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桐一听见有蜜果可吃,双眸瞬间发亮。
“说什么有空才来?铺子里刚进了最新鲜的蜜果,当然是要马上过来尝尝啊!”中年女子来到丈夫身边,热情地邀请着。
“谢谢你们,可是我们还有事。”悦晨婉拒他们的好意。
“小姑娘别急,咱们先到柳树胡同去,叔叔我啊,会拿出许多好吃的蜜果来请你们的。”中年男子悄悄对妻子使了个眼色。
“好!”悦桐抗拒不了蜜果的诱惑,开心得手舞足蹈,和中年男子一块儿往柳树胡同走去。
见弟弟开心地跟着人家走,悦晨立即扬声呼叫:“悦桐!”
“别担心,我家那口子会好好照顾你妹妹的,你就别再跟我们客气了,过来吧!真的很好吃,我保证你吃了肯定会喜欢的。”中年女子接收到丈夫的暗示,笑得更加和善可亲,不容她拒绝,半推半拉地将她拉往柳树胡同去。
青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很快地,姐弟俩的身影便被淹没,彷佛他们不曾出现过般……
火红的太阳往西落下,满天红霞隐逸,换上黑幕,与一抹淡月,宣告黑夜来临。
风尘仆仆的野风浑身疲累地走在紧邻玄武大街的桃花胡同里。桃花胡同里大红灯笼高高挂,酒馆、妓院林立,龟奴、老鸨站在自家妓院门前招揽前来寻欢作乐的男客。
野风不理会沿途的香气缭绕、娇声软语,沉着脸直接走进胡同里最大间的妓院——“百花坊”。
进入“百花坊”后,莺莺燕燕见到他寒酸的穿着、猥琐的长相,皆不感兴趣地视而不见,转身招呼其他穿金戴银、出手阔绰的富豪贵客。
“荷花姐,借一步说话。”野风直接走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面前,下巴往里头扬了扬。
正忙着招呼客人的荷花将客人交给其他妓女后,精明的眼瞳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你是……”
野风瞄了下四周,见无人注意他们的谈话,这才压低声音说:“宝珠姐,是我,阿风。”
“你这个臭小子!大半年不见人影,我还在想你会不会死在哪个角落,准备托人帮忙找尸体了呢!还好你今儿个出现了,省去我一番工夫。”在京城知道她本名的人不多,唯有同样出身“福报村”的人才晓得她的本名。
宝珠嘴里凶巴巴地骂着,眼里却饱含见到故乡友人的喜悦,她对一旁的龟奴使了个眼色,将场子交给龟奴后,便领着野风往她房里去。
走在“百花坊”华丽的回廊时,一名龟奴忽然神色匆匆地跑来,似乎受到不小惊吓。
“出了什么事?”宝珠劈头问,猜想是否有人胆大包天地在她的妓院里闹事。
龟奴见宝珠身边跟了一名陌生男子,犹豫着是否要坦白直言。
“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是,荷花姐。刚刚老李和他家婆子卖给我们的那两个妞儿悍得很,小的那个竟然力大如牛,房里的桌椅都被他扛起用力砸碎,我们实在是招架不住哪!”小龟奴心有余悸,苦着一张脸。
野风听见“力大如牛”四个字,如被雷劈到,立即一个箭步冲上前追问。“等等!你说有一个小的力大如牛?他可是十二岁大的男童?”
龟奴口中的两个妞儿,会不会就是悦晨与悦桐?会不会?
“不是男童,是女的,她的年纪看起来约莫十二岁没错。”龟奴照实回答。
“怎么了?你认识?”宝珠发现他神色有异。
“我认识一个力大如牛的是个男童。”野风失望地垂下肩头,烦躁不已。
宝珠怒骂:“连两个小姑娘都制不了,你们真是太没用了!”
“荷花姐,不是我们没用,是那个小的力气大到吓死人,我敢说连大男人的力气都没她来得大!”龟奴急急喊冤,再这样下去,“百花坊”恐怕要被那只小的给砸个稀巴烂了。
力气大到吓人,连大男人都及不上?龟奴所说的话在野风心头发酵,他想着,京城会有多少才十二岁,力气却比成年男子要大的小童?应当是不多。
他日夜兼程赶着上京,虽然已经尽量赶过来,可悦晨姐弟是很可能比他更早进京的。再者,先前他们同行时,他曾跟他们提过改装易容的好处,会不会他们俩听进去了,所以变成两姐妹同行?
无论是或不是,他都得先见到人才知道。
“宝珠姐,我想见见那两姐妹。”他提出要求。
“好是好,不过听起来那个小的挺棘手的,你得小心点。”宝珠没有异议,带着他到“百花坊”最偏僻、专门用来关新买姑娘的小小厢房。
野风一行人才刚走近厢房,即见负责看守的两名身材壮硕的龟奴吓得不住抱头鼠窜,而该被关在房里的小姑娘已经怒气腾腾地扛着木床杀出!
站在弟弟身后的悦晨拿着一张椅子,凶狠地高举着,若有谁胆敢靠近,她绝对会打破对方的脑袋瓜!
