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以为,我知道。”
“那你就错了。”安妮告诉他。“我的女儿深爱着我,在吉伯特痛打我以威胁她就范之后,你以为她会和他站在同一条线上吗?”
他浑身一僵。“就范什么?”
“吉伯特把她允诺给利诺,她拒绝了。我也不赞成这门婚事,他又老又没有德行,根本配不上她,但利诺答应出兵帮助吉伯特对付你。所以他押着她到安博苗,当她的面打我。”
“你?为什么不是她?”
“我想他舍不得打她吧,他对她一直存有企图,而且鼻青脸肿的新娘能见人吗?但他对我却不会手下留情,除非她屈服,他不会住手。其实我相信他不会杀我,他不像他父亲那么残暴,但他唬住若薇娜了,她为了我,会答应他任何事——你怎么了?”看见他突然睑色灰白,她吓了一跳。
华瑞克摇头,但回忆不断涌上来……那些若薇娜在初见面时说的话……她的确不愿意强暴他,她是为了救她母亲。她心里深深懊悔,甚至默默接受他的复仇。
“啊!”他狂叫,因为他的胸中容纳不下那许多悔恨。
安妮张大眼睛。“等一下,我去叫人——”
“不必了……我只是需要挨一顿鞭子。”他咕哝。“你说得对,我没有理由那样对她,我不是好人……老天,我做了什么?”
他闪过她跑进大厅,经过希尔登时,他只说,“让你老婆待在这里。”然后他往楼上冲去。
缝衣间里除了若薇娜,还有别人。不过她们看一眼他的表情,全都夺门而出。他连眼睛也没眨一下,他只看见若薇娜。
她站起来,把手上的衣服放在一边。“你打扰我们工作了,”她冷冷地说,“有什么事?”
“我刚才和令堂说了几句话。”
眼睛一亮,她露出惊喜的表情。“她人在这里是吗?”
“嗯,你很快就会见到她,但我必须要先和你谈一谈。”
“等一下,”她不耐烦地说,“我三年没和我妈在一起了,我们只在几个月前见过一次面,当……”
她闭上嘴,他马上追问,“当什么?”
“没什么。”
“当安博芮打她时?”
“她连这个也告诉你?”
“嗯——还有别的。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他威胁要她的命?”
蓝色火焰几乎由她美丽的双眸中冒出来。“你还有脸来问我?是谁叫我不必说了,我所做的事没有籍口。不是你吗?”
他呻吟。“我知道,当时我很生气,你说什么可能都没有用。但现在不同了,”他迟疑一下,但他非问不可。“吉伯特是否也威胁你当奸细?”
“我告诉过你了,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事情发生得太快。”
华瑞克靠在门上,一脸沮丧。“那么我是太过分了,你完全是无辜的。”
“无辜?我强暴你,你忘了吗?”
“不,我原谅你了。可是——”
“原谅我?”她质问道,“那是几时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她打断他的话,使他眉头打结。“你当然知道,是你向我求欢的时候,是你一夜没有睡——”
她满脸通红。“你还有脸说。”但她从来就不曾忘记。“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对,我能不能原谅是不重要了,问题在于你是否能原谅我,你能吗?”
盯着他看了半晌,她最后耸耸肩。“当然,我原谅你。现在我可以见我妈了吗?”
华瑞克皱眉头。“你不能这么轻率就打发我的罪恶感。”
“不能吗?为什么?还是你没有想到过,我根本不在乎你怎么想?”
“你还在生气,”他猜测道,自顾自点头,好象那解释了她怪异的反应。“我不怪你。不过我可以补偿你。我们结婚之后——”
“谁要嫁给你?”她沉声问道。
一愣之后,他跳脚。“当然是你!你必须嫁给我!因为——”
“因为什么?因为要减轻你的罪恶感?”她缓缓摇头。“你忘了吗?我说对你的感情已经过去了。为什么我要嫁给你?你倒说说看!”
“这样我们的孩子才不会成为私生子!”
她叹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原来是为了这个,”她的声音也很冷漠。“这还不够——”
“该死的!若薇娜!”
“我不要嫁给你!”她吼回去。“如果你想强迫我,我会毒死你!我会趁你睡觉时——”
“好了,不必再说下去,我了解你的意思。”他告诉她。
他给她看痛苦的表情,但这一次她绝对不上当了。
“如果你想补偿我,那么放我回家。”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没有让步的意思,他垂下了肩膀——点点头。
他没有出现。她随时可能生下他的女儿,他竟不见人影。
是女儿,不会错的。因为她要复仇,她不能为他生一个儿子,遂了他的心愿。
但华瑞克没有出现。为什么她认为他会来?就因为自从她离开福克赫斯,回到特尔斯,他每个月总会来一次吗?
