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可以弄用银子的地方——迟府,她要去找玉清,找玉清借银子,脸面、尊严可以不要,但是一定要弄来银子。
如今欧阳锦是迟修泽名正言顺的未过门的妻子,眼下正在迟府小住,玉清正与她闲话迟修泽儿时的趣事,抹翠慌张的走进来,看了看欧阳锦,寻了个借口把玉清叫到屋外说话,贴着她的耳朵低语:“小姐,喻小姐找你。”
玉清沉吟半晌,回道:“就回说我不在。”
抹翠神情一僵,“小姐?她……她不是旁人,她……可是喻小姐啊。”
玉清拧眉叹道:“抹翠,我也难,何况她来得不是时候。”
抹翠怔怔的望着玉清,直觉心里发凉,“小姐,抹翠出身穷苦,当年抱着妹妹走街讨食,很多时候,讨来的饭发硬发馊,妹妹年龄小,咽不下,我要先放进嘴里嚼烂了再喂给她吃。我还记得,那是寒食节的前三日,有位好心的公子给我买了两张大肉饼,刚出笼的,冒着热气,里面夹着油乎乎的五花肉,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香的肉饼。他对我说,他家里也有个小妹妹,身子骨弱,如果我能把她当成亲妹妹悉生照料,就让我们全家天天吃肉饼,喝肉汤,他就是三公子,来了这里,家中的日子才渐次好转,三公子对我家很是照顾,抹翠在菩萨面前立过誓,今生要报答三公子和小姐的恩情。抹翠沿待讨饭整整五年,养成了一双会识人的眼睛,唯错看过一人。小姐,现在咱们是吐气了,可有又几人是真心真意待您,他们都是冲着三公子的富贵,想想当初咱们被人欺负时,除了三公子,有谁为咱们说过话,只有喻小姐啊,她不为别的,单只为你这个人,小姐,贫贱之交不可弃。”
玉清脸腮一红,难堪道:“抹翠,不是我无情,昨嫂子问起了槿蕊,不知道是谁透的风,她很是不高兴,拉着我一个劲问槿蕊的事,我好容易才支吾过去。她又是个火爆脾气,万一被她撞见对谁都不好,我虽和槿蕊是手帕之交,但毕竟还是嫂子亲,不能因她坏了兄嫂、姑嫂的感情,你先打发她走,晚些时候再去瞧瞧,要钱要物给她送去便是,这事我交由你办,我要陪嫂子说话,免得她生疑。”
抹翠无话可说,应声退了下去。
☆、第 54 章 泪湿衣襟血染银
“什么?不在?”槿蕊焦灼等待候半天的信,等到得竟是这句话,当下心里明白许多,自迟修泽订亲后,玉清是再没捎过一句半句的问候,挣扎老半晌,下唇瓣咬出四个深深的牙印,方才艰难启唇:“那……那你家三公子在吗?”
抹翠摇头道:“他不在。”
“那方泰呢?”槿蕊不甘心追问:“我找他也成。”
“他也不在。”抹翠的头都快低到地上了,“真不在。”
三人皆不在家,槿蕊冷笑道:“玉清向来深居简出,两三月不会出门一趟,原先我回回来找可是回回在,怎么如今就不在了,她去哪了?你为何不在跟前伺候?”
