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她上车,被他握住的地方还悄悄地发热,于觅不喜欢与人身体接触,因为那会让她强烈渴望他人肌肤的热暖,可他总像给得不够似的,牵手拥抱已是常态,他填满了她的生活,让她几乎没有时间品味孤寂,就连夜阑人静,独自一人,她都会因想到他而情潮满溢。
原来,喜欢一个人、跟一个人在一起,是这样的一回事。这男人,果真是毒。
“怎么了?”见她频频走神,单大少不满了。“嘿,女朋友,我在这里。”
“嘿,男朋友,你到底打算说什么?”
“呃?!”
于觅一笑。“看你一脸兴冲冲的,而且不打电话就跑来,肯定是有什么特别的事要说吧?”
单行尔一惊,摸了摸脸。原来自己这么好看透?
还是因为……对象是她?
他咳一声。“觅觅,你要不要一起去米兰?”
“米兰?时装周?”于觅很快便猜到。
米兰,这个城市似乎勾起了某些记忆,她陷入沉思,再度忘了男友就在旁边。“觅觅?觅觅?”
她嘴角一抽。“我不去。”
“咦?为什么?”单行尔诧异,一般人要参与时装秀根本是想都别想的事,他不信于觅没兴趣。
“没钱。”飞义大利的机票就不知道要几万,何况还有一至两周的住宿费用及其他花费,加一加已快抵过她两、三个月的营收。“而且谁来帮我看店?”
这倒是个实际的问题,单行尔揉了揉太阳穴。“你不想去?”
于觅沉默了。米兰她不是没去过,很久以前,她曾在那里生活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这些年她为了接洽特定品牌,去过韩国、日本、纽约、法国甚至澳洲,就是没再去过义大利。时装周是个很大的诱惑,她不可能不想,只是太多现实问题要顾虑。“我想,但不是现在。”
“OK,想就好,只要你想,机票跟住宿费都不是问题,至于看店……你看能不能找个工读生,或是干脆休息一阵子?”
“单行尔,你第一天跟我交往?”
通常于觅连名带姓叫他,就表示她不爽了。于觅有她固执的地方,这点单行尔知道,即便两人关系已不同以往,她还是坚持某些原则,像各付各的之类的事。
交过的几任女友,于觅应该算是最淡定的一个,她几乎不过问他的工作行程,只要时间允许,对于约会的配合度总是高得惊人,从好的方面来说这是她信任自己的一种表现,可另一方面,面对她的淡漠,单行尔多少会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不够喜欢自己?
至少,没他喜欢她那么多。
唉,对身为男朋友而言,女朋友太有原则,这实在有点寂寞。他宁愿她多点依赖,可于觅太习惯倚靠自己,连换灯泡修水电都比他还有心得。他并不是不相信她对他的感情,只是有时他会怀疑自己对于她的必要性。这次出国,少说一个月,多则一个半月,除去时装周这个他想让她开心的原因,他们也会有一段时间无法见面,她就没想过这点?
有如一盆加了冰块的冷水兜头而下,单行尔有些气闷了。“跟我去。”
于觅吃软不吃硬。“我说了不要。”
好,你行!“你真的不去?我不会再问你第二次了。”
“我相信你的耳朵功能应该正常。”
可恶!“好。”
热脸白白贴了冷屁股,单行尔觉得自己像傻子,演了场愚蠢的独角戏。他太明白于觅的性格,说了不要就是不要,他也明白她的顾虑,可她那种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的表现,还是令他很不爽。
好,不要是吧?他单行尔能屈能伸,那就不要!
九月中,单行尔出国了。
两人尽管冷战,可这段期间他还是善尽为人男友的职责,硬是要接她下班,只是素来聒噪的他在车上总是绷着脸,不发一语,于觅也拿他没辙。“行尔。”
他不理她。
他闹别扭闹得彻底,一副就是要她点头的模样,于觅无可奈何,只好随他去,反正她男友向来说风是雨的,大概去义大利没几天,就会寂寞难耐地自己乖乖打来了吧?
结果前一、两天过去,单行尔却像人间蒸发似的,连个报平安的简讯都没有。还在闹脾气?
于觅哭笑不得,本想自己打去,可他才刚抵达,光是时差就有得难受,何况又不是去玩的。于是她耐心等,等到第三天,还是没消息,这下她真的觉得不大对劲。他这次居然……这么不高兴?
她有些诧异,交往至今,尽管不敢说百分之百了解对方脾性,但单行尔其实一直很配合她,配合她过硬的性子,适时放软身段,低姿态求和,这是他第一次表现得这般决绝。一思及此,于觅不禁有些汗颜,她是不是……有点太恃宠而骄了?
