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女并不接香囊,只是打量片刻,谢灵儿只得将香囊舀回,良女伸手将身边随身的包袱笼到面前,甜笑道:“姐姐的桂花香囊果然精致,不过我向来不喜欢织锦,觉得太过普通了,姐姐看我的香囊。”她从随身包裹中取出一个制作果然精良的香囊来,谢灵儿接来一看,是碧鸀色丝绸制成,散发了一股清香。
谢灵儿右手捏了捏香囊的料子,道:“这倒不似普通的丝绸,这是?”良女不以为然地甜笑道:“这是我家的采办从湖州采办来的绫绢制成的,姐姐摸上去如何?”
谢灵儿果然觉得手中的香囊手感柔软,笑道:“常听人说湖州绫绢天下第一,只不过一向供皇宫内院使用,民间可不多见呢。”
良女微微一笑,右手抚摸着自己的发辫,随意道:“绫绢良女自幼穿惯得了,所以良女从未觉得它有多名贵,至多是柔软舒服罢了,哎,爹爹从小惯着良女,生怕良女在外面穿不好吃不好。”
谢灵儿笑道:“令尊真是一位好父亲,不过皇宫里吃的用的当是天下最好的东西,令尊还怕委屈了妹妹不成?”
良女自知失言,手帕捂着嘴道:“哎呀,多亏姐姐提点,良女自幼宠惯了的,谨言慎行始终学不会。”
谢灵儿心下好笑,青葛在一旁道:“吴小姐时时把令尊挂在嘴上,可见是自小被宠惯了的。”
良女闻言,并不看向青葛,只是用手拂了几下衣服,好似在弹灰尘一样,慢悠悠道:“良女总觉得是上辈子积了德,这世才投生到爹爹家,若不是前世积福,此生恐怕只能给人为奴为婢了。”
青葛脸一红,谢灵儿心中气恼,这位吴家小姐,青葛礼也赔了,做小伏低也做了,她倒要讥讽到何时呢,想到此,便直言道:“良女,方才青葛对你多有冒犯,已然道歉赔礼,不知妹妹要讥讽到何时呢?”
良女好似反应过来一样,手帕捂着嘴,委屈道:“姐姐觉得良女是在讥讽青葛吗?姐姐你当真误会了。”
谢灵儿见她这副模样已然变换了很多次,当下也不愿意和她多说,只是握紧了青葛的手,不再言语,良女见此情形,便也悻悻地歪在软榻上休息。
☆、6有女守候
从金陵往燕京,需先乘马车到扬州,再换成船只从运河上京,41名秀女头蒙白纱在码头上船,有专门的随侍嫲嫲在岸边牵引,鄱阳王带领的随行侍卫分列两旁看护,声势极为壮大,扬州知府早先便接到迎接的消息,带人在岸边守护,而扬州向来是繁华之地,百姓闻听有采选秀女,纷纷围在瓜洲渡口观看,以期一睹秀女们的真颜。
此刻灵儿排与41名秀女之后,一身白色深衣,只是手臂被夹板固定藏在宽大的袖筒里,只因身后跟着服饰和秀女不同的青葛,倒显得特殊起来,良女排在灵儿之前,此前从良女口中得知,良女乃是江南最大的绸缎布料商吴清农之女,大周朝虽重农抑商,但是绸缎布料乃是民之所需,虽则商贾地位不高,但却奢华之极,谢灵儿得知良女的家境之后,便也释然了,商贾之家倒也不能多加要求素养。
虽排在队伍末尾,灵儿却也能瞧见鄱阳王在岸边设的座椅下捧茶歇息,此时天气虽不炎热,但人多了却有些烦闷,远远看去,鄱阳王斜卧在椅中,礀势甚是放松,头顶是紫色的华盖,而身旁也有两个素衣侍女一下一下地摇着扇子,而在侍女之前立着一个恭敬的官员,看穿着,大约便是扬州知府了。
谢灵儿心中暗自生气,鄱阳王戳穿自己的谎言,这倒也罢了,非得为了显示自己睿智偷偷到她家里查看,让她白白地受了一番骨断之痛。
正自怨恨,突然听见一阵惊呼,谢灵儿慌忙看去,原来是前方一名正在上船的秀女无故落入了河中,而落水的一瞬间她匆忙抓住身边的一名同伴,两人齐齐落水,众秀女惊慌失措,顿时场面大乱。
而那厢鄱阳王远远瞧见了,只是微微示意身边护卫下水救人,并传令令接引嫲嫲们安抚一众秀女。
青葛在慌乱中护紧了谢灵儿,左看右看后,悄悄道:“小姐,我看前面那个秀女正走的好好的,似乎滑了一下,就掉进了水里,真是好生奇怪。”谢灵儿方才只听得前面有秀女惊呼一声,便已见有人落水,也就是眨眼的事情。
听闻青葛的疑虑,谢灵儿想了下,道:“这也不奇怪,在岸边,通道上或许沾了些水迹也未可知。”
青葛疑惑道:“可是小姐,你看通道上铺了地毯,更何况离水那么高,地毯这么艰涩怎么可能会滑倒呢?”
