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我忘了你是老板,我是你的雇员。”陆无双斟酌着自己的言语。“所以对话时,得给您十成十的注意力。”通常她只有上课时,会给授课者如此特别的待遇。要不然,在平时她可是个差不多小姐。听话和说话,只要差不多有说到以及有听到就成了。
“这么说来是我的威严不够?”
“不是,应该是我的社会化程度不够。”就她个人认为,冷天霁的老板架子摆得可是够高了,要是这种人的威严还不够,那么台湾社会上一些对部属比较宽容的老板,岂不就是可以用“纵容”二字来形容了。
“陆无双小姐,”冷天霁听了她的解释后,不明原因的,心中稍稍释然。“或许我该重申一下我用人的标准。”
不必了,我不想听。陆无双直觉地想将这个答案说出来,可是理智告诉她,她要是想安安静静、不惹是非地待完两个月,那么这句话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因此,她面露笑容地看着冷天霁。
“少爷,我很乐意听一下您的高见。”她不是不能社会化,而是她拒绝。既然她有本领依她自己要的方式过日子,那么她大可不必勉强自己过不想要的生活。
冷天霁的思绪被陆无双这突如其来的笑容以及恭敬的态度给搅乱。
他原本以为,她应该是带着一脸敬谢不敏的表情回绝他,然后他便有借口好好刮她一顿,享受地当老板的特权。谁知道,她并没这么做,竟然状似欣喜地等着听他发表高论。
他轻咳了一声,掩视他的不自在。“我用一个人,首重能力。”他相信这是每个管理者最基本的要求。
“再来,便是个人的操守。”一个有良好操守的人,才会为企业尽心尽力,而不是在企业培育有成的时候,另谋它职。“最后,便是他的团队性。”一个连起码的人际沟通都处理不来的人,纵使再有才能,能挥洒的空间也是有限。
陆无双听完他的论点之后,非常狗腿地起身鼓掌。“说得太好了,少爷。”说得的确好,不过没好到需要起立鼓掌致意。只是,她要是不想让冷天霁找她碴,她最好多拍点马屁。
冷天霁不动声色地看着她那过分热烈地反应,心里甚是不快——一个人不可能在短期间内彻底转性,尤其是她。半个小时前,她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怎么可能在三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内,成了一个最佳马屁精。
她要不是在敷衍他,再不然就是嘲讽他——不管是其中的哪一个,都让他相当不舒服。
“不要敷衍我。”他的语调抖地下沉,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你以为我是被耍着长大的?”从小,各式各样的嘴脸,他早已见识不知凡几,怎么会被她这种初级生给蒙混过去。
陆无双耸耸肩,心理叹了口气,本想改变形象当个狗腿一点的人,孰知一下子就被人识破。“你是说得不错啊。”只是没那么不错就是了。
看来,她真的不适合当一个普通员工,连拍马厩都不行……唉,真是令人挫败的事实。
“我认为属下要给管理者一个起码的尊重。”也就是说,陆无双并不符合这项要求。“但是,不必要过度奉承,那只会招来厌恶。”招来他对她的厌恶。“懂了吗?”
“当然,少爷。”真是可惜,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拍人马屁,没想到竟然这么失败。“我会尽量做到。”尽量,但不一定做得到。
可恶,又是一个不在期望中的反应。冷天霁看着陆无双平静的面容,似乎他刚才说的话,只是在问候她的日常起居,而不是在责备她。
他要看到当他责备一个女人时会有的表情,而不是一脸的理所当然;他要看到当地凝视她时,那种娇羞不已的神情,以及泛红的双颊,而不是以更直接的审问眼光,瞅着他不放,他要看到她流泪,甚至是号啕大哭……总之,他要她有一般女人会有的反应。
甚至是……甚至是有勾引他的举动出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脸木然地坐在他的面前,仿佛他的存在对她来说,根本不具任何意义。
“想必,你这二十七年来必定乏人问津。”不,他要打击她,他要让她在地面前崩溃。
要让一个人失去理智,回归最原始的反应,便是攻其痛处。
“乏人问津?”奇怪,这个冷天霁真的是没事找事。问她这问题,是想介绍几个出类拔萃的精英份子给她吗?“还好吧,只是没有人追而已。”没人追这点,压根儿困扰不了她。“难不成少爷有好的人选要介绍给我?”认识几个男人也好,免得家人催她结婚时,还不知上哪儿找对象。
“有好的人选,恐怕你也配不上。”
“怎么说?”
