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都弄好了,我等一下就可以走了。”
“可以来医院找我吗?我好想你。”
这男人一天要说几次想她,她的耳朵听得都发麻了。“好啊,如果不会打扰你的话。”
他的研究室里有小房间可以休息,她已经去过好几次,还在急诊室认识了几位护士。
“你当然不会打扰我,都是我打扰你,我帮你叫计程车,小黑有介绍一家车行给我,安全没问题。”
“嗯,晚点见。”
“我爱你。”
“我更爱你。”
“好,这次让你赢,下次换我更爱你。”
在这个寒假中,蓝秋苹破纪录的只有一份打工,从下午六点到晚上十点,还是她争取许久才得到的,因为白御棠(史上第一名固执男友)不肯让她再兼差。
她不懂他在紧张什么,他们明明有一辈子的时间,他却活得像没有明天似的,橡皮糖指数不断攀升,常要她保证不会离开他,他甚至从她妹妹那里下手,预付了半年的房租。
原本她不可能接受他的帮助,但某天早上她看到他作恶梦,还在梦中大喊她的名字,她知道自己必须妥协,她不能让他这么痛苦。
为了安抚他的不安,她已经住进他家,偶尔才回自己的公寓,妹妹还挖苦她说把户口迁出去算了……嗯,等他们结婚后确实有此必要。
十点十五分,蓝秋苹告别同事和老板,走在咖啡厅外的人行道上,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秋苹,等等我!”
转过头,她看到黄庭辉站在眼前,在他身后则是一台红色跑车,奇怪,他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工作?是谁告诉他的?难道他跟踪她?
“你下班了吧?我送你回去。”黄庭辉手上抱着一束花,意思再明显不过。
“谢谢,不用麻烦了。”她不讨厌这个人,但也不可能喜欢。
“秋苹,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你在说什么?”他身上的酒味让她皱起眉头,那束花都变得不香了。
黄庭辉逼近她面前说:“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不会比那个白医生差,我家很有钱,我又是独子,你跟我在一起可以过好日子!”
怎么每个男人都想给她钱?最近她的桃花都走偏财运吗?她摇头说:“你喝醉了。”
“我不喝酒的话,没有勇气来找你,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他们才见过几次面,为什么他会觉得痛苦?她不懂,男人当真都是野兽吗?可是御棠不一样,不管在任何时候,御棠总能带给她安全感,她知道自己永远可以信任他。
蓝秋苹转身就要走,黄庭辉却抓住她的手,她吓着了,大声喝斥:“放开我!”
“拜托你别走……”两人拉扯了好一会儿,幸好计程车及时赶到,那应该是御棠帮她叫的,她立刻跳上车,摆脱背后男人的纠缠。
御棠说得对,她应该转身就跑,黄庭辉这人太可怕了,她要尽快到医院告诉御棠这件事。
“小姐,你要到XX医院对吧?”司机先生问,显然已从车行那里得到讯息。
“对,谢谢。”
她安全了,她告诉自己,很快她就会见到御棠,他会叫她辞掉这份工作,而她会很乐意听话,她有种不安的预感,也许是受到御棠的影响,隐隐觉得有什么事就要发生。
“后面那台跑车是怎么回事?”司机先生盯着后视镜,声音带着惊慌。
蓝秋苹回头一看,那台红色跑车仿佛红色魔鬼,在路上疯狂奔驰,那是她脑中最后一个画面,接着她只听到一声巨响,然后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黑振勋的客人伤势并不严重,白御棠只花了半小时就处理完,看看表也该是女友下班的时间,于是他打了通电话给她,希望她来医院找他。
才分开几个小时就开始想她,他知道自己没救了,就像吸毒成的人,蓝秋苹是他的天使也是克星,但他很乐意被她克得死死的。
十一点四十分,他闻到那熟悉的阳光气息,是小苹果来找他了,怎么会拖到这么晚?
他走到急诊室大门前,想要亲自迎接她,却见救护车刚好抵达,担架立刻被送下车,那气味更接近了,他看到担架上的女子,以为自己在作梦,而且是恶梦,因为那正是他所爱的女孩!
