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语塞,心中愈加烦躁,一把拍开他的手,怒道:“难道坠影就白死了?”
陈零道:“多给她家里些抚恤银子也就是了。”
我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见陈野急急地进来,开口就是责备:“小妹,你怎么能得罪瑞王?那句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是谁教你的?你看把瑞王气成什么样子了。”
陈零劝道:“大哥,妹妹也是一时气愤。”
陈野道:“老七你也是,怎么能带小妹过去?冲撞了瑞王不说,还让她看了不该看的,要是有个闪失怎么办?”
陈零低头道:“是,大哥,是我欠考虑了。”
我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大声道:“坠影是个人!不是一只小猫小狗!就算是小猫小狗死了,总还有人为它掉两滴泪吧?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无动于衷?还要怪我生气?我有什么理由不生气?难道还要让我去跟瑞王说你女朋友杀人杀得好吗?人命关天,你们不报官不让人来抓犯人,还坐在这里讨论是不是得罪了瑞王?就算是王爷,他犯了法也该判刑,这有什么不对?绿橙是杀人犯,就算不判死刑,也该有个无期吧?至少坐牢坐上十年二十年……”
陈野怒道:“住口!”额上青筋直跳,头一回见他如此生气,我吓了一跳,忘记再说下去。
陈野在地上转了两圈,像是气得头都涨了的样子,开口又是教训陈零:“老七你平日总在小妹身边,看看你都教了她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哪国哪朝有这种律法?”
我傻了,喃喃道:“电视里都这么演的……戏里也这么唱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没错啊。”
陈野努力平静下来,耐心地道:“小妹,奴婢乃属贱籍,律属蓄产。依本朝律法,官员杀人奴婢者仅罚俸禄,平民杀人奴婢者罪亦例减。而主人有处置奴婢的权利,即便是主人擅杀奴婢,最严重的也不过是判杖刑或一年徒刑。况且刑不上大夫,五品以上官员有罪当酌情赦免或例减。虽然绿橙没有官职,但宫中的青衣女官还有五品呢,何况她还是瑞王待娶的侧妃?”
站在一旁的小萤火虫已是神色黯然。
我傻傻地道:“这么说,坠影就白死了?就因为她是个丫环,被人杀了也是白杀?太不公平了。”
陈野皱眉道:“不管怎样,今日之事可大可小,但现在就得罪了瑞王可不妙。老七,你在这里陪着小妹,我出去把此事斡旋一下。”
以前听闻“贱籍”一说,我也只是觉得他们可怜,但是从未想到过这其中的真正含义。原来“贱籍”就是不把人当人,只当成一件物品。难怪可以随便把奴婢当作礼物送来送去的,那和送几只猪狗几件衣料没有区别,或许,那些奴婢的价值还不如一件上等的衣料。
小萤火虫低声道:“其实咱们府里头待我们这些下人已经是很好的了,换作有的不积阴德的人家,像拈豆儿那样淘气的,还怕不早被打死?像见夏那样漂亮的,只怕也早做了通房丫头。就是像我这样的,恐怕吃不饱不说,身上还不知道要添多少伤呢。以前,我家没败落的时候,我姑母的女儿七岁就被人拐走卖身为奴,隔了三年才找回来,回来的时候身上烙痕烫痕抓痕刺痕棒痕鞭痕齿痕,身上就没一处完好的地方。我姑母抱着她哭了好几天。好在她死得早,不然终是免不了受苦。”
他的意思自然是说他家里败落后,未成年的男女都被贬为贱民,那个可怜的女孩若不是死得早,最后还是要被卖掉。
我喃喃道:“那为什么不反抗?就由得人去打骂虐待吗?”
小萤火虫脸上掠过一抹怪异的神色,陈零代他答道:“依律法而论,奴婢若是殴打主人使之受伤,则罪比庶民加一等,也就是死罪。”
奴婢打伤人就是死罪,更别说杀人会怎么样了。要是这样算起来,以前拈豆儿和我打弹弓玩,早就该被处死一百次了。
可是,奴婢被人杀死,就像打碎了一只不值钱的碗,扫扫碎片扔进垃圾堆就再没人记得了。
不多时裁云和镂月也到了,镂月已是脸色惨白神情惊惶,见到我便忍不住抽抽啼啼地哭了起来。
陈零道:“镂月可知方才是怎么回事?”