何况那天她的态度冷硬,不给他任何表达机会,他肯定是想让她开心的,却被泼了这么大一盆冷水,甚至到他要出国了,她连一句“路上小心”都没好好说……
她真是……太失职了。
于觅越想越抱歉,甚至意外自己居然没能早点想通,只因他对自己实在太好,总是理所当然地示好,成全她的方式,以致让她忘了爱情不是这样单一方向,他也有需要她来讨好的时候……
于觅在心里谴责过自己,抓紧时间,约莫在早上六点左右打去。台北比米兰快了七小时,这时米兰已近夜深,该出席的宴会也该结束,可单行尔的手机完全不通。
她疑惑了,身为公关,他手机总是处于二十四小时待命状态,于是她改拨他另一支手机,一样无消无息,她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通常好的不灵坏的灵,果不其然,下午,她便接到冉撷羽打来的电话——
“小觅,你家大善人出事了!”
“怎么回事?!”不知道是不是直觉作祟,其实前一晚她便已经订好机票和旅馆,一早更至义大利办事处申请签证,本意是想给他个惊喜,但现在……只怕惊大于喜。
“听说他在CR的秀场遇到意外,详情我不清楚,是我家总编讲的,小觅,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嗯,我订好机票了,等签证还要一段时间。”
她语调平稳,但浑身已经泛出冷汗。这只是个意外,她告诉自己,如果危及生命,《Flawless》的总编一定会说,可他手机不通,也没主动和她联络,这使她忧心,不必要的恐怖想像几乎淹没她,早知如此,当初她应该要跟着一起去的!
于觅懊丧不已,但已无法改变现状,等待签证核发的期间,她先处理好店面休息事宜,并向海哥说明情况。蓝海听了,也很担忧。“你一个人去不要紧?”
“嗯,米兰我又不是没去过。”只是事隔多年,再度前往,居然又是得去医院,她苦笑。“我跟那里的医院还真有缘。”
“觅……”蓝海沉默着,最后仍是没多说地给了她一个拥抱。“不会有事的。”
“我也这么想。”或者,她也只能这么想。
五天后,她启程飞往米兰,太久没坐长途飞机让她很难受,一下飞机,那儿熟悉的景物几乎要淹没她,过往的回忆如潮水汹涌而上,可她压根儿没时间,也没多余的力气搭理。
她先前往预定的旅店寄放行李,再以撷羽给的号码与《Flawless》总编联络,毕竟不是相关人士,总编并不清楚详情,只知单行尔目前仍在San Raffaele医院观察。于觅直奔医院,这条路线她极熟悉,真不敢相信,这么多年了,她竟还有再度来到这里的机会。
但若可以,她真希望这辈子都不要有。
柜台人员操着口音极重的英语,她会一些基本义语,但多数早在脑内封箱,好不容易搞定,她赶去病房,房门敞开着,病床边站着两个男人,单行尔半坐在病床上,直着身,一个医生正在替他做检查,他一个口令,床边那个华人便替他翻译。单行尔脸色苍白,头上包着层层纱布,模样虚弱,不过他没事。
他……没事。
于觅感觉自己的心脏终于恢复正常跳动,差点要为这份恩赐落泪。病房内的男士注意到门口的她,不禁面露意外。“你是……”
她一愣,这才想到她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身分?
她目光放到男友身上,他也随着旁人朝往这儿看过来,可她再熟悉不过的棕眸里竟是全然的茫然,他问她:“你是谁?”
于觅错愕。
那模样、那声音,都是她的男人没错,可他居然问她:她是谁?
“小姐,你——”
于觅压根儿没搭理华人的询问,她的手握紧成拳,上前直接隔开旁人,甚至连医生都不看在眼里,她倾身,捧起男友的脸。“我是谁,你看清楚了没有?!”
“你——”单行尔瞠眸,不敢置信。“觅……觅?”
“对!”于觅松了口气,刚才那瞬间,她差点误以为他失忆了。
单行尔诧异极了,他没戴隐形眼镜,刚在一片模糊下只看得见一个金发女人站在门口,谁猜得到她居然会飙来。“你怎会知道我在这?”
“我怎会知道你在这?我怎会知道你在这?”于觅深呼吸,重述两遍,彷佛藉此才能让自己冷静一些,可惜效果不彰。“你来米兰,三天没消没息,你真当我死人,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出意外,还是《Flawless》总编『刚好』跟撷羽提到我才晓得,我等签证核发等了五天,没等到任何人跟我联络,是不是要等你坟上草都长得我这么高了你才打算让我上香?!”