“她……她好像是小苹果?”护理长廖筱莉跟蓝秋苹见过几次面,她不会认错的。
救护车上的护士迅速说明:“三人车祸受伤,两男一女,两男轻伤,女重伤,胸腔和脑部出血,颈椎受到压迫,已经意识不清。”
白御棠没有时间震惊,立刻宣布:“送进手术室!”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中,他用上毕生所学和最先进器材,竭尽所能拯救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跟老天搏斗,他向命运抗争,但他失败了……
凌晨四点,白御棠宣布急救无效,蓝秋苹已无生命迹象,他面无表情的说:“你们都出去。”
“白医生……”其他医生和护士都面面相觑,不确定该怎么办,他们都知道这女孩是白医生的女友,现在却血淋淋的躺在手术台上,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
“我想要自己处理。”白御棠拿着针线,仿佛修整一个破娃娃,将她身上的伤口一一缝合
“大家都出去吧!”护理长廖晓莉抹去眼角泪水。“让他们做最后的告别……”
凌晨五点,白御棠走出手术室,交代护士把遗体送进太平间,他打了通电话给黑振勋,简单说明一切。“你去接翠蓉过来,开车小心。”
“我知道。”黑振勋声音沙哑。“你要坚强,不管怎样,有我做你们的靠山。”
“谢了。”他们一百多年来的交情,曾经冷战、曾经打架,但在紧急时刻,朋友就是朋友。
清晨六点,白御棠站在太平间门前,看黑振勋扶着蓝翠蓉走来,她脸上已经满是泪痕,连走路都走不稳。
白御棠一开口就说明真相。“抱歉,秋苹她已经走了……如果你想见她一面,她就在里面。”
“怎么可能?我姐才二十二岁,她还没大学毕业,还没结婚生子……”蓝翠蓉立刻崩溃,放声哭喊:“你是她男朋友,你是医生,你救她!你救她啊!”
黑振勋从背后抱住她。“蓉儿,你要让她平静的走,你这么难过,她会舍不得走。”
“我不让她走!我就要她舍不得、、、我不管,她不能离开我,她是我唯一的姐姐、唯一的家人……你们叫她回来,我求你们,我求求你们……”她的声音已经哑了,连呼吸喘不过气。
“人死不能复生。”白御棠只能这么说。
听到死这个字,蓝翠蓉忽然头一歪,昏倒在黑振勋怀中。“蓉儿,你振作点!”
白御棠替她把了一会儿脉,从口袋拿出一小包药,交代黑振勋说:“她需要新鲜空气,你先带她离开,如果情绪太过激动,这里面是镇定剂。”
“我知道了,随时保持联络。”黑振勋点点头,他确定白御棠会做最好的决定。
白御棠走向太平间,他必须带走他所爱的女人,即使那已经是一具尸体。
蓝秋苹作了一场很长的梦,不,应该不能说是梦,因为没有意象也没有声音,就像是在海面上漂浮,看不到太阳、星光或月亮,只有黑暗笼罩,也许她睡着了,也许她死了,没什么两样。
当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房里一片昏暗,看不出是白天或晚上,在她右手腕插着针头,上方挂着一瓶红色点滴。
红色……她觉得很刺眼,她应该不喜欢红色吧。
“你终于醒了。”那是一个低沉而悦耳的声音,还有一股让人安心的气息。
她望向坐在床边的男人,那是她看过最好看的男人,在他眼中充满了感情,不知为何让她觉得很怀念。
“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
那男人的表情非常失望,甚至可说是极度痛苦,她立刻感到抱歉,但她只能摇头,然后听到他说:“我是你的……丈夫。”
“是吗?”这消息应该让她感到诧异,因为她不记得自己结过婚,但听他这么说又很理所当然。“我又是谁?”
“你是我的妻子,我最爱的人,我的阳光。”
“喔。”她只能这么回答,用阳光来形容自己的妻子是不是有点蠢?
他握起她的左手亲吻一下。“你看,这是我们的结婚对戒。”
她看到在两人的左手无名指上,都有一枚设计简单的银戒。“很美。”
“你发生了车祸,一场非常严重的车祸,所以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但是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保护你,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她点个头,立刻就相信他的承诺,没有任何怀疑。“你的味道很好闻。”
“是吗?你闻到了怎样的味道?”
“感觉像是夕阳西下,晚风吹来,很放松、很舒服。”她不确定自己在说什么,那些言语不经大脑就从嘴里溜出来。
“你给我的感觉是清晨的阳光,有露珠、有鸟叫,还有希望。”
他微笑一下,她心头怦然一跳,看他从桌上拿来一个黑色瓶子,还插了一根吸管。“
喝点饮料,你需要补充体力。“
“这是什么?”喝起来冰冰凉凉的,非常顺口,她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
他露出一个哀伤的微笑。“你累了,你要多休息,继续睡吧。”
“你要去哪里?”虽然她跟他相处才几分钟,却已有一份依赖感。
“我哪里也不去,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于是她安心闭上眼,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但那愉悦的气息就在她身旁,她想她会有个好梦的。
“她还好吗?”
