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记得离开哈密县城客栈的时候,本来丽姬妲妮的骤然离去已使得许格非心情突然郁
闷下来。
但是,接着在店门口又看到了空着鞭辔的楚金菊的坐骑。
这时,她们曾看到已经上马的许格非,曾用左手重重地按了一下鞍头,神色也随之变得
焦躁与懊悔。
也就自那时起,许格非变得寡言鲜笑,减少饮食,不几天也懒得飞马疾驰,只是任由座
马前进,而他的目光也只是木然而视。
尧庭苇和丁倩文一看这情形,立即和古老头单姑婆商议改由水路。
因为,他们由永昌上船,至右佛沟进入黄河口,沿河北上,正好到达许格非的老家临河
城。
岂知,一上船,许格非的病情更为加重,不但不言不笑,极少饮食,而且连床也不下了。
尧庭苇等大为紧张,才打听到灵武城有位名医,妙手回春,人们誉为再世华陀,所以才
派古老头抄近路,先去敦请。
任何人没想到,辛辛苦苦的请了赛华陀来,只说句是心病,连个药方都没开就走了。
经验丰富,阅历渊博的古老头已经看出来,楚金菊的没能跟着回来固是原因之一,丽姬
妲妮的骤然离去也不无关系。
当然,真正的症结,还是许格非三年来的南征北战,东剿西伐,使得他不但肉身感到疲
劳,心灵也受到了不少的创伤。
首先是父母的先后死亡,接着是屠龙老魔的连串愚弄,直到现在,父亲的宝刀仍在沉羽
潭的潭底,而父亲灵柩至今不知被屠龙老魔藏匿在何处。
更令他痛心的是,空跑一道西域天山,非但没有救回师祖长白上人,反而把苦命守寡,
对他也有救助之恩的楚金菊丢在了天山地区。
虽然大家都一致判断楚金菊可能被玄婆婆的徒弟沙克多救走了,各种迹象也显示出沙克
多已和楚金菊生活在一起。
但是,这也只是大家这样揣测,这样一厢情愿的断定,事实如何,却没有那一个人知道,
包括沙克多的师父玄婆婆在内。
更令许格非感到焦虑的是,只有白素贞一个人知道师祖长白上人的下落在何处。
但是,白素贞却在天山腾木峰上,被尧庭苇等人逼供时,无意间丢下了万丈深渊,跌了
个粉身碎骨,绝对不可再活了。
许格非一直自责自己,如果他那天傍晚刚刚登上腾木峰,不好奇地去追那两只大白猿,
甚至追到广崖脚下就毅然转回腾木峰去,一切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但是,他不但想法错误,登上了广崖,而且还渡过了飞索,进入了孤顶潭峰,以致被白
素贞解开了渡索被困在峰顶上。
也正因为他这一念之差,造成了许多的变化,铸成了许多悔恨终生无法挽回的惨痛事故。
天弓帮老帮主依里维雄丧命在天山派内,丽娃美露为了救依莉莎嬉而牺牲了自己。
楚金菊为了去见他被白素贞软禁,白素贞也因而丧失了生命,如今到什么地方去找师祖
长白上人呢?
这一连串的事实,身心疲惫加上懊恼,终于使许格非病倒了。
画舫不疾不徐地前进着,红日将落西山时,已遥遥看到了黄河口。
就在这时,突然在舱厅外出现了神色惊惶的船老大。
尧庭苇等人虽然都在默默地想着心事,但她们的机警心都很高,因为,一进了黄河,虽
属西北,但已算是中原了。
中原各大门派,仍视许格非为屠龙天王毛司康的传人,而屠龙天王却又痛恨许格非入骨,
无时无刻不想重新将许格非控制。
闹到现在,许格非真可说是四面楚歌,腹背受敌,一直得不到各大门派的谅解。
当然,一些沽名钓誉之辈,以肤浅的武功浪得一些虚名,对其有真才实学的许格非,更
是又妒又惧又恨。
尧庭苇等人这时一见船老大出现在船厅口,不由惊得纷纷由位置上站起来。
古老头首先迎出舱门,关切地问:“有什么事么?”
