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来的经是这样的:站要有站相坐要有坐相,你的骨头是要我帮着整整利索么?
立刻抬头挺胸,同时洗耳恭听,虔诚相不可输于临时抱佛脚。话说回来,为嘛徐来的调调越来越偏铁的教育了呢,我要爱的教育!
徐来这经念得语重心长:不准到处乱跑,不准再找御风马瞎转,不准说粗口——女孩子怎么可以说粗口!?不准想些奇奇怪怪的事……此处省略一千八百字。
这回不仅行为上管制,连思想也要受到限制。我在地当中绷紧了脸皮,眼白一个劲翻,像条脱水的鱼。沉默抗议。
徐来总算良心发现了,自觉没道理,在那颇苦恼地用手指敲桌子,最后叹口气:“飞天,你有红颜水守护,理当有不俗的命格和修为,我本觉着没资格再管你,可是,你怎么依旧是这副漫不经心的死样子?”他在那磨着牙,恨铁不成钢。“算了算了,我不管你有什么守护,总之,一日在我来仪阁,你就给我乖乖的,出了岔子我照样罚,而且是要重罚,听到没有?”
一个人工作压力大就会神经过敏,神经一过敏就要反应过度,我握住我家师兄的手,用力握。
“我发誓,一定还你一个天下太平。我全心全意!满腔热忱!徐来,这回我们来个煞血为盟怎么样?”
我每次发誓都虔诚得不得了,可不知怎么地,总是事与愿违,有必要改变一下形式,下个重头药。
正在慷慨激昂的关头,玉乔兴冲冲扑进来,见我跪在徐来跟前,傻了下眼。
“飞天啊,你又被徐师兄罚跪啊?”
我扒下脚上的鞋就要扔过去打她那张乌鸦嘴,可惜,被徐来喝住了。
“玉乔,什么事?”徐来站起身,换了张脸。此态之良善温柔,简直不忍触睹。
对玉乔,对别人,只要不是对飞天,徐来总是亲切如人家大哥,我的胃酸层层往上翻,心理失衡。
玉乔回神,扭捏地揉着衣角回话:“我来叫飞天去看御风神驹。大师兄在召唤苍狼谷的御风神驹……”
千万不要在我耳边说御风马三个字,因为我会莫名乱HIGH。我也是现在才知道的。
“什么什么?!”
徐来横来一眼,“飞天,给我站好!”
真不解风情。我撇个嘴作四大皆空状。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徐来在那问玉乔:“大师兄为什么召唤御风神驹?”
玉乔明显激动起来,“还不是那个小宫主!?一天到晚想些古灵精怪的事,上回要去洛神园闯阵取红颜水,结果没得逞,反让某人捡了现成便宜!”
玉乔剜我一眼。别以为我看不到,我心眼雪亮雪亮的。你那叫一个妒忌。
噜哩八索的,我跳上前。“说重点说重点。”
玉乔摆个手,“我就要说了。”她咳了声,清清嗓子,“那小宫主听说苍狼谷灵兽众多,一时兴起便闯入山谷捕灵兽,好死不死一眼就看到御风神驹,欢喜得不得了,也不知从哪听说大师兄能召唤所有灵兽,当即就闯进凤栖殿拉了大师兄要他召唤所有御风神驹……”
所有御风马!?“徐来!!”
徐来撑住额头摆了下手,“去吧去吧,树欲静而风不止。飞天,好自为知,别给我惹祸。”
“徐来,你是大好人,好人有好报,你的神经衰弱早晚会痊愈。”我拉了玉乔撒腿冲出来仪阁。
路经玄院,玄平与七心女好像刚从外边回来,见了我玄平不怀好意道:“这下好,御风神驹总算换个高贵的主来驯服了,你就乘早死了这份心吧。”七心女在玄平身后对我摇手。切,小样儿,姑娘才没功夫同他一般见识。
凤栖殿上空飞翔着各色御风马,这么多御风马同一地点出现,我只在上回鸣凰岛放毒雾进犯山庄时见过。风里有悠扬的箫声,箫声是召唤的乐音,大家都熟悉。一跑到试剑场,就看到勒风站在凤栖大殿屋檐上拉开了架式,小宫主站在旁边伸手逗四周翱翔着的御风马。
我找出我的那一匹,惊喜于它依旧出类拔萃风神俊朗,哈喇子眼看就要淌下来——
“大师兄最近很反常。”古鹤瞟着我,纳闷道:“你又怎么了?”
