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晴天霹雳落了下来,狠狠地击中云双。
“我是缘中的父亲……缘中……缘中出了车祸,在刚出我们家路口的时候……被迎面冲来的砂石车撞到……当场、当场……”李父在电话里再也忍不住地失声痛哭出来。
云双手脚顿时冰凉一片,浑身不能自己地颤抖了起来,她听见自己近乎窒息地问,“他、他……”
“他当场就走了……”李父强忍伤痛,拼命咽着眼泪道:“他本来是要去接令妹的,可是、可是……站在道义的立场上,我有责任告诉你们一声。”
“李伯伯……请节哀……”滚烫的泪雾涌入云双的眼眶,她捂着嘴巴强忍着不要哭出来,“我、我们……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她害的,如果以前不阻挠他们,说不定李缘中早就带桑桑回去过了,说不定他今天就不会发生这场车祸了……
老天爷!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云双失了魂、麻木地挂上了话筒,整个心脏像是麻痹掉了,脸色苍白得没有任何血色。
云桑被她的反应吓住了,她心底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对劲,不禁紧紧地攀住她的手,“姐,李医师怎么了?他不来了吗?他是不是又黄牛了?”
云双看着满面惶急的妹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千万、千万不能让云桑知道,要不然她会受不了这个刺激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在她好不容易成全他们之后,李缘中就车祸身亡……那云桑怎么办?深深地爱着他,等待着和他“一辈子永远在一起”的云桑该怎么办?
云双全身再也抑制不住地发起抖来,她紧紧地抱住云桑,痛哭了起来,“云桑,我可怜的云桑……”
难道她们早已受了诅咒,注定无法拥有幸福了吗?
是不是只要爱上她们的男人,只要是她们最亲近、最爱的人,最后就一定会不幸地死去?永永远远地离开她们?云双眼前闪过了缘中年轻、热情,斯文的脸庞,再闪过了樱井鹰英俊保沉的含笑脸庞。不、不!她不能再让悲剧发生!
“姐姐,你怎么了?”云桑好害怕,紧紧地抱着姐姐。
李医师呢?李医师到哪里去了?他不是说要过来接她的吗?
为什么李医师还不来,为什么姐姐会发抖、哭成这样?
云桑稚嫩的心灵里充满了无数的害怕、疑惑和惶然。
第八章
云双最后还是没有告诉云桑关于缘中已经过世的消息。
她欺骗云桑,说缘中临时被派到外国去了,要好久才会回来。
云桑哭着、闹着,和她赌气,到最后甚至不和她说话。
云双依旧承受下来,不发一言,不多作解释。
最初的难过、生气、愤怒、伤心总会过去的,可是至少在云桑稚嫩天真的单纯心灵中,那个深爱着地的李医师还平平安安地活在遥远的国度,只是因为工作和忙碌,还有姐姐的蓄意阻挠而无法与她联络。
云桑的心中还有着希望的火花,那把爱情与希冀的火花并没有熄灭,只是会因时光的流逝而渐渐变小、变淡……
所有的心痛到最后会只剩下一点点游离的酸楚,陪伴着人们在午夜梦回时,隐隐约约地、轻轻地揪动一下心房。
她现在只希望时间快快抹去曾经留在云桑心上的爱情痕迹……
缘中出殡那天,云双独自一人到李家拈香祭拜,祝祷他在天之灵能够安息,并且好好地保佑他年老伤心的父母。
如果他真爱云桑……那么就保佑云桑早日忘记这一切吧!云双哀恸地想着。
然而李家两老对于云双的到来充满了悲愤和怨恨。
“如果不是为了要去找你妹妹,缘中也不会死了!你们这一对不祥的姐妹!”李母怨毒悲恸地盯着她,狠狠地道:“你走!你给我走得远远的!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和你妹妹,走!”