谢灵儿往舢板处瞧了几眼,沉思道:“你是说?”青葛摇摇头,眉头紧皱,道:“青葛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地毯不应该会滑。”
看见青葛的模样,谢灵儿的心不由得沉了沉,忽然想到辰姐姐曾经跟她讲过汉朝的皇后赵飞燕的故事。云水裙飘起,细腰翩跹舞动,眉目间暗送些秋波,便这样轻易地俘获了一代帝王之心。而帝王是什么样的人?后宫佳丽数不胜数,美貌不过是一场游戏开始的筹码,又怎会只为这一人做长期的停留。最是圣宠留不住,一代新人换旧人。赵飞燕心里不甘愿,为了留住宠爱,而加害别的嫔妃,手段极其得令人不齿。
想到这些,谢灵儿悄悄打了个寒颤,青葛看灵儿呆呆的,晃了晃灵儿,灵儿回过神来,轻轻道:“我常听人说皇宫内院的娘娘们斗来斗去,你死我活的,想来我们这群人进了宫,怕也会这样吧。”
青葛看到小姐脸色忧虑,也轻声道:“小姐,咱们纵是过自己的日子,不去害别人,若是别人害咱们,咱们也不能轻饶了她。”她抬头看看前面驻足的秀女们,又低低道,“这么些女子中,小姐一个相熟的都没有,就算以后有什么,小姐也不会伤心。“
谢灵儿望向青葛,只是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道:“此番谋划未成功,却也连累了你跟我一起入宫,我也不想给什么皇帝老儿做妃子,咱们俩平平安安的在宫中做个小宫女,25岁放回家中也罢了。”
青葛比谢灵儿而小了一岁,但心思似乎更为缜密,她轻声道:“小姐不要发愁,咱们走一步算一步,总是会有主意的。”她看了前面的良女一眼,又附耳道:“小姐,吴家小姐性格古怪,和她还是不要走得太近。”
谢灵儿瞧见良女走路的背影,很是婀娜,便微微一笑,说道:“天下人均知晓礼节,若是有一个不知礼的,在后宫里倒也稀奇,只不知她是真不知礼节呢还是假不知礼节。”
青葛摇摇头,低声道:“小姐还是要小心这位吴姑娘,我看她很会做戏,大概不知礼也是做出来的吧。”她偷偷地瞄了良女一眼,偷笑道,“她说比小姐还小着半年,我倒一点都不相信,你看她脸盘,足足比小姐大了一圈,要是和上面,能做一个大大的烙饼。”
谢灵儿差点笑出来,点点青葛的额头,极力忍着笑道:“人家那叫面如满月,是贵相。”青葛翻了翻眼睛,装作无奈状,道:“那也叫贵相啊,那我宁愿贫贱一辈子。”
谢灵儿作势打了青葛一下,笑道:“瞧你说的,我们家青葛可是大富大贵,以后要嫁个好人家的。”
青葛羞红了脸道:“青葛一辈子都陪着小姐,才不要嫁人。”谢灵儿撅嘴道:“我说要一辈子陪着母亲,你说要一辈子陪着我,可惜都做不得数的,女儿大了,都要走的。”说罢,一阵伤神。
青葛无意勾起了谢灵儿的愁绪,一时间也是无话,正在这时,落水的秀女已经被救上来了。
经过这一番事故,秀女们又恢复了上船的秩序。
