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整的田里种着周密的农作物,不远的角落还有几间屋顶铺设茅草的房舍,夹杂着浓密的灌木和山渣树、野蔷薇。
他们很快的经过三个雷瀚的大马房,不过它们非常安静,里头没有一点生命。
黛丽凝视着空马房,直到马车转变方向开始登上通往主屋的山坡,她很快地知道围绕着主屋有半英里或者更远的草原到了,黛丽敲敲马车顶以吸引彼得的注意力。
“可以请你停下来吗?”她叫着。
“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可以请你暂时停下来吗,彼得?”
她可以感觉到马车的速度变慢了,而车轮也渐渐停止转动,奈斯出现在车门的前面,“为什么你要停车呢,小姐?我们就要抵达主屋了。”
“我知道,”黛丽露出温和的笑容告诉他,“我想从这里开始用走的。”
奈斯以责备的眼神看她,“彼得说还有将近一英里的路程。”
“没关系,我想走路。”看到爱维并没有意见,奈斯拉下踏板,撬扶女主人步出马车,“我会看着你以确定你不会再疯狂的奔跑。”他补充说道,清楚地想起日前发生的事。
“不会有事的,”黛丽向他保证,“我现在已经回到家了。”
挥手告别他们,黛丽看到马车在碎石路上激起的烟尘。走进高至臀部的草原,黛丽用手指拂过草穗,看草茎在她的触碰之下慢慢倾斜,空气闻起来是多么芳香啊!在伦敦待了数个月,这儿的空气真令人怀念。深深吸一口气到肺部,她觉得过去这一年来的重担开始消散,她扯掉固定头发的夹子,摇松那一头精心设计的发型,觉得自己像个脱离樊笼的年轻小女孩,脱掉鞋袜,将自己丢入草丛中,她沿着草根转动脚趾,感觉脚底下泥土的湿冷,然后意犹未尽地站起来,将袜子卷进鞋里,开始朝主屋走去。
她喜欢在草原里散步,注意视线内每一个她熟悉的地标,现在她来到以前用镰刀整理修剪的草坪,注意到围绕在主屋周围草地旁的树木灌木。然而令她失望的是用镰刀修剪整理的草坪早已不复存在,没有人去修剪它。佃农们在他们的小块土地上耕作,然而没有理由,也没有费用可以请他们来修剪。
曾经雷瀚是如此的美丽,但是现在的它让黛丽心痛,她不希望看到它没有被好好整理。转过一个弯,房子就在眼前,成对的灰石,古老的常春藤在微风中轻轻的摇着,连接着房子的重要入口。粉红色的玫瑰依附在拱形窗户上,使得爱奥尼亚式组石柱支撑的门廊变得阴暗,这就是雷瀚!
这是她家,却也不是。它看起来很老,像是驼着背,一年内老了十岁似的,破旧而不体面,不再是昔日令人赞叹的庄园了。她想哭、想流眼泪,但是她怀疑自己会那么做,她知道为什么。查德说过的话全涌上心头,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他来过吗?他看过雷瀚?她不明白,为什么像雷瀚这么美好的地方竟会迅速变为黯淡的阴影?
她的视线越过屋子延伸至后面绝佳的风景,周围有长长的山脊、树林、田野和未经耕作的牧草地,当黛丽缓缓地眺望四周,从屋子下方延伸至南北视力所能及之处,她想,这就是雷瀚,土地和空气、牧场和田野、湖泊和池塘,它不只是间屋子或草原,它是如此地多。
黛丽的决心增强了,下巴倔强地朝向天空,失去的可以再找回来,现在休耕的可以再开始耕作,她不会让她的家毁灭,一定可以的。
“小姐?”熟悉的声音从黛丽背后传了过来,转过身,她发现伯特就站在她身后的车道上,穿着及膝的棕色马裤和曾经合脚而现在磨坏了的同色靴子,“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你要回来为什么不先通知一声呢?”
“因为那样做太费时间了,但是伯特,”她说着,同时兴奋得几乎要跳了起来,“我回来了,而且要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怎么可能?你父亲的律师找到被藏起来而你父母不知道的钱吗?”看着黛丽气馁的脸,伯特闭上嘴巴,“很抱歉,小姐,但是没有什么好事可以说的。过去这一年来形势变得有点艰难,这多少和佃农们被要求缴钱给你有关。”
“缴钱给我?”黛丽疑惑地皱起眉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要求每个佃农缴五个金币给你,一年两次吗?”伯特认真地解释着。
黛丽不敢相信地看着伯特。
“我没有要求任何款项,伯特!为什么?我无法提供佃农在庄园工作已经免糟糕了,我从来没有要求他们缴钱给我。”
伯特原本沉重的脸转变为生气地皱眉,“那么就是那个要命的律师干的。我告诉过他,我不相信你会对我们做出这种事来,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的,小姐。可是他一直强调你在伦敦生活需要用钱,还说你几乎无法生活,所以佃农们和我自己都缴了钱,我们不想让你遭受更多你已经经历过的情况。”
“伯特,去年夏天的燕麦和小麦等作物的收成赚了多少钱?”
