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觉得他好像有心事,不过刚见面,不好问。”
胡力浑抓了抓脑袋。
“睡觉吧,别吵醒他。”
那罗浑给他盖好被子,吩咐门外的亲兵给他们都拿几床褥子来,外面的亲卫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依命而去。
睡觉的铺盖很快就拿来了,众人围着狄叶飞睡做一团,霎时间,狄叶飞带着笑意的睡容又变成了皱眉之态,似乎是在梦中,又有那些磨牙的、打呼噜的、说梦话的烦恼前来纠缠,让他不能一展笑颜。
可怜了帐外的亲兵们,这些将军既没有吩咐他们走,也没有吩咐他们留,只好值守一夜,各个顶个黑眼圈。
到了第二天一早,虎贲骑巡逻的部队回返,立刻喊醒了帐中的众人,一群人爬起身来,浑然像是回到了当年还在黑营之时,将军又点军出战,吐罗大蛮甚至一跃而起,脱口骂道:
“入你阿母的,老子睡得正好,又是哪个蠕蠕……呃?”
哄笑声大起,贺穆兰随便整理了下乱发,出帐询问。
“花将军,不远处出现了几支蠕蠕骑兵,人数约有一千,从东边和北面而来,似是直奔金山!”
那巡逻的骑兵好奇地看了看贺穆兰,脑中想着同军众人所说昨夜所说的“香艳之夜”,不免脸上带出了几分,更是对着帐内探头缩脑。
“一千人?难不成是昨天的那个柔然大将又纠集部将回返?”贺穆兰错愕了一会儿,“昨日不是已经撤退了,五十里之内没有敌军吗?”
“是!昨日并无敌军。这两支部队倒像是从其他地方来的。”
这什么情况?
还有残兵?
“启禀花将军,东边又来了几队人马,人数也在一千左右!”
又有斥候来报,神色也迷茫的很。
“似乎不是一个统帅!”
贺穆兰想破了脑子也想不到这是被尔绵辛坑了的援军,正好那罗浑等人都在,便又召来几位虎贲军的老将,众人商议了一番,由几个副将各带五百人出去查探一番,什么情况。
谁料没过多久,副将们就一一返回了金山的营地。高车人们原本还以为又有帐要打,各个摩拳擦掌,结果魏人打马回营,一点也没有开战过的样子,顿时人人吃惊。
“将军,来者似乎是周围部落的骑兵,只是人数不多,一看到我们的旗帜就跑了……”
那罗浑皱着眉头。
“但是看他们的势头,倒像是来支援的援军。莫非真是昨日那大将又召集了诸部来战?”
贺穆兰听着众人的猜测,一点也不敢大意,立刻下令虎贲军做好战斗准备,又去拜访了几位高车族长,向他们借人。
有狄叶飞的关系,又有贺穆兰带来的拓跋焘手谕,高车诸族不敢怠慢贺穆兰等人,立刻点了族中八千儿郎,跟随在虎贲军之后,在金山大营外做好了防御的阵势。
闾毗一路带着自己率领的精兵疾驰金山南麓,在路上又遇见几支骑兵队伍。他是柔然的右贤王,西部又多有闾毗的属民,见到闾毗的王旗,自然都上来拜见。
闾毗和他们一谈,方知是已经撤退的尔绵辛没顾上给他们报讯,险些让他们折在了魏人手里。
闾毗有意收拢这些骑兵为己所用,所以一路将已经吓得惊慌失措的柔然骑兵们归于帐下,声势浩大的朝着金山南麓而去。
这边贺穆兰也以为是尔绵辛又再次杀到,所以穿上了饕餮战甲,戴上了紫金束冠,带着虎贲军的骑士及高车的八千骑兵摆开了阵势,又有高车部族善射的青壮躲在大军之后,就等着敌军一到,万箭齐发。
狄叶飞也重整兵甲,手提双戟,立于高车部族阵前,临时充当指挥的将领。此时若论人数,贺穆兰带领的虎贲军还在狄叶飞之下。
一时间,号角争鸣,远处尘头四起,马蹄奔走时发出的那种交替而整齐的踏地声不停传来,贺穆兰下令弓箭准备,那支敌军却在远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并不继续向前。
两方势均力敌,贺穆兰这般还有高车部族作为后盾,剑拔弩张之下,双方都紧张不已,几乎听不到什么异动的声音。
唯有狄叶飞心中不安又难以置信地看着远处的旗帜,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飞熊……
怎么会是飞熊?
难不成?
“你可看的出对面是那支敌军?”贺穆兰低声问身边的斛律飞鸿。他是斛律部族长的大儿子,熟悉柔然的情况。
斛律飞鸿也露出怪异的表情:“似乎是右贤王的军队。可是……可是不该是右贤王啊?他不是和阿其火……”
有盟约吗?
