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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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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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片刻,梁凤羽来报告事情最新进展:“周嘉人被你揍成了猪头,本以为周家怎么都会闹上一闹的,我哥哥已经发了话,要是他家敢闹就趁便把他们赶回去,好让所有人都知道周嘉人是个什么货色。谁知道啊,周太太才见面就给周嘉人一巴掌,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押着她给我母亲赔礼,啧啧……这下子,咱们可是什么话都不好说了,不过我看她真是伤得不轻,这些天是别想出来见人了。”
  朱卿卿一点都不意外,似乎隐忍是周家除了周嘉人之外所有人都拥有的共性,周太太当然是很能忍的,而且这一巴掌大概也不是完全打给梁家人看的,而是出于真心愤怒,是为了教训周嘉人这个不听话几次坏了事儿的女儿。
  经过这么多事儿,她也算是比较熟悉周家人的行事风格了。在周家的计划中,周嘉人应该是趁着这个机会,把她和梁凤歌之间因为那张纸条存在了好几个月的脓疮挑破了,再友好热忱地把周家的善意表达出来,同时还该邀约她什么时候抽空见个面,让她的父亲以及周嘉先和她见见面,叙叙旧什么的。可能接下来还有什么连环套路,总之不叫她和梁凤歌顺利成亲就对了,那本食谱既然有这么重要,已经惨败到只能低声下气地依附于梁家的周家又怎么肯轻易放过?可是周嘉人被她激怒得太过了,同时也没想到原来她竟然有这么大的火气,所以并没有完成任务。
  梁凤羽起身帮朱卿卿收拾东西:“明日就要回新城待嫁,还不赶紧忙着?”
  朱卿卿懒洋洋地道:“有什么好收拾的呢?嫁妆早就送过去了,我要带的无非就是这身嫁衣和我自己而已。”若她未曾猜错,周嘉先大概会带着她的父亲在半道上等她。
  天又黑又冷,没有下雪,寒风却极凌厉,朱卿卿才刚露了个头,就被迎面扑来的寒风吹得赶紧缩回去,严严实实地将斗篷兜帽捂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小跑着奔出去,一口气冲上温暖的马车才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梁凤歌跟着钻上马车来,淡淡地瞥了清泉一眼,清泉脖子一缩,自觉地下了马车。
  朱卿卿若无其事地朝他笑:“来送我的?我还以为你事多赶不来了。”
  梁凤歌盯着她道:“昨晚我去找你,你已经睡下了。
  朱卿卿特别无辜:“我怎么等你都不来,想到今日要赶路,总不好让这么多人等我一个,只好先睡了。但我有叮嘱清泉,让你来了就叫醒我的,不信你问她。”
  梁凤歌淡淡地道:“你的院门都关了,怎么都叫不开。”
  朱卿卿做思考状:“看门的板子嫂大概是给前头抓壮丁了,你知道,客人多,人手不够,清泉那丫头又是个瞌睡王……”
  梁凤歌微不可觉地低叹了一声,有些疲累地道: “不扯这些闲话了,我有几句话要说给你听,你听仔细了,希望你这一路能想明白,我去接亲时你能高高高兴兴地跟我回来。”
  朱卿卿奇道:“我是高兴的啊,难道我会不跟你回来?”
  梁凤歌垂下眼帘,将她的手慢慢拢在掌中,唇角弯起一勾苦笑,许久才低低地喊了一声: “卿卿……”
  “我在。”朱卿卿盯着他和她的手看,他的手修长有力,微有薄茧,略带棕色,她的又小又白又细嫩,刚好够他包住。她想起来,那时候他的手并不是这个样子的,也是足够白嫩,但那时候他还只是个虽然顽劣却心思单纯小男孩,而不是如今这个心思深沉且意志坚定的男人。
  梁凤歌看起来有很多的话想要和她说,朱卿卿心想,只要他愿意说,她便愿意一直听,她会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听他慢慢地讲,哪怕就是误了赶路也不要紧。
  但梁凤歌沉默许久,只是言简意赅地道:“你记住三件事。第一,我从未想要恶意地欺骗或是算计你,你是我此生唯一想娶并不愿伤害半分的女人;第二,你要相信我,我不管做了什么,自有我的理由,就算是当时不能和你解释,过后也能和你说明白,我希望你能给我机会;第三,如果你心里有疑问,应该直截了当地问我,而不是憋在心里由着自己胡思乱想。”
  朱卿卿想了想,冲他一笑:“我记住了。我会做到的。”
  梁凤歌将她轻轻搂入怀中,哑声道:“等我。”
  朱卿卿胡乱点头,催他走:“时辰差不多了,赶紧去,这几天你要把你手里的事儿抓紧做完,我可不想新婚那几日就见不到你的影子。”
  梁凤歌拉起她冰凉的手放在唇边轻轻落下一吻,目光炯炯地盯着她:“记住我和你说的话。”