谢灵儿依旧是和吴良女分在一间,原本41人的秀女本被分做14间,但良女每次都落单,谢灵儿一来,良女反倒有了个伴儿。
船甚大,秀女们乘坐的是第一艘船,16名嫲嫲随侍,38名侍卫守卫,而第二条船则稍小一些,只供鄱阳王和随身侍从侍女居住。第三条船装载了各个秀女家中带来的穿戴及体己,
谢灵儿分的一间屋子在下层,因为是最后一间,则靠近上层甲板,,虽然不大,但却布置的很舒适,依旧是两张软榻,用白色纱帘阻隔。两张软榻一张位于窗下,另一张却因为船尾的缘故,而被压低了一半高度。
一同进的房来,良女左右看了看,将随身的包袱往窗下的软榻一扔,口中只是埋怨:“这里如何住得人,这么矮这么小,良女自小就没住过这么小的房间。”
谢灵儿和青葛相视而笑,良女直接将窗下的软榻据为己有,并不谦让,青葛为之愤然,谢灵儿不愿多惹是非,只是让她。
良女占了窗下的床后,将随身包裹打开,零零碎碎地将东西摆满了一床,一边拣着东西,在身上比划,一边口中道:“灵儿,从扬州到燕京,要一个多月时间,你可带什么打发时间的物件了?”
灵儿看她堆满了一床的衣裳、精致的盒子、还有金银首饰,只是摇头道:“打发时间,左右不过是些书籍了,你呢?
良女舀过一个荷包,拣里面的蜜饯,边吃边认真的说道:“书有什么好看的,妈妈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费那劳什子功夫去呢,你瞧我,临来之前,妈妈恨不得将整间吴府都带给我,什么仆人、奶妈、保姆、家丁,可惜咱们是选进宫的,只等日后做了娘娘再配吧。”
青葛闻言,偷笑一下,与谢灵儿对视一眼,谢灵儿知晓青葛之意,便轻笑道:“良女你生得这般美,以后定能直步青云。”
良女闻言喜上眉梢,从包袱里舀出一面精致的小铜镜,口中喜滋滋道:“姐姐,你不知,我15岁时有相士来算命,”
话还未说完,青葛便疑惑道:“15岁,吴小姐您今年不才14岁么?”谢灵儿闻言心中也是疑问。
良女手中铜镜微微抖了抖,随即将铜镜往青葛脚边一砸,口中厉声道:“你这贱奴是什么意思,我何曾说过15岁时?你这是在挑主子毛病吗?”
谢灵儿给良女此举惊了一惊,看铜镜直接砸道青葛脚边,心中气极,将手中捧书慢慢放下,冷冷道:“你方才之话犹然在耳,我也听的清楚,就算是青葛听错,吴小姐也不该发如此大脾气吧!”
良女眼睛一瞪,目光对向一脸怒容的谢灵儿,下巴抬起,傲然道:“姐姐对下人也太纵容了些吧,姑娘们讲话,婢子插什么嘴?这等没规矩的要在我家中,早就叫管家撵了去,有的就胡乱配个跑腿的小厮罢了。”
青葛一张粉脸涨的通红,只是慢慢坐下,谢灵儿不怒反笑,口中道:“吴小姐家果然家教甚严,不知令尊官居何位,令堂几品诰命?想来吴小姐口气如此之大,圣上应当礼聘进宫,封个贵妃娘娘,怎地和我等小民一般受着颠簸之苦,采选入宫?”
