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恐惧得要昏倒的模样。
她先拿过床边的外袍披好,再道“秋实,去倒杯茶给神医。冬梅,你去做早饭,东方神医应该也还没用,多备一份,东方神医若不嫌弃一起用吧。”说完,她伸给他,他应该是要给她把脉。
东方药是没用早饭,家仆煮得早饭不像水凝冰会弄糊了,材料上等不说,都是精炊细煮出来的,可他一个人坐在桌前吃。明明味道没有问题的饭菜,他怎么吃都觉不对味,似乎还不及水凝冰煮出来糊稀饭。故而他在吃了几口就没再动,匆匆跑来找水凝冰,刚才就是要催她起床做饭给他吃。
秋实和冬梅虽不放心留小姐一人,但小姐这么说了,她们只好出去,也好让神医能静心为小姐看症。小姐看过不少大夫了,都看不出小姐得的是什么病,希望这东方神医能治好小姐,也不枉费春意和夏荷的牺牲。
东方药正在给她把脉,冰冷的手指搭到她腕上时,突如其来的凉意让她微缩了一下。她抬头看他,他面色冷峻,正专心严肃的为她号脉。虽知道有些失礼,然她忍不住打量起这位年轻的少年神医。
常有人赞她倾城,此刻她却觉这词,更适合用在这少年身上,而她自愧不如。如果不是时值少年,轮廓还淡,假以时日定是倾国之貌。一双有些阴冷的狭长眼眸,配上那诡异的蓝瞳,令人不寒而栗。却因眉间的倨傲色显出少年的倔强气,让人觉得一丝可爱。似乎与传闻的,有些不同,她在心底暗暗想着。
她又想起前日昏倒时,印象中也曾看到那一双蓝色的瞳眸,醒来时以为是自己昏厥的幻觉,原来真有人的眼眸是这样的色彩。那样的色彩,她确实是从书上看到的。她喜欢蓝,天空与河海的颜色,象征自由。从她入烟花地开始,这样颜色的象征一直是她所追寻着的。只是……她也清楚明白,这样的眸色是不为世人所认同的,正如一个烟花女子想要崇尚自由。
她心底一声轻叹:奈何命运弄人……
他号完脉收回手,抬头看她,“脱衣服”
“哐!”一声清脆的陶瓷落地声,站在门口的秋实瞪大了双眼望来,手中端得茶杯已落得一地碎瓷。那是刘管事送来的上品紫砂茶具。
“淫、淫……”秋实在东方药的注视下,那个贼字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还是秦如烟较为镇定道,“男女有别,脱衣有些不妥,敢问神医为何如此?”
“看症”
讳疾忌医她知,只是如此方法她不免有些……她再看他,只见他容色冷淡,却无邪念。
“不可,不可!”冬梅走在秋实身后也听到了,连忙阻止。“神医,可有其他方法看症,我家小姐未嫁人,女子名节最为重要,若被男子看到……非嫁给对方不可。”
嫁?女子的身体被男子看到就要嫁与对方吗?东方药思忖,那他看过水凝冰的身体,水凝冰是不是也要嫁给他呢?就像爹娘一样,两人会一直在一起?这个想法似乎非常的不错,一会去跟水凝冰说。
“你不要嫁我就行了”嫁他的可是水凝冰,他才不要其他人。
这是什么答案啊!两丫鬟差点昏倒。
“快点!”他不耐烦的催促。他要快点将刚才那想法去告诉水凝冰呢(喂、喂,你确定不会先被揍吗?)。
这样的回答让秦如烟有些哭笑不得,然她轻摇头,对离门最近的冬梅说道,“冬梅,将门关上。”然后再看向东方药,微点头,“就如神医所说”
“小姐!”两丫鬟想要阻止她,“不可啊……”。
“安静”她令道。
小姐很少用重语气说话,或命令她们什么。若此代表小姐是认真的,秋实和冬梅只得闭了口,站在一旁守住,视线紧紧盯着东方药,以免他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情。她们却忘了,即便东方药要做什么,又怎是她们能抵挡的了的。
话虽出口,而做起来却不是那么简单。她的手指停在衣襟上,指尖微颤抖和犹豫,毕竟她长这么大从未在男子面前宽衣过,这样羞人的动作她不免紧张。
东方药不耐烦道,“太慢了”他等了半天她就只摘了两扣,既然这样,就由他来动手。只见他右手往前一挥,裂帛声传来。
冰凉的冷意自胸口间传来,秦如烟低头一看——
“啊!!”三个人的尖叫,两丫鬟心想:完了、完了……
她的衣服从中间被割裂开,向两边散开,包括里头粉荷色的兜衣,如不是脖上还系着带,恐怕早成两半掉了下去。现在成了两块布在她胸前耷拉着,勉强遮掩,却还是将部分白皙如玉的肌肤一览无疑,从锁骨中线往下,差点就能看到肚脐眼了。
她忙拢衣遮掩,却被他制止,他抓住她的手,正凝视她白皙的胸口,视线落在那一道在直竖的要爬上脖颈的浅淡红痕。
这般羞怯之事,秦如烟一时气哽,胸口又是一痛,血气翻涌,喉头泛起铁锈味,一口血喷了出来,染红他月牙白的袖边。然后软软倒在东方药怀里,昏厥过去。
东方药抚住她软倒的身躯,一手抚上她胸口的红痕,若有所思。
那边,两名欲以死保护小姐清白的丫鬟边哭泣边道,“淫贼,你快放了我家小姐!”是她们护住不力,小姐的清白啊……
他未理会那两丫鬟,手中动作继续,而身后突然传来一女子的清冷的声音,“似乎赶上好戏了”
