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这是要她绝对信任这人的意思吗?当初,他就是因为不肯轻易信人,所以迟迟没有安排人进宫给她,如今他终于找到可信任的人了?
咏嫔再次仔细瞧向郑良良,想瞧出她的特别之处。
李豫微笑的道:“对,她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到时候我会以调派尚宫为由,把她调到身边来。”郑良良长相算清秀,但不过只是个平凡女子,她还是疑惑他为何这么信任对方?
另外,郑良良是他抢婚而来的人,这点她也很介意,在她的印象中,他从不曾做出如此失常的举动。但现在整个宫中都是令嫔的人,她确实亟需一名帮手,帮她传达宫中的消息给他,否则就算得到任何消息也送不出宫去。好吧,既然他信郑良良,她也只好接受。
“还有,宫中的事她还不甚了解,若能指导的,你就多教她一点吧。”李豫怕郑良良宫中规矩还学不会,进宫没多久就闹出事来,也担心她那顽皮的个性,容易在宫里惹祸上身,不禁多交代了几句。
咏嫔正要应话,却见在身侧的郑良良竟大胆的朝他做了鬼脸,而他眼角余光似乎也瞥到了,俊眼微眯,回头慑得她缩身,见她低下头仍满肚子不甘心,再朝他吐了吐舌头。
这回他当没看见,回过身,脸上浮起若有似无的笑意。咏嫔见了这情景,大感讶异。他竟与一名女子玩耍了起来?
她拧起了秀眉,脸上浮现愠色。他对女人向来冷淡,但对待郑良良似乎不同以往,要不是已确定他要将郑良良送进宫里,她都要怀疑起他对这女子有情了。
“希儿,我将她交给你了,请你帮我照顾她。”李豫又开口了,这次表情很慎重。
“我……会的。”再瞧低着头的郑良良一眼后,她迟疑了一会便点头答应,可双掌却不觉的握成了拳。他不是会刻意交代这种事的人,还一连说了两次,人交给她,就随她处置,是死是活,以他的个性不应该关心,可是这回的例外,让她非常的在意,因而也对郑良良起了敌意。
“对了,我听说你前几日生了重病,可已完全痊愈?”她暂且将郑良良的事搁下,改问起他的身体状况。
“已康复无大碍了。”
“那就好,那几天我很担心。”她露出了极为忧愁的面容。
李豫轻笑。“不用担心,我很会照顾自己的。”
他是那种凡事存疑的人,应该会小心才是,她正这么想着,忽然传来郑良良嘟哝的声音——
“说谎也不打草稿,会照顾人的是我好不好?要不是我,你早病死了,你这人只会奴役我……”
咏嫔一愕,“你说什么?”
郑良良自知自己在这里的身分最低,居然说出这种大不敬的话,马上伏身急道:“对不起,我……我老管不紧舌头,呃……我是说,照顾大君是应该的,他没有奴役我,就算有也是理所当然……啊,娘娘,您就当我刚才说的话都是胡言乱语好了。”她一急,语无伦次起来。
李豫抚着额。难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这丫头真能送进宫吗?他还向希儿夸口,她能办得好事,现在这样看来倒像是在自欺欺人了。
“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要私下对希儿说。”他头痛的干脆赶人了。
“呃……要我出去?”娘娘是嫔妃,两人关系虽然是“母子”,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好吗?
“还不下去!”他语调加重了。
她这才眉毛跳舞,双颊鼓胀的起身。“知道了,待会还要去见我爹,你最好快点!”
咏嫔瞧了傻眼。她竟敢这么对李豫说话?而他不仅没生气,还居然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对她点头表示明白了。
郑良良这才气恼的退了出去。
咏嫔的脸色彻底阴沉了。这是什么状况,待人一向冷淡的李豫竟然“低声下气”的安抚一个女人?
“希儿?”见她神色不对,李豫轻唤。她凝望向他,“你确定下月初三一定会将人送来?”
