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顺从的躺回去,手指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家佑,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你想出院了?”
“当然。”她皱了下鼻子,“没有人喜欢像个犯人似的待在医院里。以前我只要住院一段时间,情况控制住了,医生就会让我回家。”
“你回家要干么?”颜家佑好笑的看着她问。
“工作啊!”她理所当然的回答,“我都在便利商店打工。赚的钱不多,但至少可以维持一些基本的开销,我毕竟已经二十几岁,不能再造成院里的负担。”
他心疼的揉了揉她的头,“别傻了,你以后不用再这么辛苦。而且,这次你的情况还不稳定,要出院,我看至少还要等一个月。”
“那么久?”她的声调微扬。
“才一个月,很快就过了。”他细心的拨开她脸颊上的头发,“对了,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我希望你能有心理准备。”
看着他的表情转为严肃,她不由得收起了笑容。
“瑞淇派人去调查了一些事情。”
她露出不解的神情。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的爸妈是谁吗?”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光亮,激动的想要坐起身。
“不可以!”他制止了她,“不能激动,冷静下来,不然我不说了,听话,吸一口气。”
龚子容立刻听话的照做,然后她异常心急的紧盯着他不放,“结果呢?你快说啊!”
“找到她了。”
她惊愕的捂住嘴,有如在梦中。
颜家佑拉下她的手,然后将之包在自己的掌里。
“你妈妈跟你有一样的毛病,先天性的心脏病——她在生下你之后就死了,来不及留下什么数据,只知道她是个未婚妈妈。”
听到这里,她的眼眶有点泛红。
“死了?!我妈妈死了?!在生我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吗?”这真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对。”他捏了捏她的手,“答应我,你别胡思乱想,生老病死都是天意的安排,虽然你没见过她,但我相信,你妈妈一定很爱你,才会在明知有危险的情况之下还把你生下来。”
龚子容沉默着,缓缓的消化这件事所造成的冲击。
“我爸爸呢?”她像是鼓足勇气似的问,“你说我妈妈是未婚妈妈,代表她跟我爸爸没有结婚,那他呢?我妈妈死了之后,他在哪里?”
“他不知道有你的存在,因为在你妈妈生下你之前,他就已经离开台湾,而且二十几年来,他也没回台湾过。”
“他抛弃我妈妈吗?”她小心翼翼的问。
“上一代的事,我想,我们晚辈不懂也不便置喙。”
她不认同他的理论。
“你爸爸要来……事实上,他已经到了台湾,只要你愿意,你立刻就可以见到他。”他抚着她的脸颊,“但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大可不要理会这件事,就当不知道。”
对颜家佑而言,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体状况,至于她认不认自己的父亲这件事倒在其次。
她沉默的思索了好一会儿,最后下定决心的露出一个笑容,“好!我要见他。”
“你确定?”他再问了一次。
她肯定的对他点点头,“放心吧!如果我有任何的不适,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颜家佑弯腰吻了吻她,既然她决定见父亲,他立刻联络吴廷安——龚子容素末谋面的父亲。
龚子容要自己不能思索,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知道父母亲是谁的一天,她深吸了一口气。
她不能多想,不然她会太过激动,而她不能激动,不然家佑会担心。地下停的在心中反复的对自己说。
第十章
颜家佑再三告知吴廷安目前龚子容的情况,也事先要求龚子容不能激动得影响了病情。
“我知道。”吴廷安慎重的点点头,有些紧张。
虽然年过五十,但他保养得当,看上去仍相当的年轻,五官和龚子容有些神似。
“就是这间病房,你先进去吧!”颜家佑将门给打开,让他先行进入。
站定在病房前,深吸了口气,吴廷安拉了拉自己的领带,缓缓的走了进去。
颜家佑随后进门,将门给带上。
龚子容的头发整齐的梳成了两条辫子,虽然苍白,但精神还算不错的半卧在病床上,等着自己的父亲。
看到女儿的那一剎那,吴廷安忍不住心中的激动,眼眶红了起来,看到她就如同看到她的母亲一般。
“子容?”他试探的叫了一声,“他们告诉我,你叫子容。”
龚子容看着进门的中年人,虽然已有心理准备,可心中依然涌现强烈的冲击。
“对,”她细声的说,“我叫子容,你是——爸爸?”她对这两个字真的很陌生。
听到这一声爸爸,他情绪几乎溃堤。他想对她伸出手,又怕伤害了她,毕竟她看上去是那么虚弱。
似乎看出他心中的想法,她对他伸出了手。
他握住她的手,他的女儿——他真是作梦也想不到,他竟然还有个女儿。
“你跟你妈妈长得好像。”他的声音有着哽咽,
“是吗?”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听到这个,她不自觉的感到有些开心,她没见过妈妈,但她相信妈妈一定很重视她,不然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将她生下来。
吴廷安肯定的点点头,“不过她也跟你一样的虚弱。”一思及此,他的脸色不由得一黯。
“是吗?”这一点应该不令人意外,毕竟她与她有着同样的毛病。龚子容露出一个笑容,“不过我跟妈妈不一样,我会努力的活下去。”
“当然,当然!”他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我对不起你,我真的不知道有你,不然我……”他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你为什么不知道?”她好奇的问,“你没有回来找妈妈吗?”
