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哦了一声,又道:“抬起头来本宫瞧瞧。”
灵儿和娆娆闻言,均不敢动弹,常明忙道:“贵妃娘娘叫你们抬头还不快点。”灵儿和娆娆慌忙抬起头来。
这才瞧见,那辇车虽是露天,可车有顶,前方用白纱遮挡,虽看不清楚贵妃娘娘的面容,却能瞧见她锦服着身,一派华贵。
这贵妃娘娘瞧了灵儿和娆娆一会子,良久,才似乎是和身边的侍女说话,又似乎说给灵儿和娆娆听,媚声道:“咱们这皇宫是什么礀容的女子都能进的么?哎哟,真真让本宫头疼。”她又顿了顿,似乎像想起来什么,又对地上跪着的灵儿和娆娆道,“哎哟,你瞧本宫这张嘴巴,真是该打,本宫可不是说你们呢,爀要多想。”
她旁边的侍女咯咯一笑,道:“娘娘真会说笑,合宫上下谁不晓得娘娘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凭谁也管不着。”
贵妃听了此言,娇嗔道:“你这婢子伶牙俐齿的,瞧我回去不掐你的嘴。”
侍女笑道:“娘娘恕罪。”
她二人兀自说着话,似乎忘了地上还跪着的二人,过了一会儿,贵妃似乎像想起来一般,媚声笑了笑,拍着胸口道:“哎哟,你瞧本宫说话说高兴了,竟忘了下面还有这两名可人儿。”她轻咳了一声,道,“咱们起驾吧。”
她不说起身,灵儿和娆娆仍不敢起身,只见那架车的宫人轻扬鞭,那羊车便缓缓起步走了。
善明摇了摇头,从地上起来,瞧见灵儿和娆娆一脸疑惑之色,便边走边低声道:“这一位是咱们圣上最宠爱的云贵妃,这后宫里,除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长公主殿下,便是她最尊贵了。”
灵儿和娆娆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只是互看一眼,二人此刻心里均想到了当日秀船上的银冠子姑姑。
自到了京城,谢府托人在宫中相熟的人打听,才知道银冠子虽是云贵妃宫里的从四品凤仪女官,贴身服侍云贵妃,但下江南选秀前,却已荣升为正四品礼教司仪,负责教导正七品以下的宫女和未列级的秀女,是以她能随船下江南。
只是徐毓秀一事,到如今都没查个明白,而灵儿和娆娆却晓得,因了宣皇后一句话,她二人已被排除在外,洗清冤屈指日可待。
正思量着,那善明却长舒了一口气,口中道:“行了这许多路,可累着了吧,二位姑娘请。”
灵儿和娆娆这才意识到,逢恩宫已经到了。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围墙,踏进园子,转过四扇大屏风,绕过几条曲折的回廊假山,才瞧见三个大字,上书逢恩宫。
逢恩宫在北宫最西边的一个角落里,最前面是颇大的一个园子,有小池假山回廊,中庭是20个上房,最大一间名叫飞仙殿,其余的19间稍小一些。最后面便是宫女杂役们的住处。
那善明在宫中也待了将近15年,察言观色很是在行,谢灵儿和苏娆娆是由镇国公府送入宫中,镇国公名头颇响,想来孙女儿也会被封妃的,又瞧见谢灵儿和苏娆娆在逢恩宫40几名秀女中,委实礀容绝佳,便也客气了几分。
刚踏进园子,便有一名秀女奔出来,拉住娆娆和灵儿的手亲亲热热的,正是秀船上和娆娆同居一室的冯环。
娆娆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正说着,却听有人呵斥道:“这是宫里头,没规没距的成什么样子!”