抹翠目光四处闪,就是不敢正视槿蕊,“喻小姐,小姐当真……真的不在,您有什么难处或是需要,只告诉我就行,等小姐回来,我立马就告诉她,保准不耽误你的事。”
等?!槿蕊等不起,她转身就走,不是离开,而是往迟修泽的院子跑去,玉清不在自已屋中,多半便是在迟修泽院中,就是豁出脸面不要,也定要把银子讨到手,边跑边喊:“玉清,迟修泽,你们出来,我有事找你们帮忙。”心里是又气又悔,悔不该将方泰拒于门外,如今还要巴脸相求,人生该低头时须低头啊。
抹翠急急在后面追赶,想拦下她,欧阳锦和玉清这会正在屋里闲话家常,槿蕊过去是要坏事的,“喻小姐,三公子出远门了,已经好几月不在家了,我真没骗您。”
“哦,是吗?我去看看便知他们到底有没有出门。”槿蕊推开抹翠,快步向前跑去。
欧阳锦忽听见外面有人连名带姓喊迟修泽,甚觉奇怪,待要寻声探究,玉清按都按不住,未想她的脚还未迈出两步远,只见一位素衣的女子已然冲进屋里,口中直呼迟修泽的名字,便想起日前玉纯曾在她面前阴阳怪气的提起过一个叫槿蕊的姑娘,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们俩的关系匪浅,等看清她的脸宠,登时如芒刺背、如梗在喉,未施粉黛,却生得是百般娇娆,千般可人,面容身段与玉清不差几分,“你是谁?找我夫君做什么?”
原来这位就是欧阳锦,健康的小麦肤色,两颊红润饱满,一袭红色劲装把高挑健美的身材包裹的恰到好处,真是英姿飒爽。
旧爱对新欢,心头似有万千针刺,槿蕊别开眼,而玉清就站她的身边,亲亲热热得拉着欧阳锦的手,不久之前,她也是与她这般亲昵,而今避而不见,如此简慢她,槿蕊顿觉伤情失意至极,玉清看见槿蕊,香腮是红白交错,羞窘尴尬,槿蕊幽幽投视玉清的眼睛,低声启语道:“玉清,我有事找你商量,能不能换个地方,我想私下与你说。”
不等玉清答话,欧阳锦欺身向前,她如何能忍受被忽视,盛气凌人指着槿蕊的鼻尖,清咤道:“你到底是谁?方才为何唤我夫君的名字?有话就在这里说,我是玉清的嫂子,有什么我听不得。”在马背上长大她身形比槿蕊高壮许多,压迫感十足。
槿蕊不作答,亦不看她,等玉清回话。
玉清连忙摁下欧阳锦的手,把她往后拉了一步,陪笑道:“嫂子,她是我的手帕之交,”还是同样怯怯柔弱的嗓音,还是同样的微笑,只是听进耳里找不见当初的感觉,“槿蕊,我知你家里有难处,是不是缺银子,还是有需要我们出力的地方,你只管说,能办的一定替你办到。”
玉清神色慌张,是怕自己搅和,槿蕊垂下眼帘,确认道:“对,我只是玉清的闺中好友。”
一文钱逼死英雄汉,保况槿蕊这个软弱的年轻姑娘,提起银子,槿蕊再梗不直骄傲的脖子,云娘还昏厥在床,如若她醒过来发现喻梅勤仍然身首异处躺在堂中可如何是好,软声哀求玉清道:“是我无理了,只是你躲着不见我,我只能唐突进来。我被人讹了银子,不能为我爹操办丧事,已是举步维艰,走投无路,我万万不能让我爹断着身子走黄泉路,为人子女岂能不敬孝道。倘若我还有其它的法子可想,我是绝不会登门麻烦你的。玉清,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情份上,帮帮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你放心,我只是来借银子,并无它意,求求你…”说着说着,便抽噎哽咽的发不话,真是声声哀恸,催人泪下。
玉清听了心中酸楚,熟知的槿蕊开朗、豁达,眼前的她悲不自禁,她向来争面子、争气的要强性子,为了银子这般低声下气,低眉折腰,瞧她下巴削尖,脸色苍白,不过几月光景竟清瘦憔悴许多,想来吃了不少的苦头,懊悔不念往日的情谊,忙声问道:“这事好办的,你要多少?尽管开口。”
“二百两。”槿蕊伸出两个指头,来时路上已粗粗盘算过,喻梅勤的丧葬费、颂经的超度费,槿淳的打点费、云娘的汤药费,满打满算至少要百两余,既然颜面尽失,索性多借点,以备不时之需,“我不白借你的,将来连本带利还给你,按双倍的利。”
“莫说生份的话,权当我的心意了。”玉清扭头对抹翠吩咐道:“快取二百两来送予槿蕊。”
抹翠面露难色,前阵给礼夫人买得寿礼,费了不少银子,道:“小姐,没有这么多现银,通共只余一百五十六银。”
“有多少就取多少,不够拿我首饰凑,怎么也要凑够了数让槿蕊带回去。”顿了顿,见槿蕊衣裳单薄,今年已是深秋,身上还是穿着夏裳,又道:“顺道把我的新做的秋衣、冬袍子各包两件来一并送给槿蕊。”
抹翠应声转身去取,侧眼瞥见欧阳锦阴沉着脸,眉间隐有怒气似要发作,她只当没看到,快速出了屋。
银子有了着落,槿蕊卸下了心事,吸着鼻子感激道:“玉清,谢谢你。”
欧阳锦不高兴了,甩手挥袖道:“二百两,买宅子都够了,什么丧事要花这么多钱,你打劫呢!长得妖媚惑相,一看就不知道是好东西,二百两,你还得起吗?”