镂月哭道:“本来我在那里侍候得好好的,后来瑞王爷叫我去厨房做些甜粥,准备等绿橙姑娘醒过来吃。我就去了,回来的时候半路上撞到送茶水的福婶,被水洒了一裙子。正巧坠影经过,我就让她帮我送粥点过去,自己回房里换衣服去了。谁知道……就害了她呢……”
如果不是偶然弄湿了裙子,死的那个人可能就是镂月了,也可以说坠影是替她死的,也难怪她这样惊惧难过。
陈零沉默了一会儿,道:“镂月下去歇着吧,留裁云在这里就行了。”
我已经没有力气吵闹了,知道了在这个时代奴婢是什么样的一种存在,我也就明白了刚才瑞王为何会那样恼怒。在他心里,应该是认为赔我几个丫环已经是给了我面子,再料想不到我会为一个贱民和他生气。而我理直气壮说出的那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在他看来更是一种荒唐可笑的挑衅。
陈零见我垂头不语,便柔声道:“其实大哥不是在生你的气,坠影无故惨死,大哥怎么会不难过呢?可是我们在京中处处如履薄冰,谁也不知道太子和瑞王暗中会怎么对付你,就算背地里是敌人,这表面上总要显得和睦些。今天你说的那些话,只怕瑞王会以为你是借机挑衅,是公开与他作对。他毕竟是王爷,在京中势力盘根错节,就连太子也不免忌惮,若是他集中力量算计你,大哥是怕以我们的力量不足以保护你啊。”
我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再看看神色黯然悲伤的小萤火虫和裁云,道:“我不后悔得罪瑞王。我不管这里的法律是不是把奴婢等同蓄产,我只知道,那也是爹生娘养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感情的一个人。人命关天,这是谁也不能让我改变的想法。”
裁云眼中的泪簌簌而落,小萤火虫用力咬住了嘴唇,眼中亦有泪光浮动。
我知道即使是在21世纪,也仍然会有人草菅人命,也会有人把人命当儿戏,甚至人与人之间也根本没有达到平等——否则,为什么同是出车祸死的人,城市户口的人获得的赔偿金就比农村户口的人高呢?可是我还是无法把一个活生生的人视同物品牲畜,就算是一只小猫也有它的尊严和生存的权利,何况是人?
陈零神色复杂地看了我良久,缓缓地道:“明天进宫吧。”
我一怔,陈零道:“去陪皇上聊聊天……不论如何,瑞王纵容绿橙在公主府杀人,是对公主不敬。”
小萤火虫失声道:“七少难道要与瑞王正面为敌吗?老爷和大少爷不会同意的。”
我也吃惊不已,如果我真的去向皇上哭诉,虽然皇上未必会把瑞王怎么样,但是陈家同瑞王之间势必形同水火,再无宁日。
陈零淡淡地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们不可能放过妹妹,迟早都要交手的,借这个机会主动出击也好。”他摸了摸我的头发,微笑道:“坠影不会白死的,你放心。”
望着他纯洁无邪的笑脸,我莫明地打了个寒颤。
听风说话 卷二 幸福的那边 第16章 白梅花开
章节字数:4194 更新时间:07…07…28 20:52
因为这些变故我当日并未如愿见到少渊,甚至也忘记再追问陈零有多少事瞒着我,夜间我就歇在陈零房中,他自去暖阁里睡。
忘记烦恼的最好办法一是吃二是睡,所以我干脆什么也不去想,只管蒙头大睡。
其实我哪里睡得安稳?一闭上眼睛就看见断了脖子的坠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还有绿橙面目狰狞的样子,比从电视里爬出来的贞子还吓人。所以第二天起来,我的憔悴连最迟钝的陈言见了都不免吓了一跳,心疼地道:“妹妹昨天累着了吧?怎么不多睡会儿?”
最没有心机的nod哥哥啊,我撒娇道:“哥,背我。”
陈言也不问为什么,背起我就走,走了几步才想起来:“背你去哪里啊?你腿疼吗?”
我把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听着他说话时引起胸腔的震动,懒懒地道:“就是想在你背上待会儿。”
在nod哥哥背上的感觉就像在爸爸背上一样。
我有些想念我老爸,小时候妈妈总是让我能做的事自己做,走路也是一样。但是每次老爸去幼儿园接我放学,只要妈妈不在,他就总是背我回家,到家门口了才放我下来,然后我就大摇大摆地走进门去向妈妈炫耀:“妈,今天我自己走回来的。”老爸就悄悄地笑,避开妈妈的视线和我鼓掌相庆。那时候,小小的我最严重的烦恼也只是妈妈不让我看动画片而已。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让爸爸背我了呢?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容易受惊吓,白天受了惊晚上就会睡不安稳,还会尿床。后来爸爸就给我讲故事,还让我摸着他的手臂入睡,夜里叫我起夜,那样我才能睡个好觉。
但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爱听爸爸讲的故事了呢?
