姞月不信地再问:“一直跟着?”
苏清老实地再点头:“一直跟着——请姑娘谅解,小生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啊!”姞月瞪大了眼睛,颤抖着抬起了手,正正地指向苏清的鼻子,“你、你……在树林里的时候,你也……你、你看到我换衣服了?我,我……”
苏清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红了红脸,低声道:“姑娘请放心,小生好歹是读了圣贤书的,并没有……嗯,总之,姑娘无需紧张。”
鬼才相信这种话!姞月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绝对是不小心“瞄到”了些什么,不由得又羞又气。难怪中午在包子铺吃东西的时候,他能认出大不一样的自己,而且也表现得很自然,根本就没过问关于短时间就内换了身衣服的事情。看来……看来他什么都知道了!
苏清似乎不懂姞月在那边兀自脸红气喘个什么,进一步地问道:“小生见姑娘已经在这条街上走了很久了,眼看天色将晚,姑娘为何不回家去呢?还是……姑娘像小生所想的一样,也是外地人?姑娘不用去客栈?”
姞月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倒是会转移话题!不过这个书生看上去也不像是个猥琐大叔,顶多是个猥琐美青年。而且树林里的树木有多茂密,姞月自己也清楚,他想看仔细恐怕都没那个机会。再者,从这迂腐书生的语气里能听出,他这看了人的比自己被看的还害羞,正在一味地假装没事呢!
暂且抛开了被“偷窥”后的尴尬,姞月心情稍稍放松,面上悲切地说道:“我已经没有家了。”
她这话说得没错,不管是在现代也好,古代也罢,她确实是都没有一个安稳的家可回了。因此,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即使是临时装出来的,也难逃七分真情实感的流露。
苏清立即露出了自责的神情,比刚才更为不安地说道:“对不起,小生不知……姑娘不要伤心,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唉,小生嘴拙,不知该怎样劝人,实在是对不住……”
姞月扑哧一笑,这书生真有意思,刚才明明挺会说的,劝人不要轻生的时候也是大道理一套接着一套,谁知竟在这种安慰人的地方卡壳。于是她心情大好:“没事,我都不伤心了,你也不要自责啦!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意才这么问,所以……”
姞月的话还没说完,一阵响亮的叫声就从她的肚子里传出。
“……呃……所以,如果你真的对这件事比较介意的话,不妨我们还是去那个客栈坐坐吃些东西?当然,人也总是会有饿的时候嘛……”姞月尴尬地补充了一句,希望能挽回一些颜面。
苏清一本正经地移开了视线,礼貌地无视了刚才那阵奇怪却又耳熟的声音:“能与姑娘同席而坐,小生乐意之至。”
等姞月和苏清双双坐在客栈里的时候,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流已经消散不少了。苏清好像很习惯去无视某些事情,比如,来自各方或惊叹或爱慕或欣羡的种种目光。
姞月也是个能顶住重压的人,所以她也对这些目光采取了无视态度。
脸是爹妈给的,有什么好羡慕的啊?说实在的,不同的朝代有不同的美人标准,苏清这种缺少了男子汉气概的相貌,也未必就是流传千古却依然能被所有人认可的美男子形象。这要是刚好碰到一个崇尚粗犷美的朝代,说不定苏清出门还会被扔烂菜叶子呢!
苏清发现姞月又有些心不在焉,当即轻轻喊了她一声:“姑娘?”
姞月以最自然的姿势回了头,对刚刚从苏清长相中回神的小二说道:“我要一碗清汤面,多放些葱花,谢谢。”
可怜的店小二,被苏清的容貌震撼了一次还不够,又被姞月的清汤面震撼了第二次:“姑娘,小店不能单上清汤面……”
“不能单上?”姞月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的那几个铜板,“那能不能单上包子?”
该资深店小二做了这么多年的跑堂,大约还从没见过像姞月这般抠门的人。但掌柜的警告过了,客官最大……他咽了咽口水,小心地回答道:“这个包子,小店没有……”
“没有?”姞月怀疑地看着那个将抹布搭在肩上、一脸别扭笑容的店小二。
“没有。”店小二坚定地回答。
“真的没有?”他该不会是觉得这点儿东西不值得做吧?
“真的没有!”就差没指天为誓了。
“喔……没有啊!”姞月也不甚在意,“那我就不点了。”
店小二宽面条泪:客官,感谢您没有非要让我们跑腿去给您买包子!客官您真是好人啊!虽然确实是有些抠门了……
苏清从进了客栈就没再插嘴,静静地看着姞月和店小二的互动。姞月刚一放弃点菜,他就在小桌子对面莞尔道:“上几盘店里的特色菜,一荤两素即可,白饭两碗,清汤一份。”
小二努力地移开快要掉下去的眼珠子,默记了一遍苏清的要求,然后应了声“好咧”就匆忙地跑到后面去报菜了。
姞月看看小二狼狈而去的身影,又摸摸自己袖口里的钱,无奈地对苏清说道:“我想我还不能花太多钱……”
苏清诧异地抬头,似乎不可理解她在节省什么,但还是微笑着说:“这饭是小生付钱,姑娘不必苦恼。啊,对了……敢问姑娘芳名?”
