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者唐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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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者唐斩-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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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国帧左手在桌上一拍,喝道:“我再找看看!能教青丝成霜,齿摇目替,也要找出道理来!”

这在桌上一拍,“砰”地一震,“飕”地一声,桌上的断刃一弹而起,闪电般没入蒙面人咽喉。

蒙面人抛了断刀,断刀落在朱国帧膝上,朱国帧似无所觉,也不理会,蒙面人反手抓住了自己的脖子,意图拔出断刃来,喉咙一阵格格连声,终于不支倒下。

只听朱国帧念:“夫唯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然后外面有掌声起,进来了一高一矮两个蒙面人。

朱国帧也不以为意,继续念他的书。

高的人说:“朱学士的定力,真是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矮的人也睹睹赞道:“内力尤为了不起。”

朱国帧叹道:“这些旁门杂技,实属小巧,今我研读大道未通,实是惭愧。”

高瘦的人说:“学士实太过谦,朱学士通了武道便可,其他的道只要能打便通。”

朱国帧大不以为然:“说笑了,大道岂是邪魔外道小可比!”

矮的说:“而今天下行的就是此道。”

朱国帧淡淡地道:“黄钟毁弃,瓦击雷鸣,那就无怪乎小人当道了。”说罢似话不投机,又专心专意的读他的书去。

矮的走前一步道:“朱学士。”朱国帧专心读书,便没有应,矮的径自说下去:“朱学士这番身手,何不投效魏公?自有重用。”朱国帧仍是不应。

高的行前一步,接道:“魏公确是惜重朱学士才学……”

朱国侦忽朗声读:“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

矮的脸色倏变,骂道:“你这关门演皇帝起来了,魏公瞧得起你,是给你老头儿面子,要是不给,哼嘿嘿——”

朱国帧忽自书本里抬头问:“要是不给怎样?”

矮子一呆,高个子便道:“今日便要你见你老子去!”

朱国帧一听大喜道:“那好极了!见老子,正好我要去!我正想问他何谓道?天下因何无道?如何大道方得以行天下呢!”

高个子也变了脸色,叱道:“道你妈的屁!这是你自己找死,些不得我!”“铮”地拔出镰刀,但是矮子手一扬,后发先至,三枚黑点,带着腥臭的尖啸分上、中、下三路直袭朱国帧!

这三道暗器极快,划过半空之尖啸更令人惊心动魄,朱国帧猛一抬头,“嚓、嚓、嚓”三声,三页书纸似刀一般平平飞出,竟截住三枚黑点,飘送窗外,窗外轰隆、轰隆、轰隆三声,竟炸起三响火光,一阵焦辣之味袭鼻而入!

朱国帧在撕书送页之际,高个子的镰刀客啷连响,九环串动,划了一个大弧型直向朱国帧的后头劈了下去。刀光斩下时一片雪亮眩目,刀未至,刀风及,烛火终于顶受不住激风,“噗”地熄灭了。

这时外面暗器炸起火光未熄。

室内已骤然一团黑暗。

光听“嗖、嗖”连声,夹杂着刀风与叱喝,未久便完全归于沉寂。

隔了一会,忽然有”卜卜”二声,黑暗里几下星火,打着了火石,点起了纸头,正是其中一张撕下来的书页,着火的书页点着了烛火:点火的手,修长、镇定、骨节露。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唉声叹息道:“唉,我竟为了送走这三件暗器,毁了三页“老子”……在为圣人之徒,真是惭愧!无怪乎我一直得不到道了!”

这时烛火渐渐亮了起来,从一点绿焰变作了火光。那点火的人道:“老人家无须伤心,老子誊本“道德经”,在下也有一本,绝非伪作,老人家要不要参考一下?”

朱国帧本来双目迟滞地看着渐盛的火光,此刻眼睛又变得如火舌一般地闪动着欢悦。“你有正本“道德经”?”

这时烛火已燃着了蕊,火光也告安定,点火的人又是一个蒙面人,不高不矮,但双眼自有一种令人莫测高深的威势,这时除这蒙面人外,室内倒着五个人,五个都是蒙面人,其中包括那互版身亡的两人,被断刃破喉杀死的蒙面人,以及在灭烛前的矮和高个子,五个人没有一个是活的。

这个蒙面人道:“老人家好快的身手,一出手便杀人。”

朱国帧笑道:“死了也是要他们好,他们活着脆弱,死了更好,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

蒙面人摇首道:“老子的‘死’,不是这个意思。”

朱国帧凑前去问:“是什么意思?请教。”

蒙面人道:“不敢当。老子经里‘死’的意思,是指僵硬的。没有活力。没有生命的东西,所以愈强易败,愈柔反胜,这‘死’是与‘生’对立的,而‘天下莫柔于水,而故坚强者莫之能胜’,所以反而‘坚强处下,柔弱处上’。‘死’是僵硬化的一种,‘生’才是好的。要生得顺其自然,无为不争,反之,争锋逞强,舍后且先,方才是大死。”

朱国帧“啊”了一声,一阵恍惚窈冥,顷刻一拍前额,喜极凑前:“今日幸得见先生,多蒙指点,解我多日迷津。”又问:“何谓道?”

