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
“好啦!那我们走了,有空联络,我电话没改。”阿邦见纪雪容没有意愿,便吆喝着朋友,离开了。
待他们一群人走远,陆子农问纪雪容:“决定买哪一组?”
“这组好了。”她指向一组墨绿色帆布的折叠椅,搭配一个方形小茶几。
此时,她已经没了先前的兴味盎然,只担心着,陆子农有没有不开心,他心里想着些什么?
休闲椅和茶几摆进阳台,亮起橘黄色的阳台灯,再将屋子里的长春藤移到茶几上,自成一格的小天地,轻松惬意。
“感觉很不错。”陆子农微笑道。
“嗯……”纪雪容望着盆栽,也点头。脑子里却在斟酌着,要不要主动告诉他关于阿邦的事。
“我就很缺乏生活情趣。”他突然说。
“怎么会?你的兴趣很广泛啊,只是属于静态的比较多而已,像音乐、电影,你就比我懂得多。”她连忙说,心头蒙上沮丧。是不是因为阿邦的关系,他心情不好了?
“谢谢你的安慰。”他笑。
“子农……”她想谈,不要任何可能损及他们情感的问题稹在他心头。
“我们是不是来试坐一下,享受一杯晚上的‘下午茶’?”他提议。
“好啊!您请坐,我马上送茶过来。”纪雪容想藉这个聊天的机会探探他的想法,进厨房冲了一壶花草茶。
陆子农坐在休闲椅上,望向没有星星的黑幕,一直噙在嘴角的笑容,隐去了。
他在意。
在意的不是纪雪容曾爱上别的男人,而是在意她喜欢过的是怎样的男人。
他的生活方式简单,不喜欢太喧哗、吵杂的环境,一个人也能自得其乐,与刚才遇见那个充满活力,直爽开朗的男人,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那个名叫阿邦的男子,是她离开他之后,交往的对象。
此时,他不再乐观地以为两人渐入佳境,仿佛回到过去,享受在一起的甜蜜时光,也不再认为纪雪容喜欢有他陪伴,满意这样的生活方式。
这一瞬间,他才终于恍然大悟,当初,雪容为什么离开他。
他太闷、太无趣,安于稳定的生活,只要有她,他就有了一切,但是,她呢?
以为只要能挪出时间来陪伴她,就不会重蹈覆辙,事实上,他连她喜欢什么都不了解,事实上,是她在陪着他呀!
苦涩泛上舌尖,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以爱为名将她困在自己身边,假装看不见她笑容底下,逐渐失去光采的心灵?
“茶来喽——”纪雪容端着茶盘,轻巧地来到阳台。
模仿餐厅里的服务生,有模有样地将茶和杯子摆到桌上,附上一盘小饼干,未了,还弯腰说声:“请慢用。”
陆子农抬起深邃的眼眸望向她,益发觉得这样活跃亮丽的她,不该跟着他过这种平凡生活。
“怎么?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服务生?”她轻笑着,坐下来,为他的杯子倒入茶水。
“雪容……”
“嗯?”美丽的眼望向他,一派清澈如水。
“现在的你,快乐吗?”
“快乐啊!”她笑着说。“能像这样悠哉悠哉地暍杯茶,和你聊聊天,我就觉得很满足。”
“那就好……”他啜了口茶,感觉她笑得牵强。
心中装有心事的人,无论眼中看见什么,依旧只相信自己相信的。
也许现在她还能说服自己接受,但是,日子久了,会不会变得愈来愈不快乐,愈来愈痛苦?最后,又……
“你呢?我这样一天到晚缠着你,会不会很烦?”她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回避,不安于是浮现。
他摇头。“我喜欢有你缠着。”
“我……跟阿邦交往不到四个月。”她还是决定提起他。对阿邦,她已无太多记忆,她想了解的是陆子农的感觉。
“嗯。”
“那个时候,刚毕业,还没工作,他很爱玩,经常一群人租几辆车子,全省跑透透,其实比较像玩伴。”
“嗯。”
“分手后就没联络过了,刚刚看到,还差点记不起他的名字。”她笑了笑,想盖过此时沉重的气氛。
“趁年轻时,到处走走,这样很好。”他附和着,更加肯定心中的疑虑。
为什么她翻着旅游书却不开口要他陪她出国去玩,她认为他没有时间,或者认为他没兴趣,所以压抑自己的喜好?
他愿意陪她到天涯海角,愿意陪她做任何事,只是,善良的她为他考虑太多,为配合他的喜好,在开口前就先自我否决了?
两人一阵沉默。
“子农……”
“怎么了?”
