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意一凝,男子厉色复添:“这不是跟你打商量,是命令。”
燕王又找借口:“谁不知道她为了你要死要活,连亲事都不要了,还大病一场,在她心里,三哥就是个完人,我怎么能动摇三哥神一般的地位。”
“准许你在她面前尽情抹黑本王。”
燕王倒吸一口气:“三哥,你太无情了!为了皇嫂舒坦,连你皇弟色相都要牺牲,偏心!”
一个卷宗啪的都过去,正砸燕王怀里,夏侯世廷并没否认:“明白就好。”
燕王气急,将卷宗拿起来,还在穷磨蹭,却见他脸色一沉:“还坐着干什么?免了你公务,开始,就现在。”
还真是说做就做啊?燕王将卷宗啪地拍在案上,站起身:“到时那韩女死乞白赖要跟我,三哥可别嫌没面子。”说着昂首大步出去。
却说韩湘湘在院子门外,隐约见到两具身影走近窗前,赶紧缩藏起来,等没了声响,才慢慢探出头,正想观望窗台还有没人,从门口伸出纤颈,眼前阴影一降,一名紫衣金冠的清俊少年站在眼前,上下端详自己。
少年虽然年纪跟自己差不多,但因为生得手长脚长,个子比同龄人高挑不少。
是燕王。韩湘湘秋狩时看过他,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来,吓了一跳,退后几步,自己偷窥只怕被里面人瞧得一清二楚了,脸又涨得通红,想要解释,又不知道解释什么,一时支支吾吾,怕被秦王觉得自己行举太轻浮,眼眶一红。
燕王有些郁卒,拿下她?还没说话就把她吓哭了。
他叹了口气,任务总得完成,掏出手绢递给她:“你别哭了,明明是三哥欺负了你,叫别人看到,还以为是本王欺负你了。”
韩湘湘大半时光是谨守闺秀礼仪的人,虽知道收受男子手绢不好,可偷窥情郎的事儿都做了,还在乎什么别的,被燕王看到了糗事,也不敢不接,只得拿过来,泪水一哽:“秦王没有欺负我。”
“你堂堂个官宦千金,为了他,什么形象都不要了,他却连个照面都不跟你打,这还不叫欺负你?”
韩湘湘被说得心酸:“秦王他还没识得我的好。”
燕王呵呵一笑:“你的意思是等你嫁进王府,他就会识得你的好了?”
韩湘湘略一犹豫,却汲了汲泪:“就算一时半会儿不行,我大不了等,一年不行,我等三年,三年五载不行,十年八年还等不到他心意么?人心都是肉作的,时日久了,就算看一只狗都有感情了,我总归是他的妻妾,秦王待我再怎么也不会薄幸到哪里,总会慢慢知道我的好处。”
燕王背着手,点头附议:“嗯,待秦王终于意识到你的存在,愿意跟你谈谈感情,你已经是个人老珠黄的侧妃,——当然,这还是在你之后,再没有其他妾室进门的前提下,不然,三哥哪里忙得过来。”
韩湘湘怔然,自己素来沉浸在梦幻中,觉得只要耐心等待,默默奉献,迟早能换来心上人的眷顾,眼前的燕王却是一语点破很可能出现的惨烈现实。
她知道自己如今插进秦王和云菀沁中间,许是会有很长一条寂寞孤冷的路,支撑着她义无反顾朝这条路前行的,无非就是有朝一日,秦王会眷顾自己,可燕王的话,却恰好提到了她没有想过,也根本不敢细想的盲点。
神色一痴,指间的帕子险些滑下来。好半天,她才忍着颤,轻轻一福身:“多谢燕王提醒,不过我还是相信,天道酬勤。今天叫燕王看笑话,我先走了。”
怎么,天道酬勤这四个字儿是这么用的?燕王也没想过自己一席话就能让她罢手,轻轻一挥手:“嗯,你去吧。”
韩湘湘正要转身,记起什么,脸色一红,将手帕递过去:“多谢燕王。”
燕王瞅了一眼手绢:“你就这么还给本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本王的帕子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韩湘湘脸色越发大红,手心攥着的像个烫手山芋,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皇子手绢都是织造局御制的绣龙金线蚕丝帕,也不能说给自己用了一回就丢了吧,只能硬着头皮道:“好,那我弄干净了,再还给燕王。”将那手帕一卷,塞到了袖袋里,生怕被人瞧见。
燕王这才满意了:“嗯。”
待韩湘湘匆匆离开,燕王也进了翰墨阁内。
月门不远处,人影一闪,吕七儿从墙壁后走出来,今天看着燕王上门,又跑来在门口寻些机会,没料正好看到这一幕,到现在还有些没回过神,莫不是眼花了吧,韩氏春心大动,跑来偷看心上人情有可原,可怎么是燕王出来跟她亲亲热热地碎碎念了半会儿啊,居然还——将手绢给了她?
手绢是男子的贴身物,跟女子的私人用品差不多的,若不是定情,怎么能随便给?
