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亩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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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亩温柔-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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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马上就回来!”
  管家低头,再抬头,船上已经失去小主子的踪影。
  第4章(2)
  就在后王孙飞身往岸上的时候,因为后王两府的船并行,王家船上的王子瑶也发现了不对劲,除了明令自家水手过去支援后家船,也领了几个人回转芦花荡。
  他们往回走的路并不顺遂,因为埋伏的那些刺客杀手已经把火箭往船上射去,所有的攻击都对准后家船,木料易燃,片刻船尾已经烧了起来。
  穿梭在箭雨里,后王孙无心顾及船上情形,他看见了正在打斗的书轻浅。
  她腿下虚弱无力,动作稍慢,手臂便被划开一道极深的血痕,对方经过几招后就看出她根本不是练家子,招招都是杀着。
  她才自觉糟糕,一支流星赶月飞来的箭就直直穿过她的胸口,大片的血濡了出来,瞬间就染红了半襟。
  她一定跟箭矢之类的东西犯冲,两次都伤在这玩意上头,好倒霉。
  力竭倒地,映入她眼帘的是满天星子,还有稀疏的鹅毛雪。
  血能不能流慢一点,呼吸能不能不要那么急促,她好想看后王孙最后一眼……
  痛蔓延到全身,眼发红了,意识模糊了,最后只听见不知道谁的声音剧烈的咆哮着……
  ***
  怎么要醒过来这么难?
  平常不是很容易?只要晨光透过窗子照进绣楼的清水砖,她就会自动转醒。
  十一块砖。
  对,当阳光往里走到第十一块砖的时候,央秀就会来敲门,把洗漱的用具拿进来,好声催她起床。
  可这会儿她疲倦无比的睁开眼皮,只见漏光的薄瓦片,四周积尘,灰尘在微光飞舞着,鼻子里充满潮湿的霉味。
  这地方很寒伧,比他们家的杂物仓库还不如。
  “姐?”
  她转动眼珠,一双眼正幽幽的看着自己,眼中含泪。
  那张脸很小,很瘦,应该说面黄肌瘦,一身薄薄的蓝棉袍子穿在他身上还嫌宽大。
  “姐,你醒了,真的醒了……”很稚嫩的声音,说着,眼泪一串就滚了下来,他原来想伸手去碰她的,又怯怯地收了回来,好像她是豆腐渣,一碰就会散。
  “……”
  “什么,口渴,要喝水对吧?”他像是想到什么赶紧起身,匆匆倒了杯水后回来,慢慢的扶起她,喂她喝水。
  这个家真的是一贫如洗,就连装水的碗也缺了口子,还有这是什么水,闻着就一股味,这可怜的孩子是怎么过日子的,想起来就替他心酸。
  不过她这是怎么回事,她的身体这么破烂吗?为什么这小孩冲着她姐啊姐的叫?
  “你是谁……我是怎么了?”水润了喉咙,令她心惊的是自己这是什么声音?破锣吗?
  “姐姐不记得发生的事了?”捧着破碗,男孩很小心的问着。
  “什么事?”
  “姐姐被万员外杖打后送回来,好好的一个人就剩下一口气了。”那面目全非的脸和身子,血肉模糊的一团,他简直不敢相信是自己的姐姐。
  “我在那里做什么?婢女吗?”居然是这种命。
  “嗯,姐姐赚钱为了养活我。”
  那种伤心不像是装出来的,她看着自己身上盖的蓝布薄棉被,见光的胳臂和难看的疤痕,难怪她全身都撕裂般的痛,可是,她明明应该死了,胸口中的那一箭难道是梦?
  这个开口闭口叫她姐的弟弟,万员外家的婢女,贫穷人家的女儿,才是她真实的人生?
  那书轻浅呢?
  她究竟是人还是鬼?
  “都一个冬天快过完了,我以为姐姐会撑不下去……你回家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我好怕……好怕你就这样走了,呜,那就剩下我一个人,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姐……”他眼眶又泛红,泪珠滚在眼里要掉不掉的,看起来是真情流露。
  “所以你连棺材都给我买了?”
  那薄皮匣子,废料做的薄棺材,就怵目惊心的躺在她床边,可能确定她一断气就可以马上入殓,欵,看了真不舒服。
  “这是黄记棺材铺的大虎子特地便宜给我的,说是看在邻居的份上,一百钱一具,我总不能让姐姐一辈子为了这个家,最后连身后也没有个栖身之地。”
  “你真是有心呢。”没有的意思是用草席卷一卷就算数吗?还是随便往乱葬岗上扔?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我看我是用不着了,赶明儿个就去把这升官发财的东西拿去退了。”
  “真的?”
  “我应该是死不了了。”
  “太好了!”
  “拿棺材去退的时候,要记得把退的钱拿回来。”一百钱就一百钱,想不到她醒过来要烦恼的居然是这个,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要斤斤计较的一天。
  “哦,我省得。”他觉得这醒过来的姐姐好像有哪里变了,又说不上来。
  “对了,你的名字呢?叫什么?几岁了?”