我右拳击在左掌心,恨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喜欢突然冒到别人身后?”
玉乔撂开我,甜甜对古鹤道:“古师兄好,飞天胆小如鼠,让您见笑了,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你说谁胆小如鼠!”
古鹤揪着我的后衣领,把我扯过去。 “飞天,我有事问你。”古鹤拎我来到人少点的位置。“你最近没来我那,在做什么?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古鹤的扇子扳正我东张西望的脸,我抓耳挠腮,这时候他来问这事,简直是存心难为一心不能二用的我嘛。
“是啊是啊。”
“真的?知道什么了?”
“天。”
扇子又搁到我脸畔,我只好再次收回视线,“我知道‘天’是什么了。”古鹤皱眉,我只好推开耳朵边的扇子继续说:“是这样的,这个‘天’,实际上是指一件珍宝,而且是在他身上。”
古鹤抬眼顺我手指的方向看去,瞪大眼吃惊道:“大师兄?飞天你没搞错吧?”
“我肯定没搞错,要错也是老怪搞错。他这么告诉我的。”
“师父?怎么会?”
“哎呀,还是那句话,怪事年年有啊。别问我,我反正不知道。”我推推发呆的人,“问完啦?问完了我可闪人啦。让道让道。”古鹤像着火入魔了,我没耐心等他恢复正常,跑去寻玉乔。
第17章
“我的御风马咧?玉乔,我的御风马咧?”
玉乔看看我身后,“咦,古师兄呢?他找你干嘛?”
我捋高袖子,“我的御风马呢!”
玉乔拧紧秀眉:“飞天,古师兄怎么跟你神神秘秘的?”
仰天长啸!“我的御风马在哪里!?”
玉乔捂住耳朵,“要死拉要死拉,我听见了啦。”
我顺口气,横眉冷对:“我的御风马在哪?”
“你的御风马在……”玉乔手指比划半天,回过脸眨眨眼粉无辜地说:“我不知道。”
扑地。吐血一脸盆先。
“飞天,”玉乔手指小鸡啄米似的点点我的肩,“别找了,方才小宫主好似骑了匹通体漆黑的御风神驹往那边去了。”
正说着,一串环佩叮当,天空里,罗纱招展的小宫主驾御着一匹御风马款款乘风而来。万幸,不是我家黑美人。
“玉乔,她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爬上御风马?”
玉乔尚未及表态,古鹤平空冒出来插话,“小宫主是仙客乡的少主人,身份显赫。御风神驹降服于她也是理所当然。”
换言之,倘若我飞天今天不是一穷二白的草根小弟子,也混上嘛主子,这势力眼的御风马也就招之即来了?
古鹤掠我一眼,扇子往我脑门上很顺溜地一敲,“除了不凡身份,也要有高贵的品格和较高的功力修为。”
一只乌鸦打头顶呱呱飞过。众人默。
“古师兄,你是在说小宫主吗?”玉乔迟疑着小声发问。
先不论功力修为如何,但高贵的品格……咳咳,这笑话太冷场了。
古鹤那头也失笑起来,自觉理亏,“大师兄若暗中相帮,再凭小宫主的能耐,要降服御风马不难。”
我一怔,抬头看向勒风,他正含笑望着从马背上跃下的小宫主。
我伸出双手一把揪过古鹤,“你说嘛!?勒风助纣为虐!?”
