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道长轻功远超众人,他再玩笑,也终是凡人,又不是神仙,当此威势之下,哪能安然自若。
马道长抢在头里,奔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事,这件事事关重大,不能不办。回头看看,一咬牙,又抢了回去。
经过田子瞻身边时,侧头向田子瞻一笑。
田子瞻不知何故,忽的想到:“马老道既是我司中人,为何与候家有如此交情,这其中隐情,说不定有重大干系。”
田子瞻微一犹豫,也折回身来,抢了过去。
马道长足下使力,抢到候照远近前。
此时树干已然到了近前,风声如山般压过来,这般自然之力,实是人力所不可抗拒,马道长也不禁脸上变色。
马道长提住一口气,顾不了其他人,一伸手抓住候照远腰带,知道田子瞻就在后面,也不回头,便向后抛去。
田子瞻双手接过候照远身体,倒着后纵数步,一个折身,双手顺势送出,将候照远扔得老远。
慌乱间见文盖海、何陆远、仲在炎抢到近前伸手相接,料不会掉在地上,便毫不停留,回身迎向马道长身后。
这时树干已然扫了过来,马道长倒纵不及,只觉得呼吸都是困难,抖丹田高叫一声:“袖里踩申子。”便即纵起。
这一声内发丹田,虽在巨风中仍能听清。
田子瞻知道这是洞远司里的切口,袖里是指密信或是密文名单,踩是着落于谁,申是猴,也指候姓,此处当然是指候照远。
难道是说候照远身上有什么重要的信件?一时不及细想,抬头看见马道长已然跃起。
马道长使了十成力,身子如箭般纵起,双腿猛收,膝盖贴近下颌,身体抱成一团,总算将七八棵粗大的树干躲过。
巨风带得马道长身子在半空一个摇晃,好险半路便掉了下来。
这七八棵树并排扫来,上下范围足有四丈五尺有余,这勉力一跃,最上面的树干贴着马道长足底擦过,真是险到了极点。
马道长躲过了一扫,地上数人却没躲过,两个人惊呼声中被树干扫个正着,叫声叫到一半便突然止住。
只是叫声虽响,却被风声掩盖,连他们自己临死前都听不清楚了。
粗大的树干碾过,一片血肉模糊,两人都被碾成了肉泥,血肉溅到了六七丈外。
另两个人被树冠扫中,身子在地上滚出去两丈多远,全身被枝条刮出了无数道血痕,再也看不出人形。
一个候家奴仆,惊叫声中忽的发了疯,竟迎向树干跑了过去,双手连挥,似要将树干拦腰打断。
只是他没到近前,便被风力扫倒,树干打来,将这人轻轻一拨,人如弹球般撞到了七八丈外,周身骨碎,眼见也是不活了。
马道长躲过致使一扫,正落成在树干后面,绕到另一边,便要离开。
马道长正要离开,却见地上数人不住的哀号,倒在地上不敢稍动。虽听不清声音,见他们脸上的惊慌表情,也知怕的要命。
马道长心中一阵斗争犹豫,抬头却见田子瞻落了下来。
原来田子瞻赶过来时,见马道长腾空而起,心中一宽。
但见树干迎面扫来,方圆数丈之内都被巨力所罩,向旁闪躲已然不及,却又不能如马道长般跃起如此之高。
田子瞻一股激劲,看准树间缝隙,提气一跃,头前脚后,身子飞速旋转而出。
这一窜,正从两树之间缝隙钻出,风声劲急,本来无物能近,所幸田子瞻成梭形旋转窜出,颇具破风之理。
田子瞻从树中穿过,脸面后颈被劲风擦刮的剧烈疼痛,顾不得许多,身子一落地,迎面正是马道长。
两眼神刚一交错,那根须头端忽的放开所缚树干,弹射过来。
两人见地上数人可怜,互相微一点头,齐向地上数人抢过去,双手交替,抓住众人衣领,也不取准头便连续向后抛去。
只抛了五人,根须头端便已到了近前,两人再也不及救人,四掌一对,互相撑开。
根须在两人中间击落,将地面砸出一道深沟,碎石四溅,崩到两人身上,便如暗击打一般。
地上尚有三人未及救出,被根须猛力的一砸,粉身碎骨,当时毙命。
两人都看出门道,齐齐向根须底部纵去。
这些树怪以树干和根须互为利用,互为借力借势之倚助。根须折过来之后,前势已尽,后势未蓄,便只能再弹回去,因此这根须底部才是此刻最安全的所在。
果然,根须砸过之后,便即反弹,卷向另一株大树。
两人乘着这一空挡,跃到那七八棵大树跟前,马道长势头不停,直接从树上跃过。那树没了扫动之势,已然堆在一起,便没有那么高。
田子瞻功力弱些,双足落地,换了一口气,再次纵起,在树干上轻轻一踏,一个筋斗折进了怪石丛中。