灵儿和娆娆听这声音均是一震,抬头一看,果然是那秀船上的银冠子姑姑。她此时身着一身铁锈红宫装,长条大个,站在那里煞是威严。
冯环立即噤声,口中嗫嚅道:“姑姑。”
银冠子一双细长眼也不瞧灵儿和娆娆,冲冯环厉声道:“教了你这许多日,还是这副样子!罚你面壁4个时辰,不许起来。”
娆娆一听,怒气直升,刚想说话,那冯环已然碰了娆娆一下,跪下道:“冯环知错,现在就去面壁。”说罢,提着裙角便往后奔。
那银冠子厉声道:“瞧瞧你那步子!”冯环闻言,忙将脚步放缓。
灵儿见状和娆娆对看一眼,心中都是强忍怒气。
那善明尴尬了一时,又拱手道:“姑姑,这是近日才进的秀女,名叫……”
话未说完,那银冠子便道:“跟我来。”她也不看灵儿和娆娆,一副倨傲的模样。灵儿和娆娆无法,只得辞了常明,跟在银冠子身后。
跟着银冠子行至这宫里最北的一处偏殿,上面写着宜主阁,灵儿心中默念着,进了殿中。
殿中陈设简单,只两间屋子对着,中间隔着主堂。银冠子缓缓走到主堂上列的座椅,缓缓坐下,紧盯着灵儿和娆娆,口中道:“你二人做下什么事,我如今也管不着,今日到了这逢恩宫,可给我放聪明些,别搅的这里鸡犬不宁。”
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灵儿和娆娆听了此言,心中再气再怒,也强忍下来,只是静默不言语。
那银冠子见两人不吭声,似自语又似说给二人听:“原以为你二人生了一张好面孔,没成想内里也是下作胚子。”
灵儿听到此,抬起头,一双大眼睛看了银冠子一眼,银冠子冷笑一声:“你做什么盯着我?想着日后成了妃子好来收拾我?”她呵呵直笑,“我等着你呢。”
她呵呵笑了好一会儿才道:“歇着吧。”说罢,头也不回的出了阁。
娆娆和灵儿对看一眼,待银冠子走的瞧不见人影了,二人不由得都笑出来了,往殿里打量,两间上房,中间一间主堂,二人分配了下屋子,便坐在主堂说话。
灵儿抬头瞧着高高的房梁上有些蜘蛛网,偏僻角落里还有些灰尘,皱眉道:“我瞧着这里许久没住过人了。”
娆娆点点头,望了望殿门口的假山,道:“咱们这五日左右是过不安生了。”她嘴巴往银冠子远去的方向努了努,道,“偏又是她来管着咱们。”
灵儿无奈道:“不知道怎生就得罪了她。”她想了想,又道,“娆娆,你瞧见没,咱们这叫宜主阁。”
娆娆嗯了一声,道:“赵飞燕也叫宜主,这兆头可不算好。”
灵儿笑道:“娆娆你不若学飞燕跳一曲。”娆娆呸道:“偏就你主意多,还是先将这里整治整治吧。”
灵儿点点头,两人正待要将行李放好,却听外面一声娇怯怯地声音道:“谢小姐、苏小姐。”
灵儿和娆娆闻声往门前一看,却是秀船上的顾青萍。她此时身穿了一件碧色深衣,外面罩了件羊毛外衣,头上梳了宫中时兴的凤仙髻,上面簪了一根朱钗,船上瞧着有些寡淡暗沉的面容此时上了一些颜色,看上去倒有些清秀了。
灵儿一愣,还没开口,那顾青萍已然怯生生地进来,拖了二人的手,口中悲悲戚戚道:“灵儿、娆娆,当日我哪晓得是你二人子时外出,所以……”
灵儿和娆娆对看一眼,想到当时她出言说出有人子时在甲板交谈的事情,后来良女将灵儿供了出来,也怨不得顾青萍。
想到此,又见顾青萍一副悲悲戚戚的样子,瞧着委实可怜,娆娆叹了口气慰道:“也怨不得你。”
灵儿也安慰道:“你也是无心,不怪你。”
顾青萍一阵欣喜,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开心道:“真的,你们不怪我。”她又不好意思道,“我方才就瞧见你们来了,犹豫了好半天才敢过来。”
灵儿笑了笑,将她拉到座位上,让她坐下,看了娆娆一眼,又道:“你来了好些日子了吧。”
顾青萍嗯道:“有些日子了,我和霁雨住在前头的芳辰轩,门口有一树梅花,瞧着可叫人欢喜了。”
她说话的样子比在船上活泼了许多,娆娆听见她这样说,便接口道:“霁雨如今怎么样了。”
顾青萍皱了皱眉头,将帕子又抹了抹额头,不大自然道:“霁雨近来有些迷症,总是胡言乱语,我劝慰了她好些次,生怕被那个虎姑婆瞧见。”
灵儿听她说虎姑婆,有些不解,娆娆却已笑出来了,道:“你们说她叫虎姑婆?”娆娆拍手道:“果然贴切果然贴切。”
灵儿反应过来了,和娆娆一阵笑。转而又想到霁雨,忙关切道:“霁雨怎么会迷症了呢?”