“你有没有什么事想说?”哀愁染上她的眉间,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问。
“这茶不错,甘甘凉凉的,很提神。”
“我在百货公司买的,就在我们专柜隔壁,改天帮你买一包。”见他转移话题,她虽失落却也只能作罢了。
他的心情总是藏得很深,而她,从来不是他愿意倾吐的对象……
纪雪容开始感觉和陆子农之间有了些变化,只是这不同,说不上来中间到底卡着什么。
她一样回家前先进他家的门,他们也和往常一样一起吃饭,有说有笑,无论她怎么闹他、缠他,他也一概好脾气地包容,那无奈又宠爱的表情,依旧。
她像个侦探,拼命想从他表情中找出蛛丝马迹,想找出他有心事的证据,但是,就是——没有!
“子农,子农——”纪雪容一下班,冲进陆子农家里,兴奋地到处唤他。
他从书房走出来,接住她飞扑而来的身子,轻敲她的脑袋,责备说:“穿高跟鞋还这么用冲的。”
“今天听一个客户说桃园有位老先生,退休后因为兴趣,经营一个好美的花园,还养了很多奇珍异兽,现在有开放参观,我们明天去看看好不好?”
“是喔……”陆子农异常的没有一口答应。
“你有事?”她疑惑问道。“是没有……不过,你要不要跟朋友玄逛逛街,喝杯咖啡聊聊天什么的?”
“为什么这么问?”她不懂。
“没什么,只是想说我们老是往郊外跑,你偶尔也会想热闹一下吧?”
“那你可以陪我去逛街,陪我去喝咖啡。”她嘟起嘴,才仿佛感觉这阵子都是她一迳地想去哪里,他虽然从未拒绝,但似乎不再主动约她。
“我们每天都可以见面,随时可以聊天,朋友的感情也要维系。”
“可是我觉得跟你在一起比较开心啊!”她说。
“这样生活圈会愈来愈小,久了,会觉得生活太单调……”他猜想她又在勉强自己、催眠自己。
“觉得我整天黏着你,很烦?”她开始有点生气。
“不是……”他要如何解释?
“那你说清楚,为什么一定要我去找朋友?你不能陪我吗?”
“也不是一定要你怎样,重点要你觉得开心。”
“你没有说真话。”她直视他,觉得他只是找个借口搪塞,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这是我的真心话。”
“好!那我以后都不找你了,去找朋友。”她负气地转身就要离开。
“雪容,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拉住她。
“那是什么意思?”她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每天都跟我在一起,不觉得无聊吗?”
她瞪着他,不想接话,一股委屈在心里愈滚愈大。
“雪容……”她一不说话,他就慌了,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气了?
“你觉得我无聊,我就无聊,你怎么看我,我就是什么!”她气他不肯说心里话,气他只会自以为是地为她着想,她就喜欢跟他在一起,喜欢这样单纯的生活,为什么要将她往外推。
除非是他不耐烦了,不想跟她在一起。
“当然,如果你不这么觉得……”他感觉愈说愈糟,索性停下解释。
这是他的私心,想着,只要两人不天天腻在一起,给她多一点自由空间,她的生活更丰富精采些,也许,她会不那么快觉得厌烦。
这是自欺欺人的想法,但他希望她快乐,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会,我觉得好无聊,觉得你是天底下最无聊的男人!明天我会去找朋友,后天也会,以后的每一天都没空理你了!”她气得甩开他的手,跑回自己家里。
叮咚!叮咚!
“雪容——”陆子农追过来,拼命在门外按电铃。
她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就是不开门,不理他。
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状况,他不懂她,她也不懂他,彼此相爱的两个人却总为在乎对方的感受隐而不发,最后,小小问题酝酿成灾。
门铃停住了。
她听见对面铁门关上的声音,一切恢复寂静。
她连电灯都没开。
也许,委屈的是他,他开始感觉每天腻在一起缺乏养分,所以,他希望留点空间给自己,所以,希望她培养自己的兴趣,建立自己的生活圈。
原来,她一直在为难他。
纪雪容的负面情绪因为看不见陆子农的心而开始泛滥。
她不想曲解他的意思,但是,她无法克制自己为他加上罪名,因为,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解释,她根本无从了解起。
搬到这里快两个月了,他对她还是彬彬有礼,像个寻常朋友一样,她主动去抱他、赖他,他被动地反应。
连亲吻也不曾有过。或许,他根本不以为两人在交往,他待她,始终是朋友。想到这,她又陷入深黑无底的彷徨中。如果真是这样,他是怎样看待她的?和男明友分手后就迫不及待地找他垫档,说分手的是她,回头找他的也是她,现在居然莫名其妙地以女朋友自居,霸占他所有时间?