两人毫不停留,向人群靠近。
众人迎上来,惊慌之下,都不知说些什么好。
那被抛过来的五人,因未取准头,一人被树干夹住,竟拦腰截断,化为两段。
另一人正落在石丛上,因树干先前扫过来,势头太猛,余人那时已退的远了,便没人过来相救。
这人直接跌落在石头上,多处骨折,脊骨也一并折断,肋骨穿破了肺叶,便即死了。
另三人因方位力度稍好,只受了些轻伤,这时已被众人拉到安全所在。
昨日一夜,死伤众多,众人都是亲身经历,怕是这一生都难再忘记。
候照远看着田子瞻,心中不断的翻滚,心道:“这人救我一命,按理说,我不应再找他的麻烦。
但我二子惨死,便是拜他所赐,难道就这么算了吗?哼,他救我也就是救了,我哪管得了那么多。
什么江湖道义,都是狗屁。洪泽呀洪泽,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必定将你折磨死,以报我丧子之痛。”
第二十三章 斗鼠1
候照远心中打定主意,反而不再焦虑,只是闭上眼睛运气调息,眼前身边无得力之人相助,急也是无用,只得以后再做文章。
田马两人所救得的三人,有两人是黑顶娇龙帮的帮众。
文盖海道:“洪朋友,我这里谢过了,你救我帮中兄弟,我实是感激,以前的事情便放到一边。
不过我们帮主却是一定要找,一定要救,我自会打听消息,便不再麻烦你了。”
田子瞻笑笑不语,心中暗道:“少了一个敌人总是好的,至少眼前能少一个顾虑。
只不过你不找我的麻烦,我这次出公差,却是就为了找你们的麻烦。以后咱哥几个难免还得再次相遇。”
后面怪树卷在另一棵大树上,又横扫而来,势道却较前小了很多,只甩到一半便跌在地上,树木滚了一地,根须萎缩,软了下去。再看颜色也是没有了先前的光泽。
周繁森道:“或许这东西没了土地依托,折腾了这几下,便死了。就像人不能呼吸,或是没了食物一样。”
众人也不愿多想其理,那个方向是不能再回去的了。
众人见怪石丛虽道路难行,但天光已大亮,应该不会再有危险,便收拾整顿一番,吃些干粮,往石丛里面走去。
候照远不能行走,由家丁背负,这怪石丛并无平地,下面尖石丛生,棱角尖锐,众人走了半晌,轻功差些的,脚步重浊,鞋便已磨坏。
马道长牵着驴,驴子走不惯石丛路面,落在了队伍后面。
田子瞻故意拖到最后,离前面众人稍远些,他挨到马道长身边道:“马老道,你刚才说‘袖里踩申子’,怎么,难道‘申子’有‘压手的’?”
‘压手的’便是指重要的物事。
马道长道:“我刚才以为必定‘飞灰’了,才叫你知道一二,好替我把‘舌头’递给司里,叫他们接着查。
现下不用了,老道我还活的很好,那这些话就不能告诉你了。”
田子瞻从腰间拿出腰牌,微微对着马道长一晃,又揣回腰里,道:“按规矩办事,你的呢?”
马道长得意的道:“我品阶比你高,你个小小的从五品居然要查我的‘头面’,不自量力呀,嘿嘿,不自量力。”
田子瞻又好气又好笑,道:“我是正五品,你品阶再高,还能高得过天元?
你要是不表露印信之物,我便不能信你。”
马道长道:“天元见了我也要客气些,哪像你这小子这般没礼貌,真是给天字组丢脸。
你放着自己的事不办,非要出来抱打不平,多管闲事,装什么英雄好汉,装什么侠义之士。
这一次这么凶险,好一好,我老道的命差点都没了。
这里的事不用你管,出了万鬼林,你尽快走你的路,少来烦我,免得坏我大事。”
田子瞻生性诙谐,最不喜正儿八经的太过严肃,他见马道长年纪不小,却一副小孩子脾气,竟觉得他可爱的很,因此听他如此说话,也不生气。
田子瞻笑道:“马老哥,小弟这次出来盘缠带的不够,可否融通一下,相借一二?”
马道长怪眼一翻,道:“我在京兆府一呆就是两年多,长久没回司里了,上面也一直没给我补给,我哪来的银子?
你要用,就到府里的洞远司分属去借吧。
唉,小子,我听人说,你们组里就是你最爱花钱。
那次你去查办马向东的山寨,司里预算你的个人花费,前后顶多不过四十两银子罢了。
可你自己中途勾搭张家大小姐,为讨她欢心,置办了双彩鱼线和金丝吊脚的头花,一共花了一百多两,最后却都算在了公家的帐上,一共是二百零三两,我可说的准吗?
嘿嘿,‘走唐字儿’的小子,要是司里的人都你这样,岂不是败了自己的家,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呀?”
