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类的借口用过太多次了,她甚至都还没说完,雪伦的头就垂了下来,接下来一句话都不肯再说。
董怀畅轻轻的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像是个了解女儿的父亲;而青乐就坐在一旁,看着他们无声的传递关怀,自己却像是个不领情又难以亲近的母亲。
“没关系,爹地明天做薯条给你吃,好不好?”
雪伦点了点头,接下来这顿饭少了笑声。
他们才像是真正的一家人,而青乐觉得自己像是局外人一样,完全无法插入他们的话题。
她害怕自己多开口说句话,就会答应女儿所提出的一切要求,而她更怕自己要是回应董怀畅的话语,一开口又会说出更多难听刺耳的言论来,这顿饭根本就是被她给毁了。
最令她难受的,是她从来都不认为董怀畅会是个好父亲,可是打从气氛变僵之后,他所表现出的关爱,活像是个一百分的好爸爸,雪伦甚至没再多看自己一眼,这让青乐觉得难过极了。
虽然雪伦在台湾跟爸爸一起的时间的确比较多,可是青乐一直认为她才是最好的那个,孩子不都是会跟妈妈比较亲近的吗?而且她还有一只狗可以陪雪伦玩,怎么她现在看起来好像喜欢爸爸比喜欢妈妈多一些?
他们父女之间的互动简直令她又羡又妒!
好不容易挨完了这顿饭后,最严厉的惩罚才要开始──雪伦竟然表示想回家睡觉,今晚不去她家过夜。
青乐愣住了,她根本无法想象雪伦会这么说,但为了保存颜面,她也不可能开口恳求孩子得和自己回去,只是任由雪伦跟着董怀畅离开,心里的苦涩也跟着冒得更凶了……
……
有一阵子青乐不再接到董怀畅那头打来的电话,她都快要以为自己真的已经被排挤了。
青乐承认自己的表现真的很糟,她老是说出不好听的话,也老是让孩子失望,她用的借口千篇一律,也难怪雪伦根本不用听她把话说完,就已经可以猜得到她要说些什么。
她也想过要打电话去关心雪伦,至少知道她最近在做些什么,可是打电话去势必又要经过董怀畅,这不禁让她怯步。
她老是怕自己一跟他接触,就会发生更多令她无法忍受的事,可是她对雪伦的关怀,老早已经超越了能忍受的地步,导致她心情低迷、眉头深锁。
而就在她快受不了思念时,董怀畅的电话像是为了解救她似的打来……
“是我,我有事想跟你谈。”
“你们要把雪伦带来吗?”青乐主动问道。
“事实上是她不想去你那里,但是她想见佛列克,我可以请人去带佛列克来我家陪她吗?”
“你的意思是……她不想来我家过夜?不想见我?只想见我的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这沉默像是默认了她的话语。
青乐简直无法想象这竟然会是真的,她的女儿一直都是可爱又讨人喜欢的,可是雪伦竟然不喜欢自己,而这事实董怀畅也知道,这简直令她难堪到了极点。
“是她这么跟你说的?还是你故意让她这么想的?她一直都跟你在一起,一定是你跟她说了什么──”
“妈咪,你老是怪爹地,你为什么老是要对爹地那么凶?!”电话那头突然有了雪伦的声音,而小女孩的声音是充满愤怒的。
“雪伦……”青乐被这突然的回应吓了一跳,她没想到雪伦也会在旁边听着自己和董怀畅讲电话。
董怀畅对着雪伦说了几句话,接着才对青乐说道:“我请人去接佛列克,可以吗?”
“她呢?她现在在做什么?”
“我要她回房间去了。”
“我要跟她说话。”
“你现在才这么说……她已经不想跟你说话了。”
青乐一时哑然,她知道自己有时候真的过分了些。
“我现在就请人去接佛列克,可以吗?”
不行!她一定要见雪伦一面,她不能让女儿讨厌自己,她好不容易才敞开了心房,让女儿在自己心里占有一席之地,现在她已经喜欢上那小人儿了,可是雪伦却开始讨厌自己,这并不是她一开始的打算啊!
“我……我带牠过去!”
……
青乐不希望事情变得更糟,她能做的就是弥补自己的失言。
不顾一切的赶到了董怀畅的住处,她所有的心思全放在女儿身上,手里小心的抱着唯一被欢迎的佛列克,心情五味杂陈。
“她在房间里。”
董怀畅领着她到里头的房间,敲了敲门。
“雪伦,妈咪带佛列克来看你了。”
“我只要佛列克,我不要她,她都对你好凶……”
董怀畅看了青乐一眼,看到她眼里有着尴尬。
“可是妈咪对你很好啊,你不是很想见到佛列克?现在佛列克已经来了,你想不想看看牠?”
