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接到丫头的报信,早早就在门口候着,见到精精神神的儿子,泪水是哗哗的淌不停,把帕子都染湿了,尽管情绪激动却没有咳嗽,精心调养下,她的身子相比从前已大好,其中是听到槿淳归家的消息后,一天天圆润起来。
胖奶娘先是让他们过了火盆去晦气,便领他们给喻梅勤的牌位上香,随后给他们端来猪脚太平线面,让他们一边吃,一边说说在幽州的情况,云娘听了很是安慰,连连点头,细辨他们的体态、神情,想来在幽州的日子过得不差,如今合家团圆,云娘的心事卸去了大半,随及吩咐门子到兵部衙门给逸君捎了口信,说是槿淳到家了,若是不忙,早些归家吃晚膳。
晚间,喻家人围桌而坐,云娘,槿淳,槿蕊,海棠,胖奶娘,林伯,方婶,老秦头和和美美的吃团圆饭,大伙皆是满面笑容,唯有方婶眉间隐有不安,屁股如坐在钉子上,怎么都不舒服,“夫人,我对不起你和老爷,当初我……”
不及方婶继续自责,云娘曼声曼语打断她,“过去的事都不准再提,咱们全家好容易聚一起,逸君和槿淳也出息了,又有了瑞晴,以后还有会瑞晴的弟弟妹妹们,就是老爷在天上看着,也会高兴的,吃菜,喝酒,不开心的事不许说半字,永远都不许再说。”
“说错话,罚酒三杯。”旁位的胖奶娘给方婶斟了酒,“今晚你的嘴只有两用处,吃和笑。”
“对,该罚,该罚。”老秦头和槿蕊、海棠连忙凑趣笑道。
方婶子不敢多言,闷头连饮三杯。
当年槿蕊向云娘承诺,要把失去的一点点拼齐,回到金京的第二日,槿蕊便差人请方婶子来重新掌勺,方婶自知在喻家艰难时离去,无颜面对主家,怎么都不肯不来,槿蕊亲自驾车相请,这才把她说动。
酒桌上你敬我,我敬你,十几杯下来,老秦头喝高了,两颧赤红,卷着大舌头,结结巴巴说:“现国丧已过,逸君少爷和小姐的婚事也该办了。”
“是啊。”林伯随声附和,“如今逸君少爷功名已成,该成家了。”
逸君闻言便盯着槿蕊,槿蕊垂下了目光,佯装未闻,专心吃菜,云娘、胖奶娘、海棠同时禁了笑声,林伯、方婶子不明就是,面面相觑,桌面一下子冷了下来,正是尴尬时,海棠怀里的瑞晴忽然呜呜了两声,槿蕊借势换了话头:“嫂子,瑞晴该是饿了,抱进去喂奶吧。”
海棠会意,起身对槿蕊道:“是饿了,我手酸,你帮我抱会。”
“好。”槿蕊会意,起身接手抱过瑞晴向内室走去,边走边挠挠她肥嘟嘟的下巴逗她,“走了小晴晴,姑姑带你去喝甜甜。”
海棠解开衣襟给瑞晴喂奶,瑞晴肉呼呼的小手巴着雪白的乳/房,吧唧吧唧吸得正欢,“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槿蕊似听而未闻,看着瑞晴闭眼吸得有滋有味,答非所问道:“海棠,你说奶水是什么味道,是甜的吗?”