伯特耸耸肩,“正确的数字我不记得了,但是大约是一千两百英镑左右。”
愤怒的黛丽必须咬紧牙关,以免自己用伯特描述过最难听的话破口大骂,“看来我们的潘先生已经把牛乳提炼成乳脂了,这么说,伯特,我笨得相信他会为我和你们争取最大的利益。”黛丽详细叙述她昨天在潘华特的办公室里找到的线索——新油漆的办公室和他桌前的新椅子,甚至连他家里黑色的木饰条都重新漆过了。绝不,她提醒自己,她绝对不会再相信任何人,“算了,别记在心上了。”黛丽靠近车道握住他的手,“我们稍后再来谈它吧。现在,我很高兴自己可以留在这里。”
“是的,”他同意地点点头,“这屋子需要多一点生气。”
“的确。”
四小时后,黛丽和爱维顺利卸下覆盖在屋里残留的家具上的亚麻布,听从爱维的建议,稍后她们将把这一堆肮脏的亚麻布拿去送洗。在清扫了每一个布满灰尘的房间以后,黛丽打开窗户,让小丘顶上的微风吹散空气中不流通的霉味。
“我必须多学学如何去处理家务了,爱维,”黛丽说道,一面不耐烦地挥着手,“你不可能帮我做每一件事,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可是却有非常多的工作要做,我相信这是我学习自己管理的最佳时机。”她坚定地表示道,“我打算学烹饪、洗衣服和耕作。”看见爱维吃惊的转动她的眼睛,黛丽大笑着说道,“如果你喜欢,就尽管嘲笑我好了。不过这是我的目标,而我们将从明天到市场购物开始。”
“不对,”爱维断然地说,“市场每个星期只开一天,而那是两天以后的事。”
“喔,你看,我必须学习,而那就是我将做的。”为了让她的目标更为明确,黛丽指着她寝室的门说道,“现在,天色很快地就会变暗,而你必须回家去看你的父母,我说过今晚你要待在那里的,记得吗?”
“我并不认为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是个好主意,我父母明天就可以见到我了。”爱维反对地说道。
然而黛丽并不理会,只是把她的手放在臀上,顽固地盯着爱维,“你要去。”
“那也得等到我喂饱你以后再说。”
“玛姬装的篮子里还有很充足的食物。”
爱维生气地瞪她,但是又敌不过黛丽的决心,“那就答应我你绝不离开屋子。”
“我答应你。”
“而且你得要锁上所有的门闩,关上所有的窗户。”
“除了我房间的以外。”
爱维做了个失败的手势,“好吧,不过我明天黎明时就回来。”
“好极了,如果我们要早点开始,那样子比较好。”
然后她斜着头补充道,“不是吗?”
爱维露齿而笑,两个女人一起发出咯咯的笑声,“是的,在白天比较热的时段之前工作比较好。”
当爱维转身离开时,黛丽说道,“替我问候你的家人。”
太阳刚落到山后时,黛丽散步到马房去找彼得和奈斯,她决定违背对爱维所作不离开屋子的承诺而去探望他们,“你们吃晚餐了吗?”她绕了一圈马房发现他们用肥皂和油处理未使用的缰绳和马具时问道。
“是的,小姐,”奈斯回答着,“不到一个小时前,伯特的妻子玛莎带来一大篮食物,我们已经先取用了,如果你不介意,篮子里还有很多呢。”
黛丽心不在焉地点头,在空的畜舍闲晃,她的手指抚过钉在每个门上铜板刻的名字,“它是如此地空洞了。”
“唔,我相信你的马会很高兴回到家的。”彼得发表他的意见。“它今天下午在放牧地有个漂亮的打滚,拔起腿奔跑的样子真像个活泼的小女孩。”
黛丽笑了,“这使得我们之中有两个人很想回家。”
“小姐,你知道我们会留下来的,”彼得继续说道,“直到我们看到你安顿下来并且很安全,男爵夫人已经给了我们很详细的命令。”
“我知道,”黛丽回答,露出了温暖的笑容,“我很高兴你们在这里,现在的一切情况变得有点麻烦,”她开朗地说着,“好了,我去探究玛莎的篮子了。”
在厨房中央长长的切菜桌上,黛丽发现一个篮子里面装满了食物,虽然不像玛姬的篮子里有许多精致的食物,但也全都是新鲜的面包、乳酪和鲜嫩欲滴的草莓,看得黛丽的口水都快滴下来了。她用盘子每样都盛了一点,再倒一杯白天剩下的苹果汁,端着晚餐到她父亲的书房里去。
点亮桌角的油灯,她开始阅读散放的文件,自从那天第一次和潘华特见面,在这里得知父亲的死讯之后,她再也没有踏进这个房间,乱七八糟堆放的信件正是父亲最后一次到这房间来时所留下的。
撕下一块面包并放上一点乳酪,吃晚餐的同时她展开了最上面的一封信。三个小时后她还在阅读,大部分的信件和备忘录整齐地堆放成三叠,另一部分则是丢在她脚边的纸筐里。伯特的敲门声吓得她跳了起来,但是很快地她看到他,于是再度放松自己。
“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玛莎看到这里透出灯光,她要我来看看你。”
“我很好,伯特,我正在处理我父亲遗留下来的信件。”
“我可以想象这是件令人头痛的工作,而你现在首先需要的是一些睡眠,你今天做了长途旅行,就像爱维形容的,早就应该是筋疲力尽了。”
“再过片刻我就会上楼,我已经分类完这一半了,将另外这一半分好我就直接回房去,我保证。”她严肃地说着。
伯特走到书桌对面的椅子坐下。“你有什么计划?小姐,告诉我为什么你想留下来?”