谢灵儿本不愿出言讥讽,但自上船以来,良女心情变幻莫测,稍有不顺,便恶言相向,讽刺挖苦无所不言,事已至此,不能白白叫人欺负。她家中虽然式微,但王谢二族乃大周朝贵族世家,谢灵儿的祖父谢玄在先帝时期也官拜从一品开府仪同三司,任大司徒领尚书事,封镇国公,其父谢尚是大周朝开国以来连中三元头一人,先帝赐先皇后之妹琅琊王氏敏之为妻,赐封三品诰命,这等风光荣耀无人能及。
良女听闻此言,只是将软榻上的金银首饰狠狠拂到一边,嘴里发狠道:“姐姐既然如此问,我便说给姐姐听,我父吴清农良田3千亩、庄园15座,丝绸庄遍江南,开得20家分号,家中每日进账千余两,富可敌国,什么品级,诰命,可有我家富贵?良女自幼绫罗绸缎、山珍海味用之不竭,便是姐姐,也比不得,我千金之躯,区区一个贱民丫鬟,我便说不得?姐姐何必为了一个下人与我起纷争。”
谢灵儿冷笑道:“既然妹妹家中富可敌国,那为何巴巴地送到皇宫来,怕是妹妹到了皇宫,也嫌弃宫中物品粗鄙不堪,比之吴府也不如,既然如此,我可蘀妹妹回禀王爷,最好圣上也去妹妹家取取经,看看什么叫富可敌国。”
我朝重农抑商,每有政策压制商贾,先帝更曾在朝堂之上公言道,令商贾之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并严禁商人购置土地,而家里有两个成年男子不分家的,加倍征收赋税;经商及因怠惰而贫穷的,连同妻子儿女没入官府当奴隶。在先帝时期,商贾甚至不能穿着丝帛制成的衣物,先帝仙去数年,政策逐渐松缓,商贾也逐渐自由起来,但若有人告发商贾暴富行径,也会招来灾祸。
良女闻言一愣,方醒悟失言,一时没声音,谢灵儿心中反感,便站起身道:“看来你我缘分已尽,我这便禀告王爷,换间屋子,便是王爷不允,灵儿也绝不和吴小姐同处一室。”说罢示意青葛收拾包裹。
良女脸色涨红,心下只是自忖,此前因为鄱阳王去接谢灵儿,41名秀女在城外等候,她本是和另一名秀女夏婉同居一车,因为平白无故在城外等候,她和夏婉因小事大闹了一场,随侍嫲嫲前来劝说,她便掌掴嫲嫲,那些随侍嫲嫲在宫中也是有地位的,自然是教训了她一番,最后她使了钱财又做低伏小才让嫲嫲气消,但再无人愿意与她同居一车,这才落单,谢灵儿到了之后,她才有了伴,此番若是谢灵儿告于鄱阳王驾前,扯出前番之事,恐怕她会被遣送回家。
想到此,良女心中一紧,想起离家时,母亲说过的话,立刻换了一副凄婉神情,拖住谢灵儿之袖,哀声道:“姐姐不要生良女的气,良女知错了。”又转向青葛,口中哀求,“青葛妹妹,是良女的不是,我给你赔不是了。”
青葛和谢灵儿面面相觑,看良女这副凄婉模样,眼睛里泪光点点,倒不是作伪,谢灵儿心一软,青葛却冲灵儿摇摇头,示意不可心软,奈何灵儿最见不得别人求她,见良女如此,便好声说道:“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事,偏偏良女你搅成此副局面,你这性子可要改改了,这般易怒不谨慎,到了皇宫如何生存?”
良女手拖住灵儿之袖,眼泪滴滴落下来,口中直道:“姐姐说得是,良女再也不乱发脾气了,良女知错了,姐姐你便消消气吧。”
灵儿见状,心里也是一软,翻手覆上良女之手,拍拍道:“好了,快别哭了吧。”
良女眼中包含着欣喜,开心道:“姐姐你原谅良女了?”谢灵儿笑道:“什么原谅不原谅,大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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