终于明白龟奴们为何会毫无招架余地的宝珠捂着胸口,惊呼:“我的老天爷!”
“终于找到了!”野风松了口气,双腿微微发软,轻合上眼感谢上苍,让他找到了教他终日牵肠挂肚的小女人与小麻烦。
多日的相思缠绕心头,使他的双眼贪婪地盯着眼前正处于盛怒中的小女人瞧。怒焰在她的眼瞳里窜燃,闪耀生辉,为她增添更多光采风情,令他怦然心动,恨不得一个箭步冲上前,展开双臂用力将她拥入怀中,倾诉无尽的思念。
可是更教他耿耿于怀的是,当日他偷了解药后,便不告而别,今日再次重逢,不知她会如何反应?他心下开始忐忑不安了起来。
“哼!你们这些坏人,竟然拿毒蜜果来害我们!”负责打头阵的悦桐,双手将床扛在头上,怒不可遏。
“我们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这世间的坏人实在多不胜数,悦晨光想到自己不断受骗上当,就气得胸口不断上下起伏,恨不得痛宰所有恶人。当然,其中最教她想要痛宰的,非翟野风莫属!
“拿毒蜜果给你们吃的人又不是我们,是你们自己贪吃,傻得被骗、被卖掉,不关我们的事啊!”龟奴好生委屈,左闪右躲,唯恐被木床砸个正着。
“那对夫妻不是好人,你们逼良为娼更不是好人!”悦晨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瞪着站在身前的人。
原本还以为在青龙大街上遇到的李家大叔、大婶是热心助人的好人,到他们家吃蜜果时,她还觉得奇怪,为何他们口中的铺子看起来像是简陋的住家,后来想说京城居,大不易,是以李家铺子才会狭小无人吧。岂知,她才吃下一颗蜜李,整个人就昏昏沉沉的,再醒来时,和悦桐两人已经被李家夫妇卖到妓院来了!
“瞧那姓李的,给我招惹来什么大麻烦!”宝珠气得快要晕了。
强压下紧张与喜悦相互交杂的复杂心情,野风故作无事地拍了拍宝珠的肩头。“宝珠姐,他们俩是我的朋友,我来处理。”
“既然是你的朋友,那你快点让她们俩冷静下来,不然我这『百花坊』肯定被她们俩给拆了!”宝珠乐得将麻烦交给他,“百花坊”可容不下这么可怕的姑娘。
野风步上前,以和缓的语气对两姐弟说道:“悦晨、悦桐,你们俩别激动,先把床和椅子放下来。”
闻声,悦晨与悦桐有志一同地将视线转向正和他们说话的人。对方长相猥琐,留着奸邪的两撇小胡子,完全不讨喜,可以很确定他们完全不认识这个人,而且悦桐还扮成了小姑娘,可是对方却清楚知道他们的名字,可见对方对他们俩知之甚详。
在外头对他们俩如此了解的,除了一个混帐外,别无他人了。
“……翟野风?”悦晨如遭攻击的野彘,全身寒毛竖起,半眯着眼瞪他。眼前这不讨喜的家伙最好不要是那个混帐!
“对,是我。”心心念念的小女人认出他来,教他欢喜扬唇,飞扬的心情是连拿到大笔赏金都无法比拟的。
“原来真的是你。”悦晨登时笑得好甜好甜,语气娇柔得似掐得出水来。
“是我,我来了。”野风笑得灿若骄阳,沙哑的嗓音听来深情款款,再步上前,准备和她来个深情相拥。
第7章(2)
猛地,悦晨手中的木椅凌空朝翟野风的头颅砸来!
“你这个混帐!”她气得双手插腰,胀红了脸。
野风眼明手快地迅速闪过来势汹汹的木椅。
不料,悦桐手中的木床紧接而来,石破天惊地飞砸向他!
“快闪!”宝珠与龟奴们见状,连忙跳开,远离明显成为攻击对象的翟野风。
野风冷汗涔涔,于千钧一发之际闪躲过差点将他砸个正着的木床,木床狠狠砸在身后的墙上,巨大的撞击力道,让木床砸成了稀巴烂,木条飞溅,正巧砸中一名龟奴的脑袋,痛得他抱头哀号。
“你这个大坏蛋!”悦桐气得大吼,整个人如忿怒的狂奔小牛,死命冲向他,打算一头将他撞飞。
“阿风,那个小丫头疯了!快跑!”宝珠惊声尖叫。
野风眼见悦桐来势汹汹,心知悦桐一身蛮力,倘若他想要活命,就不能傻傻地呆立在原地,于是赶紧逃上屋顶。
他一身狼狈,蹲在屋顶上,抹去额际的冷汗。“悦桐,你冷静点,听我说。”
“我们已经深切了解你这个大骗子的真面目了,你甭想再编什么花言巧语来欺骗我们!”悦晨狠瞪着他,积郁在心头多日的怒火,于见到他后一次爆发出来。
这混帐居然还有脸出现在他们面前,简直是自寻死路!