田子瞻脸一红,道:“贼老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马道长并不生气,反而更加得意,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我什么都知道。
这么多年来,要不是天元老是帮你说话,你能做到正五品吗?
我当初熬了将近十八年,才做到从五品,相比之下,叫我情何以堪哪。”
田子瞻听他说司里切口都对,说自己是‘走唐字儿’的,便是说姓田了,更何况先前他在酒席上曾提过自己姓名。
田子瞻见言谈之下并无破绽,便不再过多怀疑。
田子瞻道:“你在这小地方呆了这么长时间,有什么‘压手的’?”
马道长道:“地方虽小,事情却大呀。我的事到了现在,也快告一段落了,便只差最后一样东西,我找了很长时间,也没个着落。
‘申子’为人很仔细,他藏的东西,我倒真不好找。
李承宗的事我听说了,天元让你去‘火地儿’打探消息,那是便宜你小子了。
这人现在不会回去的,我猜他一定还在关内道,说不定就在长安左近。
这京兆府、凤翔府、同州、华州一带,说不定都是他的藏身之所,你远远的被派到了‘火地儿’,我看天元的意思还是叫你多多打探他们的总舵动向。
咱们司里在黄河以南没什么分属,监管不利,你一个人去了,可不能只顾着玩,还是要做些正事儿的。
天元做事向来守秘,有些事她不会和你说的,本来人手就不够,干嘛要远远的跑到那么远去?
我猜上面的意思必定是全部剿灭,一个不留是。你好好干吧,省得让别人在背后说你办事不利。”
两人在后面嘀嘀咕咕,文盖海等人在前面偶尔回头看一眼,却只以为这两人刚才共同救人,便有许多话要说,也未在意。
候照远始终闭目养神,一句话也不多说。
何陆远行了一段,见候照远面色灰暗沉滞,便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谈,候照远却也只嗯了几声,竟是没有回答。
何陆远说了几句便不说了,讪讪的落在队伍中间。
黑顶娇龙帮的帮人身有武艺,道路虽难走,但也还罢了。
只是苦了候家这些奴仆,平时横行霸道都是本领超乎常人,这一段路走下来,却是叫苦连天。
几人轮换着背着候照远,鞋都磨破了,脚下生出数个大血泡,抬头看,却还是看不到头。
道路难行,石块也不住的滚动,走了一柱香的时间,众人却并未走出多远。
卢坤道:“这地方不会再有什么古怪东西了吧?”
周繁森道:“我以前曾听老人们说起过,有一种矮小的灌木,主茎上生有小袋,小的可捕飞虫蛾蚁,大的可捕小鼠野兔。
却从未听人说起过这般巨大的精怪,昨夜数战,实是惊心动魄,九死一生。
一般来说,一小块地界的地形外貌,应该相差无几。可这万鬼林的地面却是沙土碎石,不尽相同。”
赵胜白别出心裁的道:“或许这就是什么巨蟒大蛇,只是长得像树罢了。”
余人听了都是大摇其头,明明是树怪作祟,哪能是蟒蛇一类的东西。
众人看看周边景物,触摸土石质地,都是真实清晰,可昨晚一幕幕,却像做梦一般,有时想想,真以为是在虚幻之中。
可是众人昨夜一并经历,死伤惨重,自己身上伤口瘀肿又确实在目,哪能是梦幻虚假。
何陆远走在最前,他没有同伴,候照远又只是闭目不言。
何陆远一个有些无聊,走了一阵,见没什么危险,也就不再害怕,走的快了些,便赶到了众人前头。
走着走着,忽的脚下一松,石块揭开,滚出一个骷髅头来。
何陆远先是一惊,随即自嘲道:“我可真是吓破了胆,一个小小的骷髅头便将我吓成这样。
这地方怪物繁多,以往在这迷路的路人百姓,死的也怕是不计其数,有几个骷髅头算得了什么,再正常不过了。”
后面仲在炎见似乎有异,便问道:“何兄,出什么事了?”
何陆远回头道:“没事,滚出一个骷髅头骨来,倒是着实吓了我一跳。”
仲在炎笑道:“要是我看见,也准能吓我一跳。这不奇怪,万鬼林怪物太多,任意出来一个,也叫人吃受不住。”
两人先前交过手,后来一笑而罢。
何陆远一个有些孤单,来的时候毕竟和候家三父子同行,现在死了两个,伤了一个,又是意志消沉,对自己不大理睬。
于是便等仲在炎走上来后,两人同行。
第二十三章 斗鼠2
仲在炎用脚尖在地上踢了几踢,道:“你看,这不是还有很多,都掩在石头里了。”
果然,石头里又翻出不少断骨,却不知是前臂骨还是肋骨,都压的断裂了,看不出原形。
何陆远道:“仲兄在帮中不知任何职务?”
仲在炎道:“我是五行使者中火行使,平日只是在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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