吕七儿心里打鼓似的,一边琢磨着,一边背着翰墨阁走远了。
主院,初夏小跑回去,跟云菀沁说了翰墨阁外面的情况。
初夏陪娘娘回了主院后,调头回去大门口,准备看看一行人走了没,却见章德海和高长史杵在影壁不远处,才知道韩湘湘转回去拿帕子了,一时奇怪,过来花厅,却没瞧见人,初夏轻手轻脚来了翰墨阁这边,没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眼看中两个不安分的都在这边,一明一暗的朝里头望着。
气不打一处,初夏恨不得当下就把两人给拎出来,再一寻思,韩湘湘看的自然是秦王,吕七儿看的想必是燕王,心思一动,干脆沉下气。
盯了半会儿,初夏才回来了。
云菀沁听初夏将前后经过细节一说,却是浮上笑意:“只怕有好戏。”
好戏?初夏不解,却听娘娘笑道:“吕七儿再留些日子也好,不用急着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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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几天下来,日子过得也算快,云菀沁大半时辰都是研读医妆书,翻查账簿,一天去两次客房那边,看看弟弟的伤势和功课,眼看着石膏要卸了,总算放了些心。
每次去都会碰上崔茵萝。
本来云菀沁怕这小胖娃吵闹,缠着弟弟玩,误了弟弟的学业,或者无意碰撞了弟弟的伤手,没想到几次看着,这胖娃倒还挺老实,回回去了云锦重的屋子,见着他在读书,也叫人端一套桌椅,拿一本启蒙书,坐在弟弟的书案不远处似模似样地翻看,一上午破天荒的竟能一个字不说。
虽说崔茵萝还没到大防的年纪,但两人不是兄妹,成日泡在一间房,也不大好。
可这样看来,倒是能叫崔茵萝养养性子,云锦重似乎对胖娃当伴读也没抗议,云菀沁便也干脆默认了。
云家那边,云菀沁仍是盯着爹处理白氏的进程,几天下来,并没动静,这日正想捎个口信过去云家,却见珍珠进来禀:“娘娘,云尚书来王府了,求见娘娘。”
☆、第二百零六章 娘家有难,相携祭母
云玄昶身边只带着莫开来,一身公余的便服,行色匆匆进了王府。
一进厅,对着女儿行了礼,云玄昶就将莫开来支出去了。
云菀沁见他古古怪怪,道:“正准备叫初夏去问问爹那边的处理结果,没料爹自己跑来了,倒也好,省了初夏多跑一趟。”
云玄昶脸一皱:“那些小事儿,暂时顾不上了,家中如今有其他的大事。”又拱手朝高长史:“我同王妃有些私话。”
云菀沁眉一动。
高长史看了娘娘一眼,等着指示。
若是正常拜访,怎么会只带着一个家仆偷偷摸摸摸上门,云菀沁见他脸上全是焦躁不安,早猜出他无事不登三宝殿,示意高长史将室内的下人都带出去。
等人都散净,云玄昶开了口:“闺女,家里这事儿,你可得帮衬帮衬啊。”
虽然不知道什么,但能难倒云玄昶的,想必是朝上之事。既是朝堂事,就不会小。云菀沁眼皮一搐:“说。”
云玄昶见女儿态度还算好,吁了口气,来之前还怕还怕女儿翻脸不认人,如今看来,娘家的事不就是她自己的事,怎么会不拼命帮自己?这么一想,他抿了口茶,倒是脸不红心不跳,说得理所当然:“前阵子,江北互市被一群蒙奴逃兵侵扰,巡守互市的大宣守兵能力不足,没曾好好保护好互市,虽后来沂嗣王率兵赶了过去,仍叫蒙奴逃兵得逞,毁了大半互市,还烧杀抢掠了不少市集上的汉人。朝上有嫉妒你爹如今风头的,污蔑你爹,说互市被毁,我得负责,你说说这叫什么道理!”
原来是关于江北的那件事。云玄昶虽是兵部长官,前线调兵却也轮不到他做主,互市守兵没及时阻止蒙奴人,怎么会关他的事?
云菀沁盯住他:“爹既然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又何必叫我帮忙?”说罢,欲要起身。
云玄昶一呆,见她眼看要走,急了,脱口而出:“那些守兵与蒙奴人对敌的兵器,是兵部前不久调过去的!”
云菀沁眼一沉:“然后呢?”
云玄昶再不敢拿她当三岁小孩,老实了:“举报我的折子说,士兵用的那些兵器刚好有些问题,受了潮,枪头松脱,刀刃钝了,这才致使对敌不利,出了差池。可是,爹并不知道啊!那些小人,就是眼红我没坐稳这把椅子没多久,想打击我!”
那就难怪。兵器由兵部在全国调用分派,边境何等重地,戌边的将士用的竟是受了潮的兵器,爹既为兵部尚书,又岂能脱得了责任。
云菀沁冷笑:“兵器的每一笔支出调进,都需要过爹的手,盖爹的官印,爹居然说不知道,到现在还在跟我绕圈子?”