那熟悉的声音让他猛然回头,门边站着的不是水凝冰是谁。
第二十四章 一物一克
水凝冰斜斜倚靠在门边,眼带讥诮,似笑非笑。
两名丫鬟正痛哭流涕,她正是被她们又惊又喊又哭的声音吵醒的。
床榻边,东方药回头看她,然他一手搂住秦如烟,另一手还搭在人家凝脂般的胸前,这景象任谁看了都好不暧昧。而门口突然出现的水凝冰,不就好像两丫鬟常在红楼里见到的,来欢场捉奸戏码里的正妻吗。
心思单纯如东方药,他还想不到那么远地方,只见他眸光忽闪,两手松开,也不管秦如烟已昏厥无力,就这么任她砰得倒床上,他身形一晃,已到她面前。
“我有话和你说”他到她跟前雀跃道,由着身后慌张的丫鬟们衷心去护主的清白,她们忙将秦如烟的衣服整好,扶她躺好,盖紧被子。
水凝冰轻笑一声,越过他径直走向墙边的衣柜,凉凉抛了一句,“我没空听”
见她冷淡不理,他默默跟她身后,一脸憋屈不知她为何又生气,却也不敢多说话又惹她生气。
她打开衣柜,从里头抽出件黑色的披风披上,准备出门的模样。
“你去哪?”见她要走,他不得不出声,哪怕会惹她生气。
“放开!”她甩开他抓在她衣袖上的手。
也许是过于大力,他被甩开并后退了一步。他看她,往常就是她在生气冰冷,也从曾甩开过他的手。他怔怔得看着她,一抹受伤之色飞快至蓝眸划过。
气氛僵硬,连那两丫鬟都看愣了,大气不敢喘一口。
就在这样的时候,一向神出鬼没的刘管事又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他对东方药说,“少爷为秦姑娘看症结果如何?需要老奴准备什么药材?”没办法,水凝冰就是他家少爷的软肋,两人同样不懂表达情感,开始总是容易出岔,总要有个中间人协调者。
对、对!两丫鬟这才缓过神,经他提醒方想起正题,“神医,我家小姐究竟是什么病?能医吗?”
东方药摇头,两丫鬟顿时看到了绝望。连神医都说不行,那她家小姐……
他又道,“不是病,她是中毒了。”
“中毒?”两人大惊,冬梅急道,“怎么会中毒?我家小姐与人无仇无怨的……”
“不信就滚!”因为水凝冰的缘故,东方药心情剧差,哪有什么耐性可言。
“不,不是,神医息怒,奴婢不是怀疑神医!”冬梅赶紧道歉,她跪在他跟前求道,“神医,求你救我家小姐!冬梅给你磕头赔不是!”
水凝冰拢了拢披风,没打算在这继续待下去,抬脚要离开。东方药见她要走,要跟上去,衣角却被冬梅拉住。“神医别走,求求你了!”她以为是自己的话得罪了东方药,他不肯救人要走。
“滚开!”嗜血的光在他眸中凝聚,随着她的远去,眼看杀戮就要一触即发。
刘管事不着痕迹的挡着水凝冰的去路,“姑娘这么早要出去吗?姑娘应该还未用早膳,不如用完再去,一日之计在于晨,若不用早饭会无力做事的。”他打开随身提着的食盒,菊花粥的淡淡香气扑鼻而来,里头还摆着酥酥的油条,脆香的酱菜,让人看了都食指大动。
又一次,万能的管事挽救了几人的危机。
饭菜在桌上铺开,刘管事退到一旁,两丫鬟摆上碗筷后也退到后边。她们已经无暇去猜想这木屋主人与神医是何关系,她们关心神医等下会否救她们家小姐。
东方药坐在桌前一动不动,等她动了筷,还只是拿眼望她,那眼神就像只受伤的小动物。
她没有抬眼看他,却淡淡说了句,“吃饭”
听到她说话,他这才松了口气,开心的眉色飞舞,拿筷子进食。然筷子才拿起,他手腕忽顿,他皱眉瞪着袖口那一块红色的血迹。那是秦如烟的血。
刘管事眼神了然,转身从本从这厅中移走不知什么时候又冒回来的柜子中取出一件黑色外袍。
“少爷”他呈上衣服。
东方药起身,就在几人面前毫不避嫌的将白色的外袍褪去,丫鬟赶忙低目,而刘管事为他换上黑袍。
瞄了那多出的柜子和准备好的黑袍,水凝冰手中的竹筷顿了下,从老奸巨滑到老狐狸的又将刘管事腹诽了一遍。
在两人用饭时,一向安静不语的刘管事不知有心还是无意问起,“敢问少爷,秦姑娘中的为何毒,一会您要和水姑娘出去,不如代由老奴来将药材配齐,这样也不耽误少爷出门。”
“苗疆五毒蛛液”他缓缓说道。中此毒着,表面看不出症状,只是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脉象微弱,死于不知不觉中。所以普通的大夫看症事看不出个所以然,其最关键的特征是在人胸口间会有一道红痕,开始时细小不易察,随着中毒时日,红痕范围会扩散,当达到心脏位置时,那是毒性攻心,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两丫鬟恍然,无怪乎他要小姐脱衣服,原来是要从确认那红痕印迹。所以他刚才那般动作并非轻薄,而是在确认毒性。
东方药将药方告之刘管事去准备,另外这毒要逼出体外还需针灸和药浴。后两项自然需要等东方药有空时才能施行,现在他要和水凝冰一起出门。
“你……”水凝冰忽然看向冬梅,冬梅福身道,“奴婢冬梅,水姑娘有何吩咐?”