“你认为自己哪点配得上?”冷天霁反问。
“这要看你提供的对象是个什么样条件的人。”人要有理性的思维,总不能因为别人的一句“配不上”就发起火来。硬要和人理论到底,总得要知道对方的条件,再来看看是对方配不上,还是她高攀不起。
“我认识的人,全是家世、能力、容貌、学历样样皆是上上之选的优秀人士。”冷天霁认识的人何止上千,但达到他所开出来的条件的人,不到百分之一。“要我将你介绍给他们,只怕会坏了我和他们的交情。”总之,他就是要让她难堪。
“这倒也是。”陆无双干脆同意他的话,这样的话,就不劳您帮我介绍朋友了,我想我的朋友们会帮我找到合适的对象的。“
这种没有任何意义,又浪费口水的对话没有必要继续。而她要是继续待在这里,让冷天霁继续找她碴,那她就是对不起父母给她生了一个正常的脑袋。
“Excuse me for a while ,我想我得去梳洗一下,大概半个小时后回来。”一大早就被这个家伙给吵醒,连刷牙、洗脸这些每日起床必做的事,居然都给耽搁了。
不等冷天霁同意,陆无双拎着她的早餐,快步离开书房。
第四章
陆无双拎着早餐离开后,回到自己的卧室梳洗一番,顺道快速将自个儿的早餐给解决,全部计时不到三十分钟。她乖乖地回到书房——要是平常,她一定会混个好一会儿,才回到她的工作地点,只是今天非比寻常,大老板亲自坐阵,她想摸鱼,也不能当着大白鲨的面摸。
当她回到书房,却意外地发现,冷天霁已经不在书房里了,也就是说,这里又恢复到往常的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时期。
“他八成回去补眠了。”她以专业的口吻说着。试想,一个不到凌晨四、正点不睡觉的人,在清晨六点半便被吵醒了,他最需要的只是回到床上,好好地补足睡眠。“我也可以回去睡一会儿。”
今天,她少睡了一个小时。她可要利用机会补回来。要是等冷天霁醒来,又跑回书房,她再怎么混,总也不能当着他的面前睡大头觉吧。
逮着了这个机会,她丝毫不迟疑地打算回自个儿的房间。怎料,才一打开书房的门,便见到方若岚在门外候着。
“若岚,你怎么会站在这里?”
“少爷呢?”方若岚不想搭理她,就连正眼也不愿瞧她一眼。“我有事要找他。”
“他啊,大概回房间补眠了吧。”陆无双对方若岚这种态度,倒也不生气。“你要找他的话,最好晚一点,这个人好像有起床气。”一定是这样,才会无缘无故找她麻烦。
“那好,我有事想和你谈。”方若岚不是很客气地推开陆无双杵在门前的身躯。
“没问题,不过你等我一个小时。”
陆无双自小到大没和人生过气,当然也没和人吵过架。反正,人家不要“太过分”,她自是不会和对方一般计较。但是,她的度量是有一定的限度,要是超过她所能忍受的,她绝对会让对方后悔这么对待过她。不过幸运的是,截至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人能让她有如此冲动。
方若岚的举动,自然是惹怒了她,不过,还算在足以忍受的范围内。再说,她连投票权都没有,和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女孩计较,她也着实太小心眼了一点。
“我现在有重要的事待办。”睡觉这事,在这个时候来讲,真的很重要。它关系着她是否能精力充沛地过完今天。
“不,我现在就要和你谈。”方若岚相当坚决。
“什么事这么紧急?”陆无双当然没忘记方若岚被冷天霁给frire 这件事,只不过他这一补眠可能要好几个小时的光景,她这么紧张做什么。“少爷可能要过午才会回来,没必要这么赶啊。”她当然也没忘记冷天霁下了道逐客令,要方若岚“尽快”离开,不过下令的人不在,方若岚大可阳奉阴违,慢慢来。
“你住嘴!”
哇,她真凶。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而陆无双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她要是不开口嘛,好像她怕了这个小她近十步的女孩似的;可是她要是开口呢,只怕依万苦岚这麻辣性子,恐怕会搞得没完没了,不要说睡觉了,搞不好冷天霁那个瘟神又会被吵醒,到时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好吧,我住嘴。”这是最折折中说法了。“有什么事我们关了门再说。”这房间的隔音效果不错,纵使在里头大吼大叫的,应该不会吵到第三者。
陆无双的妥协被方若岚认为是心虚的表现。于是,她迈着大步,挺着背脊走进这个两个多小时前,让她伤心落泪的所在。
“你有什么紧急的事,现在可以说了。”陆无双无奈地叹口气,坐回她的椅子上。
“天霁不是你一个人的。”方若岚的气息因这一句话而急促不已。
“天霁?”她口中的天霁,该不会是平时被大家称为少爷的冷天霁吧?“你是说少爷?”