听到是右贤王闾毗的队伍,贺穆兰总算是稍微收敛一丝紧张。闾毗的母亲乐浪公主正被送往黑山城,就算对方再六亲不认,也不可能在这时候攻打魏军。一定是有什么缘故……
果不其然,没有一会儿,对面阵中奔出一骑,那骑士在近处丢下武器,举着右贤王的王旗到了两军阵前。
贺穆兰下令所有人不得伤害使者,那使者一直举着旗帜到了贺穆兰身前一射之地,这才在马上抚胸行礼,用鲜卑话问道:
“柔然右贤王郁久闾毗殿下向您问好。请问这里可是由虎贲将军镇守?”
贺穆兰闻言点头,朗声道:“虎贲将军花木兰也向右贤王问好。敢问贵军率领大军来此,是为了何事?”
谁也不知道闾毗究竟要做什么,右贤王只是盟友,却不像是高车这样已经干脆归顺了的友军,所以贺穆兰一刻也不敢放松,一直注视着对方的神色。
那人听到贺穆兰的话,呆愣住了,蹙着眉头又问了一遍:
“您说什么?虎贲将军花木兰?您是花木兰?”
他上下扫了花木兰一眼,猛地摇头。
“您怎么会是花木兰,我们家右贤王正是为了……”
饶是狄叶飞再怎么料事如神,也没想到过还有这样的一天,顿时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那厢贺穆兰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眯着眼看向对面的大军。
为首之人穿着一身华丽的铠甲,身材高大,看起来倒不像是柔然人,却有些像军中那些气度不凡的汉人将领。
贺穆兰开口继续想问:
“你们……”
此时骑术精湛的狄叶飞不知为何,居然滑落了马下,引起了一片呼声。
“阿其火!阿其火?你怎么了?
搞什么名堂!
贺穆兰心中恼火。
两军对阵,正是互相比拼气势之时……
这还让不让人好好装逼讲话了?
☆、第227章 据实以告
饶是贺穆兰是后世来的,那花木兰记忆里也不可能有这么一出,所以狄叶飞掉下马去,贺穆兰第一反应是狄叶飞有什么隐疾发作,第二个反应则是战马出了什么问题。
好在她还牢记自己是主将,没有飞奔过去看看出了什么事,而是继续和那使者交谈,询问闾毗的来意。
此时那使者已经魂游天际,根本说不出话来。听到贺穆兰询问,他“嗯”了几声,居然不再继续和这位主将搭腔,调转马头,就这么回到柔然大军的阵中去了!
“这柔然的右贤王什么情况?带着大军耀武扬威来了吗?”蛮古受伤,如今代替他作为亲兵的是因为献兔子而被众位将军看好的陈节,他年纪小,性格跳脱,见那使者不管不顾就这么走了,顿时傻眼。
“我看他那表情,倒像是见了鬼。”
贺穆兰见这阵仗倒不像是要打仗,而像是谈判,也是满头雾水,平心静气等着对方的使者再次相见。
其他人都能平心静气,狄叶飞一张脸已经吓得又青又白,心口也犹如有人在扇着扇子,吹过心间的风全是凉飕飕的,让人遍体生寒。
这边虎贲军和高车部族严阵以待,那边狄叶飞滑到马下,猛地一抓斛律蒙的手,低声说道:“我有急事,你快去悄悄把花将军请来。”
斛律蒙被狄叶飞抓住了手,就算知道对方是男人,心中也忍不住嘭嘭乱跳。他看了眼全身甲胄的狄叶飞,只觉得英姿飒爽到自己抬不起头来,听完他的话,立刻打马奔到贺穆兰的身前。
贺穆兰如今已是主将,寻常人等不得近身,陈节和随军而来的高车译官拦下斛律蒙,待听到他转告的话,不由得呆了呆,跑去转告贺穆兰。
贺穆兰如今已经要被这一波三折逼疯了,狄叶飞又说有事相请,她想着大概和这闾毗有关,便点了点头,跟着斛律蒙去见狄叶飞。
此时狄叶飞依旧是脸色青白的样子,见贺穆兰过来了,不迎反退,贺穆兰见他还在马下站着,也翻身下马,好意伸出手去摸摸他的额头……
“嘶……”
狄叶飞将胳膊交叉举过头顶,做了一个标准的防御姿势。
“你搞什么!”
贺穆兰又好气又好笑地开口骂道:“我又不打你!”
你现在是不打我……
等会怕是就要揍我了!
狄叶飞苦着一张脸,指了指另一边,示意贺穆兰跟他走。
“火长……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
贺穆兰见已经有许多虎贲骑用戏谑地表情看向他们了,立刻脸色一整,用严肃的眼神扫过众多将士,这才继续低头问他:
“可是身体不舒服?”
不会阵前内急吧?
要不是知道狄叶飞是个男人,她还以为是他大姨妈来了!