他仍然想娶她,她还是不肯。她对他十分粗鲁无礼,有两次根本不肯见他。但他不断地来,试着说服她,他们属于彼此。
就算他诚心诚意吧,她才不在乎。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但他占了优势,他说动她妈妈当说客,安妮很会打心理战。
“他想娶你,不是由于他内疚,”安妮经常来此走动,有一次这么告诉她,“他还不知道事情真相之前,就决定要娶你,在他们包围安博芮堡的时候。真的,希尔登告诉我的。”
希尔登是另一个大麻烦。若薇娜认为他趁虚而入,偷走了她妈咪。现在他又哄得安妮自以为爱上他,她怎么可以——爱上华瑞克的朋友?!
上个月,当若薇娜情绪特别低落时,安妮带来另一项消息。“他爱你!他自己说的。”
“他才不会说这种话。”
“真的!我问他的时候,他说他爱你!”
“妈!”她抱怨道,“你怎么可以问他这种事情嘛!”
“咦,因为我想知道啊。你从来没想起来要问一问他。”
“我才不会去问他,”她说,“如果他自己不会说——”
“就是这样,甜心,我问他有没有对你表白过,他说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妈咪不会骗她,但华瑞克会。他会说些安妮爱听的话——他可真聪明啊!
但对她起不了作用。她不会瓦解敌意而嫁给那个男人,就算他能证明她并未心死,靠近他仍使她心头小鹿乱撞——她还是对他的身体心动,甚至在她目前的状况下!她就是拒绝再当傻瓜,对他敞开心门。
今天她还是坐在闺房的窗前。她回到特尔斯时,仍然住进她从小住惯了的房间,放弃了较大的主卧房虽然她现在是这里的主人了。
她拍拍椅上的软垫,觉得很满意,她的椅子比华瑞克窗前的硬板凳舒服多了。当然啦,他有两个窗子,她只有一个;而且他有豪华的玻璃,她的玻璃在最近一次战役时破了。现在窗格上只糊了薄薄的油布,它松了一角,在四月的寒风中拍打。她看着楼下的道路,除了商人之外,空荡荡不见人影。
这不是窗子第一次破,她自己在九岁那一年打破过,是意外,但其后两年都没有补上。
窗口对着前面的建筑,只比高塔低两层。它的顶楼是礼拜堂,屋顶就在她窗口约六英尺下方,往左一点是墙面。
在那片玻璃还来不及补起来时,她曾经从那道缺口跳下去过,落在一英尺宽的墙垛上,再跳到三英尺下的教堂顶上。她当时很顽皮,想吓一名女仆。
她当然成功了,那女仆尖叫地奔向安妮,说小姐跌下褛了。等被她妈妈骂完,若薇娜巴不得真的跌死算了,还被关在房间里……她不记得多久了。
一边回忆,她一边笑着模圆鼓鼓的肚子。她女儿不会做这种傻事,反正她会坚持在窗外装铁条。现在她能了解当初她母亲为什么大发脾气了,那的确十分危险,她很可能一个不小心,掉到……
“作白日梦吗?小姐。”
若薇娜浑身一僵。不可能!但她一转身,真的是吉伯特在她房间里。他在身后关上门,正朝她一步步走了过来。
“你怎么通过城门口的警卫?”
“这还不简单,”他哈哈大笑。“今天是做生意的日子,今天我就是生意人。军队要通过城门口不容易,一个人则否。”
“你还有军队吗?”
那使他笑不出来了。“没有,但圣母玛利亚!”他走近看见她圆圆的腹部,立刻叫起来。“真的成功了!”
他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她几乎马上看穿他在打什么主意。
“你别想声称这是利诺的孩子。我会否认而且华瑞克·查威利知道真相。”
“不错,”他嗤之以鼻。“他占有了你。”
“是你把我推给他的!”她吼回去。“难道你忘了因为你的贪心——”
“小声一点!”他警告道,紧张地看了门口一眼。“只要能利用一下,管他是谁的小孩。”
她张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还在妄想柯白恩堡?你怎么能这样?”
“我没有办法,那个浑球连我最后一个栖身的小城堡也掀掉了,我走投无路了,若薇娜。”
他竟然想博取她的同情!她怀疑华瑞克是不是把他逼疯了?
“你不会为了这件事而来,”她狐疑地皱眉头。“你根本不知道这孩子。你来做什么?吉伯特。”
“娶你。”
“你真的疯了!”