“没错。”
奇了,冷天霁啥时成了她私人专属物了?她应该……不,是绝对没那么倒楣。“若岚,你误会了吧,少爷怎么会是我一个人的。”
“你少在那里假惺惺了。”方若岚认定陆无双今早行为的目的只有一个——排除异己。“要不是你,天霁怎么可能如此粗鲁地对待……”她原本是想说,冷天霁不可能如此粗鲁地对待她,但她要是真这样说了,她岂不是和陆无双没有两样?不,她不能变成像陆无双这种工于心计的女人。“女孩子。”
“我?”真是冤枉,冷天霁的不健全人格和她扯上啥关系了?“少爷对待女孩子的方式和我有什么关联了?”
方若岚是自己找罪受,清晨六点半去拖一个凌晨三、四点才睡的人起床,这种行为不只是找死。要是今天被拖起床的人换成她,她难保自己不会像冷天霁一样给她一顿骂。
连她这种好脾气的人都免不了要发怒,更何况是冷天霁这家伙?
啧、啧、啧!中华民国的教育是发生了什么问题?怎么教出来的学生,愈教愈回去呢?不是都说,现在的青少年愈来愈聪明吗?怎么这会儿让她碰到个有点笨……错,是笨得很没常识的青少年。
“谁说没关系了!”方若岚气愤地指责陆无双。“要不是你在少爷身边搬弄是非,少爷不可能不顾自己的康,不配合复健。要使复健达到效果,首先要有良好的生活作息。”
她在胡言乱语些什么?陆无双看着口沫横飞的方若岚,眉头不禁紧皱。她哪里来的想像力,居然掰得出这种比天方夜谭更不可思议的事。
“总之,要不是你,少爷是不会拒绝我所提供的帮助。”
唉,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方若岚爱怎么说都随她吧,反正,她不当一回事就好了。
像方若岚这种情窦初开,未经世事的小女孩,见到冷天霁这般的帅哥能有什么抵抗力?别说方若岚了,就连她自己有时都会看他看呆了。
“君子有成人之美。”陆无双实在不想莫名其妙地站在这里,被个小女孩数落。“这样吧,若岚,你去叫少爷开除我。”要是方若岚真能劝得动冷天霁开除她,那她可要好好宴请方若岚才是。“这样,你就可以心无旁骛地帮少爷做复健。”
瞧瞧,她这话说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好像她才是那个受尽委屈的小护士,而方若岚才是那个美艳女秘书。
“陆无双,你太过分了!”陆无双以为她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吗?要让她到冷天霁面前扮坏人,这招术未免太过时了。“你要走,为什么不自己对天霁提。”
我就是不能啊。陆无双可没忘了那份契约,她要是自己提要走路的事,那么她这一个多礼拜岂不是做白工?这里的工作虽然不辛苦,但是,她就是不想当个免费的义务工。“我有我的苦衷。”
“你会有什么苦衷?”方若岚根本不信,其实讲明了,就是不愿意离开天霁。“还不是你迷恋天霁,为了留在他身边,所以不计一切手段要留下来。”
“我迷恋他?”等等,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怎么她自己都没察觉呢?
“对。”方若岚信誓旦旦地说着,“稍早天霁都已经表示得相当清楚要你离开,你却还死皮赖脸留下来,这不是迷恋他是什么。”她现在的口气,好似冷天霁是她个人所有物,任何有企图的异性都在她的铲除范围内。
“喔,刚才我们的对话你都听到了啊?”吓!偷听的技术真是好,她居然没发现隔墙有耳。
“当然。”就是他们那一番谈话,才让她对自己更加有信心。或许冷天霁还会听从陆无双的话,但是就她所听到的,他对她必定是愈加不耐。假以时日,陆无双一定成为明日黄花的。
“可是少爷没要我离开啊。”他只是试着要“逼”自己离开,可是没开口要她离开。既然如此,她更是不离开。“不过,我没离开,可不表示我迷恋他。”每个都喜欢欣赏美的事物,她也是。不过,欣赏归欣赏,她不会将带刺的玫瑰纳入自己的怀中,刺得满身伤。
“你别以为我年纪轻,就容易骗。”
你的确如此。陆无双看着方若岚稚气未脱的清丽睑庞,心里如是说。
“我有眼睛,我自己会看。”
“那你一定是看错了。”
“你不必否认了,再否认也没用。”总之,她就是认定了陆无双迷恋冷天霁。
陆无双叹口气,她今天真是流日不利,先是遇到个自大狂,这会儿再遇上个偏执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