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她一定会恶心地想吐。她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跑向尼尔停车的地方。
她几乎是直接冲入尼尔的怀里,尼尔看着她从巷子里冲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还好吗,小姐?你没事吧?”尼尔看着气喘吁吁的黛丽紧张地问道。
“拜托,尼尔,带我回家!”
“可是只要再过一条街就到贵妇庄了,夫人就在那儿,你可以……”
“尼尔,拜托,”黛丽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我要回家,我不要去贵妇庄了,我要回家!”
看着她上了车,尼尔点点头,虽然他不了解她到底为了什么改变心意,“好吧,照您的希望,小姐。”
黛丽把自己深埋到车里的角落,她知道尼尔以为她说的家是菲力和希妲家,但是事实上她想回的是雷瀚,她自己的家,在那儿她才觉得安全,才会快乐。
黛丽的肩膀因为激动的情绪而起伏,她不懂,她问自己,这是什么样的世界啊?怎么会给她带来难堪、伤害和愤怒呢?这和她所想象的美好的世界完全不同,纪查德是对的,连那些即使是熟识的人也不能相信。
黛丽的胃又因为安森而再度纠紧,在小巷里,和另一个女人厮混,而他竟然说那是男人都会有的经验,是一种生理需求,这就是男人想要的,把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带到无人的小巷来满足自己的欲望?或者玩弄别人的感情?黛丽又干咳了一声,她强忍住喉底那阵酸臭,她才不会为了卢安森这种人难过,但是从今以后她再也不要看到他了!
她强迫自己思考别的事,雷瀚,她要实现她的计划,让雷瀚重新步上轨道。可恨的安森,她曾经考虑过做他的妻子,她甚至将他和雷瀚摆在同一位置来考虑!这段记忆更让她觉得恶心,没有人是可以信任的,没有人。因为既然连她认识了十几年的人都不能相信,那么她又可以信赖谁呢?
没有人。
这个答案让她想起了一些人事,像安森,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骗子,对她伸出手,却又抛下她。然后她又想到潘华特,她父亲生前的律师、顾问,现在则是她自己的。他不是说过会看着雷瀚的收支吗?那么那所有的钱,七百三十镑,到底是真的还是他可能骗了自己呢?他很容易就能从中抽利的,她怎么知道他有没有从产业的盈余中拿出一部分中饱私囊呢?
黛丽吞了口口水,她的理性告诉自己应该相信潘先生,但是她的理性同时也告诉过她要相信安森,而显然地,她是完完全全地错了。就连那个害她父亲负了这么多债的律师,她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她也是在潘律师来找她时才第一次见到他的,而她父亲和她一样,都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当她把同样有关信任的问题焦点转到她双亲身上时,她懊恼地停住,想赶跑心中那些念头,她怎么能不信任他们,他们是很好的,总是像蝴蝶一样出现在雷瀚,郎才女貌出双入对的,总是商量着下次的旅游地点,但是他们每次都把黛丽留在家里,然而,黛丽安慰自己,这不能怪他们,他们实在太与众不同了,带着她的确有着太多的不便,但是那种被遗留的孤寂感却是不断地袭击着黛丽,她没办法否认那种寂寞伤心的感觉。
新的记忆很快地又进入她的想法中,她想起父亲的书桌和书房,总是有一堆文件资料等着被处理,但是它们总是越堆越高,很少有一篇会被翻开或浏览的,它们就那样搁在那儿,伯特总是等在走廊,要引起父亲的注意而父亲向来都是穿好了礼服向伯特开口说道,“伯特,我的好管家,我不知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都知道雷瀚是领土境内最好最赚钱的产业,怎么会有问题呢?你太过担心了。”然后紧接着伯特的反应之后,他会继续说道,“好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从伦敦雇个人来看管这些钱,虽然这样一来我又得花更多的钱,但是如果你担心钱的话,我愿意这样做来让你安心,可是对我而言真的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黛丽闭上眼睛,她又开始觉得恶心了,她觉得非常疑惑,这不是真的,她应该要相信她自己的父母的,但是她一定要吗?她的心懊恼地痛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她对别人的信任开始崩解,她根本不知道如何重建自己的世界。
