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将哭哭啼啼的大夫人给圈在了院子里。
等芳如回到娘家,听大老爷将这事前后这么一说,惊得她心头突突乱跳。
幸亏她从宫里出来便直接去找了蕙如,又那样当着面地剖白心迹,否则她和代王这回可真的要被母亲的莽撞给坑苦了。
又想起蕙如从见她时,便是一脸的热忱,完全看不出心怀芥蒂的样子,不免又有些后怕。
这个庶妹将什么都藏在心底,年纪这么轻,就有这么强的定力,实在是她平生见过最难应付的人。
不觉叹了一口气,还好这位不是仇人。
沈家有这样一位女儿,也实在是父亲的运气。
大哥前程远大,因为跟着李晟出生入死一回,便得了皇帝额外的青睐。
二哥虽然没什么志向,但如今进了翰文馆,只管修书编史,也是个安稳不易出事的差事。
想起在宫中,太后对她抱怨的那些话,她不觉暗暗苦笑。
她何尝不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何尝不想丈夫只守着她一个人过活?
虽说李怡是个重情重义的,对她也爱重,但他也还有侧妃,前些日子又收了个侍女为姨娘。
若是与别的宗室子弟比,李怡这样已是算是极为自律的亲王了。
可人跟人还就是不能比。
同样是沈家的女儿,蕙如就是有这样好命,嫁了个将来要当皇帝的,却还能守着本心的男人,夫妻同心同德地过日子。
不止丈夫心志坚定,就连她公公也一心向着她,亲自去宫里为儿子儿媳求情,让李晟只守着她一个人。
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芳如心里不免就会想,如果是李怡当了太子,他一定不会有这样的胆色,敢顶撞皇帝,拒绝太后为他选妃的美意。
到那时候,她还能过现今这样舒坦的日子吗?
不停地算计着,算计别人,防人算计。在那深宫里,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稍有疏忽不但会失去一切,还会祸延亲族。若是那样,她只怕连睡觉都不会踏实。
“母亲是该消停了。”芳如点点头,对父亲说,“如今咱们家就如鲜花着锦,她还能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兄长都有出息,女儿家里和睦,嫂子又为她添了孙儿孙女。女儿去劝劝她,让她好好跟您过日子。”
也不知道芳如是怎么劝的,不过半日的工夫,大夫人就蔫头搭脑地去给老夫人赔罪去了。
总算看在芳如和她两个哥哥的面子了,老夫人也不能一直将大夫人这样给圈起来。
再三叮嘱,再三敲打,这才将大夫人的活动范围从她自己的小院子扩大到了整个沈府。
但是想出府?
门儿都没有!
大夫人在沈家二十几年,还是头一回被全家上下这样数落,多少年的傲气信心,被打击得灰飞烟灭。
不过她好歹也算是想明白了。
家里人再怎么数落她,那也是关起门来的事儿。
她萧氏再怎么着,也是沈家当家的宗妇,沈大老爷的正妻。
那常姨娘就算受着宠,生了个皇后女儿,又有儿子,见了她也一样要行礼叫夫人。
这么一想,心气儿又顺服了不少。
看看自己的儿女们,总算有一位王妃,一位前程似锦的大儿子。茵如和青崧两个,虽然比不上他们的妹妹和哥哥,但也是比上不足,以下有余的。跟旁人家的儿女比起来,也还是好。
争强好胜了一辈子,她如今也有些累了。
芳如说的对,只要她不出错儿,不犯糊涂,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着,等将来李晟登基,还能少得了她的一品诰封?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没想开时,就一个劲儿往那死胡同里钻。一旦退一步,面前就是开阔天地,整个人生就会变个样子。
沈大夫人这也算是醍醐灌了顶,陡然就安份下来。
大老爷见妻子人也平和下来,又像以前那样温婉柔静着,不再总抱怨这个,抱怨那个,心里也十分欢喜。
到底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发妻,大老爷对她的感情自然不比其他人。
一来二去,原来被她折腾得冷掉的心,又渐渐捂热了。
当然,这也是后话。
八月初八那天,是李晟受册封,祷告先祖的日子。
天还没亮,蕙如就将李晟从床上推起来,夫妻俩沐浴更衣,做着大典前的准备。
而那个时候,一辆青帏油篷车悄无声息地缓缓驶入了宫城。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大夫人严格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人,一心想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偶尔会犯犯蠢,大家就原谅她吧。