他听到她的问话,身体微微一僵。
看到他脸色转变,她不解,“我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他摇了下头,“你没有说错,是我错。”
颜家佑站在一旁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动声色的朝龚子容的病床移动了几步。
之前子容一直追问她父亲为何不回台湾寻找她的母亲,他不愿说实情,便是怕她会不谅解自己父亲的所做所为而引发身体不适,只是她还是自己问了,这个情况并不好——
“什么意思?”
“是我辜负了你妈妈,”吴廷安的口气显得有些沉重,“当初,她希望我不要出国,但我为了自己的理想坚持要去。”
“然后呢?”
他叹了口气,“为了顺利的取得学位和工作,所以我娶了一个美国籍的华侨,我当时给了你妈一封信,就再也没有跟她联络,就算她打电话,写信我都没有理会,现在想来,可能她当时找我,是想要告诉我,有关你的事情。”
“我的天啊!”龚子容真是难以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我娶的是个好女人——虽然我利用了她,所以我也无法在我取得合法居留权之后就跟她离婚,而我也一直以为你妈妈在我离开之后一定找到另一个好男人,所以我就留在美国。不过可能是上天罚我,我的太太无法生育,我还以为我这辈子不会有孩子,却没有想到——”他看着她不禁再次激动了起来,“我竟然有个这么亭亭玉立的女儿。”
听到他的话,她有些呆楞住。
她沉默着,消化他的话,然后,缓缓的开了口,“我妈妈为了生我死了,而你却在美国娶了别人。你没有孩子,所以现在回来找我,是这样吗?”
“小容!”颜家佑压住猛然坐起的她,“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不能激动!”
“我怎能不激动,他抛弃我妈妈!”
“那都过去了。”他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如何过去?”她拉着他的手,“这一切怎么过去?他来认我,只因为他没有小孩。”
“不是这样的,”吴廷安连忙摇头,“我是真的开心自己有个女儿,不单是因为我没有孩子。”
“不是才怪,我不是三岁小孩,”她激动的喘着气,感到氧气无法进入自己的怖,她抓着颜家佑的手一紧。“不要骗我——你给我出去——”
“我是你的爸爸,不管如何,这是事实。”
“不要——”龚子容大声的吼道,“我不要——你出去……我不要见你——你出——”
颜家佑见她双眼大睁,他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他拉来氧气罩替她戴上,然后按下紧急按钮。
“撑下去!你答应我的!”紧握着她的手,他口气急促的交代着。“呼吸,继续呼吸。”
她一口气提不上来,蓦然松开了自己的手,一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
“该死!”他诅咒了一声。
“她怎么了?”吴廷安难掩心中的焦急。
颜家佑没时间跟他解释,一把将他推开,替龚子容做心肺复苏术。
护士带着器具赶到,他头也不抬的表示,“准备电击!”
“你答应过我的,”他一次又一次的替躺着不动的她电击,他眼眶泛泪,“活下去——你说过要活下去!”
吴廷安呆若木鸡的站在一旁,看着龚子容被一次一次的电击。
“心跳有了!”一个护士说道,“呼吸也有了!”