李父沉痛地拥住妻子,对云双道:“你快走吧,我们……没有办法不恨你妹妹,看见你,我们只会想起所有的痛苦……请转告令妹,缘中已死,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了,我们李家也不希望她来悼念。”
云双忧郁伤感地离开了灵堂,心底的痛楚却没有减少丝毫,自责反而变本加厉地戳刺得她鲜血淋漓。
她们果然是不祥的……
农历年快到了,天气变得更冷了;自樱井回日本后,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给她,除非要开会或应酬,否则他一天至少打个两次。
眷恋深爱之意不言可喻。
然而她没有告诉他关于李缘中去世的消息,她也用相同的谎言来瞒着他,怕他无意间会在云桑面前提起……
对于樱井,她也渐渐地思考着两人的未来;李缘中猝然辞世对她而言是一大震撼,她更加害怕如果有一天,樱井也因为她们的不幸而遭受牵连,那她绝对无法再承受打击了。
她和云桑注定不能拥有幸福吗?她不知道,但是她不能冒险。
她宁愿孤独终生,也不能够拖累樱井。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云双白天依旧到月光酒馆上班,云桑依旧自个儿在家,她们姐妹俩依旧相依为命。
只不过云桑依然不跟她说话,每天只是对着窗外发呆,再不然就是愣愣地抚摸着缘中曾送给她的礼物。
这样的云桑,教云双看在眼里心都碎了。
连续几日寒流来袭,又是过年前一个星期,月光酒馆里白天生意也变得很好,或许是天冷了,年关将近,上班族都放松了不少。
云双从早上到下午忙到没有时间吃午饭,但是她也没有任何胃口,事实上自从缘中淬逝的事件发生后,她在双重煎熬下,面容也憔悴了许多。
然而在熟识的朋友、同事面前,她一丁点儿情绪也没有表露出来。
所有痛苦闷在心底不能发泄,她的脸蛋是益发瘦削,却仍是强装灿烂笑容。
玉萍端了一上午的盘子,累得直想靠在吧台上喘气,“唉!怎么人会这么多?大家都没有别的事好做了吗?怎么一窝蜂全涌进酒馆来?”
云双只是笑笑,沉默地做着调酒,然后将呈现美丽晚霞色的液体倒入深底的水晶杯中。
“加州夕阳好了。”她迅速的将完成的调酒往前一推。
一位坐在吧台前的外国人微笑地接住酒杯,欣赏地瞅着她,“嗨,谢谢。”
基于礼貌,她抬头微微一笑,淡淡地道:“不客气。”
打完招呼后,她随即忙着做事,继续煮着另一桌客人点的咖啡。
那位外国人却将她的表现当作是种邀请,他挪了一下位子,坐直直地盯着地,“嗨!请教芳名?”
“樱井夫人。”
一道低沉危险的男声陡然介入。
吧台边的人都是一呆,包括小嘴微张、不敢置信的云双。
云双情不自禁地想着,是他吗?真的是他吗?她该不会是思念过度,所以产生幻象、幻声了?
高大挺拔,一身风尘仆仆却掩不住满面英气和思念之色,樱井鹰紧紧地锁着她的视线,微乱的黑发下是一双深情相思的眸子,一旦攫住,就再也不放开她了。
“樱井?!”云双眨了眨眼,再揉了揉眼睛。
樱井鹰缓缓地绽放一抹荡漾着温暖的笑容。
她自吧台后冲了出来,直直地扑进他宽大的怀里,“樱井!”
在场的人都感动地看着这一幕,甚至有人开始热烈地鼓掌起来。
那位外国人也颇有绅士风度,在略一惊讶之后,也跟着笑起来,疯狂地鼓掌、吹着口哨。
“我好想、好想你。”樱井鹰紧搂着她不放,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她又何尝不是呢?
云双泪涟涟地紧抓着他的腰肢,将小脸埋入他清新好闻的胸膛里。
她的天回来了,她生命的最大力量回来了……
只可惜……她已经退向害怕瑟缩,怎么也没办法全心全意的将自己放心交给他了。
云桑也曾经试图将自己交给心爱的人,可是最后呢?事实证明她们姐妹俩遭受了诅咒,说不定终生都该沉沦在不幸和黑暗里。
幸福是注定与她们擦肩而过的。
樱井,我不能毁了你!
当夜,樱井鹰没有住进蓝天酒店。
云双迅速地作了个决定。既然注定要分别,那么她也要在分别前,为他、为自己留下最美丽的记忆。
相爱时要丽似夏花,别离时也要美如秋叶……
在樱井鹰停留的三天里,她请了假,完完全全地陪伴在他身边。
第二天一早,云桑还在睡梦中,云双就已经陪着他到附近公园散步。
樱井鹰惯于早起,或许是日本大男人的关系,他精力不懈,深好品质的睡眠比成日烂睡更有效率,再加上他平常日理万机、工作繁忙,所以他已经养成早晨六点醒来的习惯。
此刻,他们俩并肩漫步在满地落叶的公园幽径上,虽然有微微的阳光,但是天气依旧好冷。
樱井鹰揽着云双,将她的小手放入他宽大的大衣口袋里取暖,望着她,笑容深情而怜惜。
“你怎么瘦了?”他微带苛责,不舍地道。
她的笑容隐约浮起,随即消失,“是天气太冷的缘故,我的胃口比较差。”
“云桑也更瘦了。”他困惑地询问,“而且她为什么不跟你说话了?”
“你注意到了?”她低头踩着枯黄的叶片,像是一不小心就踩碎谁的心。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云双沉默了半晌,“我们到石椅上坐坐好吗?”