上学的时候有人告诉我,要好好珍惜现在,学生时代会是你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以后你会很想念学生生活的。我总是嗤之以鼻,学校有什么好,我逃课还来不及,哪里会怀念?可是真正离开学校之后,浑浑噩噩地在社会上开始混日子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真的很想念做为一个学生的简单生活。
以前还有人告诉我,要好好孝顺父母,让他们知道你的爱与感谢,不要和他们吵架,不然以后你会后悔的。我同样不予理睬,我没事就抱着老妈老爸的脖子大叫“我爱你”,这还表达得不够充分吗?我以为可以和他们在一起几十年,分别的那天永远也不会真正到来。可是现在我真的很后悔,我想念爸爸妈妈,想给爸爸捏捏肩捶捶背,想陪妈妈看看戏曲频道点评一下程派唱腔的特色……
我后悔以前为了找工作的事和他们怄气,其实我是那种手高眼低的人,又心高气傲,不愿意搅和进办公室纠争又不屑于讨好领导,每份工作都做不长,基本上都还是*父母养着,可是他们除了担心我之外从未埋怨过什么。
只是,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楚重山,我亲爱的弟弟,你可知道我现在有多么羡慕和嫉妒你啊。
陈言的体温隔着衣服透上来,我在他的背上感觉又安全又温暖,安适得几乎要睡着了。
“妹妹不是说要进宫送几盆花给皇上吗?”陈零不识时务地把我叫醒,笑眯眯地说。
我很不情愿地从陈言背上滑下来,准备进宫。
陈零悄悄在我耳边道:“我也可以背你的。”
我白了他一眼,道:“全是骨头会硌死人的。”小P孩,才比我高多少啊,还背我?我多吃两碗饭就能压趴你,哼。
以进献几盆名种菊花为名,我进宫里和皇上吃茶聊天。
我脸上的憔悴自然是掩饰不住的,聊天时的心不在焉也足以让皇上怀疑,所以倒用不着我哭诉什么,皇上自己派人打听一下也就知道昨天发生什么事了——何况陈家并未刻意隐瞒有丫环被瑞王的爱妾残杀的消息。
虽然瑞王素来有贤王之称,但此事在城中流传的速度出奇地快,围绕此事流言纷起。甚至有人以讹传讹,说是瑞王逼奸公主的侍女不成,恼羞成怒将该无辜少女杀害。
流言当然不能损害瑞王什么,但对于很在意舆论力量的瑞王来说还是有一定打击,至少他的贤王形象不免是乌云盖头。就连皇上也忍不住把他叫进宫去训斥了一顿,敕令他在家思过自律。
最高兴的人当然是太子,对于明里暗里一直把眼光放在储君之位上的瑞王,他是向来没好感的。哪怕瑞王出门时踩到西瓜皮摔上一跤,太子都会当作一件乐事回味个三五天,何况是被皇上训斥。
不过太子也没能高兴多久,因为皇上深知制衡之重要,训斥完瑞王就转而教训太子,起因却只是太子妃写的一幅字。太子妃的一手飞白乃是一绝,就连当代书法大家也不免赞叹,她的作品进献给皇上也是常例。但皇上却把对瑞王没发完的火气又发在了太子身上,说书法乃修身养性之良药,太子妃之所以写得一手好字那是她个性娴静品性高洁,而太子的字相形之下不免太过锋芒毕露,可见太子为人飞扬跋扈不思进取。
太子挨的这顿训可谓是不白之冤,也等于是受了瑞王的连累,他心里多半是对瑞王更加恨之入骨。
而这两个人都要恨的那就是区区在下本人我啦。
这点我倒是早已想通了,自从知道在凤麟国女子有继承皇位的优先权后我就知道,这两个人迟早是要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的。
不过,我已经有了一个伟大的志向,我要做一根又小又细又尖的刺,就扎在他们的指甲缝里,剔又剔不掉,不剔又疼得难受。哼,难受死他们。
因为陈鹤儒早已辞官为民,又宣称过不许七个儿子出仕为官,虽然现在唯一的女儿(也是我)被皇上收做义女封了公主,但他也不便久留京中。为了避嫌,不久之后陈鹤儒便在陈野、陈言的陪同下回了胤川,留下陈鱼、陈棋、陈忧、陈零和我在凤栖。
陈野回胤川也是不得已,做为一个父亲他还是很想念幼睿幼烟这两个孩子的,况且陈家产业大部分都在胤川,他也得回去照看。他一个人做不了那么多事,虽然有陈鹤儒主持大局,但也需要陈言回去帮忙。但在陈鹤儒心中自然是希望多留几个哥哥在我身边的,所以在回胤川的同时就先捎了信,让陈平赶来凤栖。而坠影的骨灰也就顺便捎了回去,想必琴筑定是要哭得死去活来的。
其实陈忧是死皮赖脸硬拖着不肯回去的,凤栖比胤川大多了,他还没玩够呢。我也替他向陈鹤儒求了情,陈鹤儒思虑良久才同意他留下,但另外又捎信回胤川,让屠先生同陈平一起过来,教导这几个儿子——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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