  他彻底的呆住。
  看起来她是吓到那个叫萧融的孩子了,他这两天端粥给她都一副如履薄冰的样子,可是怕归怕,他还是按时的熬药给她吃,每天给她擦洗手脚,这个弟弟真的不赖。
  她又躺了两天,每天只喝一碗稀粥,难怪这副身体过了一个冬天都好不了,命绝了是自然。
  “家里除了粥没有别的了吗?”她好饿啊,一碗薄粥能顶什么用?
  “对不起……”呐呐不得语,她又问得这个孩子低下头。
  书轻浅看他那惭愧的模样,真是个老实的孩子,看来没钱过日子是这个家最严重的事吧。
  “那你都吃什么?”她还有稀饭呢,他呢?
  “我不饿。”
  瞧他那瘦骨嶙峋,大概是饿过头,只是站着跟她说话,手脚都不自觉的抖动着,她哪还吃得下,搁下碗,试图要起床。
  “姐,你要做什么?”萧融大惊。
  “再躺下去要发霉了,今儿个天气看起来不错,我想去外面晒晒,这稀饭你把它喝了,不喝也浪费了,知道吗?”她总不能说,都这光景了,她哪还躺得住!她试过,这副新的身子虽然干瘪,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休养,好像已没什么大碍了,约莫是没问题了。
  “姐可以起床了?那我去端盆水进来让你梳洗。”不敢置信的表情,澄净的丹凤眼亮起一簇光芒。
  “嗯。”
  一盏茶后,她站在这个家门前。
  就一间破屋子,没有前庭后院,一根绿秧子都看不到,这就是这个家的全部了。
  身上穿的是萧融的旧袍子,一把长发随便用红绳束了,双手拢在袖口里还是觉得冷。
  这个家显而易见的一穷二白,就刚刚想找面镜子看看自己的长相都遍寻不着,只能临着萧融端进屋里的那盆水端详了自己的面目。
  她真不会说自己这张新的脸皮,欵,就平凡,平凡到连清秀都够不上,小手大脚,连胸部也跟洗衣板一样平坦,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皮肤还算得上白皙,不论她再怎么看也就这样而已。
  相较起她“上辈子”的那张脸,她的这辈子普通得要命啊。
  “姐……”似乎很怕她消失,这怯生生的小男孩捱到书轻浅身边,打开掌心。
  “这是家里所有的钱了。”
  书轻浅瞄了眼,也就一串钱。
  “这是那个万员外送来的奠仪,我存着,一直没敢用。”
  “还真是大方,用一串钱就想打发一条人命,真是户好人家呢。”她的唇微不可见的扬起一丝鄙视。
  萧融从来没有在自家阿姐脸上看过这种神情,他那认命的姐姐脸上除了悲苦再没有其他表情,活过来后的姐姐变得很不一样。
  “钱给我吧,我去买点吃食回来,”她接过那一串钱,放进中衣的暗袋里,然后拉开束发的红绳,把头发挽成髻,她做来自然灵活,就好像常常这么做似的。
  没几下,就成了一个街头常见的普通少年。
  萧融看傻了眼。
  “进屋里去,外面冷。”她不忘吩咐。
  “可是……”他慢半拍的想到那是家里仅剩的钱,要都买了吃食,以后的日子呢?
  “别担心,不吃饱哪来的力气干活?”拍拍萧融的脸,她走出这三尺市井,九曲巷陌。
  第5章(1)
  这个冬天十分漫长,对后王孙来说,漫长到有种春天不会来的错觉。
  家族斗争对士族门阀来讲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有人从家主的位置上去就有人下来,不管如何争斗,对十六岁的他来说,都好似隔着一层薄膜,毕竟他上面还有兄长,无论他们斗得再凶,都是无关己身的闹剧。
  但是,有时候世事并不会照着人的意思走。
  后家爬上家主位置的那个人,对他们这一房早就心存芥蒂,一旦拿到实权,刺眼的疙瘩当然要尽快拔除。
  后王孙只身在外,一个未及弱冠的孩子,动根指头就能让他从这个世上消失,船要是沉入了河底,又是天寒地冻的隆冬,死无对证……天衣无缝的阴谋。
  后家家主的位置让人觊觎,为什么?
  众多士族中以后家为首。
  士族也有阶级之分,后氏是正统士族,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和高贵的地位,更重要的是关系盘根错节,圣眷深厚。
  这样的位置怎不教人眼红?
