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抗长夜的降临,
山岳坚守,
死亡被阻挡,
坟墓无法阻挡我的召唤。
“就是这个。”巴汀露出笑容,仿佛他已经看见拥挤的人群掏出钱来,只为了听汤姆的一段朗诵。“就是这个,‘寻猎号角史诗’,你光是唱这首,就会让这里的人爬到屋梁上听你的朗诵。所有人都已经听过那个伊利安人宣布的事情了。”
汤姆仍然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兰德于是说道,“我们在寻找几名应该来到这里的朋友,他们是从西边过来的,过去一两个星期里是不是有许多人从这里经过?”
“是有些人,”巴汀缓缓地说,“这里一直都有陌生人,有的从西边来,有的从东边来。”他轮流看着这三个人,忽然变得警觉起来。“他们看起来是什么样子?你们的那些朋友?”
兰德张开口,但汤姆突然仿佛是回过神来一样,用严厉的目光示意兰德安静。“两男三女,”他不情愿地说,“他们也许在一起,也许是分开的。”他各用几句话描述了他们的外貌,足以让任何人认出他们,又不至于泄露他们的身份。
巴汀用一只手揉搓着头顶,弄乱了他稀疏的头发,然后他缓缓站起身。“忘记在这里的表演吧!走唱人。实际上,如果你们喝完酒就走人,我会很高兴。如果你们聪明的话,最好离开白桥。”
“有别人在打听他们?”汤姆喝了一口酒,仿佛这个答案是他在世界上最不关心的事情,然后他朝旅店老板挑起一侧的眼眉,“会是什么人?”
巴汀继续搔着头发,仿佛是拔腿就要离开的样子,然后他自顾自地点点头。“我记得,大约一个星期前,一个长得像黄鼠狼一样的家伙过了桥。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疯子,他总是自言自语,甚至在站着的时候也从没停止过动作。他也询问过你的朋友……询问过他们之中的几个。他有时显得非常重视这些人,有时却又仿佛根本不关心答案是什么。在一半时间里,他一直在说他必须留在这里等这些人;而在另一半时间里,他又说必须尽快离开,说时间紧迫。他刚刚还在抱怨、乞求,一转眼却又像国王一样发号施令。人们不止一次差一点痛揍他一顿,不管他是不是个疯子。为了他自己的安全起见,镇上的卫兵几乎要把他关起来。但他很快就向凯姆林去了。那时他还在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痛哭流涕。就像我说的,他是个疯子。”
兰德带着疑问的神情看着汤姆和麦特。他们全都摇摇头。也许这个黄鼠狼一样的人是在找他们,但他们绝对不认识这个人。
“你确定他要找的也是这些人?”兰德问。
“他们之中的几个,那个战士一样的男人,那个穿丝绸的女人。但他关心的并不是这两个人,他关心的是三个乡下男孩。”旅店老板的目光飞快地划过兰德和麦特,让兰德甚至无法确定他是真的瞥了他们一眼,抑或只是自己的想象。
“他在拼命地寻找他们。但就像我说的,他是个疯子。”
兰德打了个哆嗦,心中疑惑那个疯子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找他们。是暗黑之友吗?巴尔阿煞蒙会用一个疯子吗?
“他是疯子,而另一个……”巴汀的眼睛不安地闪烁着,他的舌头舔着嘴唇,仿佛找不到足够的湿气去润泽它们。“他离开后的第二天……另一个人第一次出现了。”他说完便陷入沉寂。
“另一个人?”汤姆终于发问了。
巴汀向周围看了一圈,这个隔间里仍然只有他们三个,他甚至踮起脚向矮墙外看了一眼,当他终于重新开口时,声音几乎压低成耳语。
“他穿着一身黑,总是用斗篷的兜帽遮住脸,让你看不见他是什么样子。但你能感觉到他在看你,感觉到仿佛有一根冰柱插进你的脊骨。他……他和我说过话。”巴汀打了个寒颤,咬着嘴唇停了一下才继续说道,“那声音就像是毒蛇爬过枯死的树叶,我的肠子都快冻成冰了。每次他来的时候,他都会问相同的问题,就是那个疯子问过的问题。没有人看见他是怎样出现的。他突然就出现在这里,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他都会让你僵在原地。从那时起,人们开始不停地回头张望。最可怕的是,守门人说从没见过他从城镇上的任何一道门走过,无论是来还是去。”
兰德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保持平静,但他还是紧咬住了牙,直到下巴都咬痛了。麦特皱起眉头。汤姆只是盯着自己的酒杯。心照不宣的那个名字仿佛就悬在他们面前——魔达奥。