樱井鹰点头他突然觉得她仿佛离自己好远、好远,虽然近在咫尺。
他们在一条长形石椅上坐了下来,云双偎在他的肩头,幽幽的眸光眺望着远处,却不晓得自己落在何方。
“她……在气我不让她和李缘中见面。”云双淡淡地道。
不晓得蹙起了浓眉,“李缘中不是到英国去了吗?你说医院派他到英国进修,一年半载是无法回来的。”
她的嘴唇颤动了一下,回避他的眼光,“是……”
“不要瞒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眸光如巨。
她咬着牙,“他的确到英国去了。”
“云双,李缘中不是这种不负责任的人吧?如果他当真要被派遣至英国,他一定会亲自告诉云桑,甚至有可能会要求带着云桑一起……可是昨夜云桑泪汪汪地告诉我,他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就走了,她再问起你,你总是随口打发她,云双,你是不是又蓄意阻挡在他们之间了?”
“不是。”阻挡他们的是永远难以穿越的幽冥和阳世,在生与死之间,李缘中和云桑又何需“人”来阻挠?死神挡在他们之中,任谁也改变不了。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樱井鹰追问道。对于云桑,他爱屋及乌地视作亲妹妹,虽然云双是他深爱的女人,可是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她一意孤行,造成两个有情人的痛苦。
“你可是在责问我?”云双接触到他的眸光,心凉了一大截。他在怪她?
樱井鹰盯着她,眸光挚爱而冷静。“云双,做人要有原则,你既然已经答应他们在一起,怎能再反悔?”
云双心寒地想着,说来说去,他还是不相信她就是了。
她陡然觉得心好冷、好冷……相识一场,说什么彼此情深意重,稍有考验就迫不及待要审判她。
难道在他的心目中,她就是一个这么不讲理的女人吗?
云双深深吸了一口气,强抑住心痛,低沉断然地道:“樱并,我说过,我没有阻止他们在一起,我有我的苦衷,如果你不能认同我,但至少请你信任我,我像是那种拿自己妹妹幸福开玩笑的人吗?”
樱井鹰困惑了,他急急地追问,“什么样的苦衷?”
“我不能说。”她斩钉截铁地道。
她的回答这么果断无情,仿佛不将他视作自己人。樱井鹰的自尊大大受伤了。
“云双,我爱你,我一向信任你,难道你就不能相信我吗?究竟是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的?”樱井鹰沉声问道。
“你没有知道的必要。”她硬着声回答。
他的受伤感更重了,憋着气道:“我不是你的爱人吗?连我你都不能信任吗?”
“是!”云双想也不想就回答。
这种事多一个人知道只是多一份伤心,还多了太多、太多的危险……万一他失口说了呢?云桑受不了又该怎么办呢?
她的心已是千疮百孔、担惊受怕,再也无法抵挡下一波的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她像站在生命的大雨里,进不得屋,只能永远缩身在屋檐下,浑身衣裳被泼湿了,却丝毫不能动弹。
希望的火光一盏盏地熄灭了,她还能再寄望什么呢?
樱井是她最后的一盏灯火,至少她可以在远离他很多年、很多年以后,还能隐隐约的在心底回忆起那个曾经很温暖的怀抱是多么地坚强有力……
她不能、不能毁掉他,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消失人世。
“云双……”樱井鹰沉痛的低吼声惊醒了她,“我很失望,没想到在我回到日本后,你又躲回那个暗壳里,这次变本加厉,连我也不信任了?”
云双心痛地看着他,泪水迅速地盈满了双眼,“樱并,我……”
樱井鹰希冀着她的解释、她的澄清,可是云双转眼间又咬住了唇,把所有的话狠狠地咽下。
如果她想樱井离开的话,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误会,让他自动离开她的生命,对她不再抱有任何期望。云双绝望地想着。
“没错,我本来就是个多疑的女人,我一辈子也学不会信任别人,我惟一相信的只有我自己。”她开始变得咄咄逼人,“你是个有钱人,自小在尊贵温暖、衣食无虑的家庭里长大,你懂得什么是人间疾苦?你能了解我的心情吗?知道我曾经吃过的苦、受过的伤吗?”
樱井鹰大大一震,心痛怜惜地开口,“云双……”
“不,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她恶狠狠地道:“你只是个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儿,你不需要为下一餐饭在哪里而烦恼,你不需要担心生了病没有钱看医师而烦恼,你更不需要面对外头迫不及待等着落井下石的豺狼虎豹!”
“云双,我不是……”
云双完全不让他有机会解释,继续咬牙切齿道:“你知道我最痛恨什么吗?我最痛恨像你这样的公子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