“我哪知道,你不要尝尝。”海棠拍拍另一边空着的胸脯。
“呃,不用了,我就是随便问问。”槿蕊连忙摆手,妇人就是妇人啊,成亲生子后就脸皮厚了,槿蕊手指卷发梢,一边把玩一边说:“瑞晴过周岁了,可以断奶了,要不以后以后会下垂厉害,就不好看了。”
“都不是大姑娘了,要好看做什么,孩子的身子要紧。”槿蕊没有生过孩子,哪里能体会当母亲的心,海棠打算让瑞晴喝满两周。
“咦,你是彻底变成妇人了,由里至外。”槿蕊摇头惋惜。
“别打岔。”海棠盯着槿蕊,逼问:“你答与答都无妨,事情总要解决的,你到底是什么心思,一天不嫁,逸君就一日不娶,迟家那位也是够呛,他们俩对你心思不用多说,就是铁石心肠也该感动了。再说,你们三人干耗不是长远之计,终生不嫁是傻话,你还是趁早选一个,让另一个死了心,也不耽误人家娶妻生子,都不小了,何苦呢。”海棠顿了顿,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知你担心生养之事,有圣手钱太医呢,而且你哥也回来了,他们会找到对应的医法。”
“海棠,你现在越发有嫂子的款了,是不是女人成家生子后,都喜欢说媒。”槿蕊在人前管海棠叫嫂子,两人□时,照旧直呼其名,顿了顿,深深蹙眉长叹:“原来你知道了,我以为我装得很好呢。”
“娘和奶娘也都知道了,就是不说破而已。”谁都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让槿蕊再度伤心。
待她们再出屋时,饭桌又恢复了欢腾喜气,云娘说:“过两日,我打算请修泽和玉清过府吃饭,亲自下厨做两样家乡的小菜给他们尝尝鲜。”
云娘心里明镜似的,从喻家出事后,迟修泽一路扶手相帮,又帮槿淳脱罪,再请太医为她和槿蕊诊脉瞧病,登府送药,为了槿蕊连婚事都退了,在金京城传得是风言风语,确是有情有义的痴心男子,撇开他与槿蕊能不能结成连理枝,可是作为受过他恩情的喻家长辈,于情于理要深表感恩之情。
“啊,这就不用了吧,他不比从前有闲工夫了,可忙着呢。”槿蕊不乐意,都没有关系了,还是少见面比较好,“玉清马上要出阁了,肯定很忙,要不,咱们给他送些礼物,表表心意。”
一朝天子一朝臣,旧臣渐渐被排到权利中心外,旧内阁形同虚设,少年皇帝更宠信有为的新臣,所有的政策都是由新内阁制定,而新内阁的揆首正是迟修泽,如今,他可以算得上翻云覆雨的大人物。
云娘搁下筷子,正色道:“胡说!送礼?你打算送什么?他又不缺物件,亏得有他,你哥才能免了罪,早早归家,不错,这里头有一半逸君的功劳,可是逸君不是外人,是自家骨肉亲情,为家里做多少都是应该的,他作为外人,帮咱们做到这份上,摆一桌宴席不该吗?这事我做主了,正经下帖子相请,你和你哥亲自把帖子送到府上去,他忙,不能来,那是他的事,我们需尽好我们的情谊。”
逸君附声道:“娘说的对,帖子由我们兄妹仨人一道去送,以表示我们的诚意。”
云娘稍稍迟疑,“也好。”
逸君和迟修泽面对面、同桌而食?槿蕊头大,希望到时候不要生出乱子才好。
饭毕,云娘便归屋了,因说了一下午的话,精神有些不济,服了安神汤便早早睡下,槿蕊、逸君都到海棠屋里绪话,才说了两盏茶的工夫,正是聊得起劲时,胖奶娘过来了,不由分说,强先把槿蕊和逸君都赶了出去,说是来日方长,有话明天细说,二则就是抱瑞晴到她屋睡,瑞晴打出生便是跟着海棠睡,海棠舍不得女儿,不依,胖奶娘笑眯眯凑近她的耳边,低语一阵,海棠羞红了脸,低下了头,方才把瑞晴让胖奶娘抱走,自不用多说,当然是让他们夫妻好好相聚,尽快给瑞晴添个小弟弟。
既是兴奋,又是高兴,更是幸福,槿蕊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觉,转过脸,趴着衾枕对着逸君轻喊:“二哥睡了吗,我睡不着,咱们说说话吧。”
逸君和槿蕊的卧室紧挨着,他暗暗把两间屋子打通,安了门,白天关上,用画掩蔽,到了夜晚歇休时,便打开,逸君在自已的床头搁了盏宫灯,彻夜不熄,他床正对着槿蕊的床,不论槿蕊何时醒来,转过脸就能看到他,看到那抹亮光,就不会害怕,逸君想出这法子,既能守着槿蕊不被恶梦缠身,又不易被发觉,除了他们,这个秘密没第三人知道,许是钱太医的汤药和逸君的陪护起了效用,槿蕊发恶梦的间隔越来越远,脸瓜子渐渐圆嫩起来。
“你说,二哥听着。”逸君从未在槿蕊入眠前睡着,直到她床上没有布料的窸窸窣窣磨擦声,听到她的鼻息均匀,进入梦乡,他才会闭眼睡去,即使睡着,也是两耳竖起,紧对着槿蕊的床向。
“没什么,就是觉得很幸福,胸口满当当的。”沉吟良久,槿蕊似玩笑般开问:“二哥,你在西凉有没有碰到什么不错的姑娘,二哥要脸蛋有脸蛋,有身段有身段,文武双全,而且官运亨通,必定有不少姑娘倾心于你吧?”