过了几秒,门终于开了,小女孩的脸从门后露了出来,但在看到青乐之后,立刻又别过头去。“我只要佛列克就好了。”
“雪偷,你不要妈咪了吗?”青乐难受的问道。
“你那么忙,以后不用来看我了。”雪伦用她常用的借口说道。
“妈妈以后都把时间空出来给你好不好?”
“不要……你都对爹地很凶,爹地对我很好,你讨厌他,我也讨厌你!”
雪伦总算说出了她讨厌自己,这对青乐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青乐一时之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雪伦,你不能这么说,妈咪特别为你把佛列克送过来,你还这么说?”
“佛列克也很可怜啊,她都没有空,佛列克跟我一样看不到妈咪,还不是要自己待在家里面?”雪伦说得理直气壮。
“雪伦,你再这么没有礼貌,爹地就把你送回美国去!”董怀畅忍不住威胁道。
小女孩脸一皱就哭了起来,“可是她对你很凶啊,我们一起去吃饭……她都不对你笑,你跟她说话她脸都好凶,我不要这样的妈咪……”
雪伦说的都是事实,青乐自己也觉得难过,好在这时候董怀畅没再落井下石的批评自己,但女儿的话还是令她无法承受。
“妈咪以后不会再对爹地发脾气了,而且每天都会陪雪伦,这样好不好?”青乐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早已经没办法收回自己对女儿的爱,现在这样的遗弃令她忍不住的想挽回。
“你都骗人,你每次都说很忙,要我等你有空,我一直等,等好久……等到我长大了你还是都没有空,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我每次都约你去好多地方,你都叫我等你有空再去,每次都这样。”
雪伦的话字字句句都伤了青乐的心。
她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如果她从来都没见过自己的女儿,也许雪伦说了什么她也不会难过,可是她们之间已经有了感情,突然被这样嫌弃,教她伤心得难以自持。
青乐的眼泪就像是止不住似的流了下来,她不再在乎身边的人是董怀畅,也不在乎自己身处何方,所有的压力都在一夕之间威胁着要爆发。
“青乐……”董怀畅也没想到青乐会这么难过,至少她一直表现出来的态度都是冷静且冷淡的。可是当她听了雪伦的话之后,她竟然难过得眼泪直掉,这也让他吓了一跳。
青乐流着泪蹲下了身,放下佛列克,让牠去找牠的小主人。
果然,雪伦见到佛列克的反应是欣喜多了,比起见到自己的母亲都要高兴,跟着房门就被关了上。
两个大人就这么站在门外,两人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这一切真的都是我自找的对吧?我本来跟这孩子之间就没什么感情……”青乐喃喃自语的说道。
“她只是还不太能接受这种情况,因为这跟她本来所想的有很大的落差。”
董怀畅告诉青乐,当初雪伦告诉他自己想来台湾,就是因为想跟爸爸、妈妈在一起,可是显然妈妈的时间太不好掌握了,她满腔的热情每次遇上母亲,就得承受被泼冷水的可能,久了孩子自然也生气了。
“我知道因为我的关系,你从来不会主动打电话给她,也老是想避开我们一起出现的场合,甚至……就算见了面也对我不假辞色。但这对孩子来说都有很大的影响,她一直希望自己也可以过着有爸爸、妈妈的生活,因为她从小就跟爷爷和奶奶在一起,所以──”
“所以全是我的错,因为我不肯配合她,假装我们有个和乐的家庭?”青乐擦干眼泪看着他说道,“你为什么不告诉她我们早就没有家了?从她出生前这个家就不存在了?你们让她有那种幻想,然后再来责怪我不成全她的美梦,难道这就公平吗?”
“青乐,你才要公平点吧?她的美梦只是大家开开心心的坐在一起吃顿饭,没有争吵、没有怒骂,甚至不给脸色看,就这样吃顿饭你都办不到,你真以为她要求的是什么?
“你甚至忙得连见她一面都得事先预约,平常你对她有什么付出?就连你的狗陪你女儿的时间都比你自己多!你一开始就抗拒当她的母亲,现在变成这样了,你还要大家一起承担你的过错?
“好啊!我可以帮你承担,反正你一辈子都只认为我欠了你,反正只要跟我有关的,就全是我的错,你有没有想过这孩子的出生我根本一无所知?而我现在能做的,就只是尽量的让她开心。我不像你,彷佛要全世界都跟着你一起冷漠,你才甘心!我爱雪伦,我愿意为了她做所有的事,我永远不会像你那样!”