“没错!”悦桐光想到自己为翟野风流了多少眼泪,就激动得拔起种植在一旁的柳树,往屋顶丢去。
野风俐落闪过迎面而来的柳树,暗自庆幸方才在一阵慌乱之余,他没蠢得爬到树上躲藏,否则他所攀爬的树,肯定也会被悦桐连根拔起。
“你究竟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让他们如此痛恨你?”宝珠站在下方,仰头问着屋顶上的野风。
“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悦晨恍然大悟地轮流看着翟野风与老鸨。刚刚太过气忿,以至于没能想到他为何会出现在妓院。
“悦晨,你别误会,我和宝珠姐原本就是旧识,我今天来到『百花坊』,是想托她帮忙找你们,好巧不巧你们俩就在这里。”发现这误会可大了,野风急忙解释。
“哼!真是这样吗?”已经被他骗了太多次,悦晨压根儿就不信他。
“当然是真的!你仔细想想,假如我真和宝珠姐合谋,她怎么可能同时买下你和悦桐?悦桐是男的,不仅成天吃个不停,力气又大到会吓死人,宝珠姐根本就不可能做赔本生意的。”野风希望她能看清事实,他不至于坏到将他们两人给卖了。
闻言,悦晨倒吸了口气,怒火狂烧,顺手拿起手边的一个小盆栽丢向他。“不许你嫌弃悦桐!”
“你嫌弃我?!”悦桐大叫,再拔起一棵柳树,用力砸向翟野风。
“我不是嫌弃,是说实话啊!你们两个别生气,别再丢我了!”他左闪右躲,这辈子从未如此狼狈过。
以往若得罪了人,对方不肯听他的解释,他早掉头走人,绝不会留下来死缠活缠,可是今日面对的是教他魂萦梦牵的小女人,他说什么都不能走,非得解开这一团乱不可。
宝珠头痛地大喊:“好了,你们俩别再砸了!再砸下去,我这『百花坊』的后院还能看吗?”
野风抚着心口向她保证。“我是打从心里喜欢悦桐,从来没有嫌弃过他,你要相信我。”
“你说的话,没有一个字能信!”力气耗尽的悦晨气喘吁吁的,总算不再拿东西砸他。
“我知道我是谎话连篇的大骗子,你们自然不会相信我,但是我也有真心真意的时候,并非每一刻都在说谎。”尤其当他的心向着她时,又怎舍得再骗她、再欺骗自己不喜欢她?
“你口中的真心真意就是用来盗取暗香的解药,不是吗?”悦晨挑眉讽刺他。
“对,我的确是趁你不备时盗取了解药,但是我离开你们俩之后,便一直为此耿耿于怀,我为你们俩担心受怕,唯恐你们会遇上坏人,没办法吃好睡好,所以又急忙赶到京城来。”
野风毫不在意让她知道他内心的恐惧,他是早就抛弃良知,也毫无羞耻心可言,可一碰上她,便又截然不同,他彻底自食恶果,尝到了不安、尝到了心痛,也尝到了渴望,因此才会急着想挽回错误。
“你所说的话,非常甜美动人,可是,我不会再受骗上当了。”不可否认,她为他所说的话产生了动摇,但更教她不敢遗忘的是,他的谎言总是包裹在甜美芳香的蜜糖里面。
这一回,她将不再贪恋蜜糖的美味,忽略暗藏其中的苦涩滋味。
野风自怀中掏出让他宝贝又宝贝的瓷瓶,轻巧地扔给她。“还你。”
悦晨冷凝着脸接住,寒着声道:“既然偷了去,现下再还我,是想要嘲笑我吗?”
双手紧握着瓷瓶,回荡在脑海中的,是他的指尖曾经抚过她胸口的画面,那热烫的感觉彷佛就此烙印在胸口,教她难以忘怀,羞得俏脸红艳艳的。
“这解药并不是你真心要给,所以现在物归原主。”痴痴凝望着动人娇颜,心头激荡不已,想要一口吞下她,让所有人无法看见她此刻的美丽。
“不觉得你说的话很好笑吗?你已经服下药,再还给我,可不叫物归原主。”竟还想把她当傻子般骗得团团转,是不是太瞧轻她了?
野风自嘲一笑,沙哑着声说:“我并没有服下解药。”
“什么?”她一愣,万万都没想到他偷了药却没吃。
“你若不信,可以打开来数。”下巴扬了扬,要她尽管去数。
悦晨急忙拔开塞子,倒出黑沉沉的药丸数过一遍,果然一颗都没有少。她惊愕地抬首瞪他。“为什么?”
她不懂,真的不懂,为何他拿到了药,却是不肯服用?究竟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她的心激动得快速跳动,燃起希望,悄悄期待着。
“说实话,我也不晓得是为什么,只知道一想到你,这解药我就吃不下去。不管你信不信,你始终缠绕在我心底。”野风坦然望进她的眼,满腔情感表露无遗。
“不可能……”悦晨不敢置信,语气虚软地摇头否认,可她的心却无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