“火长,真的事态紧急,而且不能在众人之前说……”
狄叶飞急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你就听一听吧……”
贺穆兰何曾见过狄叶飞这种示弱之时?便是他被一群人堵在水帐折辱,也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色。
所以贺穆兰便由着他领着自己穿过众人,来到一个没人的地方。
“火长,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啊?”
狄叶飞傻了眼。
“两军对阵,你就长话短说,说重点!”
贺穆兰此时已经带兵多时,说话自有一股威严之气。
“重点就是对面那右贤王闾毗是个色中恶鬼看上我了想要既想得高车美人又想得高车人归附所以和我暗地里定了盟约让我说服高车人不投靠柔然任何一方势力他则提供高车人庇护协助高车老弱妇孺南下避难……”
狄叶飞心中一慌,一点停顿的吐出这么一大段话来。
而贺穆兰也奇异的听懂了。
“啊?闾毗和你也定下了盟约?我说那些高车老幼怎么南下的如此容易,这一路上必定会有许多柔然部族发现他们的行踪,居然是闾毗的人护着……”
贺穆兰轻笑。
“原来如此,难怪冯夫人是驾着高车来的。”
狄叶飞听出贺穆兰话中之意,也是一呆。
“难不成他还和谁定了盟约?”
总不能和火长也来这一套吧?
一想到闾毗和眼前的火长山盟海誓花前月下,狄叶飞硬生生冒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哪有那个能力和柔然的右贤王定下盟约?你也实在是厉害,竟和这位联了手……”贺穆兰看了看狄叶飞,了然笑道:“你说他是色中恶鬼?他有断袖之癖?”
狄叶飞脸色更苦。
“他把我当成了女人,还许诺事成之后让我做柔然的可敦,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死心塌地的为他说服高车人……”
可敦?
那不是王后吗?
“哈哈哈哈……可敦?这闾毗怎么这么可怜!”
贺穆兰实在是忍受不住,一下子狂笑了起来。
军中多少儿郎栽在了狄叶飞的这张脸上,想不到离开黑山千里,还是有人中了招,甚至拱手河山讨他欢!
这下,“倾国倾城”真能用在狄叶飞身上了!
“你别笑啊!现在怎么收场?”
狄叶飞被贺穆兰笑到发毛,急的脸色又青又红。
“我又不可能真的把高车部族的人给他!我还以为他要在王庭帮着抵御我们的大军呢,谁知道他跑来这里了!”
“你别急,这闾毗不会和我们为敌。”贺穆兰自始至终都知道闾毗的身份,所以没有狄叶飞那么惊慌。
“这位右贤王是我们在柔然的内应,日后也是要归顺我们的。他的母亲都已经被送到了我们的地方,还是我亲自护送……”
什么?
打赢了也摆脱不了他了?
他居然也归顺了?
他不是野心勃勃吗?不是要当柔然可汗吗
搞半天什么“可敦”真的是甜言蜜语,骗了高车人卖命就屁股拍拍去了大魏当他的归顺将军?
不对,这不是重点!
狄叶飞捏紧了拳头。
“我……我当初和他缔结盟约的时候,用的是假名。”
“这右贤王应该是识得大局之人,倒时候我们好生解释一番,对方……”
“他以为我是女的!他不知道我是魏人!我说我叫花木兰!”
狄叶飞听贺穆兰还在劝他,忍不住把真相脱口而出。
“……好生解释一番,对方一定能理解……呃?什么?”
贺穆兰嘴边的笑意突然凝固。
“什么女的?花木兰?”
狄叶飞看出她是女人了吗?
“那时候我实在是厌恶他,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就随便用你的名字搪塞了过去。”狄叶飞不自在地扭过头,“他后来口口声声定不负我,我看着他那个样子实在是作呕,更不愿告诉他真名,只说我是狄氏的‘阿其火’,骗了他的信任,匡他让西部的部下护送了我们的族人一程……”
“不过我也算遵守了约定,没有让高车人倒向柔然任何一方……”
狄叶飞咬了咬唇。
结果倒向他们大魏了。
贺穆兰被这一大波涌来的信息惊得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做间谍做到这个份儿上,后世那些美女特工都应该甘拜下风才对啊!
不对!
这要是让闾毗知道了真相,还不把狄叶飞撕了?
“此事不能让闾毗知道。”贺穆兰略略思考了一会儿,担忧道:“我与这闾毗不熟,但是我知道他前几年就已经和陛下有了约定,充当柔然的内应,和我国的关系比较亲密。若真出了什么事,陛下一定会为了两国的盟约牺牲你,所以我们不能冒险。”
狄叶飞原以为贺穆兰怎么也要上手揍他一顿,谁知他面如沉水地思索了一阵,想到的却先是他的安危,顿时心中一暖,轻声开口:“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