先预告一下,明天是给皇后和太夫人发饭盒,大家嘴一个~~么么哒~~~
第186章 皇后之死
186 皇后之死
宫门处早有人等着;黑暗里,宫人提着灯,将前方的路照亮。马车上的人换了轿子;继续向宫内行进。
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沙沙的脚步声在略嫌空寂的宫墙内回荡。
八月还是酷热的时节,一天之中;也只有这个时候能有片刻的清凉。
四周还是漆黑的一片;这一队人默默行走在暗处,过了很久很久,才在一处宫室前停了下来。
两个高壮的太监扛来一顶肩舆,两个宫女将人从轿子里抱出来;费力地放到肩舆上。
后头轿子上下来一个中年人;身穿绛色朝服,走到了肩舆旁边。
“有劳各位。”他对着这些太监和宫女点了点头,只是没有人回应他。
一阶、两阶,他扶着肩舆,跟着他们踏上石阶。
昭阳殿的殿门大敞着,就像是头张着巨口的凶兽,那里头黑洞洞的没个亮光,像是藏着什么可怕的未知,让人不知道深浅,心里忐忑难安。
大约是知道经过那样的长途跋涉终于要到地方了,躺在肩舆上的人用力拍着扶手,嘴里发出“呜呜”的响声。
随着他们的接近,静悄悄的昭阳殿里终于有了动静。
一只只蜡烛被点亮,映出里头虽然依旧奢贵华丽,却蒙着一层浓浓灰气的黯淡装饰。
站在殿门口的,是一个皮肤白净,五官清秀的中年宦官,身上穿着总管大太监的服饰,正是皇帝身边的乐印公公。
见他们走近,他微微一笑,上前迎了半步。
“卢国公安好,太夫人安好。”
姜夔没想到乐印会亲自在昭阳殿等他,连忙上前行礼。
“实在是有劳乐公公,您怎么亲自接出来了?”姜夔赔着笑,眼神又不自觉溜到他身后去,“难道说,皇上也在?”
“今儿是什么日子?皇上怎么可能在这儿呢?”乐印呵呵一笑,就算今天什么事也没有,皇帝也不可能到昭阳殿里来给自己添堵。
姜夔讪讪笑了一声。
“娘娘还在里头等着,您和太夫人就快些进去吧。”乐印将身侧了侧,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抬着肩舆的太监立刻抬腿,将人抬了进去。
死气沉沉的宫殿被沉郁的夜色笼罩,那些被点起的长明灯也穿不透那粘腻得让人窒息的黑暗。
姜夔就觉得似乎有只看不见的手,牢牢地捏着他的脖子,让他透不上气来。
昭阳殿他在以前来过,但那是大白天,处处繁花似锦着。刺目的灿烂和欢快的笑声仿佛就在不久之前还鲜活地在这里盛放,只是现在,全都腐成了碎片,随着夜风消散于黑暗之中了。
他有些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亲自背着母亲踏进了昭阳殿正宫的内室。
姜妍穿得整整齐齐坐在床边,粉紫色的宫装衬得她脸色蜡黄枯败。
姜夔陡一见这个大妹妹,不觉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个如鲜花般美丽娇嫩的女子如今形容枯槁,看起来就像个六七十岁的老妪。目光浑浊,双颊深陷,原先乌黑的头发也全成了花白。
这个浑身散发着浓浓死气的女人,与这座同样散发着浓郁死气的宫室简直是浑然一体。
姜夔腿有些发软,一瞬间,甚至产生了要夺门而出的冲动。
他背上的太夫人显然是看见了大女儿,不知怎么的就激动起来,拿仅剩的一只能动弹的手拼命地捶打着儿子,让他好再向前走几步。
站在姜妍身边的宫女连忙上前,帮着将姜夔背上的太夫人抱下来,让她坐在一只堆放了软垫的大宽圆椅上,与姜妍面对面这样坐着。
太夫人中了风,半边身子不能动弹,口眼歪斜着也说不清楚话。
姜夔摸出怀里的手巾,先帮母亲抹去流出来的口涎,听着她嘴里“嗬嗬”地发出一连串气音。
听着了异样的动静,姜妍呆滞的眼眸里渐渐有了光采,人也慢慢的有了反应。
“哥哥,母亲。”她嘴唇动了几下,姜夔用了很大力气才听清楚那是她喊自己的声音。
看着这样的妹子,姜夔的眼泪差点掉出来,可是一想到那样痛苦死去的小妹,他也不知道面对着这个大妹妹,他应该表现出愤怒还是伤心的情绪来。
太夫人抬起还能动的那只手,枯瘦的手指蜷曲着,像事只弯着的鸡爪,伸向了姜妍。
“母亲……”姜妍动了动。
一直守在她身边的那些宫人没有阻止她,让她挪到了太夫人的身前。
“母亲,您是来看我的对吗?您心里还有我对吗?”姜妍小声地说,怕是会惊动太夫人。哪怕现在的母亲口歪眼斜,嘴角流着恶心的口涎,她也完全不在乎了。
这世上,到底还是有真正关心她的人存在。
她被李云麓舍弃了,同样舍弃她的,还有她寄予无限希望的儿子。
那个懦夫,居然选择了自缢这样不体面的死法,他为什么就不能忍辱负重地活下去?