芳名?姞月被雷了一小下,心中暗道:你们古代不是不能随便问女孩子家的名字的吗?
可是连人家的饭都吃了,问个名字也没什么的吧?总也好过一直被他“姑娘”来“姑娘”去的。所以姞月大方地说道:“我叫姞月——一个女字,加吉祥的吉字;月就是月亮的月。”
苏清默念了“姞月”两声,复又笑道:“好名字!嗯,小生的名字,姑娘想必已经知道了吧?苏清,复苏的苏,清水的清。”
被苏清这么一夸,姞月的眼睛顿时不知该看往哪里。
坐在一个刚相识不久的美男子身边,就算她姞月是个美人抗体,也抵挡不住美男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轻轻呢喃着自己的名字啊!而且,最恐怖的是,她居然还觉得从他嘴里吐出的名字……第一次失去了姓的古怪和名的俗气。
姞月悄悄地拍了拍自己有些发热的脸,暗自嘀咕着:别花痴,那只是个皮囊好看的人,只是皮囊好看而已!不要被他迷惑住了!不过请你吃一顿饭,千万别为了一顿饭就丧失人品啊!
心理暗示的确管用,姞月如此这般地来回念叨了几遍,竟也平静了下来,淡然面对苏清了。她试着寻找了个话题:“苏……公子,是去京城赶考的么?为何不见你的书童跟在身边?”
姞月单纯地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因为她一旦放下戒备留心打量过了苏清,就能看出他身上的衣服并不寒酸,气质上也像是个大家公子。只是,这等少爷出门在外,怎么能没个跟班呢?去京城赶考,少说也要有车马相送的吧?仔细看看,他背的那个书箱和他这一身的打扮,真是不太协调。亏得自己还以为他是个人贩子呢!太没眼光了!苏清就该是个出身书香世家的少爷才对。
苏清微愣,笑着回答:“小生本是带着一个书童的,但在半途淋了雨,小生没怎么样,他倒是病了。小生不忍见他撑着病体继续随行,所以吩咐他留在客栈休养,病好了再跟上。不过,小生看他病情不轻,现在可能已经回家去了。”
回家?
姞月还想继续询问,但此时小二已开始上菜,她只好把疑问暂时吞了回去。
作战成功
沉默是用餐时刻的最高品质。姞月不知这话是谁说的,但她以为,现在看她和苏清之间的沉默,就能体现这种品质。
其实在学校里,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都是有说有笑的,没人硬要求非得保持安静。而姞月穿越后来到了这里,在小河家也没有什么饭桌上不能说话的规矩。
现如今,她面对的是苏清,不知怎的,就忽然产生了一种该默默吃饭的自觉性。
一时间,姞月只能听到饭菜在自己嘴巴里的咀嚼声,其他的一概不闻。
以比苏清还快出好多的速度扫荡完毕,姞月强行压下了翻涌而出的饱嗝。
从刚才吃饭起,她的脑子里就一直在飞速地思考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是关于挣钱养活自己的事情。而现在,她已经做好准备并打算马上就付诸行动了。
对面的苏清已经轻巧地放下了碗筷,看样子是结束进餐了。姞月心中莫名的情绪泛滥着,她将之命名为“仇富心理”:啧啧,餐桌礼仪很好,看上去就是有钱人——与有钱人在一起吃饭真的是很束手束脚啊!
不动声色地抽了抽眉毛,姞月随后也放下碗筷,试探性地问道:“苏公子为何要步行进京呢?路途遥远,多有不便,马车代步岂不更好?万一在路上耽误了时间,那就得不偿失了。”
谁知苏清竟十分认真地回答道:“本来小生的家人都不同意徒步赶考,但小生认为进京赶考是人生中重要的考验,虽然小生自小没有受过委屈,可身为男人也不该娇气。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小生力争去读万卷书,当然也要行万里路。因此小生决定步行前往京城,这一路也颇有收获。”
姞月选择性地忽视掉苏清前面和后面的废话,攫取到了她想得到的讯息。她两手一拍,双目炯炯地看向苏清:“既然苏公子说从小没受过委屈,那么苏公子家里应该是比较有钱的了?”