“不,你现在收回所有的领地,在你的控制之下。”他解释道,“娶了你就等于——”
“我效忠于华瑞克,”她撒谎道,“他不会让我嫁给你的。”
“他没办法阻止我,让他来好了,他得再一个个攻下你的城堡。这一次,我不会让他得逞。”
“吉伯特,你为什么不认命算了?你输了,何不趁还来得及,快点离开吧。去投效路易,或亨利。”
“我没有输,至少你在我手上。”
“我不在你手上,”她告诉他。“我爱华瑞克,不爱你。连他我都不肯嫁,难道会嫁给你?你再逼我,我就跳窗给你看。”
“不要说蠢话!”他怒道,气她威胁他,更恨她说爱他的敌人。“如果——如果你不想和我上床,那就算了,但我非娶你不可,我没有别条路可走了。”
“你有别条路可走,”华瑞克在门口说道,“拔出你的剑来,我教你。”
一看见他,若薇娜整个人呆了,没防到吉伯特扑过来抓住她,用小刀只在她脖子上。
“丢掉你的剑,福克赫斯,不然我就杀了她。”吉伯特说道,声音中满是得意。
“别听他的!”她叫起来。“他绝对不会杀我,华瑞克!”
但他没理她,他已经撒手丢掉他的剑。他为什么这么爽快?除非……
“走过来。”吉伯特命令他。
他毫不犹豫地走向前。他真要白白送死?不,她不会允许这种事。
吉伯特的刀子指向她,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华瑞克身上。
她举起膝盖用力把吉伯特朝他的敌人踹去,然后一腿跨过窗框,整个人往下坠。
“若薇娜!”
风在她耳边呼呼吹过,她听见两个男人同声尖叫她的名宇。她惊险万状地落在墙垛上。
天,小时候这么做好容易,现在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她站在墙上喘大气,也不敢再跳下三英尺到教堂顶上。于是她索性坐下来。
吉伯特探出头来骂她。“该死的!若薇娜,你吓掉我半条命!”
才半条命?老天,她的运气可真怀!
但他没有留在那里骂她,一缩身就不见了。上面传来金属撞击声,告诉她是什么使他分心。看来他们在厮杀,不管她坐在墙头,身后是几百英尺的落差——呃,大概七十五英尺,因为这幢建筑矮了一点。
一阵抽痛使她摇晃,差点掉下楼。她不敢再犹豫,连忙再往下跳,笨拙地落在教堂的屋顶上。抽痛又来了,痛得她弯下腰。
不,不会吧?她女儿不会选在这种时候出生?
她回头看向她的窗口。上面不知道怎么样了?跳下来还比较容易,爬上去又是另一回事。教堂的屋顶上有个天窗,打仗时弓箭手可以从那里爬出来,对着敌人射击。但下面没有梯子,所以她也下不去。
已经下午了,保罗神父也不会待在教堂里,但她还是大吼了两声他的名字。
没有人回答。
“救命!”她改口道。
没想到应声而来的是吉伯特。他探出窗口,手里抓着剑。
“后退!”他说,直接跳下来。
她没有动,被他吓呆了——他的出现表示华瑞克死了吗?他着地时撞到她,不重,但使她后退好几步。他则显得踉跄,一条腿软了,朝外滑出去,差点由墙垛洞口掉下去。但他的肚子卡在边缘,于是他爬上来。
若薇娜仍然呆立在那里,想着华瑞克说不定真的死了。她没有推吉伯特一把,也没有把他的剑丢下墙。她只是直着眼……直到华瑞克落在他眼前。
她吓一跳,往后靠在墙上。他对她咧嘴一笑,举起剑来对付吉伯特——那人已经拿回掉落的剑。
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另一次阵痛又来了,不似上一次那般尖锐,但更深沉。她小心地闪躲,避开还打开的屋顶活门,和挥来挥去的巨剑。终于他们走开一些,她可以安全地朝活门探头,看下面为什么没有人来。
是来了不少人,她的仆人张开一块布,叫她住下跳,他们要接住她。
一群白痴!她不像以前一般轻盈,可以用一块布撑住。她跳下去,他们若没有松手,那么布也一定会裂开。不管如何,结果是她平躺在石子地上,八成难逃一死。
突然事情有了变化,吉伯特被逼得节节后退,一下把她撞向活门。她尖叫,他连忙用空出的手搂住她——只是没有想到她那么重,他丢掉另一只手上的剑,转过身背对他的敌人——就为了救她。
她吓得腿软,一离开活门,也没有办法马上推开吉伯特,她死命抓住他。
华瑞克比她早一秒回过神来。“放开她,安博芮。”
威胁的口气,抵在吉伯特胸前的刘尖,足以使任何人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