蒙面人即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朱国帧搔掉几丝白发,苦恼地道:“道之为物,惟恍惟惚,但我实在参不透这所谓夷、希、微的真义啊。”

蒙面人笑道:“老人家问的是什么道?”

朱国侦道:“当然是正道。”

蒙面人笑着说:“真正的道,人见人殊,不可说的,说了就落言验,道是测不透。道不尽的。”

朱国帧“唉呀”叹道:“那又何谓天道?”

蒙面人答:“天之道不争而善胜。”

朱国帧想了一想又问:“何谓圣人之道?”

蒙面人即答:“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朱国帧怔了半晌,哺哺苦思,恍如梦中,越来越迷糊,忽尔一醒问:“你是魏忠贤派来杀我的?”

蒙面人淡淡地道:“大辩若呐。”

朱国帧一拍大腿,长叹道:“好!若你是刺客,是魏忠贤派你来的,故意使我迷昏糊涂,再一举杀我。如你能真救我朝闻道而夕死,我也甘心。我明知中计,还是中计,我着实给老子迷住了。不过要杀我,也不容易。”

他指一指地上:“你最好还是不要出手,因为我不忍杀你。”趋前低声问道:“你可真有老子真本?”

蒙面人颔首道:“老子西出函谷关,留书五千言于关令尹喜,此真本天下唯我一人独有。”

朱国帧引脖喜道:“那么,可否供我一阅。”

蒙面人笑道:“我带来就是为了给先生看。”说着便自怀襟里掏出一本以旧黄绢帛折成的书,双手递给朱国帧。

朱国帧接过之后,翻得几页,因书过于残旧,扉页粘在一起,他便用手指头点口水来掀翻书页。过得一会,他“啊”了一声,顿足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都因伪本不录之过。”这时蜡烛晃摇,火舌颤动,窗外风急,很难看清书上模糊的字体。

朱国帧眼睛视物不清,便凑近细看,越看越是入迷,指案道:“咄!大道记兮,其可左右!执大象,天下往……通常无为而不为:要是朝廷不约制人民那么吃紧,才是好朝廷……”他时面抚髯,时而支颐,反复苦思,似忘了旁人存在。烛火明晃摇颤,他深埋入书内,只见字影跳动。恰似一个个魔影跃出一般,而且墨迹隐现虹霓之彩,朱国帧微微一惊,道:“我知道你是谁!”

蒙面人一直静静观看朱国帧忽喜忽叹之苦读,此时即反问:“我既未除卞面罩,又还没出手,老人家如何知道我是谁?”

朱国帧眼不离书,大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当今刺客中,能挥刀断驰驹、横扫天下的杀手,自得唐斩一人耳;因不知唐斩如何绝善为恶,投入魏忠贤旗下?”

蒙面人连眼都不多眨一下,“人在世上,有哪几件事是自己作得主的,一个杀手,当知如何才不被杀,才能活下去,趋炎赴势,在所难免。”

朱国帧大笑点头,“痛快,答得好!”依然不抬目,问:“你自度不是我敌手?”

唐斩恭答:“老人家未入宦前,是陕湘一带‘铁书大侠’,以书为神兵,天下莫为'奇書網整理提供'破之;我唐斩的刀,斩不开老人家铁书的‘过千仞锋行万里路’八式。”

朱国帧又点点头,烛火青焰映得脸色有些青白可怖,他道:“你颇有自知之明……却又为何来惹这趟浑水。”

唐斩仍恭敬地道:“因在下自有对付老人家之法。”

朱国帧一呆,道:“你用什么法子,斗得过我?你一进来,我就防着你了。”

唐斩道:“我用计。”

朱国帧一怔,遂而哈哈大笑道:“计?我怕你用不过我。”

唐斩徐徐除下面罩,道:“我用毒。”

朱国侦淡淡地道:“你在哪里下毒?”

唐斩不答。

朱国帧望着书本大笑不已,边趁隙道:“你以为我不知你在烛火点燃时洒下‘高山一把青’的烈毒么?……你藉烛火燃它时的无臭气味,来使我中毒,哪有这般便宜事!我早已闭住了呼吸,待‘高山一把青’燃尽,才作正常吐纳。”

唐斩端然道:“老人家果然名不虚传!”

朱国帧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我一生好读书,正史即读,野史也读,武林秘史会记下‘毒手药王’之女弟子程灵素以‘七心海棠’制之烛蕊施毒的传说,令人惊心动魄,后人为生戒心,便多了防备。是故读书博,即阅历广,足可延寿活命,所以读书实吾之至乐也。”

唐斩答:“是。”

朱国侦又道:“你也不用沮丧。你第二度在书页上下的毒,诱我以唾液融解书扉粘合处,而书页早已浸有‘黑崖断水’,口舌沾上了,自是非死不可;……”

唐斩仍答:“是。”

朱国帧笑道:“你可不要失望,我用食指沾口水,却用中、无名指翻书,所以根本没有沾在舌上。我见你送我真本“老子”,不忍杀你,为免你妄动,才告诉你这些。”

唐斩肃然道:“多谢。”

朱国帧眼睛低垂,注视书中,烛光映得他额前青筋跃动。“你又知不知道我何以知道你书中浸毒?”