船老大见问,立即惶急地转身一指道:“老当家的请看。”
古老头循着指向一看,心知不妙,也不由愣了。
只见数百丈外的黄河口边,原本不太宽阔的武灵河面上,这时竟然一字横泊着两艘大船,
几乎将河道堵满了。
尧庭苇一看这情形,立即沉声道:“这很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
单姑婆首先冷冷一笑道:“他们以为少主人病了,咱们也成了他们的囊中物,网中鱼了,
哼,咱们叫他们来得去不得。”
话声甫落,丁倩文已惊异地噫了一声,道:“船上的人好像都是道人。”
说话间,大家也看清了两条大船上,正由底舱中涌出了无数身着深灰道袍,手提长剑的
道人。
古老头首先道:“不曾错了,这些都是崆峒派的道人……”
邬丽珠立即愤声道:“此地距离崆峒派总坛不足百里,也正是他们的势力范围,一定是
他们了。”
尧庭苇却迷惑地说:“可是,他们怎的知道我们前来武灵的事呢?他们又怎的知道许哥
哥卧病在床呢?”
古老头揣测道:“我想崆峒派早就处心积虑地等着我们由天山回来,或明战,或暗袭,
前几天想必见我们由陆地突然改变了水路,而且老奴又奉命先来灵武,所以被他们断定少主
人可能出了什么毛病!”
尧庭苇不由赞同地颔首附和着说:“不错,前几天许哥哥在马上,无精打采,目光呆滞,
这当然不难被他们看出来。”
丁倩文这时才突然望着仍立在一例惶急不安的船老大,吩咐道:“去告诉你手下的弟兄
们,始终和他们保持二十丈以上的距离,他们退,我们就进,他们进,我们就退……”
话未说完,船老大已恭声应了两个是,转身奔进了舱底内。
丁倩文接着又望着尧庭苇五人道:“你们五位应付船上,我一个人应付船下……”
邬丽珠立即道:“文姐姐,小妹也曾习过水功。”
丁倩文立即道:“不,你们五位正好照顾船面,我一个在水中足可应付了。”
尧庭苇五人俱都清楚丁倩文的水功,瞩目当今武林,除了她已经被屠龙老魔劫走的父亲
浪里无踪丁敬韦,无人能出其右。
但是,尧庭苇见对方崆峒派人多势众,必然也不乏精习水功之人,因而仍忍不住关切地
叮嘱道:“姐姐一人,总感势单力孤,在水中还是要格外小心。”
丁倩文立即会意地颔首道:“我晓得,我还得借用一下许弟弟的屠龙剑。”
说罢转身,一个飞纵已进入了厅舱内。
这寸画舫较之方才更慢了,几乎是顺着徐徐河流前进,距离也愈来愈近,最多也不过二
十多丈了。
纵进舱厅的丁倩文,取了许格非挂在床架上的屠龙剑,就在后舱广窗口闪身而出,直到
舱尾才悄悄地滑进水内。
就在这时,对面右边的大船上已传来一阵哈哈狞笑道:“姓许的小辈,道爷们在此候你
数月了,今天是你小辈横行武林的末日,快出来受死吧!”
尧庭苇、邬丽珠以及雪燕儿三人站在船头,古老头和单姑婆两人则分别站在两边。
这时趁对方发话,已把对方看了个清楚。
只见发话的那人,头戴道士帽,身穿灰道袍,背插长剑,手持拂尘,瘦削的下腭上,蓄
着一莲灰花胡须,一对三角眼,炯炯有神,根据他站在许多道人的身前,断定他是两只大船
的领导人物。
尧庭苇五人打量间,对面船上的老道人,已继续大声讽讥道:“只见你们现身,未见姓
许的小辈出面,那小辈可是在天山中了风邪,已经死在船上了?”
