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婉转缠结,绕而难分的物什,拆出来,原来也不过是两条毫无干系的红线罢了。
“多谢先生。”
她道了谢,坐在铜镜前,拿那线绳绑发。
上一世的她留了一辈子的短发,来到这里后每次都有人帮她伺候着管理这三千黑丝,再复杂的武器拿在手上她都可以快速的发挥其力,可这两条单绳与一头不断掉落下来的缕缕发丝,却令她足足绑了半刻的时间,还是失败……
也许是因为有人在瞧着,越着急,便越做不好。
天凉低叹一声,放下了酸胀的臂,抬头向铜镜一望,发现圻暄正立在身后瞧着她,甚是在她与他对视时,他也没有移开。
“你还没走,是不是因为我放了那驿站老板的事?”天凉对着铜镜相问,他摇头,语气平淡,并无责怪,“那是你的事。”
天凉静了一会儿,决定道:“还是剪了罢。”
一股清香入鼻,有双手落在她的发丝上,净色如雪的衣色占据瞳孔,天凉看到那双宽大而修长的手接过她手中的东西,三下五转把玩之下,便给她结了利落干净的发髻,绑了起来。
“你让我怎么放心的下……”他低语。
天凉没有听清,抬起眼问,“什么?”
“午时后,记得来主帐商议兵策。”他静言吩咐一声,落下手,转身准备出帐了。
天凉一个急切下,回身抓住了他,薄唇蠕动着想问什么,他已猜透回语,“我为很多女子绑过发。”
“不信”,尽管对他为什么绑发技术娴熟,天凉还是咬住唇,摇了头。
“你开始不信我了。”
他笑回,面如覆玉,光泽淡淡,“这很好,信任太易暴其弱点,你该学会保护自己。”
440你知道我在
【440你知道我在】
其实天凉有很多话想要问圻暄,也想和他好好谈一谈,可这个人,若是不想说,即使你耗尽心血,费劲心思,也套不出半句话来。
午时在主帐商议兵策时,东文锦在,很多东璟大将也都在,如此严谨而正式的场合,天凉站在角落里,只和圻暄对上了一句话,便被派出了帐去。
圻暄给了他一队兵,百人的小队,令她带兵,前去科鞥部落逃走的散余兵队隐藏处,攻其不备,夺其部落首领,造胜势,抓回营帐中。
她接下令,出帐了。
即将领兵出营时,东文锦独自走了过来,他似乎在为早晨自己失言的事而愧疚,解释说道:“厉将军,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但三哥不会有害将军的心思,今早因我而使将军和三哥吵架的事……”
“殿下想多了”,天凉摇头,失笑,“我们没有吵架。”
没有吵架?脸都冷成那般,还哭成那样,这位将军还能总结为没有吵架……东文锦被她这么一说,只好止住了道歉言语,转话道:“那便望厉将军大胜归来,早日与家人相见罢。”
天凉当然知道他话语中的意思。
这也是圻暄在下命时,只对她说那一句话的唯一内容。
将军胜归,我便放人。
天凉跳上马,驾马一喝,带着人百人小队出了营。
科鞥本就是小部落,经过那一次偷袭后已是兵力失办,方阵大乱,所谓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科鞥正临攻不足,守难待,此刻出攻,正为佳时。
草原上并无太多藏身之地,也不必在意山高地陡的防攻地势,关外人打仗向来直来直往,以武力和兵强取胜,所以对于现在天凉开说,不需带太多人马,只说秩而有序的领着队伍,将科鞥逼至绝境,再将其他首领活捉便好。
带百名小队是在毕竟天凉乃西凤将领,一时之下不可能统领千军万马,乱生于治,怯生于勇,兵将士气对打仗而言极其重要,斗乱不可自乱,这是兵家常识,所以圻暄只命挑了百人精良人马,由天凉暂领前攻。
这一仗,打的并不辛苦,却十分耗时,也是此次战役让天凉体会到,这是一个多么顽固的民族,又流淌着何种令人敬佩的勇者之血,有着不战死至最后一刻绝不投降的信仰。
耗时两天半,终于全部拿下,活捉科鞥首领,朝北往古诺而去,与持之前行的东璟大军会和。
路行两日,两方会和,天凉跳下马时,看到迎自己的人正是几张熟悉面孔,厉天啸,简少堂,花音,和坐在地上像只小狼一样的浩儿。
天凉神色一喜,跳下马便问:“包子呢?还有那些小家伙……”
“先生言不想让小宝亲睹战争,便将他和兽宠们送到了安全地”,厉天啸解释,“我与少堂那夜去接你时,遭歹人袭击,诡异昏迷过去,幸而被先生所救,得知三妹你原在东璟军营之中。”
天凉自然相信圻暄用了说辞来掩饰他利用自己的目的,也让厉天啸和简少堂相信了,他大先生所心为善,所行为她……可她却不懂,为什么面对自己时,他却连一个解释一个理由都不愿谈及,连所谓善意的谎言都没有过!