“还记得你教我的算术吗,伯特?”
“嗯,当然。”
黛丽向前靠,她的眼睛兴奋地发亮,“你用雷瀚的帐簿教我,结果每年总是获得利润,而我想再做一次。从庄园的振兴开始,用它来赚钱,使它回到我的生活。”
伯特坐回椅子,一只粗糙的手摩擦着下巴的胡须,“没有那么简单,小姐,除了一些老母牛外我们没有任何家畜,包括西蒙土地上那两只,我们连只小羊也没有。当然它还是可行的,只是出售并付清债务后你还剩多少钱?”
黛丽低下头气弱地说道,“只有七百三十镑。”
“小姐!你认为这些会够我们使用吗?我们需要钱来付给农人和牧者,还有收割的工人呢!在我们得到收成的钱之前就必须先支付他们的费用了。”
“真的没有其他可行的路了吗?一定有办法可以送收获的作物到市场去卖,稍后再支付给他们。如果我写给每个人一张便条作为凭证,他们会相信我吗?”
黛丽看出伯特正在考虑,“好了,或许我真的需要先睡一觉,但或许这是个办法。”
他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不要再庸人自扰了,现在,你该上床了,小姐,已经过了午夜,而你明天会很忙的。”
“我几分钟后上去,”看到伯特责备的眼神,“我会上去的。”她保证地说着。
“晚安,小姐。”伯特点头,“你将会高兴知道,包括男人、女人和小孩,没有一个人不欢迎你回来。”
黛丽微笑道,“谢谢你,伯特。我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
作噩梦使她完全清醒并坐到她父亲的椅子上,明亮的阳光射进镶玻璃的窗户,在书桌上留下一块方形的晒印。
片刻之前她的头正趴在一堆信件上,她梦到安森,一个可怕的梦,他身边围绕着许多裸体的女人,她们高挺的胸部不停的喷出香槟酒来,而安森正在畅饮那些酒。
黛丽打了个冷颤并摇摇头,企图除去那个可怕的影像,她注视着剩余的那一堆信件,她昨天晚上读到睡着了。
它们全都是一个叫做江道文的律师寄来的。起先她发现数封来自江律师的信尚未拆阅,仔细探进混乱的文件以后,她发现两年多以来相同的信将近一打,在潘先生被雇之前正是这位律师管理她父亲的财产。黛丽原本确信她会找到那个害她父亲背上庞大债务的人,而那些债务害得她直到去年夏天才清偿完,但是在看完所有的信件之后,她才明白是她一直都没有搞清楚状况。
最早的信件提及她父亲授权给江律师对所有未付清的帐单采取必要的步骤,它们也提到她父母被迫出发到法国去,事实上她父亲已经表示他至少需要六千英镑来支付长期的旅行。江律师在较早的信件中用很长的文字来解释她父亲的财产处理得很好,但是伯爵和伯爵夫人花费过高,显然黛丽的父亲完全不当它一回事,后面几封信证实情况之后,江律师依照伯爵的指示,将伯爵夫妇所拥有的东西抵押,得到一大笔款项。在每封信里江律师都警告他们债务的成长,而不管雷瀚获得多少,伯爵还是花费过高一个江律师大力劝诫的习惯。黛丽明白了,显然她父亲不听律师的忠告,而不是律师的错,她读了最后一封信,它的内容是回应父亲提出的一个请求——将雷瀚抵押以提供他和她母亲需要的金钱。江律师给他一个严肃的答案——雷瀚绝不能抵押,同时要她父亲立下契据,清楚的表示雷莫甘可以使用雷瀚,但绝不能出售、抵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