槿蕊不理她,亦不想给玉清横生事端,面朝向抹翠的方向等着她回来,只想拿了银子速速离开。
玉清陪笑打起圆场,“嫂子,咱们又不缺银子,就当我们行善事,积阴德了。”
说话间,没想对面乔柔款款走来,手中捧着四颗五十两的银锭子,欠身施礼,“喻小姐,请节哀顺变,这里有二百两,是我多年攒下的月钱和主子年节打赏钱,你先拿着,权当我的心意。”
乔柔满目尽是悲悯同情之色,心底却是偷笑出声,此番前来自有她的算计:一则是来瞧槿蕊的倒霉样以消鱼汤之气;二则以槿蕊刺刺欧阳锦的心,槿蕊让她生厌,欧阳锦却更难缠,泼辣凶悍,防她似防贼,她和她那泼辣的丫头银月三不五时就找她的晦气,要不是身后有徐老撑腰,只怕她们主仆二人的手段更厉害,还没进门就这般,真要进了门还不知要怎样折腾,最好她们斗起来,借槿蕊的利嘴收拾欧阳锦,自己白看热闹再收点小利;三则,等迟修泽归家后,在转弯透过他人之口告诉赠银之事,那自己在他心上必会更重上一分。
这下欧阳锦完全寒下脸,登时妒火猖狂燃烧,一发不可收拾,个个不但以礼相待,还争着送钱与她,二百两可不是小数目,看来玉纯所言非虚,这个槿蕊果真是与迟修泽有莫大的关系,要不乔柔怎么会卖情讨好,玉纯说的清楚,乔柔心气高,只会看重迟修泽看重的,今槿蕊犯在她的手中,待看她如何收拾她。
见欧阳锦牙关紧闭,眼中寒意碜人,玉清知情势不妙,忙顺水推舟,接过乔柔的银子递给槿蕊,“也好,这只当是我借乔柔姐姐,过两日我还给她,槿蕊,你先拿着快给你爹办身后事吧。”
槿蕊心下明白玉清不想让她久处,道了声多谢,看着眼前的乔柔,心境已然大不相同,家里未出祸事时,有父母、有兄长娇宠,出事后,又有迟修泽擎伞为她遮风挡雨,现今她柔弱的肩膀挑起养家的重担,四处碰壁,尝尽世间的艰辛苦楚,深感力不从心,多少体会出孤身女子独存于世委实不易,既然她与迟修泽没有干系,也没了与乔柔争气的理由,不管她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冲着她拿出二百两银子解自家燃眉之急,就承她的情,受她的义,对着乔柔扬起春风化雨的微笑,“姐姐,槿蕊谢谢你,从前是我不懂事,耍脾性害姐姐生气,今天给你赔个不是,请姐姐原谅我的少不经事。谢谢你的银子,日后定将加倍奉还,我再祝姐姐早日得偿心愿。”言毕,恭恭敬敬给乔柔福了福。
“不……不客气。”乔柔没料想槿蕊性子突变,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道:“拿去吧。”
还未等槿蕊伸手接,欧阳锦夺了去,狠狠剜了剜乔柔,“慢着,不是借银子吗,怎么没留借条就拿,难道想白拿不认帐。”对身边的丫头银月挑眉使了使眼色,吩咐道:“银月,取纸笔来。”