  朱卿卿目送着他颀长的身影缓缓走远,忍不住使劲咳了一声,梁凤歌果然停下来回头看向她,朱卿卿孩子气地朝他龇牙咧嘴地笑,梁凤歌失笑,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她。
  朱卿卿知道他这是要看她出发,便示意马车驶动,马车行到空旷的大街上,她回过头去看,梁凤歌果然已经跟了出来,安静地站在大门口一直看着她这个方向。昏黄的灯影把他的影子拉得又长又单薄,朱卿卿一阵难过,低下头去用力揉揉眼睛。相信一个人是件很难的事,不信一个人也是件很难的事,希望梁凤歌别让她失望。
  送朱卿卿回新城的人是久经考验的韩光,韩光就像是一头机警的豹子,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靠近者死!”的凛冽气势,他把朱卿卿看得很好,就连一只公蚊子,不,一只稍许面生的母蚊子都不能靠近朱卿卿身旁方圆两丈之内,打尖上路的时间表更是完全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全凭他韩大爷的兴趣和心情决定。
  朱卿卿知道是为了她好,梁凤歌都能在这条路上被人设伏袭击,更不要说她了,好大一只又嫩又白的肥羊,劫了去不但能当众狠狠抽上梁氏父子一记响亮的耳光,还可能顺带发发大财什么的。
  但是这样一来,也就意味着周嘉先想要接近她得花费更大更多的心力,甚至有可能一直都找不到机会。她需不需要给他制造机会呢?朱卿卿经过仔细思考,觉得有些蠢事做过一次就够了,否则她给周嘉先制造了机会,兴许周嘉先或是其他什么人下一刻就把她给掳走了呢?因此她完全没有必要帮周嘉先这个忙,他们都是豺狼,不需要小兔子替他们操这份闲心。
  一路上风平浪静,新城遥遥在望,接应的人马和那个大大的“梁”字已经可以看得到,总算是快完成任务了,所有人都由衷地松了一口气。唯有朱卿卿即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点泄气,原来周嘉先就这么点本事?
  马车驶进朱氏宗长家的二门,一群朱氏族里的女眷迎上来,拉着朱卿卿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朱卿卿看到了好几张眼生的面孔,一问才知道是远房的宗亲特意赶来观礼。她突然就明白了,如果她是周嘉先,就会把见面的地点选在朱氏宗长的家里,一则,这是朱家,梁家不能做到随心所欲,安排来看护她的人容易出纰漏;二则,若是她这里有了其他的想法,正好借助朱氏族里的力量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果然很快就有人走来凑到宗长太太跟前低声说了几句话,顺带偷瞟了朱卿卿一眼。宗长太太有些惊骇,尚不及开口说话,外头已经乱了起来,有人失声痛哭:“爹啊!儿子不孝!二哥,娘子,我来迟了……”
  来了。朱卿卿以为是阴谋,结果是阳谋。她的父亲,一去好几年没露面,不知生死的朱三老爷,就这样挑着她回到族里备嫁的时候咋咋呼呼地出现了。
  朱卿卿用看陌生人的目光仔细打量着被族人拥进来的朱三老爷,风尘仆仆的男人,一身素服,瘦得皮包骨头,眼眶深凹,皮肤黝黑,看上去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又难看又蔫吧,还憔悴。和她印象里的那个丰神俊朗,说话又轻又和气,总是目光带笑的父亲差别非常大。
  朱三老爷试探着喊她:“卿卿?”
  朱卿卿紧抿着嘴,一动不动。
  朱三老爷既局促又窘迫,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摸出一只包得很严密的布包,打开了,讨好地朝她笑:“看,我给你带回来的金水菩提玉髓。可惜道上艰难,弄碎了。”
  很多年以前,朱三老爷每次出门回来,总是会给她带点小礼物,这些礼物干奇百怪,有时候甚至会是一块丑陋的石头或是一根奇怪的树枝。朱卿卿看到朱三老爷这个熟悉的举动,终于真切地感受到,她的父亲回来了。
  “对不起。这些年苦了你。”父女俩面对面地坐下来说话,朱三老爷很感慨,“没想到我还能活着回来。”
  “我也没想到。”朱卿卿冲口而出,对上朱三老爷复杂的神色又有点后悔,“我不是那个意思。
  朱三老爷苦笑:“也不怪你,遇到了这么多的事,每一次我都不在你身边。当年的事……”
  朱卿卿不想谈当年的事,她更感兴趣的是他这几年到哪里去了: “您就没有想过回来么?”
  朱三老爷道:“我误入贺兰山,被突厥人关了几年,直到去年年底才得了机会逃出来,一路上兵荒马乱的,八月时才好不容易走到这边。”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略带忧虑地看向朱卿卿,“你是不是非嫁给梁凤歌不可?”
  朱卿卿平静地道:“我没有理由不嫁给他。”
  朱三老爷皱起眉头:“可是,他们父子把我关了起来。甚至对我严刑拷打,用你的性命安危来迫问我食谱的下落和所知道的一切。我身上到现在还留着伤痕呢: “你确定还要嫁给他?”