青乐的脸色苍白,她知道董怀畅责怪她的话语都是事实,但怎么会轮得到他来指责自己呢?从来都只有她能站在那批评的角色,而她永远都是最尖酸刻薄的那位才对啊!
“你这样做真的让你高兴了吗?你报复了我,你永远都要对我摆臭脸,我没有意见,反正那是我活该,可是对孩子呢?你不能喜欢她就抱抱她,不喜欢她就把她推得远远的,孩子感觉得出来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她又不是狗!也许佛列克也是这么想的,牠只是不像雪伦可以把想法说出来而已。”
“董怀畅,你凭什么跟我说这些?我之所以会这么做,难道你不需要负责吗?如果不是你,我会害怕付出?我会害怕跟所有人接触吗?我禁不起再一次的打击,我禁不起你们董家的玩弄!
“你高兴可以把她带回来台湾,可是你们哪天不开心,如果又把她带走了,那我的心情呢?还不是要由我自己来平复,你们根本没有站在我的立场想过!”青乐对着他吼道。
“我要负多久的责任?过去的事我会负责,你怎么怪我,我都可以接受,现在跟雪伦有关的,你也要怪到我头上来?我怕你想念她,所以带她来台湾见你,你有感谢过吗?
“你只是一副怕她缠上你的模样,你怕喜欢上自己的孩子,你怕付出,你怕最后她会跟我一样,离开你就再也不回来!难道你现在没有能力把她找回来吗?你一直都说你改变了,你独立、你有权利要你想要的东西,可是你面对感情竟然如此胆小,甚至连最基本的亲情都不敢争取!”
这一点也不像她,当年的她为了爱可以放弃一切,可是现在的她完全变了个样,他不相信青乐真能改变得如此彻底。
“我要怎么争取?我可能争取到最后,你们只会嘲笑我的一相情愿。你当初是怎么说我的?我的爱是种压力,当你们不需要的时候,我就像个屁一样!”
第九章
“我已经说过了,当时我是为了要让你离开,才那么说的!”董怀畅的脸色变了样,他知道自己当年的确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才不是!你当时根本就是那样想!”青乐坚决的否定他。
“所以你从来不相信我爱过你,是吗?”
这才是问题的症结。
她认为他当年所做的一切只是在玩弄她,所以青乐现在面对自己,不管他做了什么,她都觉得他不是认真的。她可以不相信他,但当年的自己对青乐的确是存有感情的啊!
“这是个事实,无关于我相不相信。”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对我的恨意已经蒙蔽了你的眼睛了吗?你真的觉得我有可能一点也不爱你,还把你娶回家吗?你忘了我们也曾经有过快乐的时候?我不是一直都是那么坏的人,我说过了,我不要当你心里的负心汉!我要的只是另一个机会而已,而我这次不可能再让你伤心了!”
“我说过,我对你早就没有恨了,你对我来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和你有关的过去,根本没有记忆的价值。”
“那你为什么还要躲我?!”
董怀畅握住了她的手,这回他不再让她闪躲自己的存在。
“你就是为了要躲我,才跟着躲避雪伦。你避开每一次我们三个可以聚在一起的机会,你到底在怕什么?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再伤害你,我永远都不会再让你伤心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相信我?”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她努力的想挣脱他的手,但却抵不过他的力道。
董怀畅不顾她的挣扎,奋力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不顾她的反对,低头吻住了她的唇,盖住了她所有的言语。
他不要再听到那些伤人的话语从青乐口中说出,他们明明仍有爱存在彼此心里,为什么老是要在见面时这样彼此伤害呢?
他仍然记得青乐的每一个笑容、每一次她说她爱着自己时的表情、她哭着说见到他的母亲却只被用钱打发的经过,还有她不愿意对现实妥协,告诉他就算再穷也要跟他在一起的坚决!
那些勇敢他一直都记在心里,可是此刻他怀里的女子却再也不敢面对自己的情感,连一点点爱都不愿意付出,如果这全是他一手造成的,那他愿意弥补啊!
他的吻吓着了青乐!
他们之间早已经疏离得不适合再做出这样亲密的动作来,但当董怀畅吻住自己时,她的心竟然和过去一样,为他跃动着。
“我为什么不是你什么人?!我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要为了过去的错痛苦一辈子?难道我们现在过得没有过去好吗?难道我们不是从那个错误里活过来了吗?
“为什么我们没有机会可以重新开始?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真的认为我们要在失败里过一辈子才是好吗?我们现在的状况都比过去要好了几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