还是想替说他媒,还想把他推给别的女人,“还是那句话,二哥不逼你,二哥会等到你心甘情愿那日,其它的心思就别想了,仔细脑子受累。”想着女儿家皮脸薄,情爱之事怎好启口相告,逸君又柔声补充:“自然不用你说出来,只要把玉蜻蜒簪上,二哥就明白了。”
从前手头不宽裕,打猎换的闪碎银子如数交给云娘贴补家用,未能给槿蕊买过像样的首饰,回京后即刻便给云娘、槿蕊、海棠钗珠玉佩等各置备了一整套,槿蕊有一只精细的玉蜻蜒簪,是照着当年他手刻的竹蜻蜒,用上等的翡翠打制的,可是槿蕊从未没戴过,头发还是常插那只旧的竹蜻蜒,她说,有些东西还是旧的好。
“二哥,我不能生养,我知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我不想让旁人用无后为大编排我的不是,你何苦呢,对比我好的姑娘多了去。”槿蕊索性把话挑明了。
稍稍沉默后,逸君如唉似叹道:“再好再娇再美又如何?进不了二哥的心亦是枉然,人心岂是想变就能变的。待二哥把事办妥了,就辞官归乡,领着全家避世隐居于深山老林,临溪盖几间茅草屋,屋前种几株桃树、梅树,过着田园牧歌的悠闲日子,我们不和别家来往,就不会被指点,而且,你的病还是有的治,别想太多,就是二哥这辈子无儿无女,只要有你相陪,二哥就知足了,咱们晨看朝阳,夜听虫鸣,待娘百年之后,二哥带你四方云游,我们去看草原牛羊转场,看漫漫黄沙,看雪域群山,看奇峰古刹,看云海荒原,其实没儿女也没有儿女的好处,孩子太闹腾,二哥也不是太……太喜欢孩子。”
槿蕊险此醉倒在这低醇浑沉的嗓音,险些就点头说好,但是他在骗人,他明明就是很喜欢孩子,每天都要抱瑞晴,逗她玩,逗她笑,槿蕊的眼眶辣了,鼻头酸了,“我与迟修泽好过,就在你征战沙场时,就在你生出入死时,而且还嫁过人,虽说没有夫妻之实,到底名节已失,难道你不在意?”
“过去当忘则忘,二哥不想从前,只想来日。你啊,就是心思太重,这样不好,快改了,这点要多向嫂子学,而且,你的心里有二哥,二哥清楚着呢。”声音一贯的轻柔,却有不容置疑的坚定,“早些睡,养足精神,二哥告了假,明日陪你们去福法寺烧香还愿,再领你去铜雀街玩耍、吃小点,就咱俩,二哥陪你痛痛快快玩上一日。”
夜静更深,万籁俱寂时,槿蕊在半睡半醒、梦里梦外总会有意无意的喊上一两声二哥,逸君总在回上两声二哥安哄她,她方才安然再睡,连槿蕊都不自知,而且除了二哥,她没喊过别的男子的名字。
过了良久,屋里再没声响,似睡非睡、似醒非醒间,对面传来槿蕊呢喃呓语:“二哥真傻。”
逸君低低回语:“二哥只做你的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份量很足吧?