天凉并没有出言揭穿,只是向简少堂和厉天啸道,“你们先进账歇一歇,我先去见圻暄,稍候便来。”
她将队列之事交代好,快速跑向圻暄的主帐去询包子的事,不料未掀帘进去,便听到了谈话声。
“她的顽固,确实超乎人意料之外,不过也恰巧证明了,你从前的计,使的很好”,言语伴着一声笑,这正是阮美人的声音没错,“没有厉天凉那天才一般的火武之息,恐怕便不会有那颗火凤凰死蛋的诞生,火鸾虽随她,却是对你更深信不疑,这神兽长成之时必成大事,擅用才德之人,明君之道,不枉费多年来一直被东璟老皇帝视作杀手锏,谁能想到,冠名天下的圻先生,确实他的亲子,而从几年前起,便开始为东璟布局了呢?”
“先生谬赞。”是圻暄的声音,他并没有否认。
“你托我的事,会完全办妥,本先生先回去睡一觉。”
阮美人语气懒洋洋的,随着说话声,天凉便听到脚步声朝帘子靠近而来,似是要出帐了。
她没有躲开,就立在那帐外不动。
阮美人一掀开帐帘,讶道:“你在?”
“你知道我在。”
天凉冷着脸,神请不悦,“不然也不会说那些话。”
“啧啧”,阮美人摇头,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低声道:“先生我可是在帮你认清人的本质。”
天凉打开他的手,一副咱俩不熟的模样,表情漠漠的走了过去。
阮美人回身看着阖上的帘子,收起了略带轻佻的表情,立直了身子。
顽固啊……果然是够顽固的女人,刀枪不入,言语不侵。
但可惜,可惜她的对手是圻暄。
而她一直所坚守的信任,也会在那个人谈笑风生间,一点一滴,寸寸不漏的磨干研净,消失至尘末都不遗。
“包子在哪儿?”天凉掀开帐便促声发问,“你把他藏到哪儿了?”
“安全之地。”
圻暄正在泡茶,浅色的衣,玉色的杯,雾气氤氲中墨眸幽深,欣然立下,一副画卷,浑然天成。
尽管已看过很多次,却还是每每都能被他惊艳,心神一滞之下发上瞬刻的呆。
441要打,你打我
【441要打,你打我】
“喝茶么?”
圻暄执杯斟茶,没有抬头,“敬亭绿雪茶,文锦费了心思命人远途寻来的,舌苦味香,上品好茶。”
天凉低头,已看到他呈上了一杯茶递到她面前,笑道:“亲手煮的,姑娘尝尝。”
玉白色的杯浮着色泽嫩绿的叶,白毫显露,只是一嗅,便觉回味甘醇。
他总是这样,何时何地,有着这份闲情逸致。
天凉如言接过,在唇舌边饮了一口,顿觉滋味醇和,沁人肺腑。
也是圻暄煮出的茶并未向其他人一般会加入许多葱姜桔皮等杂物失了茶原本的味道,而是在水沸一刻投入茶叶,控火得宜,恰好的保留了茶本身的方向与韵味。
清茗洗积昏,妙香滤浮尘。
她喝着茶,第一次体会到了这种意境,而这种意境,多半来自于站在他对面姿态优雅斟茶如画的男人……
细细瞧上几眼,只觉他还是如从前相遇时一样仙姿秀逸,不染凡人俗事,不问世间纷杂般的出尘脱俗。
哪里会有一点野心家的模样?
又哪里有半点,能令人憎恨的起来?
天凉放下茶杯,一叹:“圻暄,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回答我,只一个就好。”
圻暄端袖起茗,应了声好。
“你到底想做什么?”天凉盯着他,神色不解,“我实在搞不懂,你到底是怎样,现在又是想做什么,告诉我。”
圻暄微微一顿,放下茶杯冥想片刻,低问:“果真要听么?”
天凉点头,郑重,“如实答我。”
圻先生认真道:“钓鱼。”
天凉咬牙切齿,起身走到帐内床榻前,拿起枕头,狠狠朝他砸去,低声气吼:“守着你的秘密到棺材去吧,老子以后不稀罕听了!”
说罢便怒红着一张脸闪了出去,速度如一阵风。
圻暄没有接那枕,看着那枕哐的一声砸到桌上,落在杯具上,哗啦啦全部砸落在地上,茶杯俱毁,茶水淌了一地,泼溅上了他的身,一帐狼藉……
天凉很郁闷,十分气愤,她一路跑到营帐后方的灌木丛中,抬手一拳便砸了上去,一拳接一拳狠狠的砸,砸的手背划破了皮,生疼,也没有停歇。
她正烦闷之间,再抬拳之时,手肘忽然被人抓住,拦了她的拳头。
“做什么!”男人急切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凶神恶煞,却是在强制抓住她后,手上的力气怕伤到她似的变轻了,“本王才不在几日,你就养了自残的坏毛病。”
天凉即刻回头,看着男人的容颜,一愣。
面如冠玉,眉目俊朗,双眸湛然若神,仍是那份肆意的风姿隽爽,只是相较从前,身姿好似清癯了些,肤色也晒了更深谙了些,只觉从前那份邪气几乎被这张扬的男儿气魄完全替代了。
凤傲天。
是凤傲天。
天凉瞪大眸子,“你……怎么会在东璟军营里?”