  看么,周嘉先的手段越来越高明了,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出面,就可以借由她的父亲来把这桩亲事给搅浑了。朱卿卿抬眼看向窗外的夜色,低声道: “您确定是他们么?”
  朱三老爷愤怒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又不傻。”
  朱卿卿再接着问:“您亲眼瞧见他们了?”
  朱三老爷愤恨:“他们不敢和我相见,但我听见梁亦宽的声音了,确实是他无疑。他的声音化成灰我都认得出。”
  “那您是如何逃出来的?”朱卿卿给他倒了一杯水,并没有跟着他一起愤怒,她只是很平静很冷静地帮他分析还原事情的经过。
  朱卿卿倒的水是冷水,三九的天儿喝下去,再热的心也得冷上一冷,朱三老爷总算不那么激动了:“是周家二公子带人把我救出来的。之前一直没有机会来找你,直到这次实在不能再拖了,我们才想办法混了进来。”
  朱卿卿无声嗤笑,慢吞吞地道:“关于我和梁凤歌的事,他是怎么和您说的?”
  关于朱卿卿和梁凤歌的故事,就是个处心积虑的男人,利用儿时的情意蒙蔽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的故事。这个男人不但心狠手辣还很无耻,把这个小姑娘哄得团团转,亲手算计将她推入到绝境之中,再将她从义阳侯府里捞了出来,然后一路行骗,美人计、苦肉计、借刀杀人、趁火打劫全都挨个儿使了一遍。
  朱卿卿听完她爹的陈述,很为故事中的那个她着急,原来她是这么傻这么天真这么蠢蛋的人。朱卿卿深吸一口气:“是周嘉先告诉您的?”
  朱三老爷看上去对周嘉先的印象很好:“他从未告诉我过这些,这些都是其他人告诉我的。”
  朱卿卿继续问他:“那他们有没有告诉您我在周家三年,都经历了些什么?有没有告诉过您,我为什么会去申州?”
  “当然都告诉我了啊。”朱三老爷叹气,“你爹我再不济,也不是傻子。你和周嘉先的事,还有你大伯父大伯母、周嘉人的那些事,都是周嘉先亲口告诉我的。
  他一直说他对不起你,希望能借着把我救出来补偿你一二。
  说梁凤歌坏话的事由别人来做,检讨自己和自家人的事则由周嘉先自己来做,任谁都会觉得他人品真是好啊。可是朱卿卿觉得有点厌烦了,她直截了当地道:“有些事情您没有亲自经历,不是很清楚内幕。这样吧,让周嘉先来见我。”
  朱三老爷睁圆眼睛,否认:“他如何会在这里?”
  朱卿卿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朱三老爷败下阵来:“好吧,不过不知道他有空不。”
  朱卿卿道:“您放心,他有空得很。”临了再补上一刀,“爹,您被关这几年,给关傻了。”
  朱三老爷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垂下头去低声道:“你不知道我是如何活下来的,和牛羊同吃同住……算了,我不想和你说,提起来都恶心。”
  朱卿卿有点内疚:“您想吃什么?我做给您吃,我如今手艺可好了。”
  朱三老爷欣慰地道:“知道,但我不饿。”
  不知是谁家的鸡打了个鸣,朱卿卿起身道:“夜深了,您去歇吧。既然您回来了,咱们明日就商量着先把老宅收拾出来,总不能一直都住在别人家。”
  朱三老爷很是欢喜:“你不嫁梁凤歌了?”
  朱卿卿沉静地道:“若我坚持要嫁,您会怎么样?”
  朱三老爷的目光有些黯然,把脸转开了去低声道:“我是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朱卿卿追问:“不然呢?”
  “没有不然,我断不会答应。我此番敢出现在这里,本就没想过要活,不甘心的不过是不想你一直都被蒙在鼓里而已。”朱三老爷的语气里带出一丝铿锵, “梁凤歌不是你的良人。他们父子只是为了那本食谱而来。”
  是不是她一定要嫁,他就要死在她面前?为了什么理由去死都可以,就是不能因为这个死。他消失几年,未尽到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一来就打算以死相逼?朱卿卿忍无可忍,反问道:“周嘉先难道不是为了食谱而来?”
  “所以他们都是一丘之貉。”朱三老爷悲苦地道,“这天下之大,居然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
  朱卿卿从来不知道何为伤春悲秋,当然也就没有朱三老爷的这些感叹,只一根筋地追问他:“您被绑架并拷问了很久,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绑您的人的面,只是根据声音才自己推测出是梁氏父子绑架了你,对不对?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也许是反间计?”
  朱三老爷发怔:“什么反间计?”
  难道和牛羊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脑子里装的就只有草了吗?不对,不对,她不应该这样说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是和梁凤歌那个说话刻薄的人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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