单姑婆一听,顿时大怒,不由怒斥道:“放你的狗屁,你们才中了风邪,跑到这儿来喂
鱼呢……”
话未说完,那老道人已再度得意地哈哈一阵大笑,讥声道:“你老虔婆说对了,道爷今
天就是要你们的肉来喂河中的鱼儿……”
单姑婆没想到自己少说了两个字,反而被贼老道反讥了一口,不由气得两眼直瞪,浑身
直抖。
古老头却望着单姑婆,沉声道:“少说两句省点儿力气吧!”
吧字出口,画舫已停,对面的老道人也突然一挥手中的拂尘,大喝道:“冲过去, 不
要活的,一律杀死他们。”
大喝声中,立在两船外舷的近百名持剑道人,同时呐喊一声,纷纷跃身下船,咚咚跳进
水内。
只见水花高溅,哆哆水响声,近百名灰衣道人,各持宝剑,急急向这边游来。
尧庭苇五人一见,立即将兵刃掣出来,内心当然也显得焦急。
因为,船下水中只有下倩文一人,而画舫船舷又低,水中道人如果游至。伸手可及,挺
身即可跃上船面来,万一有二三人冲过五人防线进入厅舱内,那还得了。
就在这时,古老头已回头望着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的船老大,怒声吩咐道:“船老大,
快要舱底下的弟兄们缓缓划动,始终和他们保持三五丈的距离,要他们永远无法迫及……”
岂知,话未说完,船老大已紧张地惶声道:“不行呀老当家的,他们都是崆峒山上的道
爷,得罪不得呀!”
古老头一听,顿时大怒,一横手中的云龙刀就待向船老大扑去。
但是,哗哗数声水响,几个水功较精湛的道人,已由水中蹿出来,一扳船舷就待纵到船
上来。
古老头一见,顾不得再去教训船老大,立即大喝一声,云龙刀一挥,血光崩现中,一声
惨叫,一个刚刚挺身上来的道人已被砍掉了肩背,哗的一声坠进水内,河水立被当染红了一
片。
但是,其余两三名道人却已飞身纵上了船舷。
古老头一见,再度一声大喝,疾演“泼风八打”,返身再向身后扑去。
寒光过处,又是一声惨叫,一个中年道人立被斩落水下。
古老头在继续进攻中,发现尧庭苇已横剑守着厅舱口,邬丽珠和雪燕儿则奋战船头两舷
纵上船面的崆峒道人。
再看单姑婆,已在接近船尾处与数名挥剑道人惨烈地打起来,铁鸠杖挥舞如飞,船面上
已有三名道人倒在血泊中。
但是,画舫前后左右的水面上,正像鱼群的道人,继续向船舷上游扑过来。
尧庭苇到了这般时候,一面要用剑刺杀扑向厅口的道人,一面尚用左手施展弹指神功,
弹击乘隙冲过古老头和单姑婆而奔向广窗的道人。
邬丽珠和雪燕儿这时更是急怒交集,神情如狂,一对雉尾刀,宛如电光打闪,一柄柳叶
刀,雪花片片,那些刚在水中纵上船舷的人,个个非死即伤,纷纷坠入河内。
这一场厮杀,真是娇叱怒喝,惨叫不绝,船上尸体枕籍,河水中鲜血殷红,但是那些继
续游至的道人,仍企图由船尾处纵上来。尧庭苇一看这情形,心中更加焦急,同时也暗
气许格非到了这般时候还斗气不肯出来。
由于心里想到了许格非,就不由回目瞟了一眼身后舱厅内。
回顾一看,大吃一惊,只惊得险些脱口惊呼,几乎忍不住飞身跑进舱厅内。
因为,躺在内舱牙床的许格非,闻警已经走了出来,只见他俊面苍白,汗下如雨,两手
扶着门框正在那里喘气。
尧庭苇一看这情形,这才真的相信许格非积劳成疾,忧伤攻心,是以,不由惊得急呼道:
“快退回去,快退回去。”
但是,围攻她的几名道人一见,更是神情如狂,如获至宝,其中两人竟就地一滚,滚进
了厅舱内。
尧庭苇这一惊非同小可,—声娇叱,纤指连弹,两个滚进厅舱内的道人,一声惨叫,立
被点毙。
由于这一分神,尧庭苇也被迫退进舱厅内,她一面奋力挥剑应敌,一面惶声急呼快退回
去,快退回去。
外面的邬丽珠和雪燕一看这情形,为了保护许格非,只得放弃了船头有利地位而向后退。
古老头和单姑婆听了尧庭苇的急呼,也只得后退守住左右两边的横广窗户。
由于五人的退后,船舷的门户大开,最后游至的十数道人也纷纷纵了上来。
所幸邬丽珠和雪燕儿武功了得,今非昔比,古老头和单姑婆背靠窗户,只顾当面之敌,
否则,这么多道人爬上船舷来,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在这等紧急情况下,大家自然感到人手不足,因而也想到了滑入水中的丁倩文。
假设丁倩文不潜往水中应战,多出一人保护许格非,便不会出现这时的惊险场面,何况
丁倩文不但剑术高绝,同样地具有弹指神功。
就在这时,崆峒恶道人,突然有人惶声大叫道:“快走啦,由两岸走。”
原本有了怯意的崆峒群道一听,哪里还问什么理由,一个转身,腾身而起,哗的一声纵
进水内。
邬丽珠和雪燕儿,以及古老头和单姑婆,为了保护许格非,并没有再用暗器追击。
四人先看了一眼舱厅内,发现尧庭苇已将许格非扶进了后舱内,正扶他躺回床上。
—看许格非无恙,四人立即向崆峒派的两艘大船看去,一看之下,俱都一呆。
因为,那两艘大船,一艘的船头沉水,另一艘则大角度的倾斜,留在上面崆峒道人,不
少人在水中挣扎呼救,有的已逃向岸去。
但是,河中的逃走群道中,突然出现了红白两道光芒,就像穿俊的飞鱼般左扑右击,水
花飞溅,剑光飞洒中,惨叫连声,河水泛红。
邬丽珠四人这才恍然大悟,丁倩文先去用剑把对方的两艘大船凿漏,然后再回来杀逃命
的道人。
这时,她们四人看到丁倩文身在水中,飞游速度有如在陆地上奔驰,真是第一次开了眼
界,自然心中由衷的佩服。
在河畔,游水逃命的崆峒恶道们一见丁倩文的高绝水功,俱都大惊失色,魂飞天外,纷
纷四下逃散,仓皇游向两边。
丁倩文觉得对崆峒派的惩罚已经够了,至少对方已经知道,许格非虽然病了,但她们几
人仍是不可轻侮的。
于是,急急游回画舫前,一长身形,就像腾空跃过龙门的鲤鱼直到超过画舫高舱的舱顶,
才轻飘飘地落在船面上。
丁倩文早在半空中便看到了船面上的片片血渍,知道方才的打斗必然十分激烈。是以,
身形方自踏实,已忍不住望着邬丽珠四人,关切地问:“方才他们上来了不少人?”
急步趋前的邬丽珠雪燕儿,以及古老头和单姑婆,同时凝重地说:“他们趁机上来了不
少,至少也有三四十个。”
丁倩文见尧庭苇没有在船面上,因而关切地问:“许弟弟……”
话刚开口,雪燕儿已黯然道:“许哥哥方才似乎准备出来应敌,没想到竟险些晕倒在舱
厅里。”
丁倩文神色一惊,脱口噢了一声,道:“那我们快去看看,崆峒派的人绝不敢再回来
了。”
说罢,径向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