唐斩老老实实摇首道:“不知。”

朱国帧道:“读书能活人,这句话一点也不错。朱延禧好食,我却好读,还是我聪明。书中岂止颜如玉、黄金屋而已?前人好心,早已把书页浸毒之法记于野史之中,曾听说过江湖上有‘金蛇郎君’者,即以此在死后多年仍毒毙大敌,实是非凡智略。你跟人之后再用这等手段,却是不入流了。”

唐斩毕恭毕竟地道:“是。”

朱国帧笑容一敛道:“既知,还不去?”

唐斩即道:“老人家,你何以不转头看我?”

朱国帧正要拧头,但脖子僵住,只见他额前、鼻梁、颈项尽是青筋浮动,静脉贪张凸露,瞳孔张大,一片惶惧迷茫,脸容甘是可怖。

半晌,朱国帧作不得声,他用尽办法,视线始终不能从书本里移目出来,只见书页上影影绰绰,似如刀光剑影、魅影幢幢,他顿时大汗淋淋下,嘶声道:“你……你用什么毒计……”

唐斩沉静地问:“老人家可知道创‘若云薄漏日,日照雨滴则虹生’一说的公孙绰。”

朱国帧讶惧道:“那是初唐“礼记注疏”里的话!”

唐斩点头道:“是,他说了这句话后近四百五十年,的孙彦先和沈括才有‘虹乃雨中日影’之说。”

朱国帧尖声道:“……你提他……作甚?!”

唐斩道:“孔颖达是通才,除文史皆有高深造诣外,其他方面,亦有精彩创制。这便是他所传下来,以峨嵋山产之‘菩萨石’研制成墨粉之‘径天虹鲵书’以秘传之法写成,加上浸过‘墨崖断水’的书页,和‘高山一把青’的烛光,合起来,偏生你又注目其中,不肯移视,你这一双招子,便算是废了,只定在书中,而麻痹也全从你眼中的幻影,蚀人你身上各处,你……”唐斩一笑,冷冷加了后一句:“你已经麻木不仁任凭宰割了。”

朱国帧这时才感觉到全身酥麻,而且死亡跟他全身肌肉的感觉如此贴近,仿佛他的心跳就此停止,可是,他还是没有办法把目光从书本里拔出来。

唐斩叹息,徐徐站起,道:“老人家,我奉魏公公之命;不得不杀你。”

他说着,看着脸发尽汗,惊骇莫已的朱国帧,缓缓的解下了刀鞘,徐徐的抽出了刀,带着一串尖锐但又沙嘎难听铁器锯动的声音。

“老人家……魏公有命,你杀几人,便将你斩为几段,怨不得我,……你今日并非死于我手,而是因为食古不化。世局如此,还寻索什么大道呢……”

说着二指掐熄了烛火。室内登时一片黑暗,只闻“呛”地一声尖响,刀已全出鞘,接下来便是五下急促尖锐的刀风之声……

九、杀人的手法:荆花

朱延禧与朱国帧同是阁臣,也因积件权阉,相逐罢官。朱国帧坚持不逃,好书如命;朱延禧的好食也是天下知名的,但为人倒不似朱国帧腐迂。

他逃到夏镇一带,炎夏热不可当,他腹饥若雷鸣,想找东西吃,见路边有人卖荠芋、饽饽、米团和鱼酥羹,他都叫了一碗,付了碎钱,坐在大树下,便要好好的吃它一顿。

他每样都尝了一点,沾在舌上,便摇摇头,置于地上,卖鱼酥羹的、卖饽饽的。卖荠芋的、卖米团的,都顿觉奇怪,卖鱼酥羹的青年问:“老丈为何不吃?是嫌煮得不好么?”

朱延禧看看地上落花,不经意似的道:“不是不好吃,而是吃死人。”

青年吃了一惊,问:“吃了会死人?……您老是说,有人下毒?!”

其他几个卖东西的,也变了脸色,朱延禧道:“这米团的毒药,叫‘大象倒’,大象吃了也倒了,人吃了,当然也起不来了;饽饽的汤里有毒,叫‘蚁缕糖’,好像一滴渗毒的糖杀死数百十只蚂蚁一般,一只饽饽也足以杀死这么多的人;还有荠芋里没有毒,毒在碗上,叫做‘一层光’,有道是‘~层光,吃了死清光’……这三种毒,足够毒死三十三个人,却用来毒我老朱,实承诸位瞧得起!”

青年失声道:“毒?!都有毒!……那我……我的鱼羹呢?

朱延禧淡淡道:“你的鱼羹倒没有毒。”说着眉头一皱道:“但是你靴底藏匕首,是啥意思?!”

一青年一怔,随即道:“是用来防身的。”

朱延禧双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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