“这才是本王要问你的话”,凤傲天满脸不爽,“你堂堂西凤将军,在东璟军营做什么!”
“人要懂礼貌”,天凉瞪他,“是我先问你的。”
“你在北瑜闯下的事,东璟在前几日便已书信回国,父皇见后,接受了东璟提议联军攻打北瑜,这兵,也由你带”,凤傲天沉着气解释,“我也是听说了你的事,本欲去北瑜寻你,后接到圣旨才知你原是在东璟中等待援兵,便随军赶了过来。”
“何时到的?”
“今晨至”,凤傲天冷哼,“本殿至此,寻我西凤大将军,才知你堂堂西凤将军竟带别人的兵打仗去了,将军,你可需要给本太子解释一下?”
天凉想起前两日圻暄言不是带东璟兵,她以为会是让她令厉家护卫相辅,不想原来是把西凤也牵扯进来,招来了联盟大军。
事情如此大,这一回,对所有北瑜人来说,她势必要做千古罪人了。
天凉抓着脑袋,骚着头发,一副烦闷苦恼的模样……
“将军所谓礼貌就是如此?”凤傲天拉下她掐着脑袋的手,“你助人逃婚,让东璟钻了空子,现在又惹下这么大乱子,为何还一直待在东璟军营?”
天凉想着自己在北瑜经历的那些被圻暄算计的事,摇了摇头,并没有提,只是说了四个字,“保持沉默。”
凤傲天一听就来气了,“命你不准保持沉默。”
“那我还是去砸拳头吧”,天凉作势要起身抬拳,凤傲天急忙抓住她的手,看着那细细碎碎的痕,禁不住心疼道:“要打,你打我。”
天凉瞪他,“我又没毛病,做什么打你!”
“你没毛病,做什么打木头?”三王爷语气很怀疑。
天凉噎了一下,气愤的朝他肩上砸了一拳,“你向人讨打,才是真正的有毛病。”
“那也要看谁打。”
凤傲天突然一笑,拉住天凉的手,望怀里一拽,搂在了胸膛上。
刚烈的男人气息扑入鼻中,将人牢牢笼罩,天凉机灵的朝旁躲,他便直接整个身体欺了上来,朝着草丛上压了下去,两臂抱住她,把脸埋在了她的颈窝里……
“王爷你还真是死性不改……”
天凉抬手挣扎,却听他在她耳边道:“为了赶早来见你,两天两夜没阖眼,将军,让我好好抱一会儿,歇一会儿。”
“不成”,天凉拒绝,“我要去探兵将,钦点人数,看看扎营情况……”
“全安排好了”,凤傲天很疲惫的模样,声音也变的断断续续,“一会儿……就一会儿……”
没听过他这样软的语气,天凉一时竟驳不出口了。
她转头向推他,却发现这人,竟然这么一瞬间,就睡着了!
442一次也好(金牌45加更)
【442一次也好(金牌45加更)】
圻暄抬手扫去身上茶叶,收整了残余后,换了一身新衣,走了出去。
来到帐外,东文锦领着几个将士前来报告战势,也说了西凤盟军已至,现已扎营了的事,圻暄了然点头,分别开始做吩咐……
当他转首时,眼角不小心便瞧见了远方低处草原上两个相拥而眠的身影。
他拿着地图的手微微一顿,神情涣散的望着,语中的话也停了。
“三哥?”
面对圻暄最近的晃神,东文锦总是尽职的充当闹钟。
圻暄转回头来,面色已恢复清明,他问:“说到哪儿了?”
“如三哥所说,人已经抓回来了”,东文锦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刑处”,圻暄语气很淡,“我去。”
是如何,想做甚,也许只有用她自己的眼睛去瞧,才能知晓的更真切。
东文锦对刑处并不意外,只是对三哥的我去两个字感到惊奇。
如此小事,三哥为什么要亲自动手?
他没问,已见圻暄领着两名将士离开了,他转头朝前圻暄刚才发呆的方向看,除了看到了一堆凌乱的灌木丛之外,便什么也没瞧见,他摇了摇头,朝着圻暄所去的方向,随了过去。
天凉从草地上拔了一根草往凤傲天鼻尖一逗弄,果然见他转过头,朝着另一方打了一个喷嚏,坐起来揉鼻子。
“太子殿下演技太差”,天凉跳起来,拍了拍手上草屑,“一看就知是装睡!还疲惫,真会讨说辞惹人心疼,可惜可信度不怎么高。”
凤傲天确实是赶了两天两夜的路没错,只是对他来说,这样的行程根本不算艰辛,早已如家常便饭,他定是能撑的住的,不过是见了她,知道她一定不喜欢太亲昵的碰触,寻个理由借口罢了。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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