想送分分送不出,悲哀啊。
☆、73第 73 章 飞蛾扑火亦无悔(1)
今天是沐休日;是云娘宴请迟修泽和玉清过府吃饭的日子,方婶起早去街市采买,接近晌午时分,门子说是客人来了,槿蕊便出门相迎;却只看到一乘小轿;抹翠和怀红扶着玉清下轿;往她们身后望了望许久;还是没人;忙笑声问道:“玉清;怎么只有你,你哥呢?”
玉清笑答:“忽然有急务要处理,半道给拦了下来;皇上诏他去议事,来不了了,眉毛都拧成结了,我啊,还是头回见哥这般,叫我先给你们赔不是。”
抹翠又说:“三公子说了,下次飘香楼摆宴赔罪。”
“严重了,哪里用赔罪。”槿蕊客气道:“自然是公事要紧,饭何时都可以吃。”边说,边把她们请进了堂屋喝茶叙话。
屁股还没沾到椅子,兵部衙门的衙役也上门来了,说是皇上诏逸君到尚书房议事,皇上口谕不用换朝服即刻出发,逸君接口谕后便骑马往皇宫奔去,孙子亮策马紧跟其后。
看着这火急火燎的架势,槿蕊拦住衙役:“莫不是出大事了?”
衙役道:“听说皇上看了一份奏折后大怒,把九龙玉杯都砸碎了,把新内阁的臣子都叫去商量对应之策,据说好像是与工部尚书有牵扯。”
“工部出了好多烂摊子,这工部尚书也太……”槿蕊忍下后边的话,工部尚书无能、昏庸,只是凭着裙带关系才坐上尚书之位。
衙役是心知意会,世井皆是如此议论,压低音量八卦道:“工部尚书可是皇太后的表亲,皇太后当年是在他家养大的,关系铁着呢,不过,咱们这位新皇帝也不是奶娃娃,虽看他表面风光,鸡大飞不过墙,灶灰筑不成墙,这天下还是皇上的天下,迟早是要对他动刀的。”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刀手。
那这日越早到越好,槿蕊没有忘记,他可是害死喻梅勤的罪魁祸首,喻家家破人亡,还有无数的生灵涂炭,全拜他所赐,槿蕊天天诅咒他早日倒台,早日给喻梅勤偿命,给那些受洪灾枉死的百姓谢罪。
槿蕊笑了笑,给了衙役半吊铜钱打发他走,与玉清闲话家常,“没事,让他们办大事去,我们吃也是一样的。”'Zei8。Com电子书下载:。 '
其实,槿蕊还真怕迟修泽和逸君同桌对峙,他们不在,反倒自在轻松,一顿饭吃下来是和气融融,用过午膳,槿淳钻进书房钻研各类的妇经药典,为槿蕊的不育之症寻找良方。
饭后,云娘如慈母般,拉着玉清的手,细细询问婚事筹备如何,有无需要帮忙的,玉清含笑回说已经全都妥当,待嫁准新娘的幸福溢于言表,希望大婚那日,喻家老小务必赏光,云娘喜静不喜动,最怕人挤人,以病体染恙,怕冲撞了她的喜气回绝了,届时会让槿蕊、槿淳、海棠和逸君到府为她道贺,云娘素知玉清喜爱她的女工,本想送两身衣裳与她,只是精力不如从前,绣了十对镶金丝的红双喜对结盘扣送与她,寓意十全十美,玉清自是欢喜不已,连声道谢,一直坐到下晌才归了府。
至那日后,逸君愈加忙碌起来,归家的时辰一日晚过一日,安稳的太平日子没过多久,庆元再生事端,将作监新近交割的五百万只弓箭、箭矢搀杂大量的次等品,射程本应是两百步远的箭矢,却只能飞出一百五拾步左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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