  后王孙从来都没想过家庭的斗争风暴这么快就席卷到他身上来。
  他本来不欲与任何人为敌,也不惧与任何人为敌,不管外力如何凶猛,对他而言,都不过是清风拂山岗,他从来没想过要凭着祖辈微功,承袭爵位,就这样当自己是国家栋梁了。
  那些人当他是孩子,没把他放在眼底,他都无所谓,可是他们忘记逼虎伤人这句话,他们谋杀了他的父兄,杀了他娘亲,赶尽杀绝了他们那一房。
  消息传到他耳里的时候,那个年少轻狂的花花公子也跟着死了,昔日的放荡不羁划下了句点。
  书轻浅的尸骨未寒,他救不了她,就连送她离开的最后一程也被迫缺席。
  他恨这些人,恨他们让自己在刹那间变成孤儿。
  他恨这些人,恨他们杀了书轻浅,害他一无所有。
  他一回到五陵城便直扑自家,血洗满门。
  王家、离府、慎门还有星家都是他的势力——尚未崛起的新势力。
  经此一役,整个五陵城的权力结构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好几个家族的年轻人提早接手了家族中的大权。
  他是大权在握了,上上下下没有人敢小看他,他的话就是命令,可是这权力能给他家人的温暖、能给他支持、能让他回到以前吗?
  他孤伶伶一个人。
  一年过去,又一个夏始春余。
  夜色里的后家书房。
  “今日就到这里,东西放下,下去吧。”声音淡然,平稳低沉,不知为何却让人后背生寒。
  “主子,都子时了,您也该休息了。”
  年轻管家迟疑了下,躬身出门,细心的关上了门。
  后王孙恍若没听到,案上是堆积如山的帐册,他运笔如飞,随着更漏流逝,当他再度抬头已经快接近寅时。
  檀香兽炉里宁神静气的香料已经烧尽,只残留淡淡余韵,房外不敢松懈,值夜待命的丫鬟们没有他的命令,没人敢进来更换香料。
  他扔了笔,掌心贴着红木桌面站了起来,没有一丝迟疑的打开书房的两扇门,不是回自己的寝房去,他经过庭园、游廊,在不停的转折中,在守卫视而不见中走出了自家大门。
  “唉,又出去了。”角门闪出的屠管家手里抱着黑色的大氅。
  堆积如山的工作依旧关不住家主。
  “屠管家,我会跟上保护爷回来的。”训练有素的长随小方,一板一眼的说。
  “这是爷的大衣,带上吧。”
  “爷……这样会出事的。”他支吾。
  “多嘴!”
  小方也知道自己多嘴了,接过大氅,跃上墙头,灵活的身子很快消失在月色和屋瓦之间。
  管家叹气,转身回大宅。
  家主的病是府中的禁忌,是完全不能碰触的部分。
  一年来,情况更是变本加厉,身为管家的他无法可想,只能派人跟着,但是派出再多的人也没用,他们的下场通常都是被主子甩掉,要不就被斥回。
  没有人知道看似花心的后王孙,其实纯情、感情不肯轻易给予,一旦认定一人,便心志专一,再不肯动摇。
  他这辈子见过许多如花般的女子,入眼的多,入心的少,唯一想娶进门的,只有一个书轻浅。
  可是,她死了,他常常觉得心痛,痛不可言。
  他还记得很清楚,那个对说喊着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喜欢你的她……
  可如今想起来却像一个极其遥远的噩梦一般。
  她的死在大家的心上都划下伤痕,他身边的人伤的伤,走的走,他自己也觉得生命可有可无,谁要谁拿去好了。
  他凭什么还好端端的活着,凭什么原谅自己?他必须做点什么来遗忘过去。
  那人前人后极力掩饰的巨大伤痛和混乱,只能在夜深人静的荒凉里独自收拾。
  若是收拾不了呢?
  那就疯癫了吧。
  ***
  天还黑着,书轻浅就起床了。
  手脚一离开被窝,即使快手快脚地套上袄子,穿上白棉袜子,全身包成粽子,口中呼出的气还是冷得冒烟。
  用井里汲起来的水漱洗,很好,这下最后一条瞌睡虫也成功地被她消灭了。
  都一年了,真不可思议,想不到她能在五陵城撑过来,还养活了一个弟弟。
  要不是有那一百两银子……说到底,她还是利用了大哥的人脉。
  走投无路的时候,她利用武林盟主妹妹的名义,编了一套活灵活现的说辞去向武林盟的支会借钱,其实也算不得说谎,她的上辈子的确是玄苍的妹子。
  江湖人就是爽快,虽然看得出还是怀疑,但是见她立了字据,写了切结书,就给了一百两银子。
  胆大的恣意妄为后,她揣着救命钱连夜带着萧融搬家。
  她用那些钱买了屋子,一间小厅,一间里屋,一间斜顶堆柴火的小仓,一块荒芜的菜地,一口水井,井边还是一道丝瓜架子,虽然还是寒酸,起码遮风避雨不成问题了。
  对银子的来路她绝口不提,萧融也没敢问。
  两个互相依赖取暖,居然度过了一个四季。
  “萧融,咱们今天不做饭,我去巷子口买豆浆油条,马上就回来,你可别赖床了,等会儿上学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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