚动在厚实胸膛里的笑声,香肩一震,她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无……无陵……”
“我在。”他呢喃的音色比平时更低沉了些,薄唇不断的游移。
她忍不住闪躲,却分辨不出是出于对他的害怕,还是那某种陌生的燥热使得她不由自主那么做,只知道胸口好热。
她想自己并不像以前那么怕他,甚至对他有些好感,才会不讨厌他这么做,反而常常期待他的靠近。
“你……别再转移我的注意力。”她好不容易抓住记忆的尾巴,想起原本谈论的事。
“每个丈夫都会希望自己卖力取悦妻子的时候,妻子会赏脸。”山无陵摇摇头,倏地抱起她,往旁边的宽大椅榻上坐下,然后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取……取悦……?”听到这太过煽情的字眼,她诧异的低呼。
“是啊!你刚才说的话已经大大折损了我的虚荣心。”他用指头描绘她的眉毛。
“我……我不认为缺我这个。”很多人都能带给他虚荣心。
“噢,难道你不认为妻子才能填满丈夫永远嫌不够的虚荣心?”琥珀色的眼珠盈满笑意。
翁元让抓住使自己分心的大手,“如果你答应我,虚荣心、自尊心,或者其他什么心,我都可以为你满足。”
“真高兴听到我的妻子如此顾及我的颜面和心情。”山无陵漫不经心的撇嘴,“可惜我拒绝,我不需要你回翁氏讨救兵。”
“我不是讨救兵,而是请教爷爷该如何使唤……不,命令军队的要领。你毕竟是商人,对带兵不够熟悉……”
“没什么不同。你可能没听过,万俟懿有一句话很有趣,叫做商场如战场,基本上我非常同意他的论调。”
翁元让即使再不了解军队的情况,还是有基本观念。“商战混为一谈?这太可笑了,还是让我去问问爷爷该怎么做……”
“然后顺便请他连说带做的教你?”他笑着打断她的话,“没用的。”
“什么意思?”她听见了他的弦外之音。
“如果他管得动,不会任由翁氏的军队在徐郡横行霸道。”山无陵道出事实。
翁元让难以置信的拔高嗓音,“你的意思是,军队作威作福不是被爷爷纵容出来的?是他早就无力可管?”
“很高兴你终于认清事实了。”他无所谓的耸耸肩。
翁柏也只是个垂垂老矣,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人哪!
翁氏的军队早已形成军阀势力,瓜分徐郡,剩下的例如李将军、张将军那样的人,如不是手脚慢了其他人一步揭竿而起,恐怕就是真的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