我、我还没死啊……
她噼哩啪啦连嚷一串,一旁的医生及其他两个男士都被这幕吓到,那位华人听出她的身分,向一旁的外国男人解释,单行尔同样呆着。他何时看过于觅这般失控的样子?
第7章(2)
好一会儿,那位华人——也就是CR在台总经理开口了。“咳,这位小姐,我想你有一点误会了,其实……Morris他今早才刚醒。”
她整个人顿住,医生像是想抓回主导权似地用义语叫嚷,可她一句都没听入耳,CR总经理再进一步解释。“前三天Morris没跟你联络,应该是因为我们遇到了扒手。”
“扒手?”
她瞠目,瞥向男友,只见他笑得尴尬。“我手机跟皮夹放一起,不小心被偷了,我本来也想借别人的电话,不过……你知道,科技太发达了,我按个快速键就找得到你的号码,就没背起来……”
合情合理,是的,合情合理,于觅没力了。“逊毙了……”
“是啊,呵呵呵呵……”
“我不是说你。”于觅垂下头,粉白的脸如被火烧般通红,她在搞什么?人一来连状况怎样都还没搞清楚,就急着发泄情绪,她从没像此刻觉得自己这么糟糕,而且是那种无可救药的糟糕——
“我们分手吧。”
“啥?!”单行尔惊呆。怎么他醒来,一切突然风云变色?“你说什么?”
“我太糟糕了,配不上你,你跟我在一起太委屈了。”她退开,想到自己这一段时日的表现,总是理所当然地享受他的好,甚至误会他不跟她联络是因为小心眼在闹脾气……
对,单行尔外在的确幼稚,可真实的他,时时都在包容她、配合她,相较之下,她这个当女友的却一点都不称职,于觅几乎厌恶起这样的自己。
他——值得更好的。
单行尔棕目定定瞅着她好一会儿,然后看向一旁的上司和CR义大利公司的公关经理。“我应该没事了吧?”
总经理以义语向医生询问,再道:“你早上刚醒后做过检查,头骨复原情况良好,接下来只要没有头晕想吐的症状应该都没问题。”
“好,那可以回避一下吗?”
“OK。”
CR老总很干脆地向一旁的两人解释,于是三个男人离开,病房里只剩于觅跟他大眼瞪小眼。单行尔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你可以哭了。”
“嗄?”
于觅一脸不明就里,单行尔翻了个白眼。“快点!你哭我就原谅你!”
什么跟什么?
这时候她应该要骂他神经,好端端的干么叫人哭给他看?但奇异地,她竟听话地落泪,彷佛她的泪腺听的是他的命令。
单行尔见状,吁了口气。“过来一点。”
于觅抹泪,很困惑,单行尔抬起手来。“你离这么远,我怎么抱得到你?!还是你要我一个躺了五天的伤患用这『软咖』站起来?”
他口气难得凶恶,一副她不过去他就真的要自己过来,于觅当然不想劳动伤者。她走上前,被他扯过去,整个人还没在病床上坐定,就被单行尔揽入怀中。“你真的很糟糕。”
于觅一震,随即露出一记苦笑。“我知道。”
“我在秀场发生意外,昏了好几天,一早好不容易醒来,结果头还在痛,你却跑来嫌我不够痛似地说要跟我分手,你知不知道心痛比头痛更难熬?”
他一字一句,鞭笞着她最脆弱的良心,于觅胸口发疼,没话反驳。“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你唯一对不起我的,就是刚才说要分手那句话。”他叹了口气,抬起她的脸,看见她浸润在湿意里的灰眸,那忧郁的色泽令他心怜。“我第一次看你这么失控,不分青红皂白地乱骂。”
于觅脸红了。“我不是故意……”
“我知道,你只是太担心我了。”单行尔一笑,他昏迷初醒,没啥力气,还好于觅很乖,没做任何挣扎。“其实我也要说抱歉,虽然手机被偷,但只要有电脑网路我就能上MSN,我承认我有点赌气,故意不联络你,只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给我这么一记,让我想联络也不行,还让你担心得跑来……总之,我们扯平了。”
扯平?不,于觅一点都不这么觉得,她猛摇头,发觉自己有很多话想说,却说不出来。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原来幼稚的人是她,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还谈什么自尊跟原则?他给予的早已超过了那些,既然她这么有原则,怎么没想过连这个都该跟他算清楚?
“你真的不跟我分手?”她会努力,但好怕自己做得不够好,还是委屈了他。
单行尔骂了句脏话。“你给我把这句话收回去!”
他眸光紧迫,不容许任何妥协,这模样震慑了她。单行尔尽管闹过小孩子脾气,却不曾真正动