“立刻转加护病房,”颜家佑交代,放下电击板之后,他的手轻抚着她惨白的脸庞。“我随后过去。”
“是!”几个护士立刻将龚子容推出去。
“她——”
“她的心脏已经纤维化,只能等换心才能活下去,每一次的发作都是把她更往死亡的路上推,”颜家佑看着吴廷安的表情没有指责,毕竟这次的事情他也要负起责任。“我不应该将你带来。我情愿让她有遗憾,也不愿看她死在我面前。对不起,无法陪你。”
吴廷安呆滞的目光看着颜家佑疾步离开。他才得知他有一个女儿,而现在——他因为年轻时的轻狂将再次失去这个女儿,而且他的出现还差点害死了她,他忍不住老泪纵横而下。
“她得要立刻换心!”在加护病房里,颜家佑口吻平静的对龚以刚说。
龚以刚看着一动也不动的龚子容,鼻头一酸,“怎么会这样?”
他摇摇头,对于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不愿意多谈。
“还有多久?”他一把抓过颜家佑,“她还能撑多久?”
颜家佑无法给答案,“可能几天,可能几小时,也可能……”他吞下喉中的哽咽,“几分钟。”
“我的心脏给她。”龚以刚迫不及待的表示,“我很健康,我的心脏百分之一百适合她。”
颜家佑错愕的看着他。
“我是认真的,”他嘴角微扬,“我爱她,用我的生命爱她,只要能救她,我连命都可以不要。”
“以刚,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若能选择,他也情愿拿生命跟子容交换,但这岂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但不可否认,龚以刚对龚子容的真心令人动容。
“子容有你这样的大哥,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大哥?!”龚以刚苦涩的重复了一次,“但是我也只能是大哥。”
听到他低落的口吻,颜家佑无言以对,他只能拍拍他的肩膀,“我们等!”他看着躺在病床上,罩着氧气罩的龚子容,“我相信,最后一定会有奇迹。”
他们现在所能祈求的也只有奇迹了。
“有个人好像喝了一点酒,等在外头说要见子容。”龚以刚突然想起这事。“他说,他是子容的爸爸。”
颜家佑闻言一僵。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不解的问,从小跟子容在育幼院长大,他很清楚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我有个医院的同僚动用了一点关系,”颜家佑轻描淡写的说道,“她替子容找到了亲生父亲。”
龚以刚脸色一亮,“小容知道了肯定很开心。”
“是啊!”抚着她的头发,颜家佑无意识的喃喃自语。
躺在床上的她动了一下,他立刻紧张的凝视着,“她要醒了!”他分心的抬头对龚以刚说了一声。
没多久,龚子容张开了双眼,她一脸难掩疲累。
“你醒了!”他的手紧握着她冰冷的手,有些激动。
“对不起,”她虚弱的开了口,“我不……不该……激动……”
“别提了。”他揉了揉她的手,“都过去了,你只要好好的,其它的我不在乎。”
她微扬起嘴角,目光落在龚以刚身上。
“你真是吓死我了。”他弯下腰在她耳际说道。
“对不起。”她只能说这三个字。
她闭了下眼睛,感到呼吸时,心脏传来的刺痛,她张开眼,看到他们脸上没有说出口的担忧。
“我……很严重了吗?”
颜家佑摇头。
“不要……不要……骗……我……”
龚以刚感到泪水将要夺眶而出,立刻将头一转,躲开了龚子容试探的目光。
“我们等!”颜家佑坚定的说,虽然他很明白情况有多槽,但他依然要自己表现出满是信心的样子,不然连他也会崩溃。“我们会等到适合你的心脏。”
“喔!”她应了一声,想相信他,却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她凝视着他问:“你……爱我……吗?”
颜家佑强颜欢笑,“你问什么傻问题,我当然爱你,爱得心都疼了!等你好了,我们再去布达佩斯,再去马格丽特岛,我在一个近夏的午后遇到了一个美得不像属于这世界的女孩。”
他的话使龚子容笑了出来,但她随即痛苦的喘着气。
“小容——”
她握住了他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告诉我……你会……记得……记得我吗?”
“我不要记得你,”他的眼眶红了,“我要你陪我!”
看着他,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对……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我……不想和……你妹妹……走同样的路……我不想让你……难过。”
“不要胡说八道!”他紧紧抱住了她,“你会好,一定会好,我不会让你有事!”
他是个医术高明的医生,可不是上帝,他无法决定一个人生命的长短,他痛恨看着她的生命在他的面前流逝。
龚以刚看着两人,很清楚知道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他立足的地方,他的心不由得黯然。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