银月是欧阳锦的大丫头,尽数学了欧阳锦坏性子的一面,在旁早就按捺不住,应声端来书桌的文房四宝摆在茶桌前,然后大力把槿蕊推向桌前,趁机偷偷狠掐一把槿蕊腰间的细肉,槿蕊吃痛,叫出声,她何曾吃过哑巴亏,怒目回视,张口欲骂,想着银子尚未到手,恐生变数,捏紧拳心忍下愤懑。
“银月,你轻点,她是我的好姐妹,不可怠慢客人。”迟玉清没瞧见这小动作,只当槿蕊被推撞到,忙出声提醒。
银月假模假样陪笑道:“对不住,我是粗使丫头,手劲大,您别见怪。”
不想看她们做戏,槿蕊提笔疾书写下借条,摁上手印,双手递与玉清,“写好了,你看看银两数目对不对。”
“不必了。”玉清已愧得无地自容。
“谁说不用,我来看。”欧阳锦一把抽过手,从头到尾读过,捧起银子递到槿蕊面前,“好了,文书两清,银子可接好了,二百两?够办十场丧事了。”
十场丧事!
“你……”欺人太甚,换作平常槿蕊早就忍不住了,但时势比人强,她紧咬牙关吞下回骂的话,强压胸臆的怒火,屈辱的伸手欲接,欧阳锦却双臂缩回,冷冷一笑松开手,四粒银子应声掉地,散落四周,要不是槿蕊收脚快,险些被砸中。
欧阳锦惺惺做态的赔理道:“对不住,手软没拿稳,你快捡走吧。”
玉清心中不忍,欲搭手帮忙,却被欧阳锦强拉住,眼神似刀凌利,玉清不敢开罪于她,无言低下了头。
槿蕊受够了,转身就走,只是脚步越走越慢,越走越轻,最后停在了门槛处,停了良久,复又转回来,默默的低下头,弯腰捡起一锭欧阳锦脚尖的银子,直觉脊梁千斤沉。
“哟,以为你有骨气,没想到啊……”欧阳锦讥讽的嗓音扎耳刺心。
委曲、无奈、耻辱在槿蕊心里燃烧起滔天的巨焰,银子,她要银子,很多很多,这辈子再也不要为了银子屈膝折背!!!
待她正欲捡第二粒时,银月脚下使坏,伸腿一绊,槿蕊早就防着她,可银月练过腿脚功夫,槿蕊看见了却避不开,脚上一痛,身子不稳,重重摔倒在地,额头正好磕上银子,一股热流登时从额角喷出,血流如注,昏死过去,可怜她静静伏地,半晌未动,竟无一人上前扶持。
☆、第 55 章 珍珠鱼目刺锦心
玉清、怀红被吓惊到了,呆若木鸡,连乔柔也错愕,她与槿蕊只是文斗,斗心眼,斗口齿,斗文采,而欧阳锦胆敢公然使武力,让槿蕊血溅当场,果然是武夫之女有勇无谋,得意之余又生一丝黯然,见槿蕊倒于血泊中,不免心生兔死狐悲之感,今日是她,明日会不会就是她。
收拾好东西的抹翠提着包袱进来了,除去玉清交待的,她还私下塞了些自己的悌已,聊表寸心,她对槿蕊心怀歉疚之情,没想刚踏进院就见槿蕊横卧地上,额头贴地处淌出一滩淋淋的鲜血,触目惊心,玉清、怀红、乔柔、欧阳锦、银月只站定不动。
抹翠慌神丢开手中包袱,赶忙跑进屋来,半抱半扶起槿蕊,只见槿蕊双目紧闭,面色煞白,眼前的死败与从前的灵利是如此的对比鲜明,伤伤还冒着血,一手用帕子捂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