“我想如果我遇到那样的人,一定不会忘记的。”过了一会儿,汤姆说道。
巴汀用力地点着头。“烧了我吧!你绝对不会忘记的。光明在上,你绝对不会忘记。他……他想要的和那个疯子一样,只是他还说到了一个女孩。还有……”他瞥了汤姆一眼,“……一个白头发的走唱人。”
汤姆的眼眉立了起来,兰德相信这不是他装的。“一个白头发的走唱人?嗯,看来我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有些年纪的走唱人。我向你保证,我不认识这家伙。他没理由找我。”
“但愿如此。”巴汀沉着脸说,“他没有说太多。但我相信,如果有人想要帮助那些人,或者是把那些人藏起来,他会非常不高兴。不管怎样,我会把告诉他的话再告诉你。我从没见过那些人,也没听说过他们,这是实话。我没见过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他的话似乎意有所指。突然间,他将汤姆的钱拍到桌子上。“喝完酒就走吧!好吧?好吗?”然后他就转身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张望。
“隐妖。”旅店老板离开后,麦特喘息着说,“我应该知道,它们会在这里寻找我们。”
“它会回来的。”汤姆说着,将身子探过桌面,压低声音。“我认为我们应该溜回那艘船上,接受贝尔船长的邀请。隐妖的猎杀一定会集中在前往凯姆林的大道上,那时我们却已经在前往伊利安的路上了。那里距离魔达奥等着我们的地方足有上千里。”
“不,”兰德坚定地说,“我们在白桥等待沐瑞和其他人,或者我们去凯姆林。只能这样,汤姆,这是我的决定。”
“这太疯狂了,孩子,情况已经改变,你听我的,不管旅店老板说什么,当一名魔达奥盯着他时候,他会把我们的一切都说出去,从我们喝了什么到我们的靴子上有多少泥巴。”兰德想起隐妖无眼的凝视,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至于凯姆林……你们以为半人不知道你们想去塔瓦隆?我们应该乘船南下才是。”
“不,汤姆。”兰德想着能够躲到距离隐妖千里之外的地方去,立刻觉得很难把该说的话说出口,但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说道:“不。”
“认真想一下,男孩,伊利安!地面上最华丽的城市。还有号角狩猎!到现在已经有将近四百年没有过号角狩猎了,那里有许多新的故事等待人们去创造。想一想吧!那是你做梦也想不到的。等到魔达奥弄清楚我们去了哪里,你肯定已经白了头发,厌烦了照顾孙子的工作,即使是它们找到你,你也不在乎了。”
兰德的表情变得坚决起来。“我必须说多少次‘不’?无论我们去什么地方,它们都会找到我们。在伊利安也会出现隐妖。我们又怎能逃避那些梦?我想知道我出了什么事,汤姆,还有为什么。我要去塔瓦隆。如果可以,就和沐瑞一起去。即使没有她,我一样要去,我要知道这一切。”
“但想想伊利安,男孩!它们在东边找你,你却顺流而下,这样才是安全的办法。该死的,梦又不会有什么危险。”
兰德保持着沉默。梦不会有危险吗?梦中的荆刺会刺出真的血吗?他几乎希望自己已经和汤姆谈论过那个梦。你敢将这个梦告诉别人吗?巴尔阿煞蒙在你的梦里。但梦和清醒之间的又是什么?你被暗帝碰触了,但你又敢告诉谁?
汤姆似乎明白了,走唱人的表情缓和下来,“就算是有那些梦,小子。那些仍然只是梦而已,不是吗?光明的救赎啊,麦特,跟他谈谈吧!我知道,至少你是不想去塔瓦隆。”
麦特的脸红了,半是因为困窘,半是因为气恼。他避开兰德的目光,皱起眉看着汤姆。“为什么你要这样大惊小怪的?你想回到船上去?那就回去啊!我们会照顾好我们自己的。”
走唱人无声地笑了起来,连肩膀都开始微微抖动,但他的声音里还是出现了一丝怒意,“你们以为你们对魔达奥的了解已经够多了,可以独自逃开它们,是吗?你们准备孤身进入塔瓦隆,将你们自己交给玉座?你们甚至连不同的宗派还分不清楚。你们能吗?光明烧了我吧,男孩。如果你们以为你们可以仅凭自己的力量到达塔瓦隆,你们就让我走好了。”
“那就走吧!”麦特一边吼着,一边将一只手伸进斗篷下面。兰德吃惊地察觉到,麦特正抓着那把出自煞达罗苟斯的匕首。他甚至可能已经准备好要使用它。
矮墙的另一边传来沙哑的笑声,一个人用轻蔑的语气大声说道。
“兽魔人?穿上走唱人的斗篷算了,老兄!呸!你喝醉了!兽魔人!那都是边境国的故事!”
