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堆虎视眈眈,好像把她当作杀父仇人的太监、宫女、侍卫环伺在侧监视她。
“呜呜呜……我做错了什么事?”她被扔到一间小暗房里面壁思过,月牙色的宫女服早就被折腾得满是灰尘,红嫩嫩的小脸蛋上有刚刚大哭特哭过的泪痕,还有地上泥巴抹过的痕迹。
此刻的乐乐看起来像极了一只惨遭虐待的小狗,尤其当她缩在墙角忍不住又掉眼泪的时候,新的泪痕又掩过了旧的泪痕,看起来真是楚楚可怜极了。
因为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她也不知道昏昏沉沉已经哭多久了,只是望著毫无任何窗台的四面墙壁,突然间想到了公主——
公主原是让她送一篮小点心到琉璃宫给贝娘娘,现在她迟迟没有回琴悦宫去,公主一定很担心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说这里是穆娘娘的寝宫,可是穆娘娘为什么让人把我捉进来呢?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冲撞了她吗?还有那个凶巴巴的男人,他为什么这么对我?”
想著想著,乐乐突然觉得自己的命运好可怜,好不容易跟到了一个这么好的主子,却又要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呜呜呜。
她在黑暗中摸索著冰凉凉的地板,小小的暗房空无一物,甚至连张床板都没有,四周好像越来越冷了,她的手脚都开始冰了起来。
乐乐的双手将自己环抱得好紧好紧,仿佛这样就可以稍稍抵御四周渐渐袭来的寒气。
她蜷成了一团缩在墙角,眼儿无辜又伤心地望著黑暗的虚空。
她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呢?公主晚上还等著她帮忙卸钗梳头,笼架上的小鸡也等著她喂食水……天气变凉了,锦被也不够盖了,公主会不会冷著……
在胡思乱想与极度的饥饿和疲惫中,乐乐模模糊糊地睡著了……
深夜琴悦宫
奏琴著急地踱著步,雪白的裙摆随著急躁的脚步快速飘曳著,她不时站在大门口,望著静悄悄的夜色。
虽然屋前屋后的柱上檐上都点著晕黄的宫灯,稍稍燃亮了黑夜,但是廊下阶前,却还是空无一人,怎么也看不到乐乐的人影。
总算,一个俏丽的影子渐渐由远至近奔来,她眼儿亮了起来,急促地奔到门边。
宫女们也急急地跔过来,七嘴八舌地道——
“乐乐回来了吗?”
“是乐乐吗?”
“真是教人担心死了,等会儿非好好说她不可。”
“就是就是……非但我们急,还累得公主也睡不著为她心焦……”
可是就在众人期盼之下,那越来越近的身影却不是他们等待的乐乐。
“明月?”奏琴看著熟悉的圆圆脸庞,轻呼道:“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乐乐回来了。”
“公主您忘了吗?我是去找乐乐。”明月喘个不停,“我跑了好多个地方,几乎每一个娘娘和皇子、公主们的别宫都去问过了,就是没人看到乐乐。”
“怎么会这样呢?”奏琴明亮的眸光瞬间黯淡了,再也难掩紧张和著急之色,她急急道:“她会不会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不行,不能不惊动御林军了,明月、云娇,你们两个去传侍卫统领汪大人和总管太监屠公公过来,我亲自交代他们找人。不过,不要惊动其他人。”
“是。”
“你们其他人,点宫灯再到各处去找找看,御花园、别苑、假山、回廊什么的统统都去找找,记著多披一件衣裳,夜晚寒气重,知道吗?”她温和却坚定地下令。
“是,公主,我们知道了。”
宫女太监们纷纷出动,素来宁静悠然的琴悦宫然弥漫著浓浓的紧张备战气息。
奏琴调兵遣将完毕,强自镇定地回到了桌边坐下,看著燃著温暖火焰的铜制火盆儿,心里忍不住又惦念起乐乐来。
“今儿晚上特别冷,乐乐又没多穿衣裳,更深露重,她的身子怎么受得了呢?”她心痛地低语,“乐乐,你现在到底在哪儿?”
第三章
经过冻死人的一晚,乐乐差点冻僵在小暗房里。
如果不是不想这样死得不明不白,不想在还没把月俸银子送回家前就翘辫子,乐乐恐怕也没有这么大的意志力可以支持下去。
所以尽管全身冰冷到频频发抖,头热眼花四肢虚软,乐乐还是努力支撑著精神,等待可以逃走的机会。
终于,在清晨有人打开了小暗房的门,簌簌的声音惊动了乐乐,她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了浮木般,也不知道打哪儿生出来的一股力气,小小的身子迅速地冲向门口,狠狠地撞开了站在门口的人——
“哎呀!”
那个开门要带人去审问的太监作梦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等到他被撞得头昏眼花忙著稳住脚跟时,乐乐已经像一枝箭般飙射出去了。
“喂,你不能跑哇,来人啊,快来人啊!”