云玄昶瞒不住,只得吞吐:“那些兵器在库房遭了雨,若是报上去,我扣俸禄倒是小事,关键是会被上头责怪,留个不良记录,你知道,我如今刚刚升任,多少眼睛盯着,这关头,容不得出什么纰漏啊。正好沂嗣王来索兵器,我便——”
便顺理成章,将受了潮的兵器推给了江北那边。
见女儿不讲话,云玄昶强辩:“这种事儿,在官场多得很,我又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无非就是倒霉了些,谁知道那沂嗣王刚好就将这一批武器分派给了互市的守兵,又谁知道刚好那天杀的蒙奴人来抢劫——”
“这样说来,爹还无辜得很,倒是沂嗣王和守兵害了你?”云菀沁冷冷道。
云玄昶支吾了几声,没说话了,却一脸不服气,若不是今天有求于她,何必忍气吞声,只咬了咬牙,话音带了几分威胁:“不管怎样,我若是栽在这次的事儿上了,云家也得跟着受累,你就算不为爹着想,也得为你弟弟着想。”
云菀沁双目微眯:“看来,爹已经考虑好解决办法了,那爹是想要女儿怎么帮忙?”
云玄昶轻哼一声:“秦王坐镇朝堂,太子和皇上一时还未出,我也不求别的,只盼秦王将举报折子暗中抽出,压下来,”顿了一顿,又道:“再请秦王想法子挪用些官银,帮我补仓。这类事,倒也不是不好解决,只将那兵器替换成好的,弥补了朝廷损失,上面无人追究,也就完了,……依秦王目前的地位,放个话,下面人一堆人抢着干,不过是动动嘴皮的事……”
话音未落,却见云菀沁轻轻一笑,站起身。
云玄昶鼻翼一搐:“你什么意思?”
“既那么好解决,这祸水,爹一个人担下来应该也不成问题,何必又牵引到秦王府?压你的折子,帮你挪用官银,桩桩事都是违反律法,你是怕女儿没被你连累死?亏爹说得出口。”
云玄昶脸色涨红:“王妃的意思是不愿意帮了?娘家就是你的靠山,娘家风光,你底气也足,娘家不中用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她反一笑:“爹这话说得对,娘家不中用了,难不成我将夫家也拉下水,两边都落不得好?我可没那么笨。”
云玄昶气急:“不孝女,我养你有什么用?事到临头,一点用处派不上!”
“爹养女儿向来是为了派用场,那么从今天开始,也该习惯没女儿可以利用了。”说罢,云菀沁袖边一摆:“高长史,送客!”
门扇咯吱一响,高长史与几个家丁进来:“云尚书,请!”
莫开来跟着进来,一看这情形就知道王妃没答应,却仍是凑过去小声:“老爷,如何……”
“如何?”云玄昶眼看求门不成,气急败坏,最后一丝脸皮也撕开,竟狠狠一踹旁边的椅子,伸手怒指云菀沁,破口:“冷血的东西,娘家遭难之时,一点忙都不愿意帮!今后不管谁问起来,我一定将你的劣迹说个清清楚楚,叫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忤逆不孝!看你这皇子妃如何当得体面,哼,你这府上,不是要进新人了?我瞧你这主母位置怎么能稳!呸!你现在是过得太风光了,不拿娘家当回事,我巴不得你有朝一日被嫌弃,成下堂妇,到时候,我看你连个回去哭的地方都没有!”
天下哪有这样的父母!初夏火气腾腾直冒,达不成目的,竟诅咒起亲生女儿,气得发抖,冷笑:“云尚书上王府求娘娘帮你扇枕头风,压下公务疏忽之罪,再挪官银帮你垫底,求请不成反被娘娘送客,看京城的人是说娘娘不孝,还是说娘娘大义灭亲,不徇私枉法!”
云玄昶脸呈紫红,骂归骂,这事儿怎么可能真的宣扬出去,气无处发,两步上前,甩手一巴掌扇到初夏脸上:“家生奴才!竟敢跟你的前主子叫板!”
“啪”一声脆响,打得初夏半边脸骤时肿胀起来。
云菀沁脸一变:“没了王法,云尚书竟敢大闹王府!来人啊,拖下去打了板子再扔出去!”
“岂有此理!你敢——”云玄昶大惊失色。
“爹生怕女儿被人挤了下来,女儿又怎么好辜负爹的担忧,今儿爹大闹一场,大摇大摆地出去了,明天又来个效法的怎么办,王府的规矩坏在女儿手上,这位置,恐怕还真是难得坐稳了。”云菀沁睨一眼高长史。
“大逆不道,你要遭天谴的!”话不落,云玄昶已被人两名家丁将云玄昶腋下一夹,反着箍拖出去,直接摁在了厅外的天井处,下袍摆子一掀,执棍啪啪几下!
天谴?前世倒是谨守礼仪,活得规范克己,怎么就不见天来怜呢?既然老天爷也是个欺善怕恶的,那么当当恶人也无妨。
云菀沁袖风一拂,坐回圈椅内,抄起茶杯,呡一口。
这天气衣裳穿得还算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