“去厨房,将柜子第二层最左边的黑瓷罐拿过来。”她吩咐道。
冬梅点头离去,很快将她要的黑瓷罐拿了来。
水凝冰接过罐子打开,一股类似放置已久的臭袜子味道飘散出来。
“什么味道?”东方药常年摆弄药草,味觉很是灵敏,那味才飘出,他就有些受不了的皱起鼻子。
回答的是刘管事,“少爷,是臭豆腐。”是东方药从没吃过的,因为他不喜欢有怪味的东西,这种东西自然不会在东方府中出现。而这东西当然也不肯能是少有出门的水凝冰自己买来的,那是刘三娘子自个腌制的,上次送蔬菜来时放了一罐。
水凝冰夹了一块出来,在他嫌恶的目光中,将它放进他碗中。女巫般邪恶的目光诱惑道,“来,吃一块,这东西不好闻,不过味道不错。”
他为难犹豫的目光在她脸上和碗中的臭豆腐辗转,小声道,“我不喜欢,可以不吃吗?”
她说,“可以”他听了就要欢呼叫好,谁知她又说,“一会你别跟我一起出门”
威胁!这绝对是□裸的威胁!
东方药求救的眼神飘向了刘管事,可他却摇摇头低下眼去。
最后,他不得不苦着一张脸,艰难的将那东西塞进嘴里,囫囵吞枣的吃了下去,咬都没咬一下。咕噜……吞下去了,他立刻拿起茶杯灌了一大口水。
“我吃了,可以跟你去了吧。”他巴望着她,“你怎么不吃?”他看她阖上盖子,她不是喜欢臭豆腐才叫他吃吗?
“我不喜欢,但人家送了许多吃不完。”她如此说道。
可怜的少爷!刘管事低下头,就差没流出一把老泪。都说女人不好惹,这姑娘就跟老夫人当年年轻时一样啊。秦如烟的毒少爷可治,然少爷自己偏偏中水凝冰的毒颇深,根本无药可医了。注定被吃死那个。
由于东方药答应救人后对他改观的两丫鬟,突然也觉得神医好像有点可怜,与之相比,这姑娘似乎才是更恐怖的人。
这是东方第二次与水凝冰一起出行,这次她没有将他的瞳色改变,也是,镇上的人都见过他了,何必多此一举。
出了小路上街道,行人看见他们俩都纷纷避开。东方药瞥了眼她的反应,她神色依旧继续往前走着,那些怀疑畏惧的眼神丝毫影响不了她。
水凝冰在约定时间前到了柳家,她来拿定好的金盏花。进入篱笆围墙,她才敲门,隔壁刘家的门却打开了,一小鬼头飞快蹿了出来。
“福儿,别跑,快过来吃药!”刘家娘子追了出来喊道。她出来注意到隔壁有人望了一眼,见是水凝冰,忙打招呼,“水姑娘早啊,不好意思,我先逮着我家那小子,一会再聊。”她追着福儿满院子跑。
福儿喊,“我不吃,我不要吃药!”男孩调皮,却也跟女孩一样是怕喝苦药的。他一溜烟的跑出院子,朝隔壁的柳家跑去。
“姐姐,姐姐救福儿!福儿不要吃药!”他躲到水凝冰身后。
刘家娘子追来,“福儿快出来,水姑娘真对不住,这小子调皮,让你看笑话……”她的喉咙突然像给鱼刺卡着般张着嘴,吐不出话来。
福儿忽然给从身后人拎起来,他一愣,随即叫起来,“谁?谁抓着我,放开,放开!”
“东、东方……”刘家娘子话音哆嗦,她没有看错,是东方药拎起她的福儿,那双蓝色的眼睛她绝不会错认的。
东方药淡淡看她一眼,随手将那小鬼扔到她怀中去,然后站回刚才被小鬼头挤开的位置,她的身旁。
“娘,他的眼睛怎么是蓝色的?”福儿回过头瞧清那把他拎起又仍的家伙,看到那双异色瞳眸不禁奇怪询问。
刘家娘子赶忙捂住他的嘴,紧张看向东方药。她知道,那双眼睛是东方药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