开玩笑,要她不能跑?她是发烧了,脑袋可没坏,不跑难道还留下来等死吗?
乐乐浑身肌肉在每冲一步的时候都狠狠地呻吟哀叫著,可是性命要紧,她还是咬牙强忍著全身上下内外的不舒服,见路就跑、有洞就钻,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往哪个方向跑,跑过了那些路。
等到一座辉煌典雅、气派非凡的宫门出现在眼前时,她已经累得跟小狗一样,浑身发烫虚软到只想要瘫在地上装死算了。
可是她还没有安全,后头还有追兵……
“是谁?”
“好大的胆子,竟敢闯入越然宫!”
戍卫宫廷的大内侍卫被惊动了,纷纷呼暍出声,眼看著刀光剑影就要袭来。
乐乐又急又喘又慌张,再加上病得胡里胡涂,完全感觉不到期身而来的危险,最终还是一个清亮有力的男声阻住了这一切——
“不得动手。”
侍卫们闻声硬生生停住了势子,随即躬身后退。
“是。”
乐乐鼓著最后一口气,跌跌撞撞攀爬上那高高的阶梯,随即撞上一具温暖有力的身躯。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她撞上的人是谁,乐乐在昏厥前只挤得出两个字——
“救……命……”
她旋即昏倒在奏越结实宽阔的怀里。
奏越惊异地凝视著臂弯里厥过去的人儿,“乐乐?”
老天,她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憔悴狼狈?
他胸口蓦地紧了紧,飞快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轻若无物又冰凉的身子揽在怀中又教他心情一阵激荡。
“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他漆黑深邃的眸底闪过一抹杀气,“该死!”
他很快地将她抱回宫中,一迭连声大喊,“快,来人,请御医!”
乐乐红扑扑的小脸陷入了昏迷中,高烧不退。
十几名宫女好奇却又识相的低下头忙碌的来回端著水,有的抱被子,有的拿参茶,在冻结绷紧的气氛当中,没有人敢开口问一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今天的太子爷一点都不像平常的太子爷,完全没人敢轻举妄动。
奏越将她安置在自己宽大的锦黄牙床上,厚厚的缎被也温暖不了她冰冷颤抖的身子,可偏偏她的额头又滚烫得吓人。
银发白眉的御医弯著腰紧张地以红线搭脉,明明屋里暖和得紧,可他的背脊后头却阵阵发凉,而且还刺刺的……张御医皱纹满面的额头沁出了一颗颗豆大的冷汗,想擦又不敢,只得以很尴尬的脸部肌肉控制住汗水别掉下来。
恐怖呀恐怖,他在宫中多年,还没看过这样紧绷严肃外加杀气腾腾的太子爷呢!
虽然只是站在他背后,可是阵阵寒气逼人,好像一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他就准备找个箩筐来装自己的脑袋瓜子了。
这个小姑娘到底是谁,为什么能够让太子爷这么在意?
张御医尽管心里好奇的要命,还是不敢稍有妄动,更不敢像以前一样边看病边聊天。
“张御医,她的情况如何?”奏越沉声问。
张御医惊跳了跳,连忙回头陪笑道:“回禀太子爷,这位姑娘是饥寒过度、饱受惊吓,乃致虚火、肝火上升,焦脉浮滑燥热……”
“有得救吗?”奏越眉毛微微蹙紧,声音有一丝僵硬。
“有有有,当然有。”张御医连忙肯定地点头,“不过是受了寒气积出了病,只要多休息、多饮水,再吃上几帖上好的药逼出汗来就没事儿了,只不过这位姑娘身子骨本来就比较虚,如果能够多吃些补品调养、调养身子,那就绝对没事了。”
奏越眼底的焦虑明显消散了不少,他不著痕迹地松了口气,俊美无瑕的脸庞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来。
“很好,那就烦劳您开药方子,需要什么上好药材尽管说,大内药库中什么人参、灵芝都有。”奏越又恢复平常的谈笑风生,“总之,别吝惜药材,该用什么就用什么。”
“是,卑职明白。”张御医眼看太子笑了,这才敢偷偷抹了抹汗。
吁……幸好这姑娘的病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也幸好他乃是堂堂人称药到命除……呃,药到病除老医仙,无论是什么古今中外、天上地下的怪病都难不倒他,想他当年……
“张御医,您可以去开药方子了。”看著他傻呼呼弯腰在原地频频窃笑,一点都没有起身移动的意思,奏越忍不住提醒他一声。
“啊?什么?是是是。”张御医这才清醒过来,连忙抹了抹笑到差点流出口水来的嘴巴,频频点头,“马上开,马上开。”
张御医退了下去,奏越大手一挥,十几个在一旁美其名听候差遗,实则贪看热闹的宫女们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乖乖离开,最后走的人还要负责关门。
可是一退出了太子爷的听力范围,一堆宫女就爆出了吱吱喳喳的询问声。
“那个姑娘是谁呀?”