小宫主连换了几匹御风马,瞧她那狂行,看来是要每匹都验验身。我的黑美人这下子怕要乖乖就范于小宫主的淫威之下了。姑娘的心好痛。姑娘的心一滴滴在淌血。恨这黄天厚土势力人间,让我眼睁睁看着肥水流入外人田。
“大师兄真的很反常。”古鹤一下一下敲着扇子,“他向来没兴致与众同乐。”
“对呀对呀。”玉乔这只跟屁虫附和,“大师兄以前总离群索居,少言少语。仙客乡小宫主一到,怎么就变了呢?”
我听了半晌,忍着心痛举手发问:“你们是在说谁?”
“大师兄啊。大师兄以前一直避开人群,虽然会对人笑,但沉静得像一滩深水。”玉乔说得煞有介事。
真的假的?一滩深水,我还一江春水咧。——飞天现在是愤青,途经勿理。
古鹤轻摇摺扇,“他是那种全身充满拘绝气息的男人,虽为庄中大师兄,不过,不与任何人产生过深瓜葛。”古鹤不可思议地摇头叹笑,“真反常,会为一个小宫主花心思,当年对绫儿也没得如此。”
努力不让脑子打结,但终究还是一头雾水,他们是在说那个总笑眼盈盈的勒风嘛?
“勒风对越绫儿怎么?”怎么勒风与越绫儿还有故事?这越绫儿现在居住在霞居一隅,闭门不出,超自闭,上回远远见她和玄平一道,那双冰冷的眼睛吓人得很。没想到她身上故事一个章回又一个章回,丰富多元。
玉乔即刻接我话岔,“你不知道,越绫儿师姐是为大师兄才入的绝尘庄。”
我爆。我真不知道。
“她曾是大师兄的未婚妻呢。”
我粉身碎骨,留取丹心。我用手托住落下来的下巴,“嘎?越绫儿是勒风的未婚妻!?”
古鹤悠悠地沧桑万千地叹:“很久以前的事了。”
可是——“可是越绫儿不是跟水涵空……”和水涵空纠缠不清嘛?
玉乔没应话,苦着张脸在那自顾自叹气:“这个小宫主不会成为大师兄的红颜知己吧,将来大师兄接任庄主位,她成了庄主夫人,那还了得。”
我不得不再次托住下巴。古鹤一旁挥着扇迳自浅笑,然后他抬首望向上方的白衣男子,自言自语:“会吗?”
我也抬头,视线还没落准,却猛地被一道黑光吸引。
“飞天!?”身旁两人惊叫。我不理会他们的穷叫唤,弹跳而起往上面跑。小宫主,她居然,敢上姑娘的御风马——
“飞天,徐来师兄再三叮咛的话你没忘吧?”玉乔不放心地泼冷水。
没忘,就是没忘我才唯有干瞪眼的份,不过,除了干瞪眼还能咋摸办?又不会和他们一样飞檐走壁。我叽叽嘎嘎咬着十指手指头,巨悲痛巨无奈巨彷徨,无语望天穹,天上不点灯,生活没希望。
但见小宫主凌空欺近御风马,手眼看着就要攀住马背,正在这时,异乎寻常的一幕,出现了:御风马微向上纵身,把小宫主撇到了屁股后。
“玉乔,你掐我一下。”
玉乔莫名其妙伸手过来掐我脸,我吃痛。好家伙掐得还真狠,不过,姑娘痛得高兴。瞬间复活。
“它不让小宫主碰。”
“真的!”玉乔抓着我的手,也乱HIGH起来。
小宫主两三下没碰到御风马一根毛,抿嘴傲然一笑,手往腰际一抽,软剑迎风抖开往高空一送,人随之踩上剑面,踏剑追赶起来。风在上空吹得马鬃猎猎飞舞,健美的身躯于阳光下闪闪发光,小宫主一把青丝亦乱舞,罗纱羽衣随风飘扬,这一人一马高空追逐,下方众人齐喝彩。
——我不高兴。凭嘛我追着御风马就是人人得而诛之,是虐畜;小宫主这么上天入地赶御风马就是精彩表演?