“当然。”他从容点头,不解她何有此问。
“好,我等她来,你千万不要反悔!”这丫头唯有送到她身边,才算是真正的“安全”
李豫蹙了蹙眉心。反悔?她是瞧出那丫头一副办事不牢的样子吗?“别担心,良良只是个性调皮,但交代的事必会达成使命,这点我可以保证。”虽然他也觉得那丫头有时很蠢,不过大多数的时候,她还是挺精明的。
“嗯。”咏嫔点着头,只要他不反悔就好。“对了,我这一趟出宫顺道有事告诉你,令嫔又有动作了,听说联合了兄长领议政,正积极的要将被关在义禁府牢里的汉宁君弄出来。”
“是吗?”他眼神锐冽了起来。
“令嫔好像很有把握,她天天哭闹求情,王上看了似乎也有些心软。”
“明白了,你先回宫吧,宫里有任何消息,今后就透过良良想办法转给我。”他起身打算离开,那丫头没什么耐性,等久了待会又一路抱怨,他可受不了。
“等等!”咏嫔蓦然拉住了他的衣摆。他低首讶异的望向她。
“你就这样走了吗?咱们多日不见啊!”她满心伤怀的说。
李豫这才明白的嘴角噙笑,低下身,勾起她怨怼的玉容,轻轻俯上前,吻住了她的唇。
这刺激的一幕,让不放心两人独处,在门板外偷看的郑良良双眸倏睁,胸口猛地失速坪跳。
“为什么让我去伺候那位娘娘,她与你是什么关系?”出了赵府后,郑良良小跑步的跟在李豫身后。
他响应她的是一记莫测高深的微笑。
她咬唇跺脚。“咏嫔娘娘是王上的女人、你的长辈,难道你不知道?”她仍为方才见到的画面震惊。
他脸上浮起阴霾,随即隐去。“原来你还有偷看的恶习,改掉!”
她挤了挤脸。“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非礼勿视!”他敲了敲她的头。
“你!”她眨大了眼。“你这事都不对我掩藏一下吗?不怕我说出去?!”好歹说是误会也好。
“你会说出去吗?”
“我?”
他骤然嘲讽一笑,“哼,你想向谁说去?”
“你认为没有人会信我的话吗?”这可是王家丑闻,传出去,他死路一条!
“会,我政敌这么多,当然会有人信你。”
“那你为什么——”
“你是我的人。”
“什么?”
“你不会出卖我。”他肯定的说。
郑良良瞪着他,鼓起腮帮子。“我不会出卖你,是因为我不是多嘴的人,跟是不是你的人没有关系,更何况我才不是你的人!”这点她很介意。
他停下脚步,回首盯着她气嘟嘟的娇颜。“你是我第一个真正信任的人,当然就是我的人了,这点无庸置疑。”他病愈后,对她有了不同的想法,不,他是对自己有了新发现,原来,他也懂得相信人了,这丫头,让他打从心里无法怀疑。
“谬论!不过随便啦,你的人就你的人。”她气闷,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她是这家伙生平第一个信任的人,她却也不觉得是什么荣幸的事,因为得知他的第一件“秘密”竟是这种教人气恼的事。
她心情极端郁卒,说不出的火气与酸气由她的毛孔四处冒出。
“你们是真心相爱吗?”她忍不住又问。
李豫迎上她认真、严肃的眼眸,心头微微迟疑。“我与她从小就相识,感情深厚,她一向知道我在想什么。”
“然后呢?”
“然后?”
“我是问你,你爱她吗?”
“……应该说,有些情谊的。”他言词闪烁起来,眼神避免跟她交会,彷佛一跟她四目相对,就不知该如何回答问题了。郑良良后退了两步,以一种凝重的眼神审视着他。
“既然如此,你怎能亲手将心爱的女子送进宫里?”他利用爱他的女人为他做事?发现他竟这么狠心,她板起脸质问。
“这是希儿自愿的,我并没有强迫她。”
“但是你让她这么做了,你的心好狠,你确定自己对她真有感情?”她受不了的诘问。
“我说过我们相处多年。”
“相处多年不代表相爱多年!”
他沉默了。
“你若爱她就不会让她进宫去伺候年纪足以当她父亲的王上,这件事只说明你是一个自私、可恶透顶的男人!”她怒不可遏。先前他拿爹和九阳哥来威胁她时,她都没这么愤慨,那是因为她心中总抱着一点希望,觉得他不是这么狠心的人,可这回,她是真的生气了,她没想到他为了私利,可以这么卑鄙!
李豫望着激动的她,莫名地心慌起来,眼前的她就像只愤怒的火鸟,彷佛下一刻就会因为不齿他的作为而振翅飞走,他慌得急忙伸手握住她的手。“你听我说,别生气,我曾阻止过她,但她坚持,她想帮我,我……我拒绝不了她……”他顿然感到一窒,来不及细想自己怎会以近乎恳求的语气,对她说出那彷佛急于对爱人解释的话语……
他惊愕于自己竟然慌乱地想对她解释,她愤不愤怒又关他什么事?