短短几分钟里,纪雪容的脑中闪过千百种的可能,愈想愈往牛角尖里钻去。
在公司里,她可以冷静地处理各种人事纷争,碰上爱情,她依旧是六年前那个无法说服自己,无法让自己冷静的任性女孩。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是如此吗?
她在泪光中凄凄地扯开嘴角,简单一句“你到底爱我不爱?”就能解开的僵局,两道门之间却存在那么多与自己性格不符的障碍,跨不过去。
她怕,怕他回答时有那么一刻迟疑、犹豫。怕自己梦想关于两人未来的一切,只是一厢情愿。但是,她拼命拉住自己不要再往黑暗处钻,因为,她爱他,不想离开他。这次,她不能再做出六年前那样冲动的决定……
纪雪容一夜无眠,一早,她便出门回桃园父母家。
因为、心里有事,中午,难得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却毫无胃口;下午,勉强打起精神陪两老打打小麻将,晚上吃过饭就回台北了。
一个人在百货公司里闲逛,走累了,随便找间连锁咖啡馆,坐下来喝杯咖啡。
落地窗外,十字路口熙熙攘攘的人群,每个人神色呆滞,步伐匆忙地往前走,即使生活不那么如意,都有别人无法分担的压力,这些人还是认命地往前走,继续为生活忙碌。
她呢?工作顺利、家庭和乐、经济没压力,有个好到无可挑剔的邻居,她却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该往左还是往右。
爱情究竟是占了女人百分之八十的心思,拥有爱情,就拥有百分之百的动力,然而,少了那百分之八十,剩余的二十竟只够维持日复一日,不知所谓的运转。
陆子农是她的罩门,是她无论经过多少历练仍然无法破解的死穴,他的沉默更显出她的咄咄逼人,任性无理,终究还是无法成熟面对。
十点过了,店面的灯一盏盏熄了,原本明亮热闹的街道也一下子黯淡下来,灰暗中只会使心境更加萧瑟,空坐在这里发呆,除了消耗时间,一点振作的念头都没
叹口气,还是得回家。
离开咖啡店,纪雪容驱车回到公寓。
乘坐电梯,数字住上跳心情反而往下沉。
从皮包拿出钥匙,才刚插入锁孔,对面的门便打开了。
陆子农低低地唤了她一声:“雪容……”
那叫唤酸了她的眼,明明一整天想的都是他,当人就在身后,她却反而倔强地不愿回头,门一开,迅速闪入屋内,现在,她还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而且,也不想再假装两人之间没有问题,嘻嘻哈哈地便让这件事过去。
隔日,星期天,纪雪容依旧选择早出晚归,游魂似地到处乱晃。
也许,梗着这口气,是要逼陆子农做个决定,她再受不了这样暧昧不清的关系了。
第九章
古云:“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形容的便是纪雪容此刻的心境。
过了一个惨淡的假日,星期一下午,纪雪容在拜访客户途中接到会计通知,一个往来许久的客户跳票了。
这个客户在全省有十二家连锁店,贩售精美瓷偶以及各式巧克力,业绩一直不错,当纪雪容赶到他们总公司时,玻璃门内乌漆抹黑,空无一人,几问同样被跳票的厂商聚集在一起,气得跳脚。
业务与平日交情较好的门市小姐取得联系,才知道她们也是临时接到老板电话,通知隔天不必上班。
此时,各厂商主管陆续接到业务拨来的电话,所有门市铁门都已拉下,店里头的货也早被搬空。
数十万的未收款对于大企业而言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于小公司来说不但影响获利而且还严重打击士气,业务也十分自责,没有察觉客户的异样。
这样恶意的倒闭,令纪雪容十分气愤,她不能让员工的辛苦付出被这样恶劣的人的给吞噬,除了采取法律途径外,几问厂商的王管讨论着,是不是轮流守在老板娘位于东区的住处,也许她还来不及搬家里的家具,或是还得处理房子的问题,无论如何,不能让她逍遥快活。
责任感使纪雪容勇气倍增,她首先答应当晚值守,忘了自己只是个柔弱的女人,真要跟人拼了,不过是花拳绣腿。
陆子农下班后将工作带回家里做,一直到接近晚上十二点,才想起好像没听见对面铁门开启的声音,不知道纪雪容到底回来了没。
他打开大门,又犹豫着这时按门铃会不会将已经就寝的她吵醒。
踅回屋里,深深地叹了口气,知道她还生他的气。
其实,他真没料到她会发那么大的脾气,他只是希望她快乐,不需配合他的生活方式,并不是非黑即白,要断得这么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