如果之前她秉持的信念是错的,那么她要怎么重新拾起自己对人的信赖呢?她曾经觉得自己的世界是这么美好,这么可爱,而现在她觉得像是一场骗局。雷瀚是不是也是真的呢?噢,真的吗?她会把自己的一生和身体出卖,然后使雷瀚得以保存下去吗?她觉得自己做不到。那么她该怎么做?如果她把它卖了,或者任由它荒废,那么它的存在还会是真的吗?不再延续的过去是真的吗?如果朋友不再是朋友,而家人也不足以被称之为家人呢?黛丽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和菲力、希妲住在一起,那里不是她的家,是他们的家,而且她在伦敦过的生活也不属于她,她在这个地方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不,她再也待不下去了,她必须回去雷瀚找到自己的定位。
尼尔把车门打开,黛丽跳了起来,她甚至不觉得车子停了,“到家了,小姐。”
黛丽慢慢走下车子,环顾眼前的房子,像是第一次看见它一样,这不是她的家,一切都不是她的。
黛丽直接走进她的房间,坐在窗边发呆,爱维走进来关切地问,“尼尔到厨房说你跑进一条小巷子,然后又像是看见幽灵一样地狂奔出来。”
“不是幽灵,我看见的是恶魔。”
“你看见了什么恶魔呢?”爱维问道。
黛丽的眼睛是闭着的,她用一种骇人的声音说道,“那是一个集谎言、污秽、自大和色欲于一身的恶魔。”她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摇摇头,“但是那也不要紧了,因为它再也伤不了我。”
爱维坐在黛丽身边,握住她冰冷的双手,“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孩子。”但是黛丽只是摇摇头,爱维叹了口气也摇摇头,“你一直都是这样,隐藏自己的心事十八年了,每次受伤你都自己默默承受,不让别人来帮你分担,只是把它深埋在心里,这样对自己不好,积得越多,受的伤越深。”
“我只是想回雷瀚。”黛丽轻声说着。
“为什么?那里一点东西都不剩了,来伦敦和你阿姨、姨丈们同住已经是对你来说最好的一件事了。”
黛丽摇摇头否定了爱维的话,“我要回家。”
“那么告诉我为什么?”
黛丽张开眼睛,望着爱维,她告诉自己,她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不论是谁,但是爱维……
爱维伸出手擦擦她的脸颊,“告诉我,孩子。”
终于,黛丽把她在小巷中看见的一切告诉爱维,她刚说完,希妲就敲门进来了。
“潘先生送了这个信封过来,我把它放在这里。”她发现黛丽的异样,她把信封放在梳妆台上,然后走向黛丽拍拍她的肩膀,“我没有打开看,但是里头应该有一笔钱。”
黛丽看着她的阿姨,“我要走了,希妲阿姨,我要回去雷瀚。”
“好了,好了,我们可以在晚饭以后和菲力商量一下,如果你一定要走,我们可以一起去那儿玩玩,我想你如果待上几晚,或许会改变主意也不一定,菲力和我都不希望你离开。”
“希妲阿姨,我很抱歉,你们一直对我这么好,但是我并不属于这里,如果你肯让我用车,我答应你三天内就还你,但是我今天一定要走。”
“今天?黛丽,到那里有十八个小时的路程啊!”
“我知道,如果我现在就走,那么明天晚上以前我就能回到雷瀚了。”她看向希妲恳求着,“拜托,希妲阿姨,我需要回家。”
希妲在黛丽额头亲了一下,“好,好,你当然可以回家的了,我来跟彼得说。”希妲对她体谅地一笑,出去吩咐一些事去了。知道了这项决定,爱维开始收拾。“我们没有时候收拾你的所有的东西了。”她一边收拾着黛丽的必需用品一边向黛丽说道。
黛丽看着忙碌的爱维,“你不能跟我走,爱维,我付不起你的薪资。”
仍然是手不停地收拾着的爱维说道,“我从十三岁起就开始在雷瀚工作了,我的母亲是服侍伯爵夫人的,而我是服侍你的,我看着你从小到大,我们的感情不比一般主仆,而且你是我看过最美丽的小孩。”
“我一直都帮你处理生活的大小事务,像是穿衣服,铺床之类的,我没停过,也不打算开始放弃。”
“你不了解,”黛丽解释着,“我只有足够的钱来养活我自己几个月,一直到我们收成送进市场,你不可能来的。”
爱维停下工作,走到黛丽跟前前,“我已经过了结婚的年纪,所以我不可能会有孩子了,但是我照料着你的生活,看着你长大,愈来就愈觉得你像是我的孩子,我要跟你去,就是这样。如果你是下定决心要走了,我劝你赶快在这一小时内把衣服换好,和大家道别一下。”
黛丽摇摇头笑了,“我真高兴你这么固执,爱维。”
一个小时之后,黛丽已经整装好要和希妲、菲力道别了。“我会常写信给你们,也会很快回来拜访你们的。”
黛丽不禁流露一点感伤,“但是我现在需要一个人静静,你们能了解吗?”