他刚刚表现得过于在乎她了,英俊的脸上先是愕然,再来是局促,低首瞧见自己甚至主动抓住她的手。他从不曾握住女人的手的,现在却……
“我以为你只是疑病缠身,想不到你还心狠如狼,我真是瞧不起你。”郑良良甩开他的手想走。
但他握得更紧,不让她离去。
“你做什么?!”她气呼呼的瞪着他的黑瞳。
“你要上哪去?不去见你爹了吗?”他哑声问,再次讶异的发现自己怕极她一走了之。
“啊?爹!”她差点忘了她爹还在家里等着她,她快进宫了,这家伙特准她进宫前与家人见上一面,因为在这之后想见面就不容易了。
“不回去见你爹了吗?”见她一副恼怒又不得不妥协的模样,他焦躁的情绪慢慢地缓和下去。
“回,当然要回!”她气结的道。
“那走吧。”握着的手还是没松开,一路拉着她往郑家方向去。
郑良良獗高了嘴,嘴里不住嘀咕着,一路上,李豫没听见半句好话。显然,在她眼中他已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了!
“大君,汉宁君走出义禁府了!”金质重迅速呈报。
“希儿的消息果然无误,看来令嫔使出全力了。”李豫冷哼,心中还想着一件事。不是听闻有客到吗?怎么不见人影……
“启禀大君,听说令嫔娘娘之所以能救出儿子,不只领议政朴具表出了力,另外义禁府判事宋民演也咬了您一口,王上对您十分震怒,甚至连让您继位的事也动摇了。”
“什么?宋民演也出面?”这下让他心神收摄回来,专心听金质重将事情说清楚。
“令嫔娘娘将您婚礼上强抢宋大人媳妇的事拿来做文章,那宋民演还亲自上殿去哭诉自己遭到羞辱,王上因而对您感到不满,所以这回才会愿意放汉宁君出来,并且重新考虑世子人选之事。”
大君在外表现无懈可击,几乎没有缺点供政敌攻击,这次终于让令嫔娘娘抓到他的弱点,她当然要兴风作浪一番。
李豫表情严峻,宋民演会帮令嫔,想必也是要报复他,没想到这事竟让令嫔利用了去,教他有些懊恼。
“大君,当务之急唯有尽快将郑小姐送进宫去,以平息您好色无德的流言。”
金质重进言。
“尽快送那丫头进宫?”
“是啊,一旦她成为尚宫,谁还会说你贪图人臣子媳的美色,这事得尽快解套才好。”
“嗯……”他紧抿着唇,神情有点迟疑。
“大君,您……不愿意送郑小姐进宫了吗?”金质重探问。
李豫抬眉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反正再过四天就是初三,您只是提早了几天送她进去罢了。”护主的他再次劝说。
“你瞧出我不愿送走她?”李豫眼神一沉,城府极深的望着他。
金质重一阵心惊。“不是的……我只是……只是试着猜测大君的心意。”他盗汗解释。
“试着?你太小看自己了,你是我的心腹,当然能轻易猜中我在想什么,不是吗?”
李豫展笑,但这笑容却让金质重更加不安。大君好疑不愿让人猜中心思,他是太过心急才会说出这么显而易见的事……
“金质重,你是我的左右手,帮了我不少事,我对你越来越倚重了。”李豫拍着他的肩道。
他更惊疑。大君怎么会突然说这些?
想起先前大君身旁消失的人……办事不力与太合心意,对大君来说,都是一样的,一旦不满或起了疑心,这两种人都会消失在大君面前,难不成自己终究难逃这命运吗?
“不过老实说,这回你猜错了,我答应咏嫔初三一定送她进宫,那时我很坚定,现在,应该也不可能改变什么……你说的对,早几天进去,也没差别的不是吗?吩咐下去,要那丫头整理整理,今晚就入宫。”李豫沉声交代,但他没听出自己字字句句都带着迟疑。
金质重点了首,快速退出,到了门外,重重吐出了一口气,刚才他连呼吸都不敢,就怕伴君如伴虎,一小留神,他的脑袋就要落地。
转身再瞧了一眼紧闭的门板。他真的猜错了吗……是他猜错了,还是大君看不清自己的心思?
郑良良穿着唐服,模样瞧起来端庄莹静,明媚娴雅,但,那只是表面,她内心可是怒涛汹涌,极为不甘。
这点坐在她面前的李豫一清二楚。
“你真要送我入宫?”
“嗯。”
“不能不去吗?”
“不能。”
“再考虑一下也不成?”她瞪着他。
“轿子已在外头候着了。”李豫面无表情地与她对峙,这份淡漠比任何表情都慑人。
就在两人这漫长的“互瞪”中,最先捺不住的是郑良良,她霍地弹跳而起,不顾身分的上前揪着他的衣襟。“你真的很可恶!”
“我知道。”他竟能用这么平静的态度与她对应。
“你以为我进宫后就会帮助你与咏嫔,让你们继续不伦的恋情吗?你作梦!”
她切齿的说。
“我与希儿的事不用你插手,我要你进宫只是要你帮我带出宫中的讯息。”
“换句话说,我是你放在宫中的密探,是这样的吗?”但她才不想被他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