“太子爷为什么那么关心她?”
为什么这么关心她?
拉了张凳子到床边坐下,奏越支著下巴瞅著乐乐昏睡的脸蛋,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为什么这么关心她呀……
他眉头不知不觉间打起了结。
他只知道她叫乐乐,很好笑,是皇妹的贴身侍女,跟皇妹的感情好的不得了,举凡偷溜出宫、帮忙送信通消息的差事都是这个小丫头在跑腿的。
可是他前前后后也不过见了她几次面,正式打交道也只有两次,而且上次还被她指称自己这个太子太变态……他也搞不懂,他为什么就是觉得她很不一样?偏偏就是忍不住想要玩一玩、逗一逗她?
也许是他对于这种单纯天真到近乎爆笑的小东西都有一种完全无法抵抗的喜爱吧?就算堂堂太子被骂变态,他也觉得乐此不疲。
呵呵……好好玩……
他的笑意才刚闪过唇边,又立刻森冷地冻结住。
哼,可恶,是谁那么不长眼?竟然敢摧残这么可爱的小人儿,伤害他的小玩具?难道不知道现在要找到这么好玩的东西已经很不容易了吗?
就拿上次来说好了,他曾遇到了一个也是这么好玩的小姑娘,可惜早已经有主人的,而且对象还是名满京师的第一神医向落花……
演变到后来他只好忍痛挥泪拐个弯,聊胜于无地认她作义妹,也就是后来的苗苗公主,起码一年还有几次可以藉苗苗回“娘家”的时候恶作剧几下。
可是接下来的日子却是过得多么无聊啊,害他在深宫里自怜,每天都为了找不到好玩的玩意儿而暗自垂泪。
现在好不容易又发现了一个这么吸引他注意力的小宫女乐乐,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让她被欺负去呢?
“对,就是这样,错过了这次又不知道要等多久才有你这么好玩的人出现,所以你放心,我一定会罩著你,绝对绝对不会让你被其他人欺陵的。”他郑重地握起了她的一只小手,正经八百地道。
昏睡中的乐乐哪里知道自己的命运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归类在“好玩的玩意儿”里头,从此以后永无安宁之日……
奏越看著她病得红绋绋的脸蛋儿,情不自禁亲手去拧了一条湿帕子,轻轻地换过她额上那条已然乾掉的,让她滚烫的额头至少可以暂时得到阵阵的解热清凉。
“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低沉温柔地轻问著,凝视著她因高烧而痛苦蹙起的眉心,蓦地……
奏越的心口掠过了一丝莫名的纠疼。
为了怕奏琴担心,也为了怕奏琴起疑,奏越很快派劳公公到琴悦宫去通报讯息——
笑到合不拢嘴的劳公公来到了奏琴面前,几乎是一张嘴又忍不住先傻笑了起来,“禀公主……呵呵……”
若非奏琴心绪不佳,她可能也会被劳公公的模样逗笑,可是她派人找乐乐已经一整夜又一整个早上了,却一点音讯也无,心底又慌又难过之余,哪还有心情笑得出呢?
“劳公公,有什么事吗?”她温和地问,眉宇间难掩一丝疲倦。
这几天她情路走得崎岖,心底柔肠百转干回,如今可以分忧解劳的贴心乐乐又不见了,到现在不知安危如何……种种情境与意外,教她如何能倦意不打心底透出来?
“太子爷要奴才过来禀公主一声,乐乐现在在太子宫中……”
奏琴倏然睁大了眼睛,又惊又喜地叫道:“乐乐?找到乐乐了?”
老天,谢天谢地。
劳公公反倒被她的激动吓到,平常公主温温柔柔,没想到激动起来也挺激动的嘛!
“回公主,乐乐现在人在太子爷那儿,平安得很,连根寒毛都没掉。”老实讲,劳公公倒很希望太子爷别让乐乐那么“平安”,那么“毫发无伤”。
这样他的小乐乐才有机会飞上枝头变凤凰哩!
“可是乐乐怎么会在皇兄那里?”她讶异地道:“昨晚她一整晚没回来,难道也是……”
“不不,不是的,乐乐是今早才被发现昏倒在越然宫……”劳公公急急澄清完,这才发现自己干嘛要这么多事?假如不澄清,就让公主误会太子爷昨晚把乐乐……怎样,那离乐乐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是更近一步了吗?
真是个老胡涂。
“昏倒在越然宫?”奏琴惊讶到只能够不断重复劳公公的话。
“是啊,”劳公公决心亡羊补牢,努力加油添醋、绘声绘影,“经过太子爷衣不解带、体贴入微、茶饭不思的照顾之后,乐乐现在恢复得很好,已经退烧了……”
“退烧?她发烧了?”奏琴没有注意到劳公公的口沫横飞,迳自著急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