这番话如同一罐冷水浇熄了三个人的怒意,就连麦特也半转过身,睁大眼睛向墙对面望去。
兰德站起到刚好可以让视线越过墙头的高度,然后又急忙坐了下去。佛鲁蓝·盖博正在墙对面,和刚才他们进门时看到的那个人坐在同一张桌旁。那两个人朝他笑着,但也在听他说话。巴汀在旁边擦着一张已经相当干净的桌子,没有去看佛鲁蓝和那两个人,但肯定也在听。他手中的抹布在一个地方来回抹着,身子一直朝佛鲁蓝那里靠过去,看起来几乎都要跌倒了。
“是佛鲁蓝。”兰德坐回到椅子里,悄声说道。另外两个人也立刻紧张起来。汤姆飞快地将大厅的这一半环视了一圈。
矮墙外,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不,不,这里是曾经有过兽魔人,但它们在兽魔人战争时都被杀死了。”
“边境国的谎言!”第一个声音重复道。
“是真的,我告诉你们。”佛鲁蓝大声地反驳着,“我曾经去过边境国,我曾经见过兽魔人。我肯定它们是兽魔人,就像我肯定我坐在这里一样。那三个人声称兽魔人在追逐他们,但我知道他们的底细,所以我没办法留在喷沫号上。我也怀疑过贝尔·多蒙,但这三个肯定是暗黑之友。我告诉你们……”笑声和粗鄙的嘲弄声都停息下来,那些人显然是要听佛鲁蓝还会说些什么。
兰德不知道再过多久,旅店老板就会听到佛鲁蓝对“那三个暗黑之友”的描述,而这里唯一的出口只能让他们走到佛鲁蓝的桌前。
“也许回船上不是什么坏主意。”麦特嘀咕着,但汤姆摇了摇头。
“不行了。”走唱人压低声音快速说道。他拿出多蒙船长给他的皮袋子,用最快的速度将钱分成三份。“佛鲁蓝的话在一个小时之内会传遍全镇,不管有没有人相信他,半人很快就会听到讯息。贝尔要到明天早晨才会启航,兽魔人肯定会把他的船当成目标。他如果能平安到达伊利安就算不错了。他是对的,危险还没有离开他。但不管他怎么做,都与我们无关了,我们现在只能逃跑,尽全力逃跑。”
麦特很快将汤姆推到他面前的那堆钱币塞进口袋。兰德的速度比麦特慢了许多。沐瑞给他的钱币不在其中,贝尔还了他们一枚同等重量的银币,但不知为什么,兰德希望他能拿回两仪师给他的那枚银币。他将钱放进口袋,带着疑问的神情看着走唱人。
“为了防备我们中途分开,”汤姆向两个人解释,“我们也许一路都能在一起,但如果有万一……嗯,你们两个能照顾好自己。你们是很好的小伙子。但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离两仪师远一点。”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兰德说。
“我会的,男孩,我会的。但它们现在距离我们还有多远,大概只有光明才知道。没关系,应该还不会有事。”汤姆停了一下,看着麦特,冷冷地说,“我希望你不会再介意我留在你们身边。”
麦特耸耸肩,他分别看了汤姆和兰德一眼,又耸了耸肩。“我只是感到紧张。我觉得我们永远也摆脱不掉它们了,每次我们停下来歇口气,它们就会追过来。我总是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我。我们要怎么做?”
墙对面爆出笑声,又被佛鲁蓝打断了。他大声地朝那两个人叫喊着,说他讲的一切都是事实,迟早巴汀会把佛鲁蓝描述的那三个人和他们三个凑在一起。兰德一直在想着他们还剩下多少时间。
汤姆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但他弯着腰,继续让矮墙完全挡住自己的身形。他示意两名年轻人跟着他,一边悄声说道,“保持绝对安静。”
壁炉旁的窗户外面是一条巷子。汤姆小心地在一扇窗前观察了许久,才将窗户打开一道够让他们出来的缝隙。他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墙那边正在叫嚣大笑的人什么都不可能听见。
到了巷子里,麦特沿着街道跑了起来,但汤姆抓住他的手臂,“别这么快,先让我们确定我们在做什么。”汤姆轻轻放下窗户,转身开始查看这条巷子。
兰德跟随着汤姆的视线。旅店墙边放着六只接雨桶,紧邻旅店的是一家裁缝铺。巷子里空无一人,干燥的硬土路面上满是尘土。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麦特又问道,“你离开我们就安全了,为什么你要跟我们在一起?”
汤姆盯着他,过了一段时间才说道,“我曾经有一个侄子,他叫欧文。”他疲倦地说着,耸了耸肩。他一边说,一边将行李束在一起,小心地把乐器匣放在最上面。“那是我弟弟唯一的儿子,我在世上最后一个亲人,那时他和两仪师有了麻烦,但我有太多事要做,太多……别的事。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但当我开始努力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欧文在几年后死了,你可以认为是两仪师杀死了他。”他站直身体,没有再看两个男孩。他的声音一直很平静,但兰德瞥见他在转过头时眼中的泪光。“如果我能让你们两个躲开塔瓦隆,也许我就能不再去想欧文了。等在这里。”他头也不回地朝巷口走去,到巷口附近,他放慢脚步,快速观察了一下,他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