顾青萍叹了口气道:“姣儿那日被撵回家,听说过了六日就没了,霁雨生怕别人知道是她打了姣儿咳血的缘故,每日里害怕,睡觉也睡不安生。”
灵儿和娆娆听见姣儿没了,心里都是一震,对看了一眼,两人都由衷觉得恐惧。
顾清萍没注意到灵儿和娆娆的脸色已变,只是说着:“说起来,我也有不对之处,和姣儿相处之时定是让她心里不舒服,她才会那样陷害我。如若没了这事,她也不会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她说到此,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似乎感同身受。
娆娆见顾青萍如此情状,倒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安慰道:“你不要总自责,人各有命天注定罢了。”
青萍点点头,道:“不说这个了,说说你们吧,那个徐……徐小姐的事情现如今查出来了么?”
她同徐毓秀不熟,故而不大清楚她的名字。
灵儿黯然摇摇头道:“皇后娘娘英明,只说不干我和娆娆的事,我俩才得以洗脱。”
青萍哦了一声,又道:“我想着也是。”她忽而又窃窃道,“揭发你二人的那个吴良女没人愿同她一屋,此刻一个人住在佳颜阁,每日里呼来喝去的,连那些宫女姐姐都不爱搭理她。”
娆娆扑哧一笑,想到良女那副倨傲浅薄的模样,道:“管她做什么,左右是做不了朋友的。”
三人正有说有笑,却见有一名宫娥进来,口中恭敬道:“三位姑娘有礼,婢子是逢恩宫管清扫的宫女秦莺,还请几位小姐避让,我来清扫一下,好给小姐们歇息。”
灵儿点点头,道:“你辛苦了。”
那秦莺拖着把扫帚便进了殿,顾青萍见二人要整理行李,说了几句便回芳辰轩了。
☆、36空愁暮
待殿内清扫完毕,灵儿娆娆收拾了行李,梳洗之后已然近了酉时,北地黑的早,此时殿里掌了灯,映着门外睡的沉沉的四季海棠和假山旁的春兰,影影绰绰的,四下里一片寂静。
灵儿和娆娆左右无事,想着白日里顾青萍说严姣儿没了的消息,两人都是一阵默然,
还未进宫,身边便没了两位秀女,让人不禁感怀自身,想到这些,灵儿便提议到殿前烧些纸钱祭奠徐毓秀。
宜主阁后偏僻处有一处假山,一处小池,小池里浮着些碎的冰块,一些夜风和缓地吹来,冰块在水面上飘飘荡荡,映着殿中的烛火,泛着支离的光影。
灵儿和娆娆寻了假山旁一处桂树下,点上两支红烛,手头并没有纸钱,便将香囊里的干透了的桂花一点点往燃了火的小铝盆里放,一粒一粒的干桂花在火盆里噼里啪啦地发出微弱的声响,继而一股浓香馥郁的桂花香从小小火盆里飘出。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谢灵儿口中轻念叨着,一边轻轻地将细小的桂花粒丢在火盆里,一边道,“九泉荒野,孤寂如鹜,徐姐姐若寂寞了,不若托梦与我和娆娆。”