“飞天,你嘀嘀咕咕什么呐?”玉乔用手肘顶顶我,“你觉不觉得少了什么?”
被这么一提,倒真有点那什么。这儿每个人依然满面春风,头顶御风马大队仍在飞翔,一切都很好。可是还真好象少点了什么,嘛东西悄悄儿消失了?
一直观望的古鹤乱诡异一把地笑着。正要发问,他就开口了:“没有箫声了。”
箫声?!勒风直立长风,持箫之手背于身后,噙着淡淡浅笑极目远天那人与马的高空追逐。
“大师兄一直以箫声引导御风马接纳小宫主亲近,箫声一停,御风马又恢复本性。看来,小宫主的确不够格驾御灵兽中的自由王。”
嗯嗯。勒风是大好人。绝尘庄难得的通情达理大好人。我准备大大歌颂他一翻,却见勒风又一次吹起了箫。
“啊?他又要助小宫了?”玉乔闻萧声又起,怜悯地飘来一眼。
“好像不是。”古鹤拉住即将暴走的我,蹙眉听了半晌,我紧张地盯着他,他看向我,“你听不出来这个箫声与方才完全不同吗?”
兄台,我是音盲。我与玉乔面面相觑,正困惑中,人群中突然有人道:“麒麟神兽!”
啪叽!
玉乔把我从地上拖起来,天际那点银光已汹涌奔腾到头上方,此时此刻天上地上一片死寂,地面上凡是长眼的生物全体瞻仰传说中高贵中的高贵,神圣中的神圣。
麒麟来到凤栖大殿殿顶,勒风趋近抚摸它,此禽兽发出令天地震撼的长吟,扭头朝下望来。
天空里那双琥珀玉石般的灵动眼珠骨碌碌地转,我拉来古鹤挡住自己,可惜还来不及躲好,该恐怖动物一跃落地,缓慢地向着这边踱来。所到之处,人堆自动散道。于是,很快,我跟前除了古鹤连半片遮身树叶也无。
“虽然不想这么说,可是,飞天啊,我觉得它不大喜欢我。”古鹤说完“啾”一声闪入人堆,快得我抓也抓不住。
打小就听人说人生苦短,原来如此。我这么小就经历了众叛亲离,见死不救。人生苦短,原来如此。姑娘此刻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敌进我退,敌退我跑。刚还人满为患的凤栖岩上此刻空旷寥落,轻风刮起落叶,倍添凄惨感。
劳驾,刚才那些见到麒麟惊喜溢于言表的人呢?喜欢仰慕崇敬神兽的人呢?麻烦谁把这长鳞长角的大块头从我身边牵走。
“大大师兄~~”退无可退,麒麟凑上头,伸出舌头对我一通乱舔。恶梦!绝对的恶梦!前面是一只恐怖的怪兽,身后一栏之隔是深不可测的山涧,这辈子,除了一觉醒来发现居然到了绝尘庄嘛时候会比现在更惨?我噙在眼中的一泡泪终于迸射成喷泉,“哇~~把它给弄走哇~~” 这很难看,我知道。可是,你说,我还能咋摸自救呢?
“哎呀,它真是真是喜欢你啊。”白光一闪,勒风伫立在一边石栏柱上眯眼俯看。
我伸手努力推着麒麟兽的头,毫无形象可言颠三倒四地表达:“把它弄走把它弄走!”
“恐怕不行。”
什么?!我一把搂住那颗兽头,让它不再有机会舔得我不辩东西南北,“是你把它唤出来的吧?是吧是吧是吧!别以为我不知道!”
“没错。就是我把麒麟唤出洛神凌波的,怎么样?”
耶?你还有道理了!“那就负责把它弄回去!”
“是这样的。有句古语,你听说过没有?”勒风交抱着手,手指搁在脸蛋旁,老神在在慢悠悠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他此时鹤立于石柱上,摆着那张笑容可掬的脸蛋,装出那副烂漫无辜的表情,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简直令人民群众群起激愤。
我于是彻底,彻头彻尾地暴走了。
一把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