活下去,才有翻盘的可能。
可是死了,什么就都没了。
她想将太夫人的手放到脸上,没想到太夫人突然手指一收,尖利的指甲在她的脸上狠狠划出几道血印子。
姜妍尖叫了一声向后躲去,太夫人的手却又向前伸,似乎那一下还不够。
“好了,母亲。”姜夔拉住了太夫人的手,看着她眼中满满的愤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现在已经这个样子了,您就消消气吧。”
姜妍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母亲。
她一向最疼爱自己,从小到大,什么都依着她,最华美的衣服,最华贵的首饰,都是先由着她挑,剩下的才给姜盈。
“母亲!”她尖声叫着,眼中充满了怒火,“您疯了吗?”
“疯了的是你!”姜夔抱着浑身发抖的太夫人,看着大妹妹的眼光渐渐冷了下来:“从你对姜盈起了杀心,你就疯了。”
“嗬嗬……”发不出清晰声音的太夫人眼角流下浑浊的泪水,她的手指向前不停地抓捏,好像这样就能一把掐死这个女儿一样。
“我是为了大齐的安宁,我是为了陛下的江山,我有什么错?”姜妍叫着。
原本在宫室里的宫人们此刻不约而同都悄然退离了房间。
姜夔突然明白,为什么皇帝会在此时将他们悄悄召进京城了。
是想让太夫人和他,亲眼见见姜妍。
亲眼见见她这疯样,再狠狠地断绝她的一切念想。
皇帝一定是恨极了姜妍,也恨极了母亲。
姜夔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姜妍,时至今日,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姜家和云家已经落败,如果不是看在过世的小妹份上,你以为我们现在还能安然出现在昭阳殿中?”
姜妍冷笑了一声:“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还能说什么?我只恨当日不该心软,不应顾虑着母亲便放过那个小畜牲,让他害了我儿子的性命。”
“你还真是死不改悔。”姜夔摇了摇头。
姜夔又拿着帕子给太夫人擦了擦眼泪和嘴角:“算了,你已经疯了,跟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咱们家世袭罔替的爵位没了,没了就没了吧,只是母亲被你气成这样,将来到了下头不知要跟父亲怎么说。”姜夔苦笑了一声说,“在你心里头,咱们这些家人又算得了什么?你从来也没放在心上过。”
“我不会放过他,不过放过他!”姜妍直着眼睛嘴里翻来覆去地喃喃说着。
“放过?”姜夔看着窗外渐明的曙色,轻轻叹了一口气,“皇上是让咱们来见你最后一面的。如今见也见了,便是该说分离的时候了。”
“别走,你们别走!”
见姜夔抱起太夫人要离开,姜妍猛地扑了过来,抱着哥哥的腿号哭起来:“你们别走!这里没人陪我说话,一个人也没有,我快要疯了!求求你,你是我兄长,你不能把我扔下来。我已经被废了皇后位了,恺儿也已经死了,我再也不能做什么……对,哥哥,你去对皇上说说,把我接出宫去,咱们回茂平,回茂平去,我不要在这里待着了,快点救我出去!”
太夫人挥动手臂,只是打在姜妍头上的力气并不大,打着打着,她自己也哭了起来。
那哭声嘶哑悲伤,盛满了绝望。
怎么可能接出去?
就算她可以原谅姜妍毒杀姜盈的罪,姜盈的丈夫和儿子也不可能放过她。
她自己已经落得这般下场,还拿什么老脸去求人放过她唯一的女儿?
她开不得口,也开不了口。
她连如厕也要人抱着去,话也说不出来,骄傲了大半辈子,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只撑着一口气,想来问问大女儿究竟前世与她有什么怨仇,今世会托生到她肚子里,这样地害她。
太夫人放声大哭着,夹杂着她自己也不明白的含糊的咒骂与懊悔,拿额头不住地去撞儿子的胸口。
快点出去吧,这里一刻她也待不下去。
没见的时候心心念念着想见,见了之后便觉得此生还不如不见。
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以前不觉得什么,这时候就是撕心裂肺的痛着。
让她死了吧。
这么不人不鬼,不活不死的样子,她都觉得难看、难堪。
她生的女儿弄丢了卢国公用生命换来的爵位。
不止爵位,还有姜家几代的清誉和名声。
将来她还有何面目去底下见卢国公,去见姜家的列祖列宗?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只想着一出生便掐死这个祸水。
“我救不了你,谁也救不了你。”姜夔轻轻拍着母亲的后背,对跪伏在地上的妹妹说,“姜妍,皇上对咱们姜家已是格外开恩,我再没脸去提任何要求。你……安心去吧,如果有来生,希望你能好好做人,再不要行差踏错,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会再犯此生的错误。”姜妍眼中已无泪,抬起头看着姜夔,“我一定一开始就将李晟和姜盈一起弄死,绝不会让他被生出来!”
姜夔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妹妹的神情就好像看着一条剧毒的腹蛇。
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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