娆娆听着灵儿低低的言语,心中一阵感伤,她犹记得初初见徐毓秀,她穿了一身鹅黄绣衣,头发挽成双鬏,一双娇俏秀目,在40几名秀女中明艳不可方物,后来便是出了花粉症,面容仍是动人心魄。她上船以来和徐毓秀说过好些体己话,谁成想,只半月多,便阴阳两隔。
娆娆轻轻道:“徐姐姐,你若泉下有知,定要告诉我谁害了你,我和灵儿为你伸冤。”
二人正默默感伤,却均感到背后又一阵寒意,耳听得有细细碎碎的脚步声,灵儿和娆娆心下大骇,同时回头,却瞧见一个人影站在那里不动了。
灵儿和娆娆两人头皮发麻,双双望着那人影,心里恐惧着,脚下似钉了钉一般半点挪动不得。
那人影呆呆站着,只是瞧着灵儿和娆娆,待过了一时,灵儿反应过来,轻轻移动,将背后的红烛露出来,烛光登时照在那人影脸上。
二人瞧了半晌,才认出来人是谁。
正是只见过两次的霁雨。
灵儿和娆娆看清楚来人的面目,心里倒不是那么害怕了,那霁雨仍旧呆呆地站在原地,她原本是一张长脸,可今夜烛光下一照,两颊似乎都凹陷下去了,瘦骨伶仃的。她头发凌乱,似乎刚从床上起来。
灵儿和娆娆对看一眼,拉着手,娆娆试探道:“霁雨,你怎么了。”
霁雨只呆呆地将目光从地上火盆移到娆娆脸上,口中含糊不清道:“苏小姐。”
听见她说话,二人才不那么害怕,灵儿将红烛执在手上,登时照亮了霁雨的脸,这下二人才看清,霁雨不仅双颊凹陷,两支眼睛周围一片乌青,似乎是彻夜未眠的样子。
灵儿试着去拉霁雨的手,那手冰凉凉的,灵儿握到她的手方才放下心来,口中道:“霁雨,你怎么了,快随我们进屋。”
霁雨慢吞吞地摇摇头,口中只嗫嚅道:“我不该我不该。”
灵儿和娆娆不知原委,只是追问道:“什么我不该?霁雨你在说什么。”
霁雨将目光望向二人,灵儿和娆娆从她眼神里感受到无尽的惧意,她轻轻道:“我对不起姣儿,我不是故意的。”
灵儿和娆娆想起了白天顾青萍说霁雨因惧怕严姣儿鬼魂之事,都有些明了,只是安慰道:“霁雨,你别内疚了,人死是不能复生的。”
霁雨仍旧自言自语道:“你二人是瞧见的,我只打了姣儿一巴掌,回去以后我打她打的也不重,她怎么就死了呢?”她突然呜呜呜呜地哭起来,蹲在地上,口中含糊不清道,“你做什么老吓我,不怪我的,我哪知道你有咯血症。姣儿你别怪我。”
正在此时,却有一人急匆匆地跑进来,看到霁雨蹲在那里,口中喊道:“霁雨!”
灵儿和娆娆看清来人,却是顾青萍。
她急匆匆地跑过来,站在霁雨蹲在那里,忙试探道:“霁雨。”
霁雨抬起头来,看到顾青萍的脸,只哇的一声大叫,继而哭了起来。青萍顾不上和灵儿娆娆打招呼,只是要将霁雨扶起来,霁雨一边躲着闪着,口中一边大叫。
灵儿看这情形,便道:“便让霁雨在我们屋中歇息一宿吧。”
青萍急匆匆地摇头道:“不行的,掌事姑姑如果瞧见,会罚你们的。”说罢使劲将霁雨拖起来,口中一边安慰道,“霁雨,你乖,不要怕,回去好好睡觉。” 就这样说着,将霁雨慢慢地扶走了。
灵儿和娆娆瞧着方才之事,一时也回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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