听到父亲的声音,白御棠放缓脚步走到房门口,以免吵到床上的人儿。
“她忘了一切,连她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这事实让白御棠心痛如绞,如果当初他告诉她真相,主动离开她,现在她还能过人类的生活,无须经历这许多折磨。
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他不该受她吸引,不该跟她交往,明知这一切对她都是那么不公平。
“事实已经是这样了,你不要自责,慢慢让她适应新的生活。”白靖庭拍拍儿子的肩膀,交给他一个资料袋。“这是小黑刚请人送过来的。”
白御棠沉默地接过来,在这些证件中,他和秋苹已是合法夫妻,他却还没给她一个婚礼。
“在照顾她的同时,你也要多保重,你用了很多自己的血。”
“我没问题,饮料存量也够。”厨房里有个大型冰库,里面都是他从医院取出的血液,
他们喝个一、两年了。
由于蓝秋苹的伤势严重,在转化成吸血鬼的过程中,他利用点滴让她吸收他的血液,七天以来一直没停过,对此他只觉得快乐,至少他能为她做点什么。
“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我明天要去中南部,会在台湾多停留几个月,我相信事情会好转的。”
“我也希望。”这间房子是他父亲多年前投资购买的,刚好这段时间没人租,事情发生之后,蓝秋苹不能再出现于他们原本的住处,于是这里成了临时避风港。
白靖庭从口袋拿出一个信封。“我替秋苹开了个户头,这是我给媳妇的礼物,你不要跟我推辞。”
“爸……”白御棠的经济状况并不需要父亲帮忙,但他明白这是父亲的一份心意。
“你有了另一半,你要高兴,不是每个吸血鬼都能找到伴侣,如果有天她想要领养孩子,我可以帮上忙。”白靖庭认识国内外许多慈善机构,是长期的大户捐款人。
“也许真会有那天。”此时此刻,他想不到那么远的事,只希望她能原谅他,给他一个机会再爱她。
父亲离开后,白御棠再次坐回床边,仔细审视他妻子的身体,经过七个日夜的沉睡,她身上伤口都已复原,看不出车祸和手术的痕迹。
她睡着的样子好安详,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一想到她在手术台上的模样,他的胸口再次剧痛,他救人无数却救不了她,当初他别无选择,只有把她变成他的同类,天晓得这会不会是个错误?
他忍不住抚摸她的脸,她的体温不再那么暖,呼吸和心跳都缓慢了,但她仍是她,一个让他心疼又心爱的女人。
如此凝望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已失去意义,他们拥有的是永恒。
当她再次睁开眼,看到他坐在床边,用一种作梦的声音说:“你还在……”
“我在,我永远都在。”
“你不用工作或上班吗?”
“我已经辞职了。”他走得很急,但院方还算体谅,因为他们都知道他的女友过世了,而且是经由他抢救无效,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期待他继续工作。
他仍允诺院长会交出血液研究报告,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义务。
“为什么辞职?因为你要照顾我?”她看起来吓了一跳。
该是摊牌的时候了,从现在起,他将对她完全诚实,没有任何秘密。
“其实……我不是普通人,我的母亲是人类,父亲是吸血鬼,我是个‘混血儿’在我们认识和交往的时候,由于我的自私和懦弱,我并没有告诉你这件事。
七天前你发生车祸,我救不了你,只能把你变成我的同类,因为你吸收了我的血液,现在你也是混血吸血鬼,拥有跟我一样的能力。“
“哇。”这是她的反应,像是听到一个奇妙的故事而已。
他握住她的手,再次强调。“你听得懂吗?我们现在都不是人类了,我们需要喝人血,不会死、不会老,受伤了很快就复原,我们不能在一个地方居住太久,如果让人类得知我们的状况,事情会变得很危险、很复杂,所以我们要不断流浪,这种生活方式跟你过去完全不一样!”
她沉思了几分钟,像是在缓慢吸收这事实。“人血是哪里来的?”
“我不会攻击人类,但是我会偷窃,这一百多年来我都在行医,我有很多机会取得血液,而且我会催眠和读心术,可以让人类乖乖听话,抽取一小部分的血液,事后他们完全不会记得。”
“喔,这样很好。”她长长吐了口气。
“你不难过吗?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因为我对你做了这样的改变,你必须放弃你的亲人、朋友、学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