苏清愣了一下,不知道姞月到底想要做什么,只能不安地回道:“这个……还算是有钱的吧……”
姞月点头,得出结论:“苏公子说书童生病,意思就是现在没有人能照顾起居。难怪公子自己背着这么一个书箱!而公子在家又没受过委屈……苏公子,你要是觉得方便,不妨让我来当个小丫头,帮你背书箱打点衣物之类。”
苏清难得地没了反应,瞪目结舌地看着她。大概他以前被家人保护得太好了,还没见过这种毛遂自荐要当丫头的女孩子。
姞月在心里嘿嘿笑了笑,这回可终于轮到她解释了。
她指了指自己,半真半假地问道:“公子从今早不就总是认定了我要寻短见吗?我想公子一定很好奇我轻生的原因吧?”
苏清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不过从他的表情上看,他确实是很想知道其中缘由。
“我父母双亡,到这附近投靠了一家远方亲戚。谁料他们竟把我卖到青楼!我逃出之后没了去处,一时想不开才……幸好公子路过,救了我一命。”姞月抿了一口茶,继续诚恳地说道:“公子请看,我并没有生存能力,又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我想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才能糊口,可我又实在没法轻易相信任何人,毕竟我被亲戚出卖过……公子,我实话告诉你吧,本来我对你也很防备的,但现在又觉得你是个好人。所以我想,能不能先跟着公子?这样一来,我也好有个靠山……”
见苏清许久都没动静,姞月有些不确定了。他能不能接受这个建议呢?这个解释听起来是完全没问题的,可他会不会从中觉察出疑点……
“不会麻烦公子很久的,进京之后我就自行离开去寻出路。”姞月添加了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我实在不能在这附近了,要是被亲戚或是楼里的打手们抓到……”
姞月会做出这个决定,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她的钱根本不足以支撑半个月。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因为留在这里随时都有可能碰到小河,到时候她的谎言就会被揭穿。
去别的地方,她偏偏又人生地不熟,加上她穿越出身,对这个“大安朝”的一切事情都不甚了解,这样不管做什么,都很容易闹出是非。因此,还不如先跟紧一个人,然后慢慢深入,循序渐进地掌握此地风土民情——只有这样才能在这个地方立足。因她的反穿越计划没有成功,所以主动学习才是应付“文化冲击”的最好办法。
那么……眼前的苏清正是最好的人选。如果他是个穷书生,自己也不会挑上他了,然而他并不是。好在老天爷也没有完全抛弃她,将一个貌似十分有钱的少爷送到了面前。
不过等进京之后,她就要开始寻找属于自己的出路了。京城何其大,就不信没有一个能让她立足的地方。
苏清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特殊的表情,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好久,他才小心地问道:“姞月姑娘的意思是……要给小生当下人?这怎么能行啊……”
姞月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公子不要误会,我不会赖住公子不放,我只是被公子暂时雇佣了,就像是……对,就像是短工!公子,我这个人直来直去的,也就不避讳了。其实我身上早就没多少钱了,根本就无法离开这个地方。我,我想借公子的力量离开这里……”
苏清好脾气地接话道:“所以姑娘希望利用小生来达成离开此地的目的?”
姞月一愣,没想到看似柔弱的书生还能这般犀利地指出自己利用他的意图。她急急地解释道:“不是的,我……我……”
这件事是利用了苏清,可他不也从中得到好处了吗?他横竖需要一个能照顾他起居的人,用谁不一样?而且她有自信,一个女子总比男人强,毕竟女孩子比较细心。只是希望他能供上一日三餐,她吃的东西不多,住处更是无所谓,晚上睡柴房也行啊!
姞月承认自己的想法是自私了,可……在这个根本就不知该如何生存下去的地方,不抓紧一切机会,怎能活下去?
结果姞月这一急,就给急出眼泪来了。
没想到她的眼泪来得正是时候,因为她的泪将苏清最后的怀疑散了个干净。
苏清慌乱地去找手巾,却忽然想到自己的手巾已经在中午用脏了。情急之下,他伸出胳膊越过桌子,顾不得礼节地就用手拭去了姞月的眼泪。
最后,苏清轻叹道:“姞月姑娘,小生不是不愿意,而是怕委屈了姑娘啊!如果姑娘需要小生的帮助,小生一定会尽量。”
听了这话,姞月破涕为笑:作战成功!
达成共识后,姞月高兴地跟着苏清奔去结账。
苏清的意思是,今天天色已晚,不如在这里先住一夜,明天再上路。所以晚饭结账完毕,他又要了两个房间,并让掌柜的派个人上去整理。在婉拒不成的基础上,姞月放弃了去睡柴房的理想,转而接受了苏清的好意——睡床上总比睡柴禾上强。
进屋之前,苏清立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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