希妲流着泪说道,“我们当然了解,亲爱的,但是你一定要每个星期写一封信来,我们需要知道你过得很好。”她把眼泪拭去,但是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泛滥,“你实在不应该一个人待在那儿的,虽然爱维跟着你回去,但是有很多事情都可能发生。”
黛丽微笑地安慰希妲,“别担心,伯特和西默都在那里,况且,我一生大部分也都是一个人过的,回去那儿只是回到一个对我而言相当熟悉和自然的环境而已。”她转向菲力,“姨丈,你要帮我照顾阿姨哦!”菲力对她笑了笑,她亲了亲菲力的双颊,“我真的好爱你们两个。”
“彼得和奈斯会跟你去,我要他们确定你在雷瀚完全可以适应和放心。”菲力慈祥地说道,“好好照顾自己,黛丽,如果需要什么,尽管写信来。”
“我会的。”黛丽最后点点头,坐上车,旁边是爱维。
厨娘玛姬走出来,提着一篮食物,“你要走不能不带点晚餐上路,”她眼眶含着泪水,“我知道你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这样是不行的。”她把篮子递给黛丽,用手紧紧握住黛丽,“好好保重,小姐,我们都很爱你,希望你很快就会再回来。”
黛丽朝全屋子的人挥手道别,奈斯关上车门,驾着车子上路了。
“我不知道我们怎么会让她走的。”菲力告诉希妲。
“她一下子面对太多伤痛了,亲爱的,我想即使我们努力想让她留下也是白费力气。”
黛丽估计奈斯停车的时间大概是七点,他问黛丽是不是要吃晚饭了,玛姬是对的,黛丽已经饿得胃都在叫了。
“有没有什么地方比较安全,我们可以停下来野餐一下的?”她问着。
“大概再过几分钟会有一个休息的地方。”
“那我们就在那儿晚餐吧,玛姬准备了大家的食物。”彼得把马车停妥,黛丽和爱维下了车,四个人开始了他们的晚餐。彼得宣布再过几小时他们会到一个小旅社过夜,黛丽记得这家旅社,这儿也是她上次到伦敦来时过夜的地方。黛丽虽然饿,但只吃了几片面包和乳酪,她说要洗手,于是迳自走到路旁溪边去,不一会儿爱维就出现了。
“彼得说我们该出发了,他答应男爵在明天天黑以前把我们平安地送回雷瀚的,我们还有数小时路程呢。”黛丽点点头,但是没有马上移动,“你还好吗?”爱维关心地问。
黛丽对她微微一笑,指着旁边的虫说,“爱维,看!是萤火虫。”她更开心了,她转向车子的方向然后说,“我很好,我现在觉得舒服多了。”
查德在敲希妲的家门之前犹豫了一秒钟,他并不指望黛丽会抱着另一盆快枯萎的植物从走廊冲出来。当然,她没有出现,来应门的是个仆人,他对着查德敬个礼,尽管黛丽没有出现是件合乎逻辑的事,查德发现自己相当沮丧。
“我来拜访雷小姐。”
他说,一面把名片递给仆人。
“很抱歉,纪侯爵,但是雷小姐她……”
“纪侯爵,”希妲走下楼梯并打断仆人的话,“很高兴能再次见到您。”
查德弯下腰亲吻希妲的手,“我希望你的外甥女今天早上在家,男爵夫人。”
“真是不凑巧,黛丽不在家,不过您愿意陪我们喝杯咖啡吗?”
查德起初想拒绝,但是男爵夫人的举止似乎不太寻常,他心中起了一个问号,“这是我的荣幸。”
“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而且我认为有些事应该要让你知道。”黛丽的阿姨解释着。
查德不禁皱起眉头,而且男爵夫人带他到书房去而不是客厅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希妲用手比比壁炉前胡桃木桌旁的皮椅,“请坐,侯爵阁下。”
查德将自己放进椅中,暗暗感谢着他不用再坐客厅里面那张不舒服的法国小扶手椅子,男爵夫人在他左手边的椅子上坐下,靠着椅背,两手交叉叠在腿上。
查德率先开口问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事实上他隐约也已经猜到了。
“黛丽离开这里了。”希妲缓缓地说道。
查德放松地靠回椅子,安静地将腿伸直,可是他的行为扭曲了他心中的感觉,他可能有各种感受,但绝对不可能是平静。查德含糊而重复地想着昨天黛丽在肯州公园里所说的话,他不需要烦恼,不管怎么样她都会离开伦敦。
不过那时候查德不把它当一回事,直到现在狂怒像一根箭射进他心中。实际上他也不需要考虑,他并不认为黛丽会笨得急着完成那件结婚的蠢事,显然他对黛丽的逻辑思考评价过高。
“她和卢安森私奔了吗?”他紧张的音调里夹杂着一丝勉强控制住的怒气。
一阵敲门声传来,紧接着进来一位端着银盘和咖啡具的仆人,阻止了希妲回答他的问题。查德必须努力地克制自己不去抢那组令人讨厌的咖啡具并将仆人丢出门外。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